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方法?”
浣花和路掛斗異口同聲齊叫出口,渴望地往他看去,心中升起一線希望。
孟烏龜啞然一笑,道:“我想只要找到趙瞎子,問明原委,就可明白一切了。”
轉向浣花,道:“趙瞎子上次放過你一次,這表示他並不想傷害你,是何原因使他如此,我們暫且不想,為今之計,先問出小小君下落方為上策,知道嗎?”
他想支開兩人,以便順著長江尋覓小小君蹤跡,想了許久,才被他想出怎麼一個好的藉口。
浣花感到這也不失一個好的方法,立時點頭道:“那我們快去。”
說著就要往山下奔。
“不急!”孟烏龜叫住她,笑道:“我們分頭去找,你和掛斗一起去找尋趙瞎子,我則再奔一趟夢斷崖看有無蹤跡可尋,三天後回船上碰面。”
轉向路掛斗,道:“一路上你要照顧浣花,最主要就是別和趙瞎子動手,知道嗎?”
路掛斗勉強點頭。
孟烏龜滿意一笑:“你們走吧!好好保重!”
浣花和路掛斗道聲再見,已盡奔下山。
望著他們背影消失,孟烏龜方自嘆口氣,慢步走向崖邊,自言自語道:“小小君落水了,以他一身修為,在不受傷情況下該是沒什麼問題,可是……唉!希望吉人自有天相。”
小白雀又在悲嗚,繞著崖邊急欲衝下崖底。
孟烏龜將它招回手中,食指撫著它腦袋,自嘲地說:“小白雀啊!小白雀,俺養了你十數年,從來沒求過你什麼,今天你可得好好替我找到小小君,否則你就太不夠意思了。”
小白雀似能解人意,高叫數聲,振翅欲飛。
孟烏龜放開手,叫道:“去吧!找得到,找不到就看你的了!”
小白雀盤旋數圈已瀉崖底,憑著它特有之靈性,去尋找小小君的蹤跡了。
孟烏龜亦不敢怠慢,立時直奔山下,順著江巖尋人去了。
明月如洗,皎潔如銀。
浪花卻無,珍珠亦失。
只有明鏡,一大片如月之明鏡。
鏡中有孤舟有燈。
燈不大,卻足以將孤舟輪廓淡淡勾在墨黑鏡湖中。
“外公,他……可能不行了。”
細如輕風拂葉之少女聲音已傳出。
“唉!”
寧靜中又傳出老人之嘆息聲。
豆大燈火,映出這艘不足三人寬的舊陋小舟,蹲伏一位八旬白髮瘦癯老翁,以及一位相貌平平,布衣裹得厚厚的長髮少女。
船頭一小火爐,正熬著一壺不知是熱水還是藥?船裡置了些破舊衣服及零星捕魚工具!棉被正蓋在一個患者身上。
他——正是墜江落水的小小君。
雖然衝擊一夜之後被此祖孫倆救上船,然而他卻氣如遊些,隨時都可能斷氣。
少女皺眉道:“藥快好了,這就給他服下!”
“靈兒,我來!”
老人接過湯藥,已扶起小小君,徐徐將湯藥灌入他口中。
可惜小小君狀若死人,剛灌入之藥又從嘴角滲出,根本無法下喉。
老人直搖頭。
“外公……”
靈兒似乎感到無法挽回小小君生命,悲慼之心油然而生,不自覺地已滲出淚珠。
老人撫著她肩頭,安慰道:“生死由命,他落水一夜本已無救,雖然被我們碰上,卻因傷勢太重而回天乏術,只能說他氣數已盡,你也不必感到太難過。”
靈兒又道:“外公,我們替他找個大夫好嗎?”
老人不願拂拒她,含笑點頭,心想三餐都不濟了,那來銀子請大夫?就是自家人病了,也只是挖草煎湯藥能活則活,死了也就算了,哪裡想過要請大夫?
船,終於靠岸。
清冷月光下,小小君臉龐顯得十分可怖,嘴角血絲仍不停地滲出。
老人低聲對靈兒說:“靈兒,外公恐怕無法救治他了。”
“外公……”靈兒似乎也感覺得出小小君已回天乏術,倒在他懷中輕泣不已。
老人安慰道:“別太傷心,人死入土為安,我們葬了他吧!”
靈兒瞥向小小君,悲切地頷首,呆然地憨愣著。
老人四處尋了一趟,找一臨山依水,地勢較平之地方,輕道:
“就把他葬在此吧!”
……
黃土一堆已成冢。
老人已點起炷香,祖孫倆膜拜不已。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鳥鳴聲疾瀉而來,啾啾喳喳繞著新冢叫個不停,還不時俯衝去掀抓泥土。
三更半夜,掩埋屍體,本已夠恐怖,現又遇此情況,霎時將此祖孫倆嚇得目瞪口呆,真以為碰上鬼了。
還好,遠處已傳來人聲,驅散不少鬼氣。
“小白雀你搞啥?人在江裡失蹤,你怎麼往此地鑽?”
話音未落,孟烏龜已氣喘如牛奔馳而至。
小白雀見主人來到,叫得更悲,抓得更甚。
孟烏龜七巧玲瓏心,見狀始明白是怎麼回事,急往老人望去,指著新冢叫道;“老丈,你剛埋了一個人?”
老人畏縮地點點頭,像遇著了攔路打劫之土匪般,直打冷顫。
“唉呀!我的媽呀!”孟烏龜直跺腳,叫道:“人沒死,也會被你埋死!”
立時抓起小鏟子,猛往新冢挖去。
挖牆角,掘地道,天下還找不出能和他相比擬者,只見他手中小鏟如風車打水般,嘩嘩啦啦,不到三分鐘,已將老人花了將近半小時堆積而成的土堆撥挖一空,端的是絕頂功夫。
只見小小君滿臉淤泥,也許是受土堆沉壓之關係,又已滲出大量血跡,粘於臉龐,比厲鬼還來得嚇人。
“哇嗚!李歪歪你可不能死呀!”
孟烏龜又急又擔心,三兩手已將他拉出土坑,趕忙替他審察脈搏和心脈。
事出突然,老人祖孫倆仍悸存心坎,愕愣於該處,不如所措。
小白雀見人已挖出,倒也安靜不少,停於小小君腹部,輕啼下已。
孟烏龜邊診傷邊叫著;“傷得很重!又被埋了起來……怎麼辦……”
除了心頭仍有些暖和外,找不出一絲生氣。
驀然小小君又湧出大量汙血,身軀輕微痙攣,復歸於平靜。
孟烏龜見狀,大喜過望,叫道:“有吐血就沒死!奶奶的!真命大!”
