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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見如故

    雷峯塔下,棄舟登陸,蕭珂抓了一把赤金豆兒,賞給駕船童兒;酒僧在塔旁建有草廬,兩人把臂而入。

    雷峯塔是前越時代王妃建的祈福塔,據説每方磚上都有佛像,磚內中空,珍藏着經典,共八萬四千卷。(作者按:民國十四年九月,雷峯塔突然全部倒塌,湮沒了所謂“雷峯夕照”的美景。曾有人拾得帶有佛像的中空方磚,而藏不露。至於所謂八萬四千卷的“陀羅尼經”,據説也曾發現,可惜今日已難知下落了。)

    草廬中,酒僧和蕭珂傾酒漫談,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酒僧在臨安多年,廣説到秦府之事,如數家珍,蕭珂説道:“今夜更深,要煩高僧引路……”

    “莊主有心一探秦府?”

    “不瞞高僧説,家父與我互有成見,但憤恨秦賊之心卻是相同。當年家父未能手刃此獠,引為終身憾事;如今我既然來此,必將這東西的心肝摘去,方不虛此一行。高僧可願助我一臂?”

    “俗話説的好,當仁不讓,和尚義不容辭!這多年來我也受夠了窩囊氣,怕只怕今朝你我仍難如願成功。”

    “莫不成這賊的心肝,是鐵打鋼鑄的?”

    “就算是鐵打鋼鑄,你我仍可把他銼化成灰。只是適才你卻不該施展絕技,生祭西湖,這賊乖巧的很。”

    “我倒忘了這些,不管如何,今夜走一趟再説。”

    “對,剷除幾個助紂為虐的匹夫,也是好的!”

    兩人説到這裏,話鋒一轉,酒僧問道:“適才宇文啓暗算不成,你已動了怒火,大有殺他的心意,我似乎聽到某一畫舫之上,曾有人……”

    “不錯!那是我的義弟,沒想到他也來到臨安。”

    “他也會玄寒冰煞的功夫?”

    “不,他是另一個門户出身,但卻比我高明得多,只是人拘謹了些。”

    酒僧坐處,適當門旁,正對着山徑,此時悄聲説道:“天下真有想不到的事情,看來難免一場……”

    蕭珂卻笑着接口道:“山徑上下來了一隊人馬,高僧,是找咱們的吧?”

    “大概不會錯了,是一小隊官兵。”

    蕭珂霍地站起,酒僧卻接着説道:“錯了,和尚忘記了日子,今天有人祭塔,和咱們沒有關係,不過歷年來我在這天,總是躲開此地……”

    “好,今天也別例外,咱們走吧!”

    酒僧背起葫蘆,蒲團,並自牆頭取下一個杏黃包裹,從門後面抄起那根粗如兒臂的禪杖。蕭珂笑道:“高僧想必是不回來了,我聽得禪杖響聲。”

    酒僧讚佩的説道:“我只不過稍不留心,禪杖在牆上蹭了一下,莊主就能斷定我不再歸來;料事如神,有眼的未必能夠辦到。”

    “高僧盡撿好聽的説,此時想必已近黃昏。雷峯夕照為西湖勝景,有眼的要比我這沒眼的幸福多了。”

    “半壁江山沉淪,滿目瘡痍,百姓生活苦極,外患方興未艾;而權奸當政,只知粉飾太平。二聖之恥未雪,民族之恨未滅,卻已日日歡宴,夜夜笙歌,沒眼的倒能落個不看不煩!”

    “如此説來,蕭珂似乎應該變得又瞎又聾才好。”

    酒僧不由大笑,笑聲中兩人攜手踱出草廬。酒僧在木門之上,用金剛指力寫了七個大字:“我去也,任君棲止”。

    蕭珂笑道:“高僧好心腸。寸土寸金的臨安,還怕這草廬沒有繼承的主人?這大概是佛説的‘菩薩心’了。”

    “和尚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狂蠻難惹,不留個字兒,哪個敢住?秦賊的那羣看家狗,説不定會暗來窺探,這樣免得誤累好人。再説這草廬若有住户,尚可支持十年八載,若廢置不管,經年必塌,豈不是和尚的罪過!”

    “高僧語含禪機,是有心人。”

    “莊主,咱們必須定個稱呼了。”

    “高僧多高,莫非丈二身量、麥斗大的腦袋、腰粗十圍?”

    “我的佛,和尚豈不成了怪物?”

    蕭珂不禁大笑,他有生以來,難得像今天這般高興。

    酒僧暗中唸佛,接着説道:“你叫我酒和尚,我稱你酒朋友可好?”

    “一言為定,不過酒朋友的酒字下面,若要再加上個‘肉’字,蕭珂就變成個不是東西的玩意兒了。”

    酒僧仰頸大笑着説道:“不知哪個造孽的殺胚,硬生生的把‘肉’擠到‘酒’的下面,糟踏了這眾人俱濁我獨清的‘酒’字!”

