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HERO,差點讓安潔流下淚來。她是從木亞華那裡聽說這首歌的,但真正使她感興趣的是因為木亞華說DR.CANG的上唇象ENRIQUE一樣薄。她以前並不怎麼愛聽英語歌,因為聽不太懂,但她一旦聽開了HERO,就被它迷住了。歌詞寫得很煽情,ENRIQUE唱得很動情,但她每次聽的時候,腦海裡浮現的不是ENRIQUE,而是DR.CANG,覺得那是他在用他那上唇薄薄的嘴唱這首歌。
其實她沒聽過DR.CANG唱歌,但她聽過他說話,知道他的嗓音是什麼樣的,於是她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唱起歌來就應該是這樣的,有溫情,有激情,但又有幾分蒼涼,因為他的長相就是這樣的,而她認為人的長相跟人的聲音是一致的,很難想象一個又矮又瘦的人能有一條高亢的嗓子,或者一個輕佻風流的男人能唱渾厚深情的歌。
現在聽到這個歌,卻讓她很難受,因為這再一次證明DR.CANG就是崔靈的那個男朋友。不光是年齡、學歷符合,還有黑色敞篷和法國餐館點的菜,現在又加上ENRIQUE的HERO,整個B市符合這幾個條件的能有幾個?總不能說都是巧合吧?難怪他那次不用問她住址就自己找來了,而且還進來坐了一會,又難怪那個星期三她說不用他來接她,他就不再堅持,都是因為崔靈。
以前聽崔靈講男朋友,安潔只覺得那個男人很有錢,也願意在崔靈身上花錢,再加上會唱英語歌,有幾分浪漫,所以有點羨慕崔靈。現在她知道“那個男人”就是DR.CANG了,就更加羨慕崔靈了,連他的“二手”身份都成了她羨慕崔靈的一個理由,你想想,DR.CANG拋棄了自己的老婆來愛崔靈,那不真的跟她姐姐說的那樣,證明崔靈有魅力嗎?
一首HERO還沒唱完,他們已經到了她門前。她剛打開車門走出汽車,就看見一個黑影大步向她走來,她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烏鋼。
她不快地說:“你怎麼躲在黑地裡?嚇死人了。”
烏鋼問:“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又在這裡等了半天了。”
她聽他以這種口氣講話,有點不高興,心想,我去多久關你什麼事?你以為你是誰呀?也來查我的崗?我叫你在這裡等了嗎?她悶悶地問:“你在這裡等我幹什麼?”
DR.CANG象個和事佬一樣說:“別生氣,有話好好說。”然後跟烏鋼打個招呼,提醒她說,“幫我把車門關一下。”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拉在車門上,她慌忙關上車門,讓到一邊。DR.CANG從車裡對他們做個告辭的姿勢,就把車開走了。
烏鋼說:“總算回來了,一直在為你擔心——”
“擔什麼心?”
“怕就你一個人跟他去——搞這麼晚還沒回來——”烏鋼好像怕說服不了她似的補充說,“你ROOMMATE聽說了,也很擔心——”
“你跟我ROOMMATE瞎說些什麼?”
“我哪裡有瞎說?是我打電話到你那裡問你回來沒有,她說沒有,我們才講起你跟老康去醫院的事,大家都是關心你,才——”烏鋼好像剛想起正題,急切地問,“‘素雞’怎麼樣?”
她沒好氣地說:“你這麼關心‘素雞’,怎麼不自己去醫院看他呢?”
烏鋼答非所問地說:“我們到陳宏平那裡去吧,他跟楊凡都在等我們。”
“去他那裡幹什麼?”她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烏鋼又這麼武斷地替她安排行程,不免讓她大光其火,“等‘我們’?有什麼‘我們’可等?”
“是有關老康的事。”
她本來想賭氣說“你別把老康抬出來,我不CARE”,但她心裡還是很CARE的,因為烏鋼說話的神情有點神神鬼鬼的樣子,她很想弄明白到底是老康什麼事。
烏鋼開車把她載到陳宏平的住處,楊凡也在那裡。兩人一看見她就問:“‘素雞’怎麼樣?”