馬上戳向他命門穴,運輸真氣,想替他恢復一些元氣。
可是功力剛輸入其體內,就被一種無形力量排斥而化於無蹤,試了數次皆是如此,而且血液又湧出其口角,分明無濟於事。
“奇怪!”
孟烏龜直搖頭,撤去功力,再次詳細診察,不久,眉頭一皺,苦笑不已:“完了,七巧奪魂針已竄向心脈!難怪血流不止……不過……奇怪?怎麼會有那股反斥力?而且奪魂針亦竄不進去?還有那口氣一直護著心脈……”
他百思不解,而小白雀卻叫得更勤,不時往小小君小腹啄去。
“難道他身上有什麼寶物不成?”
疑惑之餘,他已往小小君腰間搜去,口中唸唸有詞:“金創藥……避毒丹……解毒散……咦?刀子?”
搜出幾瓶藥和一把匕首。
匕首晶瑩如水晶,但卻如軟糖般,軟綿綿,可揉成任何形狀。
倏然孟烏龜眼光突然發亮,如獲至寶般叫了起來:“他媽的!至寶嘛!”
“有救了!有救了!”
激動之餘,他立時運起功力催向匕首,說也奇怪,本已軟綿綿的匕首,此時宛若一泓彎月熠熠生光,世上再也找不出如此一把完美無缺的匕首了。
屏氣凝神,他已將匕首送入小小君“命門”穴。
驀然一股熱氣逼得小小君再次抽搐,輕微地呻吟起來。
孟烏龜對此感到甚為滿意,又替他疏通左臂因中“冰魄凝血散”而封閉的穴道。
穴一解,小小君又抖顫數下方自恢復平靜,左手也由之前冰白而轉趨柔和溫潤。
再過炷香時間,孟烏龜已慢慢將匕首抽出。
匕首插入體內之半節已紅似血,和後半節相比,宛若白絹染上硃砂般十分醒目。
但漸漸的,硃紅顏色已褪去,由紅而淡紅而恢復先前之晶瑩亮麗。
若仔細看,可見到匕首前端粘附了不少細如牛毛之針形物,孟烏龜正在數。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七……一百零六、零七!”
“媽的!”孟烏龜狠狠拍一記大腿叫“好狠的笑臉婆,餵了他一百零七支毒針!哪天得剝了她的皮!狗養的!”
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他立時撥開小小君眼皮,想看看他是否瞎了,可惜除了較呆滯外,看不出一絲異處。
嘆口氣,倒出幾顆藥丸讓他服下,挽起袖子再替他擦掉臉上汙泥,方自喘口氣,道:“只要人不死,其他的都還有希望。”
目光移向老人祖孫,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了一陣才道:“老丈,是你將他撈起來的?”
老人困窘地點頭,也許他不常和人打交道的關係,態度十分僵硬而不自然。
孟烏龜爽然一笑,抱拳揖身道:“多謝你啦!有獎!有獎!”
老人見他笑,也陪笑道:“哪裡,剛才我……差點埋了他。”
“還好你埋了他,不然手續還真麻煩!”孟烏龜解釋道:“你埋了他,使他體內受到壓力,吐出血跡更多,等我趕來時,他還會吐,所以我才知道他有救,要是你不理他,那他所吐之血跡漸漸減少,也許等我趕到時,他已不吐了,翹了!知道嗎?你是救了他。”
在旁之靈兒當然笑得更開心,她還不時留意小小君,驀然見到小小君已有了反應,她已急忙叫出口“你們快看,他在動了!”
想欺身向前,卻又不敢,右手直往他指去。
孟烏龜聞言立時快步行過去,拍撫小小君臉頰,輕聲道:“李歪歪你醒醒!是我,老烏龜來看你了。”
拍撫數次,昏迷中之小小君終於悠悠醒了過來,張開眼眸,卻一片白茫茫,但似乎他還未想到自己眼不能視,喃喃叫著:“這裡……是……哪裡?”
“白水湖,李歪歪你沒事吧?”
孟烏龜不時伸手在他眼前晃,一顆心直往下沉,他不希望發生之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你是……”
“我是老烏龜啊!”孟烏龜深情地抓著他雙手,禁不住已滾下兩行熱淚。
“老烏龜……是你……”小小君伸手撫著他臉頰,激動得直打顫,哽咽道:“你又救了我……”
“哪裡!哪裡!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兩人抓緊雙手,流露一片真情。
老人祖孫亦感覺著此種情景而淚下。
“呃……”小小君似乎牽動作勢,又吐了口鮮血。
“李歪歪……”
孟烏龜擔心地替他拭去血痕。
“我……傷得重不重?”小小君似笑非笑地說。
“重,但死不了,你要好好養傷。”
小小君喃喃自語:“養傷……”觸及那口盒子,霎時整個人如觸電般顫抖不已。
“李歪歪……”
孟烏龜見老友如此模樣,心情亦是萬分悲慟,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才好。
“我的眼睛……”小小君不敢再睜開眼睛,淚珠已從他眼角滲出。
又有誰能忍受如此殘酷之事實?
尤其他又是位幾乎接近完美無缺的人?
“我的眼睛……瞎了……”
他嘴在滴血,是他咬破嘴唇而滴出之殷紅鮮血。
他雙手在滴血,是他指甲嵌入肉中,一滴滴殷紅鮮血從手指縫中滲出。
肉體的傷痛,卻無法取代其內心,無可磨滅之創傷。
“李歪歪……那不是絕症,也許可以醫好。”
孟烏龜想安慰他,卻找不出最好的話來,只說了幾句,亦哽咽得說不下去。
老人祖孫感受此悽然情景,早已淚珠直流,泣不成聲,霎時之間,他倆覺得要比小小君幸運得多了,憐憫之心油然而生。
驀然大地似乎陷入一陣愁雲之中,連小白雀都輕泣不已。
突地靈兒已忍受不住悲悵心靈,哇然大哭已倒在老人懷中,想將內心悲悵發洩殆盡。
這哭聲倒將小小君驚回現實之中,深深吸口氣,平息一下內心哀慼,問;“老烏龜,有人?”
“嗯!”孟烏龜輕輕點頭,“是他們將你救上船的。”
小小君趕忙整理衣衫,拭去淚痕,朝著孟烏龜道:“我這樣子嚇人?”
