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週前,江蘇。
那天天氣很清朗,書恩從外面回來,即使身上沾滿剛剛獵殺的吸血鬼氣息,她依舊不以為意,還哼著小曲。
因為今天是弟弟書史滿十八歲的生日,據說連厲家與任家的前輩高人都要來慶賀,父親一早就到車站等待,畢竟前來祝賀的兩人都是長老護法團的成員,來頭不小。
“男孩子的生日排場真大,記得我十八歲生日那天還被捻出去追命哩,獵命師的世界也是重男輕女。不過爸卻從沒認真教弟什麼術法,只讓他一股勁地在外面玩。還是說,書史沒這方面的天分?”書恩到浴室放了熱水,咕噥著脫下鞋子。
洗去與吸血鬼戰鬥的痕跡前,書恩愉快地將剛剛買回來的生日蛋糕偷偷藏在自己床底下,想給書史一個驚喜。
“十八歲了,也該談戀愛了吧?上次在街上碰見,書史旁邊的女生說不定就是他的女朋友?”書恩搓揉著頭髮上的泡沫,自言自語著:“不會,不會。書史他什麼都會告訴我。”
突然,浴室外傳來許多談話聲,書恩傾耳一聽,門外的聲音平穩低沉,猜想是爸爸帶著其他的獵命師前輩來了。
而書史踩著拖鞋、懶散的招呼聲也印證了書恩的猜測。
“姐,洗完了就出來,換我洗,爸帶兩個伯伯來這裡,等一下要去館子吃飯。”書史在門外嚷著,語氣很不耐煩。十八歲了,還是個沒禮貌的小鬼。
“洗好了,叫個什麼勁?剛剛在家那麼久也不會先洗一下?”書恩將門踢開,一邊用大毛巾包起自己的長髮。
書史才要踏進浴室,就被父親喚住。
父親身後的長板凳,坐著一個鬍子花白的老者,身材瘦小如狗。玄關處則站著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額骨高聳。
“別洗了,直接出去把。”父親嚴肅地看著書恩跟書史,說:“帶著你們的貓,還有武器。”
“天啊,今天不是要呋祝我生日嗎?過正常一點的日子會怎麼樣?”書史懊喪地說。
他幾乎沒被父親嚴格要求過什麼,自然也不會嚴格要求自己成為高人一等的獵命師,他最關心的,還是今天在學校裡跟小女朋友發生的小爭執。
“別羅嗦。”書恩捏了書史的屁股一下,她瞧見父親的眼神比訓練自己時還要嚴肅許多。
“走吧,王兄。”額骨高聳的中年漢子姓任,任不歸,原本居住在瀋陽。
“嫂夫人不會來吧?”鬍子蓋住半張臉的老頭叫厲無海,上海的老獵命師。
父親點點頭,默認了平凡人身分的母親不會同行。
下一刻,五個人、五隻貓,就這麼走在江蘇大街上。
弟弟書史悶著一張臉,被夾在任厲兩人間,他走得快,任厲兩人就走得快些,墮了後,任厲兩人也不催促,只是跟著放慢腳步。
此時街上非常熱鬧,臺灣的周杰倫正好在附近開告別歌壇的巡迴演唱會,各種攤販群聚像個小市集,最吸引人的還是賣吃的小攤子,糖葫蘆、麥芽糖餅、烤地瓜、滷味、烘鳥蛋、汽水紅茶等,嘉年華的氣氛。
但越是熱鬧的空氣下,書恩就越感到不自在。
“媽有事嗎?怎麼不跟我們一起去?”書恩不解,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
父親沉默不答。書恩看了父親一眼,他的神情沒有絲毫異狀。
父親停下腳步,在一問賣糖葫蘆的小販前。
其餘四個人也跟著停下。
“書史,想吃嗎?”父親問。
書恩不可置信,這實在不像是嚴厲的父親。
但大概是任厲兩個陌生人面前,一向貪吃的書史不想顯露出想吃糖葫蘆的意思,所以搖搖頭,眉頭皺了起來。青少年的彆扭。
“我想吃。兩串。”書恩說,父親點點頭,向攤販買了。
書恩接過,很自然地遞了一串糖葫蘆給弟弟,弟弟沒有說什麼便吃了。說到底還是這個做姐姐的最瞭解他。
五人跟著父親的腳步,走進遠離喧囂的小弄裡。小弄複雜曲折,順著地形緩緩往下延伸,漸漸地,巷弄的密度越來越稀疏,有些荒僻了起來。但書恩對此相當熟悉,因為這附近是父親教導她許多術法與鬥技的偏僻地方。
最後眾人來到一一片低窪的林子地,舉頭一望,還可見到灰白色的房臺羅列在上方。既靠近城市,卻是人跡罕至。
父親的腳步終於停下,回頭看著任厲兩人,眼光像是詢問著什麼。
只見兩人張望四周,確認了什麼後,緩緩點頭。
帶著涼意的山風吹進了林子裡,書恩腳下的貓哆嗦了一下,書恩察覺有異。
書史手中的糖葫蘆正好吃完。
“搞什麼啊,神秘兮兮的。”書史有些埋怨,這算什麼鬼生日啊。
厲老頭蹲下,身上的氣赫然源源不斷高漲,一瞬間突然以他為圓心、四處噴漲開來,吹出一個約莫十丈大的圓,將地上的落葉全部吹散到圓的外頭。
圓裡圓外,壁壘分明。
任大叔點點頭,捧著貓,與厲老頭紛紛躍上樹的最頂,在刻意吹畫出的圓的兩端上,監視著下面動靜似的。
父親站在圓心,看著姐弟兩人。
“這是做什麼?”書恩警戒,牽著弟弟的手,後退了一步。
父親眼中依稀泛著淚光,卻又一閃而逝,回覆到不帶情感的、剛毅的臉。
“一個小時後,你們之間只能活下一人。”父親平靜地說。
父親語氣之平靜,好像正在說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
書恩身子一震,牽住弟弟的手一下子鬆開。
“在這個圓內,殺死對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