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劉哥的臉孔看起來很蒼白,不斷四處張望的眼睛底下繃著好些緊張情緒,似乎知道此時此刻我為什麼坐在他的對面。
我點的東西不多,因為我想只有我一個人吃得下。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很清楚區區斷了一根手指,不能擺平老大心中的怒火——」小劉哥看著幾乎沒有動過的湯鍋,放在桌上還包裹著紗布的殘手,明顯還在顫抖著。
切下小指賠罪,馬的日本黑道那套也不必這麼進口吧。
我不接話,夾起在海鮮鍋上載浮載沉的油豆腐,沾了點豆瓣醬,咬進嘴裡的時候不由自主想起了周董那首上海1943.
「其實我根本就是被陷害的,我幫老大下過這麼多單,難道還不知道老大的脾氣嗎?私吞老大的貨這種事我根本想都沒想過,還被逼得自己砍了根手指道歉!歐陽!你告訴我!你相信我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嗎!」小劉哥用的字越來越激動,但語氣卻越來越萎靡。
他很清楚,真相到底是長什麼德行根本不重要。冷麵佛老大又可曾在我這邊下過一份象樣的單?沒有,一件都沒有。
「這年頭大家都喜歡說:出來跑的,隨時都要準備還。但我很不服氣,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害過人,我對老大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小劉哥握緊筷子,氣到連尾音都在發抖。
這段話見鬼了的錯誤百出。
小劉哥幫他們家老大下單這種事就已經夠他下地獄了,「奉誰的令」這種理由根本不是藉口——每個人都有逃走的機會,只是大家都樂於選擇在老虎旁邊當鬃狗分點殘羹肉屑,戰戰兢兢卻又他媽的自以為樂在其中。
出了事很正常,但鬃狗總是有話說的。
「小劉哥,我沒意思殺你。」我聳聳肩,剝起蝦子。
小劉哥慘然搖頭:「別以為你刻意帶我到人這麼多的地方我就會大意,在這種地方下手,任誰都會覺得是個意外——等到我信任你的時候,我的命也就送了。省省吧!」
「我知道,所以你一口都沒有動。不過我勸你還是多吃點,免得你跑路起來沒有力氣。」我說,蝦殼一片片躺在桌上。
嘴裡含著蝦肉,我隨手在小劉哥的湯鍋裡夾起一片蛋餃。雖然不可能就此取信於他,但做了比不做好。
「跑路?你要我跑?然後呢?在我後面陰我一把?」小劉哥的鼻孔噴出氣,額上盜汗,眼神激動。
「如果我真要殺你——算了,其實我的本事也不大,但至不濟也應該可以幫助你逃走。是的,逃走,你沒聽錯。」我啃_蛋餃,此時越是若無其事的模樣越是誠懇,而不是步步逼近地掏心掏肺。
小劉哥越一直無法冷靜下來,他的汗水越來越沒有節制地表露他內心的恐懼,眉心,鼻頭,眼角全都是斗大的汗珠。
「你一直都是用這種方式殺人的,對不對?」小劉哥深呼吸,還是不信。
也難怪。我是用騙術當招牌的殺手,他非常清楚。
「為了錢,我可以就麼把你殺掉?」我兩手一攤。
「你以為我跟其它人一樣,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小劉哥瞇起眼裝狠。
唉,沒想到要打動這個舊識是最困難的。我看著小劉哥手中緊緊握住的筷子。如果此時筷子冷不妨朝我的脖子一刺,我可能得喚老闆叫救護車。
「如果我們之間的友情說服不了你,是的,那也很正常,事實上我們之間的確
沒有友情,只是他媽的認識。」我換了個冷靜的分析角度,說道:「但你既然很清楚冷麵佛老大的作風,就該知道如果我失敗了,接下來要對付你的殺手就不是我這種貨色的傢伙。你會死,而且是零零碎碎的死。」
我說完,小劉哥手中的筷子也不再顫抖了。
他只是茫然地看著我,處於無法信任卻又過度無助的狀態。
「不吃的話就走吧,我的時間寶貴,想跟我談的話就跟著我走,想跟下一個殺手一決生死的話,就走你的吧。我會去跟僱主報告我下不了手,就這麼簡單。」
我淡淡一笑:「沒有人規定殺手一定要接下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