孟烏龜裝出笑聲,替他反覆抹抹臉頰,道:“不會,只是有點病態。”
小小君感激地握住孟烏龜左手,隨即往靈兒發聲處,拱手道謝:“多謝兩位搭救,在下沒齒難忘。”
“哪裡!”老人亦拱手回禮,“只是遇上了,談不上搭救。”
孟烏龜見夜色十分晚,心想有話明天再談,遂轉向老人,問:
“老丈佳居何處?可否讓我等借住一宿。”
老人笑道:“破船一艘,兩位不嫌棄,就隨老朽來吧!”
“多謝啦!”
孟烏龜扶著小小君,隨著老人背後已返向那艘本就破爛不堪的小船。
剛踏上船,他眉頭直皺,太小了,四個人若睡下,連翻身都有問題,而且棉被也不夠。
腦筋一轉,他道:“老丈你們就睡裡邊,我和敝友窩在外頭就可以了。”
“這怎麼成?”靈兒急叫道,“看那位大哥病成這個樣子,怎麼能窩在外面?其實我和外公時常晚上捕魚,倒也不怕冷哪,大叔你就將他抱入艙裡,沒關係的。”
小小君正想說話,卻被孟烏龜點了“黑甜”穴。
孟烏龜在盛情難卻之下,只好恭敬不如從命,整個船艙就由小小君一人窩著,他們三人則坐在船頭,升起小爐火,閒話家常,度過淒冷一夜。
第二天,天未亮,他已離開船上,說是要給小小君抓藥,但兩個時辰後,卻拖著一單輪車回來,像是在辦年貨,而且湖邊亦有艘雖然舊了點,卻十分寬敞的船隻直駛向老人那艘破船,這是他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下來的。買舊船,是想掩人耳目,否則一位糟老頭駕駛新船,很容易讓人起疑。
一到地頭,他立時要老人搬上那艘船,說是一位遠房親戚的,現在那位新戚已發達,空著此船也是可惜,是以要送給老人,起初老人不敢答應,最後他說還要請他們照顧小小君,老人才勉強答應。
一切就緒,業已日上三竿,近午時了。
小小君換下血衣,洗盡汙泥,除了較為憔悴之外,已和往常差不了多少。
然而他那落漠神情,足以叫人心酸。
午膳用畢,小小君也服下湯藥,心情稍微好轉,他問:“君回脫險了?”
盂烏龜點頭:“全脫險了,他,還有袁姑娘,浣花也沒事。”
小小君淡然放心點頭。想了想,又問:“都在船上?”
孟烏龜黯然道:“為了你,他們四處奔波,尤其是浣花……”
小小君縮緊雙手,不知如何是好。
“你放心,他們會沒事的!”孟烏龜安慰道:“我會照顧他們,你只顧養傷,其他的由我來操心。”
“唉……”小小君從床頭拿出那口黑盒子,道:“拿去研究一下,這就是傳說的‘紅絲水晶變’。”
孟烏龜接過手,心情有些激動,道:“我一定能找出其中奧秘在哪裡,說不定從裡面可找出治療眼疾的方法也說不定。”
小小君沉默許久才道:“告訴他們,我去了遠方,一時回不來。”
“我省得。”孟烏龜反問:“你真的要去遠方?”
“我一個瞎子,能去哪裡?”
小小君說得甚為平靜,但此話卻如利錐般地刺向孟烏龜心靈。
“李歪歪,別灰心,讓我們共同攜手渡過難關。”
“我能嗎?”
“能,你一定能。”
小小君雙目沉默,沉默對他來說,無異是絕望的答覆。
不久,他問:“蕭月沉可在?”
“在。”孟烏龜道:“我觀察他他數日,覺得沒什麼問題。”
他又道:“關於‘九幽真經’一事,也許真有第二本留在世上,就由我去查好了。”
小小君沉吟半晌:“還有一件事,左侯爺想會會公西鐵劍,我答應他,卻無力辦到,你替我辦好麼?”
“沒問題,都已是朋友,還會什麼彼此?”
“多謝。”
烏龜喘口氣,道:“我該走了,我和浣花有三日之約。”
孟烏龜不放心的還是他,考慮一下,他又道:“我將小白雀留在此,它能替你引路,有事,也好有個照應和聯絡。”
“隨你吧!”小小君淡然回答。
“對了!”孟烏龜又道:“傷藥我已配好,也交代靈兒按時煎熬,服上把個星期,該能復原,這段期間別妄用真氣,傷了經脈,使傷勢惡化了。”
小小君微微頷首,對此,並沒多大關心。
“那我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
說著他已離開船艙,告別老人祖孫,千交代,萬交代,就是別把小小君給弄丟了,然後留下百兩銀子,方自離去。
公西鐵劍之雅房,燭火比平常亮得多。
燭火映在他那蒼白而憔悴的臉上,仍可映出一絲喜悅之神情。
他仍坐在那張比平常椅子大一點而且可坐右臥的舒服椅子上。
靜靜地坐著,靜靜地扶著那道猩紅色疤痕。
他在享受勝利,也在想種種事情。
一切都令他很滿意,只有一件事令他不安——
趙瞎子和柳陰直的關係。
還好,他並沒有多大不安,因為他以為趙瞎子那口要命的盒子已失,已不足為慮,再加上攬致了笑臉婆婆和冰魔叟,而且他孫子已神功大成,足以應付一切難關。
他在想,如何將自己孫子造就成一位霸才,以彌補他一生處於陰暗與絕望之遺憾。
照例,常子開都須將一天所有發生之事情稟告他。
常子開已經摸清主人脾氣,長話短說,簡明扼要。
他說;“昨晚有人侵入霸王莊,雙方各有損傷。”
公西鐵劍皺眉頭,因為他完全不知此事,他該早比常子開先知道此事才對,因為他派有手下在霸王莊臥底,卻得不到通知。
常子開又說:“侵入的人是本門手下。”
公西鐵劍聞言,憑他豐富經驗,已知這是怎麼回事。
“嫁禍江東”之計。
但他並沒立時點破,他問:“楚霸王反應如何?”
“沒有反應,入侵的敵人,全被殲滅。”
“他做得很好。”公西鐵劍有點誇讚地點頭,“楚霸工果然非同凡響。”
公西綠竹年輕氣盛,但聞自己門下被殲,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怒道:“他太可惡,何不讓孫兒跑一趟,將他頭顱摘下。”
公西鐵劍在笑,得意地笑,笑他孫子氣勢凌人,是可造之材。
公西鐵劍慈祥地拍拍他肩頭笑道:“竹兒,你別急,死的並非本門弟子,何須強出頭?”
