過了三天,明薇就接到了東星娛樂的電話通知,說她已被選中,請次日早上九點去公司報道。
明薇花了一番口舌才向王媽媽解釋清楚了練習生制度。王媽媽聽說要住宿舍,又要上課,還很奇怪這和上課讀書有什麼區別。
到了公司,會議室裡坐著這次選中的五十來個練習生。放眼望去,一水的美貌少男少女,即便明薇這個二十八歲的靈魂,也忍不住心神盪漾。
公司發下了合同樣本給他們看,又叮囑未成年的要父母簽字。
工作人員發到明薇這裡,從最底下抽了一份遞過來。明薇翻開一看,這合約條件好得簡直像在做慈善事業,顯然是譚立達事先叮囑過。
明薇還在這裡碰到一個熟人,就是蘇可晴。小姑娘見到明薇,就乳燕投林似的撲過來,給了一個擁抱,一口一個薇薇姐,叫得十分歡。
宿舍分配表發了下來,明薇和蘇可晴分配在了一間宿舍。
東星的宿舍和大學宿舍很像,三房一廳,小小的衛生間和廁所,早上起來必然會有一番廝殺。一個房間兩張床,兩張桌子和衣櫃,空調家電還算齊全。保潔大媽每週過來收拾一次,公司食堂有免費飯菜提供。
譚立達之前也有詢問過明薇,是否要另外撥給她一個宿舍,但是明薇拒絕了。她有譚伯伯這個靠山就足矣,太多照顧和庇護,只會培養出經歷不起風雨的嬌花。
明薇自然而然地和蘇可晴住進了同一間。和她們同住的都是這次一起選進來的女生。
明薇這才知道東星這次從全國一共招了兩百來名練習生,加上原有的練習生,人數高達兩千名。這些孩子們都要經過嚴格的訓練和考核,其中佼佼者才有希望出道。
浩瀚星海,經過千錘百煉,才能成為耀眼的那一顆。
練習生的生活在搬進宿舍的第二天就拉開帷幕。
第一天就有儀態和形體課,首先學站立和坐姿。授課的老師年紀已過不惑,可是看著不過而立之年,儀態優美,氣質高雅。
女孩子們一排站立,老師一個個就正姿勢,然後維持一個姿勢,一個小時不能變。
明薇她們站到腰痠背疼,兩腳麻木。
一個上午就學習了那麼兩三個簡單姿勢,女孩子們就已經叫苦連天。
老師不屑道:“臺上半分鐘,臺下十年功。你看哪個天生儀態萬方,風情萬種的?每個剛進來的都叫受不了,熬下去混出來了的,哪個不回頭感激老師的?”
下午聲樂課,明薇半點樂理知識也不懂,被老師數落個夠嗆。老師可不管你進來前嗓子多好,在她這裡一概都是殺雞殺鴨的程度,全部從哆來咪開始練習。
蘇可晴私下抱怨:“我高一的時候可是拿過歌唱比賽獎的呢。她也說我不會唱歌。”
明薇安慰她:“就當我們回爐重造吧。”
之後一連一個多月,都是這樣密集的訓練。聲樂、舞蹈、舞臺、表演……後來還加上英語。
文化課是明薇的長項,老師十分喜歡她,她在課上睡覺老師也介意。
其實這群孩子一天能睡上六個小時就要謝天謝地了。課程並沒有安排得那麼滿,但是為了能達到考核的標準,人人都加班練習到後半夜,睡眠自然不足。
明薇雖然覺得累,但是又感到無比的滿足。
她現在可以輕鬆地跳躍和奔跑,這是她上輩子從來都沒有做過的事。為此她迷戀上了舞蹈,不知疲憊地練習著,感受著血液奔騰的自由,而再無需為自己的心臟擔憂。
周明薇年輕柔軟的身體給了她很大的發揮空間,她現在已經徹底掌握了這具身體,和它完全融合為一體。不會再對鏡子裡那張臉感到陌生,只會為自己的年輕和充沛的精力欣喜。
日子久了,她甚至有點忘了過去的自己。張明薇那張平凡的面孔,都快記不起什麼樣子了。
顧成均到底是怎麼想的?六年夫妻,沒有愛情,會不會還有點同情呢?
