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腰,本棲湖旁山櫸林深處。
清澈的潺潺溪水流進被陽光炙燙的大岩石底,再沁出遠處的巖縫時,已帶著一縷清淡的血意。
幾片岩石底下乍看毫無特異,層層交迭下自成一個天然的洞穴,原本涓細的水聲被半密閉的空間擠壓成巨大的淙淙聲。洞穴只延伸了三十幾公尺就整個吞陷進水底。
黑暗吞沒的巖壁上頭,倒掛著數百隻酣眠的蝙蝠。
烏禪泡在水裡,只露出一張疲憊的臉孔。
烏禪白色的鬍子與頭髮都沾滿了黏稠的血,結成赭紅色的血束,左邊的額骨被利器削落一片,右邊緊臨太陽穴的顱骨則凹陷下去。銀色九龍槍隱隱顫動,方才不斷釋放的氣力暫時還收止不住。
他嘆了口氣。
有了第一次東征全軍覆沒的教訓,“千年吸血鬼王”徐福的魔力被無限揣測、擴大,令這次東征軍的成立困難重重。肯接受忽必烈儌命的獵命師遽減,許多法力高強著稱的獵命師,如擅長蜘蛛舞的廟老頭、精通鬼引術的陸徵明、鑽研無限火雨的高力、以破潮陣為傲的郝一酉等等,通通都拒絕參加遠征軍,各自過著競獵奇命、稱霸一方的生活。
更遑論號稱最強的“白線兒”,少了它,猶如少了天降神兵。
若不是此次隨船的獵命師僅有二十幾個,在東征戰船衝進龍捲風時就不會受到那麼嚴重的折損,也就不至於在疲倦的水師一登陸,就被兩萬名日本武士合圍殲滅。自己與毛冉可是極盡驚險、晝夜潛伏才“逃”到富士山腳,身邊再無同伴。
幾乎所有的同伴,都在靠岸後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內死絕,連任歸這種厲害要命的角色,都身中數十箭跪倒,被一名刀法快速絕倫的武士斬下腦袋。
烏禪閉上眼睛,回想削下任歸頭顱的那一刀。
那時任歸正在自己狂掃九龍槍的掩護下,專注地跪在地上用“採魂補體”術療傷,但那持刀的武士竟以無法形容的速度欺近,一刀順勢劃開狂猛的九龍槍,旋即反手、刀光一閃,任歸的鮮血就這麼噴濺在自己臉上。
好快的刀。
如果那一刀不是針對任歸,而是自己的話,不知道自己能否躲過?
那時的血戰可是大白天,那名武士並非血族,而是一個勇武的人類漢子……
不再想了,烏禪睜開眼睛。
論單打獨鬥,他有自信不輸給天底下任何一個人、妖精、怪物,那飛快的一刀,不過是趁著他分神對抗幾十個敵人時,意外產生的結果。
任歸死了,沒有被亂箭射死的夥伴也被亂刀砍死,靠著苦練出的狂霸奇命“霸者橫攔”,烏禪只有怒挺九龍槍,與毛冉奮力衝出武士刀圍陣。
整支遠征軍,最後只剩下這兩個戰士。
想到這裡,烏禪悲憤不已,要是那些個個自詡天下無敵的獵命師都能並肩作戰的話,怎麼可能會落到這般田地?
憤怒的力量讓九龍槍開始扭曲變形。
“果然,血族的密道就在下面。”
一顆大腦袋冒出水面,嘴裡、鼻裡吐出水。毛冉。
“多深?”烏禪。
“差不多快要悶死那麼深。”毛冉咧嘴。
“有門嗎?還是隻是條隧道?”烏禪。
“有門,鏽得厲害、不算什麼。但我隨手敲了敲,門的後面是實的,所以就算破了門也得繼續潛在水裡,嘿嘿,怕了吧?”毛冉咧笑:“你還知道哪裡有第二條通往皇城的密道嗎?”
烏禪知道,京都底下是另一個黑暗世界,總共有三百七十多條密道,有的互相串接錯綜複雜,有的毫無窒礙直抵皇城,有的早已坍塌荒蕪、不被記憶。
密道的數量還在持續增加,膨脹到連血族本身都無法清楚掌握的地步。
而這一條水路,是烏家歷代傳人偷偷挖掘的密道,據烏禪的父親說,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接通距離皇城大殿最近的血族城徑。
“我從來沒想過,殺死徐福是件容易的事。”
烏禪說完,已埋入水中。
毛冉嘿嘿嘿笑了起來。
“這傢伙的左手一定特別好吃。”
毛冉嘴饞道,再度鑽進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