“爺爺,但……”公西綠竹不解他話中含意。
常子開也不解。
公西鐵劍笑道:“本門既然無損失,那麼昨日入侵者就非本門的人,不對嗎?”
“但……但……”公西綠竹更納悶。
公西鐵劍笑道:“江湖事,無奇不有,千萬不可魯莽行事,如果這件事是他人所用的嫁禍之計,竹兒你這個當不就自吃了?”
他又道:“昨日入侵都確非本門的人,就是本門之人,你也不能莽然再次出擊,兵家有云:‘擊其虛,莫擊其實。’。霸王莊昨日被襲,今日防範必定更加嚴密,你去碰此鋒芒,縱使能贏,所花代價也是可觀的。”
公西綠竹聽此言,霎時臉紅,沒想到一件平常之事,還有如此許多道理。他沒想到的,他爺爺都替他想到了,不由得對他爺爺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忙揖身道:“爺爺教訓的是。”
公西鐵劍很滿意地撫著他的肩頭,愛護有加。
常子開經門主點明,亦知入侵之人非本門弟子,職責所在,他必須問明。
他拱手道:“門主,既然入侵之人非本門所派,那又會是誰所派?其目的為何?恕屬下愚昧,不能揣測出其中原委。”
公西鐵劍頻頻點頭,沉思半晌,道:“不可否認,對方目的在嫁禍,想使本門和霸王莊提早火拼,可見他們是在坐山觀虎鬥,他們也是一條老虎,具有狐狸般狡猾的老虎。”
他的分析果然一針見血,也可以說一猜即中,只是未指出此為柳陰直所為罷了。
常子開問:“那本門將如何應付此事?”
公西鐵劍考慮:“以不變應萬變,讓他們多死幾人,對本門有利無害。”
“如果對方以同樣的方法對本門下手呢?”常子開問。
公西鐵劍冷笑道:“一樣,殲滅,只要不魯莽將代價付在霸王莊身上,我們是穩賺不賠。”
常子開聞言,佩服拱手:“門主高見。”
公西綠竹問:“爺爺,那我們何時才能將霸王莊消滅?”
他有股躍躍欲試之神情。
公西鐵劍陰沉一笑,道:“快了,不出三個月,哼哼!”
他笑得甚為冷酷和姦黠。
常子開問:“門主對今後行動方針可有指示?”
公西鐵劍沉道:“本門現在多加兩位高人相助,可以說如虎添翼,但他們畢竟是拿錢辦事,隨時有倒向別人之可能,是以充實本門實力乃當務之急,尤其是薛眉翠之叛幫,使‘四玄劍陣’缺了人手,威力大打折扣,希望能在近期之內將其補齊。”
“遵命。”常子開拱手回答。
驀然——
一陣喧囂已從西城堡傳出。
公西綠竹吼道:“有人闖堡?”
說著就想往外衝。
“竹兒——”公西鐵劍叫住他,慈祥笑道:“為政者各司職責,每個人有每個人該辦之事,該你去辦時,自然由你出面,否則攪成一氣,縱使你不累,也將秩序給弄亂了。”
公西綠竹又是臉紅,困窘道聲“是”,默立於該處,不再有所行動。
只覺喧囂聲愈來愈大。
“稟門主,有強敵入侵。”
門外已有人說話。
“誰?”公西鐵劍問。
“路掛斗和容浣花。”
他道:“困住對方,我隨後就到。”
“是!”
門外黑衣漢子應聲後,已返往回路奔去。
公西鐵劍這才起身,轉向他孫子,笑道:“竹兒我們走吧!順便試試你的身手。”
“是,謝謝爺爺!”
公西綠竹想到有機會一試神功,精神不由得大振,趕忙替他爺爺開門。
一行三人已往西城堡奔去。
孟絕神雖然吩咐他們不要動手,然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動上手,那股忿恚之氣一發不可收拾。
“狗養的!快叫公西鐵劍滾出來——”
幽晦弦月透出清冷寒光,淡淡地照在路掛斗消瘦而長滿腮胡臉上,見他瞠目切齒,揮手盡是不要命的打法,真如索命厲鬼,駭人已極。
狂吼之際,他已一掌劈倒三人,其勢未竭,又往左方黑衣人罩去。
一路闖進來,他和浣花少說也放倒對方二十餘名好手,逼得對方只敢“困”人而不敢“擒”人。
庭院天井已佈滿層層人影,將他倆圍在中央,形成拉鋸戰——路掛斗往哪邊衝,他們就往哪邊退,偶爾也聯合還手。
“媽的!狗雜種——”
路掛斗見無法突破僵局,憤怒非常,“幻影神掌”更是使得淋漓盡致,不避敵人刀槍,猛往敵人罩去,來個硬碰硬。
浣花見他如此不要命地使起性子,心中甚為擔心,急叫道:
“路大哥,不可如此!”
說話之際,她知道無法阻止路掛斗,亦拼出全力短劍盡展,疾如一道流星般射向路掛斗左側,想替他分擔一些壓力,以免他因拼命而受到傷害。
一夫拼命,萬夫莫敵,路掛斗這一擊,霎時就將敵人陣角攪亂,在擊斃數人之際,他和浣花已衝出重圍,倒翻屋頂,朝後院奔去。
在此時,公西鐵劍他們已趕到,他有心一試其孫子功夫,是以並未立時現身,只交代公西綠竹要小心應敵,自己則和常子開避於暗處,想看個究竟。
公西綠竹欣喜非常,但見路掛斗已飛向屋頂,冷喝一聲:“兄臺請留步!”。隨即騰身飛掠,宛若柳絮輕飛般幻出一道美麗青色弧影,截向路掛斗前頭。
他仍保有那種年輕人喜歡炫耀之特質,飛身之際,仍儘量使自己身形達到盡善盡美之境界。
“路大哥小心,他是高手!”
浣花頓覺來人身手十分乾淨利落,不論提升倒縱,凌空孤掠皆從容不迫,已猜出此人必定身懷絕技,深怕路掛斗吃虧,是以出言警告。
路掛斗殺紅了眼,只要拼上命,他可從來不知“怕”字為何?
乍聞傳警之下,一照往常,他總是出手更快,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而公西綠竹呢?
