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要睡覺嗎?”我問。
“不用。不過你可以把睡覺當興趣。”粉紅女說。
我遲疑了一下,說:“我想去看看我的未婚妻。”
粉紅女點點頭,說:“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我正要開口,粉紅女又說:“去多久都沒關係,別掛著我。”
我感激地說:“那我走了。”
我揮別躺在海堤上看著月亮的粉紅女,搭上一陣吹向故鄉的南風。
小咪的窗戶是開的。
燈,也是亮的。
我站在陽臺上的花盆裡,看著空無一人的臥房。
小咪去哪了?在客廳嗎?
一隻黃色的小貓抓著我的腳指甲,我彎腰摸摸它的鬍鬚,問道:“阿苦,你的主人呢?”
阿苦“喵喵”輕叫,趴在花盆裡。
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現在已是子夜十二點半。
我坐在窗戶緣木上,等著。
門打開了,小咪端著杯熱牛奶惦步走進,反手帶上門。
“你還是那麼漂亮。”我嘆道。
“筐琅!”小咪看著我,手中的熱牛奶翻落,杯子摔成碎片。
我嚇了一跳,難道小咪看得見我?
小咪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走到我面前,說:“怎麼又跑去陽臺玩了……”
我看著小咪穿過我的身體,將陽臺上玩耍的阿苦抱進臥房,放在凌亂的床上。
原來……是阿苦。
阿苦是去年我跟小咪在路上一起撿到的流浪貓,一隻長得很苦的貓。
小咪撫摸著阿苦的背,阿苦懶呼呼地踡在床上,看著小咪翻開國中的畢業紀念冊。
我看著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和牛奶,嘆道:“你以前很愛乾淨的,每次我挖鼻孔,你就拿笛子打我。”走下窗戶,我蹲在床緣。
小咪翻著國中畢業紀念冊,眼淚一滴滴落在我的照片上。
我趴在小咪身旁,緊緊摟著她。
“沒有你,我國中就完蛋了。”我親吻著小咪的耳朵。
“你不是跑去臺中的衛道?”我吃驚地問。
“我不喜歡通車。”小咪穿著彰化國中土土的制服,一派輕鬆地說。
“才怪!”思燕一臉狗屎,捏著我說:“你害小咪求她爸爸讓她留在彰化,更害我也陪著小咪留在彰化國中,每天還要爬八卦山上學!”
小咪臉一紅,拉著思燕跑進福利社。
也許是她看見我的眼睛紅了吧,才省下一堆玩笑話逃開。
後來我才知道,雖然當時小咪並不是像男女之情那樣喜歡我,但是她放心不下父母剛去世的我,所以決定要……要幫我媽媽照顧我……
“這是你的便當。”小咪拿著便當盒,放在我的桌上。
“我有訂學校便當啊。”我說,但還是接下了小咪的便當。
“那個沒營養,我叫我媽媽每天多做一個便當,你一定要吃完,不然我就不理你。”小咪說。
“真好,你是不是愛上我了?”我說,趕緊把便當盒打開,果然菜色豐富。
“這個便當是我借你的,每天五十塊錢,一年就……一萬八千元,以後你長大了,就要還我錢。”小咪面不改色地說。
我笑笑說:“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國小同班四年,國中又同班,月下老人一定……”我邊說邊把椅子拉到小咪對面,把便當放在小咪桌上,打算一起吃午餐。
“月下老人個大頭!”思燕也拿著便當,坐在小咪左邊。
我暗暗發誓,一定要繼續同班的阿義泡上思燕,好堵住這婆娘的廢話連篇。
有了小咪的國中生涯,讓我每天都有美味的便當吃,更使我堅定地視她為上天派來的妻子。
“真的,我好愛你。”我摸著小咪烏黑的長髮,惋惜地說:“謝謝你的便當。”
小咪看著畢業紀念冊上,我捧著便當跟她一起吃的合照,眼淚又掉了下來,看得我好難過。
“黑人牙膏!”
我轉過頭,沒想到是分開不久的菜刀猛男。
菜刀猛男面有難色地說:“這個女孩子就是你的未婚妻?”又看了看身邊的拍檔輪胎印女。
我心中一沉,說:“你們要替小咪牽紅線?”
菜刀猛男咬著牙,向身邊的輪胎印女說:“我們放棄這個女生好不好,拿無情刀把那個男人的紅線剪斷,重新再找一個女生,ok?”
輪胎印女看了我,又看了小咪一眼,心底多半有譜了。
輪胎印女說:“嗯。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朋友,這女孩子年紀輕輕,終究是要嫁人的。”
我看著神情憔悴的小咪,心中大慟,喊道:“等等!”
菜刀猛男本來拉著輪胎印女就要離開了,被我這麼一叫,又停了下來。
我叫住他們作什麼?
我自己都感到悲哀。
“那個男生是個好人嗎?”我黯然問道。
菜刀猛男默不作聲,輪胎印女則說:“28歲,是個臺大博士班研究生,是個用功讀書的好男人。”
我緊握著小咪的手,思緒陷入遙遠的記憶裡。
我看著小咪的手指。
她原本該戴上我送的戒指的。
“請把這個女孩子交付給他,謝謝。”我慢慢說道,放開小咪的手。
菜刀猛男難過地流下眼淚,拿出黑盒中的紅線,說:“你要親手為她綁上嗎?”
我哭了。
我要親手將我最愛的女孩,交給一個被月老祝福的男孩嗎?
我搖搖頭。
輪胎印女嘆口氣,接過紅線,仔細地綁住小咪的手指。
“小咪,再見了。”我痛哭失聲。
大概是心靈感應吧,小咪也突然號啕大哭。
我衝出窗戶,乘著悲傷的南風離去,仰天哭號。
一時之間,街上十幾只狗高聲狂吠,留下一條孤孤單單的紅線。
還有孤孤單單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