可她並不需要同情。
張明薇的死猶如一陣輕煙過,並沒有在娛樂圈掀起什麼話題。關於顧成均和甄惜的各種流言,之前甚囂塵上,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沒了聲音。
明薇只當這兩人還有點基本的廉恥之心,不至於自己前腳剛死,他們後腳就出雙入對。人在做,天在看,是非恩怨分明著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想起和顧成均糾纏的十年,總是就不能寐。
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顧成均是個心思很深沉的人,很多心裡的想法都不會說,只有靠明薇自己去猜。明薇也不是一個多疑的女人,顧成均婚後生活也的確非常檢點,她沒道理成天胡思亂想。
要說顧成均對她不好,那也不是。顧成均是那種會幫她洗內衣,半夜口渴給她倒水的好丈夫。事事都讓著她,體貼她,人前總會誇獎自己妻子賢惠。外出拍戲,每天一個電話問候,記得所有紀念日,送花送禮物。明薇的照片就放在錢夾裡,除了上戲,平時永遠戴著結婚戒指。
所有人看來,他們伉儷情深,恩愛幸福。明薇那個時候也是那麼覺得的。顧成均的影迷最開始反彈得厲害,是顧成均寫了一封給影迷的信,描述妻子的好,這才讓影迷們接納了明薇。
別說他是名流巨星,就算他是個普通人,這個丈夫也已經很完美了。
看來太完美的背後總藏著更大的缺陷。
明薇覺得胸口有點疼,但是她知道這是幻覺。她翻了一個身,閉上眼,讓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到髮鬢裡。
週末唯一的一天假裡,譚立達帶著明薇去見了白玄。
白玄這人,十分玄。童顏鶴髮,摸不準他具體歲數。大師還很新潮,有網站和微博,偶爾還更新自拍的頭像。別的大師家裡擺古玩字畫,他的家裡則只擺各種船模。
明薇這邊端詳著泰坦尼克號,白玄在她身後圍著她轉。
“奇了!真奇了!”老頭興奮得兩眼放光,像個老色鬼。
明薇笑問:“大師看出我原形了沒?”
白老頭捏著鬍子嘿嘿笑,“年輕入行的時候聽師父說過遊魂附體的事,過了這麼多年來,這才第一次見到。周小姐平時有沒有覺得什麼不適?”
“有啊。”明薇逗他,“我經常半夜魂魄出殼,到處遊蕩,目睹了很多機密。”
“你要真有這本事就好了。”白玄倒也沒當真,“你記得住自己怎麼附到這具身體上的?”
“就和睡了一覺差不多。”
白老頭惋惜一嘆。
明薇問:“我會不會哪一日又魂魄離體?”
“你本來就陽壽未盡。”白玄取了一支小船模型捧在手裡,“肉體不過魂魄之載體,就好比這船。人在旅途,上船下船,就是一世。”
“那我大概就是中途換乘了。”
白玄點頭,“有慧根。”
明薇暗笑。這個老神棍,光會忽悠人。
她對譚立達說:“阿爸,你就從來沒懷疑過,我和白玄串通好了來騙你的嗎?”
譚立達瞪她,“你活多少年,我活了多少年?”
“後生可畏嘛。”明薇笑,“你就從來沒懷疑過。”
“最早的時候當然不信。”譚立達說,“可是雖然容貌變了,說話語氣一點沒變,習慣用的口頭禪還掛在嘴邊。”
“這都可以模仿……”
“費盡心思來接近我,又有什麼好處?”
“你好歹家財萬貫。”
“那你更該去接近顧成均呀。永盛家業比東星還大,你自己還有很多珠寶證劵在顧成均那裡呢!”
“唉,提醒我了!”明薇頓足,“乾媽留給我的首飾,存放在銀行保險櫃裡的。我打算把它取出來。”
“顧成均不知道?”
“他知道有首飾在銀行,但是不知道密碼。”明薇低聲說,“只有我知道密碼。”
“我都不知道。”譚立達問,“你去看過嗎?”
“辦手續的時候看過。”明薇說,“那條珍珠項鍊,釦子鑲鑽石的那條,我以前很喜歡的。阿媽留給我了。還有一個祖母綠戒指,一個祖傳的玉扳指,我小時候還拿它砸過核桃。”
譚立達笑了,“你還記得。”
“砸缺了一個小口,為此捱了我爸揍,當然記得。”
譚立達長嘆一聲,“我最近總聽老師們誇獎你,說你是這批孩子中最勤奮的。”
“笨鳥先飛罷了。”
“有什麼困難不?”