他本就對敵經驗十分缺乏,又自恃神功了得,再加上浣花那聲急切叫聲將他吸引——
霎時他愣住了,打從能作夢以來,他還不敢夢見世上會有如此美女?
就只這麼一愣,還來不及從夢幻中驚醒——
路掛斗的拳頭已毫不客氣地打得他人仰馬翻,一頭栽往地上。
路掛斗從不會放棄追擊再追擊的致勝手段,當下大喝出口,更如勁鶴沖天般射向公西綠竹,想來個徹底殲殺而後始甘心。
“不好!竹兒!”
公西鐵劍哪想到他會在一個照面就被打得無招架之力?想騰身相助,又因被小小君擊中之傷勢未能復原,心有餘而力不足。
就在危難之際——
黑暗中數十道青光已打向路掛斗,一邊往下衝,一邊往上射,正好來個面對面,路掛斗是避無可避。
“七巧奪魂針?!”浣花見狀花容盡失,心急如焚大叫:“路大哥——”
話音未落,她已奮不顧身地揮劍衝了下來,想替路掛斗解危。
然而“七巧奪魂針”號稱天下十大暗器之一,其勢何等之猛,浣花想救都來不及。
眼看路掛斗就要喪命於斯,但人算不如天算,一物還有一物相剋。
在此千鈞一髮之際,突見路掛斗身形如龍蝦般縮了起來,背朝下地撞上奪魂針,竟然能相安無事,而且去勢不減地直罩公西綠竹。
一計不成,總會有人倒楣的,現在倒楣的,當然是公西綠竹了。
被路掛斗再加兩拳,他已吐出鮮血,倒摔牆角。
還好一落地,有弟兄替他擋,也有第二波“七巧奪魂針”替他攔下路掛斗。
情勢剎那瞬變,路掛斗方自避開奪魂針之際,公西鐵劍和笑臉婆婆已擋在他前頭,阻止他再次攻擊公西綠竹。
浣花此時也飄身落地,急忙關切地尋視路掛斗背部,急道:
“路大哥你受傷了?”
路掛斗並沒轉身,只伸出左手握住她肩頭,僵澀道:“我沒關係!”
眼睛視線仍未離開公西鐵劍,他已將一切精神注入仇恨之中。
公西鐵劍也有仇恨,也有那種眼神,但他那種眼神,在他攻佔金槍堡時,已軟化了不少,所以在和路掛斗對眼瞠目之餘,仍覺透寒殺氣逼人——
因仇恨而產生之殺氣,因仇恨而產生一種不可抗拒之力量。
只短短數秒鐘,他已斷然決定採取低姿態。
雙方仍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浣花怕尋人不成而又無謂犧牲,當下擔心道:“路大哥……你……你可忘了我們先前所說……先找到小小君……”
她也不知該阻止他,話說得甚是結巴而細聲,殊不知她最感人之處就在此,嬌柔無助,愁顏不展。
路掛斗聞言,心中大是不忍,猛咬牙關,方自微微頷首,方才打鬥已發洩他不少悲愴怒氣,再則被浣花喚起——以小小君安危為重。他是該先找到小小君再說。
公西鐵劍是老狐狸一條,乍聞之下,他已知道今天只要自己忍著點,是拼不起來的。
當下冷森道;“兩位深夜闖堡,傷我手下無數,未免太囂張了?”
路掛斗冷笑,宛若一頭殘豹,怒目閃出青光,根本未將他話聽在耳裡,冷道:“你敢設計坑我們,知道這樑子結定了,說那種話,比小孩都不如!”
“坑你們的不是我,是趙瞎子。”
他將責任推往趙瞎子頭上,在路掛斗來說是推脫之詞,在他部下來說,當然認為門主有權力說出那番話而不是“幼稚”的言詞了。
路掛斗冷笑不已。
浣花本就為找趙瞎子而來,她想趙瞎子上次能不惜和公西鐵劍翻臉而放了她,必定和她有某種“關係”存在,當然,這“關係”十分令人費解,一時也想不通,但若問他,憑著那微妙的“關係”,趙瞎子總該有所“顧忌”才是,可能也不至於白跑一趟。
跨前一步,冷道:“不管人是不是你害的,我們都不會如此善罷干休,既然你一口咬定是趙瞎子害的,叫他出來對質!”
“趙瞎子和老夫扯不上關係,他不在本門。”公西鐵劍冷道:
“兩位找錯地方了。”
路掛斗鄙夷道:“一門之主敢做不敢當,實在不入流!我倒想問你,當時你們篡奪‘金槍堡’共同謀害左侯爺這檔子事,不知趙瞎子和你扯不扯得上關係?”
“老夫花錢僱人,仍無關係可言。”
“你倒挺會狡辯!”浣花嗔目道:“不管你和他有無關係,你說坑小小君的是他,你就得找到他,否則後果你也清楚得很。”
路掛斗冷笑:“我要死,也得拖個人來墊棺材底,這點你該清楚。”
“二位為報仇而來,老夫十分同情,但事實終歸是事實,鐵劍門沒有必要背這個黑鍋,找出趙瞎子,也許他能澄清此事,老夫答應幫你們這個忙。”
“門主!”笑臉婆婆此時也在放馬後炮,她甚是不屑地說:“何須如此麻煩,讓老孃射他們幾針,不就一切都解決了?”
路掛斗冷笑不已,道:“老虔婆,有一天我會將你的嘴縫起來。”他加重語氣,“用你手上的針縫。”
“你……”
笑臉婆婆人雖老,火氣倒也不小,立時想衝上來,也不想想自己方才連射數十支奪魂針都奈何不了人家,現在又有傷在身,若動上手,準是吃力不討好。
公西鐵劍可不願真的讓她動起手來,趕忙攔住她,笑道:“前輩何須與他一般見識?而且此事有些誤會,請前輩看在下薄面,饒他一次,如何?”
“哼!”笑臉婆婆神氣活現,瞪著路掛斗叫囂:“算你走運!”
路掛斗冷笑,不再理她,轉向公西鐵劍,道:“你少演戲,趙瞎子在何處?”
公西鐵劍沉吟半晌,道:“老夫一時也不能肯定回答你,不過在明晚以前必有結果。”
“如此甚好!”路掛斗道:“是你約他呢?還是我說個地方?”