她象對付烏鋼一樣,反問道:“你們這麼關心‘素雞’,今天怎麼不跟DR.CANG的車去醫院看他呢?”
陳宏平說:“誰關心他?只是關心我們自己。‘素雞’能不能說話?”
安潔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不能說話,也可能是不想說話,反正我們在那裡的時候,他眼睛都沒睜,可能睡著了吧。”
楊帆很內行地說:“哪裡是睡著了?是頸椎骨折,不能說話了。”
陳宏平說:“不能說話了最好,那樣他就不能到系裡去告我們了。”
她剛才完全沒沒想到“素雞”能不能到系裡告狀的事上去,現在經他們一提,才想起“素雞”摔傷還有這麼一個深遠意義。她說,“算了,我們不要談什麼告狀的事了吧,讓別人聽見還以為我們對‘素雞’摔傷的事幸災樂禍呢。”
楊帆說:“我們說的是中文,這裡有幾個聽得懂中文的?在美國就是這點好處,大聲講話也沒人懂。”
烏鋼警告說:“別以為這裡沒人懂中文,至少中國人懂吧?中國人是最不團結的一群,總是窩裡鬥。我早就說了,向DR.CANG告我們的人,不一定就是‘素雞’。”
安潔見他們越說聲音越大,心裡有點害怕,就說:“你們說話別那麼大聲,象吵架一樣,當心外面走過的人聽見,影響不好。”
幾個男生都吐吐舌頭。陳宏平壓低嗓子說:“沒想到這事就這麼順利的解決了,前段時間把我急了一陣,早知道‘素雞’是這麼個下場,我就不用那麼急了。”
楊帆說:“這就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誰叫他在老康面前告我們狀的呢?”
安潔說:“其實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告的狀,不管怎麼說,就算是他告的狀,也不是什麼作惡,我們不該說他是惡有惡報。”
陳宏平不解地問:“難道‘素雞’摔傷你不開心?他這一摔,你就不用為抄作業的事擔心受處分了,不然的話,誰知道系裡給我們一個什麼處分?所以說‘素雞’受傷,我們幾個都是受益者——”
這話讓她覺得很不中聽,她辯解說:““素雞”受傷,我開什麼心?受什麼益?DR.CANG早就說了,不會向系裡彙報的。”
楊帆說:“老康是個好人,向著我們中國人,想包庇我們不受處分,但是如果‘素雞’一定要向系裡反映,老康也保護不了我們,只會跟著我們一起落馬——”
陳宏平說:“我看‘素雞’就是老康下的手,你們想想看,‘素雞’受傷,誰最得益?也許你們要說我們最得益,但是我覺得還是老康最得益,因為他既可以在我們面前落下一個人情,自己又不擔風險,兩全其美。”
楊帆也象被人點醒了一樣,大徹大悟地說:“真的呢!我就說一個人不會在自己家裡摔成頸椎骨折嘛,被地上的CABLE絆絆,就把頸椎摔斷了?說了誰相信呢?很可能是老康使的壞,說不定是‘素雞’威脅老康,說再不處理我們幾個,就到系裡去告他,於是他就——”
安潔哼了一聲,說:“你們大概是犯罪片看多了,看得人人都象罪犯了。”
烏鋼若有所思地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什麼事都有可能——”
安潔追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也認為是DR.CANG乾的?”
“不過是有點好奇,隨便說說,你不用這麼著急,為他擔心的人多得很,不缺你一個——”
她覺得烏鋼說話的口氣象是吃醋一樣,但她想不出烏鋼有什麼資格吃醋。她說:“我還有個作業要做,我回去了——”
但是幾個男生都好像意猶未盡一樣,楊帆猜測說:“我覺得不象是老康乾的,如果是他乾的,他今天怎麼會跑去看‘素雞’呢?”
