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這真是太荒謬了。有人被殺死一次,然後還要再被殺死一次的嗎?這種事偏偏發生在我身上,也只能發生在我身上?p>∈÷緣餱笆斕墓蹋藝獯蔚娜撾襝勻磺崴啥嗔恕N掖蛩憒蚩齏八盜粱埃鷀侔顏餳陸餼觥?p>我直接開車到臺南,打了一通電話就找到了小琦。
「直接上來吧,我還要三個小時才上班呢。」小琦剛睡醒的聲音。
其實我心裡還蠻惱怒的,明明再三提醒過的事情卻還是忍不住要犯,搞得現在又要演一場戲,換另一個身分。何苦來哉?
社會學裡有個理論,在人際信息發達的現代社會里,人與人之間的聯繫,最多隻隔了六個人的距離。也就是說,如果你想跟湯姆克魯斯攀關係,只要找對了朋友,這位朋友的親戚的朋友的朋友的親戚的朋友,就可能是湯姆克魯斯極親密的朋友。這個人際理論聽起來很好玩,我實驗過幾次,大多能在第三個或第四個朋友間就找到我跟原本是陌生人的目標的聯繫。
為什麼提這個理論?因為我他媽的很焦慮。
一個人換了另一個身分活在同一個世界裡,人際關係鏈斷了一次,不管多麼安分守己的人,人際鏈必定又會重生了一次,「兩個人」的人際鏈一旦以複雜的幾何圖形嵌掛在一起,「被發現是同一個人」的機率就會大增,所以我都再三提醒那些死又重生的目標活得低調些,畢竟剩下的人生是撿來的,決不要想著引人注目。
而小琦,哎,這女人死了一次,現在又得再死一次,人際關係就會有三層!三層!更何況小琦的職業讓她的交際圈比一般人要複雜,這次又扯到冷麵佛老大的黑暗勢力,下一次重生有九成不能再重操舊業。他媽的真的是替我找麻煩,這次硬搞下去,一旦被發現,我就得跟一個奉命要宰掉我的殺手決勝負。
媽啦!那樣的話我可九死無生。
小琦住在位於第七層的小公寓,電梯壞了(我看也沒好過),我沒有選擇只好氣喘吁吁爬上去。住這麼高倒是錯得厲害,如果有恩客要上樓打炮,走到了腳也軟了,小琦還得花一番工夫才能提振恩客的雄風。
七樓到了,我走到小琦家門口,整個愣住。
小琦家門口是個小走廊,走廊上有個小陽臺,陽臺擺滿了十幾株小盆栽。
午後的南臺灣陽光毫不吝嗇地灑落在這些小傢伙的身上,蒸散他們葉面上殘餘的水珠。仔細聽,彷佛可以聽見這些小傢伙輕輕呼吸的聲音。
我記得,小琦是個非常懶惰的女人。
一個懶到,決不會想要惹事的女人。
現在她開始在照顧小盆栽了。
我按門鈴。
「門沒鎖。」小琦的聲音。
我轉開門把,走進一個以Kitty貓為主題佈置的小套房,一片粉紅色的世界。
Kitty貓的熱水壺,Kitty貓的絨布地毯,Kitty貓的浴簾,Kitty貓的床頭燈,Kitty貓的置物櫃,Kitty貓的鞋架,Kitty貓的CD收納盒,Kitty貓的體重計……
「喝咖啡?」小琦穿著Kitty貓的連身睡衣,捧著剛剛泡好的三合一即溶咖啡。
「嗯。謝謝。」我說,接過咖啡。當然也是Kitty貓的印花馬克杯。
但我找不到地方可以坐,除了梳妝檯前面的小椅子,但小琦正好就站在那邊。
「坐床啊,別在意。」她說。
「打擾了。」我有些拘謹地坐在床緣。
我的氣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消了。是因為爬樓梯太累的關係?還是看見陽臺上快樂的小傢伙?還是因為咖啡的味道其實還不錯?還是因為這房間裡,有股淡淡的女人香味——
我保持微笑的沉默。因為我剛剛悶在肚子裡的一番話,全都得靠一股氣將它們排洩出。而現在,馬克杯裡細碎的咖啡泡沫依著杯緣,靜靜地思考它們的即溶人生。
「不是單純來看我的吧?」小琦站在鏡子前,開始梳理她的細長秀髮。
透過鏡子,小琦的眼睛看著坐在床上的我。
我搖搖頭。
「我猜也是。你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小琦說,但聲音並沒有抱怨的意思。
但的確,刻意跟重生之後的「目標」保持距離,是我的行事風格。應該說,人會理性分析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已經可以了」,我不例外。我認為我已經做到了我能盡力的部份,至於重生者之後是不是過得好,就不是我應該關心的範圍。最好的做法莫過於保持距離——我太清楚我自己。我不想讓這樣的事成為我的負擔。
「過得好嗎?」我問。雖然已經不重要了。
「五年了,這五年就像是撿到的,怎麼說都很好。」小琦的眼睛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