公西鐵劍微睨向正在打坐療傷之公西綠竹,心中稍加盤算,認為還是先打發路掛斗離開,方為上策,省得弄個不好又大打出手,如此對自己這方面十分不利,裝出一副堅決狀,道:“明晚子時,七香長堤以南的‘右居亭’希望你們準時赴約。”
“很好!”路掛斗轉問浣花:“你還有事要交代嗎?”
浣花搖頭:“我們走吧!”
人都走了,只有他們祖孫倆,仍在庭院。
公西綠竹雖然受創,但以他深厚內功當底子,經過如許一段時間調氣療傷,已無大礙,
可是他的臉仍如抹了銅綠一般,鐵青得嚇人,默默無言地盯著眼前一株寒梅,不言不語。
“你失敗了?”公西鐵劍輕聲而慈祥地問。
公西綠竹沒反應,他甚不願聽到這句話。
“你失敗了,卻能安然無恙。”公西鐵劍走至他眼前,指著自己左頰那道紅如指粗蚯蚓的疤痕。
公西綠竹渙散的目光已聚集在那道令人怵目心驚的疤痕上。
“這是爺爺失敗的代價。”公西鐵劍說得有點悵然,他想起了過去那段日了。
他又道:“事實上你並不是輸在功力上。”盯著公西綠竹:“你是輸在臨敵經驗上。”
當時他只見著公西綠竹有呆愣之跡像,以為是公西綠竹愣於路掛斗烈而不要命之攻勢,並沒想到是為了容浣花。
公西綠竹輕輕點頭。
“如果你的對手突然發愣,你會如何?”公西鐵劍問,但不等公西綠竹回答,他又道:“你會把握機會,給予痛擊對不對?”
公西綠竹默默點頭。
“你為何發愣?”
“我……”公西綠竹難以開口,霎時又浮起浣花那絕世姿容,臉蛋不由得一熱。
公西鐵劍見他臉紅,心知“臉紅就是默認某種事情十分尷尬”。只要自認“尷尬”就自認那種“舉動”是“錯”的。只要認“錯”,就表示他承認武功並未輸,而是輸在“臉紅”的事情上。
雖然他所想之“臉紅”事件和公西綠竹所真正發生臉紅之事並不相同,但“臉紅”往往能使人產生一種“自我嘲笑”式的“喜悅”——
就算當時十分火辣辣,事後想起,總是能令人會心一笑。
公西綠竹現在是屬於“事後想起”,所以公西鐵劍已認定“臉紅”之效果已達到——他心情已好轉。
事實上公西綠竹心情也已好轉。
公西鐵劍拍著他肩頭,為了不使他有任何遺憾,他道:“你有絕對致勝的機會,去,再去找他。”
“我……”公西綠竹仍猶豫。
“我問你,路掛斗打你那幾拳重不重?”
“我……”
“能打得你昏迷不醒,你認為重不重?”
“……重。”
公西鐵劍輕輕一笑:“很重,相當重,若是爺爺,非得躺上十天半月不可,但你呢?”
“我……”公西綠竹懷疑地往自己身上瞧去。
“你現在覺得如何?”
“除了皮膚有點疼外,其他……好像沒事……”
“這就是了。”公西鐵劍笑著直拍他肩頭:“路掛斗致命一擊,只能使你受此無傷大雅之傷勢,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公西綠竹聞言,霎時信心大增,又有那種躍躍欲試的心理。
“去吧,找他再較量一番,只要你小心些,爺爺保證你五十招之內就能將他擊敗。”
為了使他信心更為堅定,公西鐵劍仍要讓他步出“鐵劍門”去找路掛斗算帳。
“現在就去?”
“嗯!”公西鐵劍點頭道:“債討得快也是件使人興奮之事,不過你只能找他,其他人你得迴避。”
“為什麼?”
“為了爺爺。”公西鐵劍有點祈求味道;“你總不能讓爺爺太過於為你操心吧?”
公西綠竹一笑,點頭:“竹兒省得。”
“那你快去快回。”公西鐵劍叮嚀:“最遲明天晚上要趕去‘右居亭’,因為你若找不到路掛斗,明晚在那裡就能找到他。”
“竹兒知道了。”公西綠竹拱手揖身,“那竹兒走了!”
公西鐵劍含笑點頭,目送他愛孫離開鐵劍門。
“常總管。”
“屬下在。”
公西鐵劍甚滿意地點頭,輕望月色,感嘆道:“辛苦你了。”
這句話聽在常子開耳裡,果然十分受用,他連忙拱手:“願能為門主分擔一二。”
“本門剛成立不久,一些事情多虧是你,方能進行得如此順利。”公西鐵劍嘉許後,又歉然道:“今夜恐怕又要操勞你了!”
“屬下倍感榮幸被門主重用。”
公西鐵劍頻頻點頭,並未說下去。
常子開玲瓏心竅,立時問:“門主可是為了少門主一事而放不下心?”
“嗯!”公西鐵劍道:“我正想要你帶幾名好手暗中保護他。”
繞了一大圈,方自說出目的,其實他也早知道常子開知道此次行動目的,如此做只是想表現出他難以取捨是否要讓常子開拋頭露臉?以及表現出對常子開之重視與重用。
常子開當然願意他如此,不管他如何,而長官對部下要如此處心積慮地安排,這部下在長官心目中必定佔有不少份量。
他立時道:“屬下這就去辦,遲了恐怕少門主有所失閃,門主若無其他指示,屬下這就告退。”
“暗中保護,有情況隨時支援與聯絡,明日午夜記得將他帶至‘右居亭’。”
“是。”
常子開走了
公西鐵劍仍然沒走。
他在想如何找到趙瞎子,以及如何解決明晚之事。
“小磨醉龍酒鋪”是七香鎮最有名的客棧酒鋪。
“小磨”乃是指此家酒保釀酒別樹一幟,不論採集、堆釀、蒸餾、浸泡、封泥,全是匠心獨具。
至於“醉龍”則有一段神話,說是天上神龍聞此酒香,不堪嘴饞,偷偷潛下凡間一飲,結果竟然不願返回天庭,遂躲入此處一水井,整日與酒為伴,堪稱“醉龍”二字。
而此泉就在此酒鋪後院,常年不幹涸,而且所湧出之井水,本身就有淡淡酒香。
有此一條龍,一口獨一無二的井水,天下無雙的釀酒方法,不用說生意自非比尋常。
可以說此鎮全靠這口水井吃飯。
一大早,酒鋪已熱鬧非常,慕名而來者,惹上此酒癮者,做二手生意者……比比皆是。
路掛斗也來了,他也想喝幾杯好酒,想解解這兩天鬱悒心情。
可惜他想喝,卻喝不下去——
一想到常年和小小君共飲佳釀之歡愉時光.他就無法舉樽就飲。
“浣花,吃點東西吧!”