陳宏平搖搖頭:“老康這麼積極地跑去看‘素雞’,正好說明他心裡有鬼,像我們幾個心裡沒鬼的,根本就不去醫院——,安潔,我不是說你心中有鬼啊,你們女生嘛,就是心腸比較軟,是非不辨,界限不明,國籍不分,管他是什麼人,一旦受傷了,住院了,你們就生出同情心來了,哪怕是剛剛吵過架的仇敵,也可以放下前嫌去看他——”
楊帆又大徹大悟了:“對了,老康很可能是到醫院探聽消息去的,看看‘素雞’還有沒有告狀的能力,如果有的話,乾脆趁機把‘素雞’再往死裡整一下——安潔,他有沒有借什麼機會把你支開一會?”
安潔一驚,想起她曾經離開病房去為DR.CANG買吃的,但她堅決否認:“沒有,我一直跟他在一起。算了,你們不要瞎猜了,他不是那種人——”
“我們就希望他是那種人——”
烏鋼總是出其不意地潑冷水:“你們不要只想到‘素雞’一個人會告狀,有可能是其他人告的。”烏鋼雖然沒把話說完,也沒明確說出告密者的名字,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安潔想,如果是“素雞”告的狀,危險就已經過去了,因為現在“素雞”肯定沒心思也沒能力到系裡告狀去了。而如果是聶宇告的狀,那危險就依然存在,誰知道他什麼時候跑到系裡去告一狀?
但她想到如果是聶宇告的狀,那SUJI受傷的事就不可能是DR.CANG乾的,現在她寧可是聶宇告的狀,因為她不想DR.CANG出事。但她越希望是聶宇告的狀,她就越不敢相信真是聶宇告的狀。她問烏鋼:“聶宇為什麼要告狀?”
陳宏平指點說:“這你還看不出來?聶宇當然是因為眼紅烏鋼啦——”
“眼紅什麼?”
陳宏平似乎不願意說得更明白,但是楊帆插嘴說:“他當然是眼紅烏鋼在D大拿到了獎學金——”
她詫異地問烏鋼:“你在D大拿到獎學金了?”
烏鋼不好意思地說:“哪裡是獎學金?不就是你幫我搞到的那份RA的錢嗎?”
“聶宇知道這事?”
烏鋼囁囁地不吭聲,楊帆又代替回答:“聶宇也申請了D大MBA的,也被錄取了,沒拿到獎學金,去不成。”
安潔恨不得冷笑,原來聶宇和烏鋼都是打的這個主意。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聶宇告狀就很有可能了,雖然告倒了烏鋼也不能讓他拿到D大的獎學金,但有些人的心理就是那麼奇怪,只要大家都倒黴,倒黴就不可怕了,可怕的是別人走運,而自己在倒黴。
聽說監獄裡審犯人時就經常利用這種心理,很多時候,只要對一個犯人說:“你不招?你那朋友可是都招了,我們會對他從輕發落,罪過就該你一個人扛了。”聽說犯人聽到這種話,特別是看到同夥招供的證據,十個有九個都會招,因為不想自己的同夥從輕處理。要死,大家一起死。
那就是說,聶宇那麼積極地幫她做飯,是因為她第一天就告訴了他有關姐夫的事。說不定他對烏鋼吹牛的時候,把她姐夫的事洩露給烏鋼了,於是烏鋼就登了場。照這麼說的話,木亞華說不定都是烏鋼買通了來替他趕走聶宇的。
令她不解的是,烏鋼已經拿到RA了,還在兢兢業業地幫她做飯,那又是為什麼呢?難道是怕得罪了她,她會叫她姐夫把他的RA給取消了?這樣一想,她就覺得烏鋼又可憐又可嫌,而她自己也好像是仗著姐夫手裡有RA,就剝削壓榨烏鋼,讓他給她賣苦力一樣。
她決定跟烏鋼打開窗子說亮話,叫他放心,她不會在她姐夫面前說什麼的,他在D大拿錢的事,她再也不會過問了,如果他自己做不來他姐夫那裡的活,被她姐夫FIRE掉了,可不要以為是她在裡面說了什麼壞話。
等到烏鋼送她回住處的時候,她好幾次想把這番話說出來,但又吞了回去,這麼說好像太生分了一樣,同學一場,朋友一場,何必要把醜話都說出來,把關係搞僵呢?心照不宣就行了。反正烏鋼馬上就要走了,等他去了D大,他也就不會跑來給她做飯了,這件事不就不了了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