“老師說我有時候太老成了。”明薇聳肩,“沒辦法,二十八歲,也不是小姑娘了。要我對著鏡頭嘟嘴巴撅屁股,雙手擺成花,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譚立達哈哈大笑,“最近有一個服裝品牌代言,我讓你去試試。”
“是。”明薇溫順地回答,並沒推拒。
過了兩天,明薇便被通知去上廣告。和她一起被選中的,還有蘇可晴。
那是一個運動休閒品牌,在青少年中知名度很高。雖然現在才九月,可是新款冬裝就已經準備發佈。
明薇她們到得早,化好了妝,坐在一邊看工作人員佈置場地。
蘇可晴還處在興奮之中,“姐,我以前讀書的時候,看班上同學穿這個牌子的衣服。我好喜歡,可是家裡不給我買。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竟然有機會給這個品牌做代言。”
她笑嘻嘻地說著,可聽在明薇耳朵裡,很是辛酸。
蘇可晴父母離異後有各自再婚,重新生有兒女,她從小跟著奶奶長大。去年奶奶去世,她更是無人問津,值得自謀出路。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呀。
蘇可晴忽然使勁拉了拉明薇的袖子,“老天,是legend!那不是唐佑廷嗎?”
明薇望過去,只見一群人圍著幾個年輕人走了過來。最前面那個個子高高,穿著夾克,戴著棒球帽的年輕人,正是那天在譚立達辦公室見過的唐佑廷。
原來“legend”才是這個服裝品牌的代言人,明薇她們只是陪襯。
李輕舟先一步看到了明薇。他立刻用手肘碰了碰唐佑廷,“哥,就那個女生,譚老師的那個……”
唐佑廷轉過頭去,看到明薇和蘇可晴朝這邊走過來。
“師兄……”兩個女生欠身問好。
看到明薇,一絲細微的不屑從唐佑廷的眼裡一閃而過,隨後,他展露出招牌似的柔情似水的微笑。
“小師妹好,來得好早呀。今天要辛苦你們了。”
蘇可晴受寵若驚,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一點都不會,師兄……”
“你叫我佑廷就好。”唐佑廷聲音親切溫柔得就像幼兒園老師。
“佑廷……佑廷哥!”蘇可晴臉頰通紅,雙目迷離,“我……我一直好喜歡你,我是legend的忠實歌迷!我有加入後援‘迷戀’哦,還是長老級會員呢!”
一個有一雙漂亮丹鳳眼的俊美青年湊了過來,冒出一句:“不要‘迷戀’哥,哥只是‘傳說’!”
明薇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唐佑廷斜眼看她。
“對不起。”明薇抹了抹鼻尖,“空氣太乾燥。”
蘇可晴一見這個美男子,又差點尖叫,“蔣忱!天呀,我也好喜歡你!我最喜歡聽你SOLO《將離》了。你和佑廷哥是我最喜歡的一對!你們兩個簡直就是王子和王子的最佳代言。你們一定要永遠在一起,白頭偕老,恩恩愛愛!我永遠支持你們,不論別人怎麼說……”
話題越來越怪異,唐佑廷的笑容定格,蔣忱倒是更加歡樂,聽得津津有味。
“不好意思。”明薇慎重地欠了欠身,一把將蘇可晴拖走了。
蘇可晴一路高呼:“忱廷王——”被明薇捂住了嘴。
唐佑廷轉過身,抹了抹汗,問:“什麼時候我和蔣忱又成了主流了?”
李輕舟低頭擺弄手機,“上次南京演唱會,你踩著水差點摔倒,忱哥把你摟住了。就那次,歌迷拍了照,網上傳瘋了。她們說這叫‘舊情復熾’。我就成了插足的小三……”
唐佑廷斜睨他,“歌詞記不住,八卦倒記那麼牢。”
“關心歌迷也有錯……”李輕舟十分委屈地被化妝師領去做頭髮了。
唐佑廷回過頭,見蔣忱正頓在箱子上盯著遠處的兩個小師妹。
“嘖嘖,真是一水的軟妹子呀。”口吻十分像紈絝子弟。
唐佑廷抬起腳,蔣忱自動跳下來,也直奔化妝間而去。
“真沒一個省心的。”唐佑廷像個舍監大媽一樣抱怨著。
那邊兩個女孩子不知道說到什麼趣事,和化妝師們嘻嘻笑成一團。
唐佑廷望了一眼捂著嘴笑的周明薇,不以為然地別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