看著數日粒米未進,嬌軀消瘦,花容憔悴的浣花,他有說不出的悲愴。
“我……不餓。”
黯然無神的眼光往他瞧去,她多麼想大哭一場。
酒鋪乃古老茅屋式建築,四邊窗口低垂的茅草末端,淌著滴滴溶了雪的小水珠。
一滴滴在他倆眼裡就如同從小小君身上流出之鮮血一般,怵目而心悲。
“浣花……多少吃一點,也許晚上還得火拼一場。”
路掛斗將那碗燉肉濃羹端向浣花桌前,替她掀開碗蓋,並將湯匙交予她手上,道:“吃一點,如何?”
望著他,浣花差點又滾下淚珠,平常驃悍得可一口氣將猛虎給撕碎的路大哥,如今竟似淪落街頭的叫花子,虛弱得似乎一吹氣就能將他骨頭吹散似地。
強忍淚珠,憋出一絲笑意,輕輕頷首:“路大哥你也吃一點……”
路掛斗也翹起嘴角,他感覺上是在笑,但卻一絲笑意也顯不出,猛然連點數下頭顱,埋頭直掏肉羹,猛往嘴裡灌。
驀然——
“掌櫃的!給我一張乾淨的桌子!”
一位紅衣俏女子已步入酒鋪,十足千金小姐之嬌氣,白眼瞪著掌櫃,就像在使喚僕人般地叫著掌櫃。
果真不是冤家不聚頭,來者正是負氣出走之洛小雙。見她神情疲憊,似乎吃了不少苦頭。
布衣六旬矍鑠的掌櫃見狀,依他數十年的經驗——來了棘手貨,趕忙迎上去,陪笑道:“姑娘請這邊坐!這邊坐!”
他指的是靠東窗,卻被數張桌子圍著的一張空桌。
數張桌子的食客正全部以訝異的眼光投向她,有人覺得她很潑辣,有人覺得她很美。
“看什麼?!”洛小雙嗔道:“小心姑奶奶將你們眼珠挖出來!”
眾人倒也知趣,趕忙將目光移走,免得惹禍上身。
洛小雙雙手插腰,戾氣十足,瞪著掌櫃:“換一桌!你敢要我跟那些臭男人在一起?”
“是是是!大小姐!小的該死!”掌櫃陪笑著,反往四周望去,目光落在浣花他們隔壁那桌,笑道:“大小姐,那桌如何?”
洛小雙瞥目看去,倒也滿意,但見著路掛斗背面衣衫不整且有淤血,以為他是乞丐,遂鄙夷道:“將那兩個乞丐趕走,錢算我的!”
“這……”掌櫃有些為難。
路掛斗和浣花,自始至終皆因心事重重,並沒抬頭觀看洛小雙一眼,就是聽到辱罵之詞,他們仍無反應。
洛小雙又叫囂:“怎麼?名聞天下的‘小磨醉龍’是給乞丐住的?!好,你不去!我去!”
說著她已傲氣凌人地往路掛斗方向行去。
眾人都以“看熱鬧”的心情,眼光隨著移向路掛斗。掌櫃亦是“只看不前”。
“喂!乞……”洛小雙乍見方自抬頭之浣花容顏,霎時愕楞說不出話來。
“是洛姑娘……”浣花趕忙挽袖往臉上抹去,她以為臉上留有淚痕,僵澀一笑,已想起身。
誰知——
“臭女人!狐狸精!我要殺了你——”
洛小雙已恨上心頭,不分青紅皂白地出手劈了過去。
“洛姑娘……”
浣花正感不解之際——
“他媽的!什麼東西!”
路掛斗本就悲愴滿心,怎能容忍再有人欺負浣花?也不管對方是誰?是男是女?平時不與女人動手的他,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一掌已封向迎面而來的洛小雙。
“砰”一聲巨響,洛小雙焉是路掛斗對手?悶哼一聲已被逼退七八步,倒撞樑柱,差點摔在地上。
“滾!臭丫頭,你給我滾——”路掛斗指著她,雙目盡赤地吼著。
“路大哥……”浣花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也知道路掛斗心情難過,但也擔心和洛小雙產生誤會。
但不容她考慮,洛小雙在“尊嚴盡失”之下,已悲泣成聲,“哇”然大哭,奪門而出。
洛小雙走了,卻有人走進來。
他在笑,也在瞪著路掛斗。
“兔崽子是你。”
路掛斗已認出來人正是昨晚被自己所擊敗的公西綠竹。
“是他?!”
浣花頓感不妙,雖然昨晚他敗了,但在她感覺上總覺得公西綠竹是位高手。
“不錯,是我。”公西綠竹冷笑,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浣花,神情甚是驕傲。
“公西鐵劍要你來的?”
“不錯。”
“他是你的什麼人?”
“爺爺。”
“爺爺?!”浣花感到十分詫異:“據我所知,公西鐵劍沒結婚……”
“這是我家的事!”公西綠竹似乎也十分不願談及身世。
“管你是誰!”路掛斗叫道:“你想打架,我奉陪!”
“很好!”
“路大哥……”浣花急忙道:“你小心些,他眼泛碧芒,練的是邪功。”
“我省得”路掛斗拍拍浣花肩頭,轉向公西綠竹:“到外面!”
公西綠竹冷笑,已走出門外。
路掛斗和浣花隨即跟出去。
一位是身經百戰,渾身是膽,不知搏倒多少名人異士的江湖豪俠。
一位是神功初成,又懷著滿腹報復心情的年輕小夥子。
雙方勢均力敵,旗鼓相當。
路掛斗此次卻一反往昔沒出手,屏氣凝神,雙目如電,直射對方,他想摧毀對方心志和銳氣。
果然,公西綠竹在眥目之餘,已經被其目光逼得心浮氣躁,大喝一聲,已先出手,如天馬行空般,劃出一條青虹,雙掌直劈路掛斗頭顱。
路掛斗冷笑一聲,反手遮天,霸王舉鼎般已封向對方逼至之雙手。
“砰”然巨響,雙方一觸即分。路掛斗卻意外地被震退數步,心知對方果然功力在他之上,當下定定神,已採取遊斗方式,冷喝:“很好!”身隨音走,再次主動罩向對方,想扳回先機。
公西綠竹一招得手,信心大增,先前那股患得患失之心已一掃而空,初生之犢又藝高膽大,對路掛斗反搏之事,根本未放在心上而有心想戲弄一番,訕嘲一笑,道:“今天少爺要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功夫!”,很自大地揮出右手,只以一隻手迎敵。
誰知路掛斗自有妙招,他見公西綠竹託大之心已生。出手又是如此漫不經心,想必掌勁不強,自己又有銀絲甲護身,挨他一掌又有何妨?當機立斷,不再遊鬥,仍來個硬碰硬,猝然空出胸口,雙手連拍十八掌,全擊向對方中宮要害。
公西綠竹哪知對方中途會撤換攻敵方式?甚且敢接自己一掌?失算之下,又缺少對敵經驗,註定又要倒楣,啪然數響,已被路掛斗擊中數掌,悶哼一聲,如元寶般摔向後方。
“路大哥——”浣花但見路掛斗又在狠拼,不安而急切地驚叫著。
“放心,我沒關係!”
路掛斗挨那掌,一點也沒有礙事,已按照計劃,乘勝追擊,猛往公西綠竹撲去,狠劈猛打。
公西綠竹這個虧可吃大了,被打得嘴角掛血,鼻青眼腫,怒意更甚,霎時不顧其爺爺交代除非必要,少用“幽瞑破九天”之戒律,啐口汙血,睜目、合手,運起神,立時滿臉通紅,淡紫氣籠罩全身。
“幽瞑神功?!”浣花見狀駭然急叫:“路大哥快躲開——”
雖然她疾速騰身,想攔住路掛斗,可是鞭長莫及,只得抽出隨身短劍扔向公西綠竹,想遏止對方攻勢。
豈知公西綠竹並不避開短劍,仍是以路掛斗為目標,劈出數掌,恨不得將他擊斃掌下。
乍現驚變,路掛斗閃避不及,登時被劈個正著,摔身往後墜去,恰被迎過來之浣花接住身軀。哇然一聲,他已口吐鮮血,若非有銀絲甲護身,他非得喪命不可!
“路大哥,你傷得如何?”浣花關心如焚,立時要他躺下,想替他治傷。
而路掛斗不愧拼命太歲,數十年拼下來的結果,身軀倒也十分能捱打,再加上銀絲甲護身,傷得並不重。自嘲地一笑:“不打緊!”已立起身軀,又迎向公西綠竹。
“路大哥——”浣花想制止,但公西綠竹已再次攻上來。
“有種!再嘗我一掌試試!”
公西綠竹冷笑不已,出手更是霸道而不留情。
“幽瞑破九天?!”浣花見他雙手含帶紫氣;且有一陣淡淡腥味,大駭不已,眼見路掛斗又得捱上兩掌,急忙叫道:“蓮花三步,太乙反宮、飛鶴七星倒轉五行,快踩巽木坤火,快——”
她所念著乃是她師父容觀秀研創之“蓮花三步”步訣。
路掛斗聞言,立時照著指示快踩,頓如幽靈般,不可思議地避開公西綠竹攻勢,竄向左後方。
“天地旋宮,四象左移,水火侵陽,陰步三轉,生門反竄離位……”
公西綠竹見數次出手皆無功,也不再出手,冷笑道:“有種就別躲,一個大男人卻躲在女人背後?也不怕人家恥笑?”
路掛斗是咽不下這口氣,霎時又相拼過去。
然而卻被浣花攔住,浣花深情而有點哀求意味,道:“路大哥‘幽瞑神功’和‘九幽魔功’同樣齊名於武林,就是李大哥也未必能敵得過,路大哥……”
路掛斗乍聞小小君,心情亦隨之悲慼起來,嘆口氣,不再硬拼。他要活著找回小小君,任何侮辱他都不放在心上了。
公西綠竹見狀,更是嘲笑道:“說你是孬種也不為過,我看乾脆從我胯下爬過去,小爺網開一面,饒了你,如何?哈哈……”
張開雙腿,他笑得十分猖狂。
路掛斗悶聲不響,全身肌肉繃得如山藤般,心頭宛如有利刀剮刺般,切痛不已。
浣花從未罵過人,但此時也憤恨難消,嬌喝道:“公西綠竹你說話留點陰德,也不怕損及尊嚴。”
“哦?男的不行,換女的了?”公西綠竹極盡輕薄,道,“小姑娘你長得可真漂亮,在下仰慕之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一親芳澤啊?”
浣花粉腮霎時泛紅,冷喝道:“無恥!你也不想想你自己……”
以下似乎有難言之處,她沒說下去。
“怎麼?你嫌本少爺條件不好?”公西綠竹指著路掛斗,揶揄道:“比起他,起碼也好上十倍、百倍!哈哈……”
“你……”路掛斗又想出手。
浣花再次攔下他,咬咬芳牙,瞪著公西綠竹,喘口氣,似乎作了很大的決定,冷道:“公西綠竹你練的可是‘幽瞑神功’?”
“不錯!”
“你可練至‘幽瞑破九天’之境界?”
“不錯。”公西綠竹得意道:“方才那幾拳還不賴吧?”
浣花冷笑不已,又問:“是你想練的?還是你爺爺要你練的?”
“都有。”
“你爺爺可有告訴你練此魔功的後果?”
“武功天下第一。”
“只此而已?”
公西綠竹似乎也聽出她話中有話,遂沉下聲,問:“難道還有其他武功能勝過我不成?”
“不錯,練此武功,是天下第一。”浣花冷笑道:“可惜你爺爺卻沒把最重要一點告訴你。”
“哪一點?”
“絕子絕孫,不能人道!”
如非被逼,浣花也不願說出能令少女困窘的事,說出口,她臉更紅,但卻沒退縮,她要逼退對方。
霎時公西綠竹如晴天霹靂,栽入萬丈深淵,肌肉繃得比方才的路掛斗還緊,還粗。
“你胡說!”他在狡辯,任何人遇此情況,都是不願相信的。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裡明白!”
“不……不……”公西綠竹邊退邊搖頭,宛若失去了魂般,喃喃念著:“不!你胡說……你胡說……”
悲切大叫,他已如瘋子般竄入左側林中,不時傳有他之悲叫聲。
“他走了!”路掛斗嘆口氣,有股蒼老意味。
“路大哥,傷得如何?”
“沒關係。”
不論多重的傷,他總是以這句“沒關係”來回答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