    “酒能算是‘清’,誠然奇聞。”

    “酒朋友,你可還記得李白那首‘將進酒’的七言詩嗎?結句是‘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這是多高的意境,多清靈的丰神。酒是一絲假也摻不得的,是萬般皆濁之下,唯一‘清神’的妙品。不信要把‘美酒’換成了這惡濁的“肥肉”,你再聽聽這首詩變成了什麼東西——‘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肥肉”,與爾同消萬古愁。’這算什麼玩意兒,肥肉塞滿肚腸,豈不是愁上加油……”

    蕭珂難禁狂笑,笑得捧腹打跌,半晌之後才強捺住笑聲,但仍掩飾不住高興歡欣的神情,接着酒僧的話説道:“難怪人們稱他是酒仙,酒和尚,你可稱為酒聖了。”

    酒和尚也哈哈笑道:“這卻怎敢!不過你這酒聖二字,倒是提醒了我,和尚酒葫蘆裏面已經沒有剩酒了,酒朋友,咱們何不市上買酒一醉?”

    “酒和尚你説錯了,咱們且去市上,買酒一‘清’。”

    兩個人都不由大笑起來,攜手大步奔向西湖。

    此時西湖水面千百畫舫之中,有一艘泊停湖心,船家父子正在替僱舟漫遊勝景的父女兩人,燙酒端菜。他們正是在山西境內救走珍娘和金郎的蕭震東和蕭瑾父女;因為安置珍娘姊弟,延遲了時日,昨夜才到臨安。晨起聽到傳説,臨安一劍雙鳥在西湖較技奪尊;蕭震東有心要見識見識對方的功力,遂僱舟漫遊,暗窺究竟。

    蕭珂技驚羣小,怒誅幽燕三絕中的金老大金凱元,和酒僧論交,把臂而去的種種經過,及畫舫羣中,楚零一聲“大哥使不得”的暴喊,蕭震東父女俱皆目睹;事後即命船家沿湖小遊,直到夕陽欲墜,才泊舟進食。

    酒飯用畢,蕭震東看了女兒一眼説道:“瑾兒,你可曾留意楚零在哪艘船上?”蕭瑾嬌笑着説道:“爸是指着太白四女華家兩位姊姊説的?”

    “我奇怪楚零怎會和她姊妹走在一起。”

    “楚零準是和大哥見了面。”

    “自然,你沒看到珂兒要殺那宇文啓的時候,聽到楚零暴喊,他全身一顫,隨即抓起宇文啓,扔到湖中嗎?這足能證明他們哥兒倆個不但見了面,並且還一定是談過不少話,珂兒才能聽出那是楚零的聲音。”

    “爸,我看大哥變多了!”

    “唉!雲蒙禪師害人不淺。”

    蕭瑾聞言“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順手給蕭震東斟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上一盞,淺品半口,才開言説道:“爸又在怨老禪師那兩粒藥啦!您怎不多想想,老禪師是有道的聖僧,怎肯配製毒藥贈人?只為昔日天下羣俠,志復大宋河山,誓雪二聖之恥,在嶽帥軍營立必死的約言,共發不成功則成仁的誓言;禪師為了替天下多留幾位奇才,為大宋多保幾分元氣,才慨贈靈藥!並曾實告嶽大元帥,此藥功能化骨增髓,為武林難得的靈丸。服後一個時辰之內,不能妄用真力,至一定的時限,必然昏睡若死;實在卻是藉人睡死的時候,藥力自行運轉,發揮無比的妙用。因為羣俠豪氣干雲,萬一義不容生,圖損人才,於事無補,遂分贈大眾;聲言服後必死,無藥可醫。爸和羣俠卻信以為真。後來老禪師要回轉大雪山,當夜爸去拜會禪師,問老禪師可有服後……”

    蕭震東教女兒提醒了往事,吁嘆一聲道:“不錯!彼時我已料到,秦賊必為元帥的大患。那夜曾經私叩禪師,索要一種性烈但卻能服後緩發的毒藥,老禪師想了很久,問我可是有朝一日,要服用這粒藥後,再去辦件大事?我點頭回答,倒才笑着又贈我一粒,看來和每人已經分得的藥丸相同,但卻異香撲鼻的靈藥,囑我善藏備用。當時索藥,是想有朝一日,秦賊奸謀已顯的時候,我潛返臨安,服下此藥,闖入秦府斬草除根,卻想不到這是一粒‘生化金丹’;禪師費四十年的光陰,僅僅煉製了六丸,竟然恩賜了我一粒……”

    蕭瑾嬌笑着接口道:“爸還説呢!當年在敬阜山莊,您錯拿靈藥當成毒丸,您眼下那粒生化金丹,大哥搶去了另外的一丸,幾乎把女兒嚇死。要不是二哥哥問出是老禪師賜贈的丹藥,暗中告訴了我內中實情,並將計就計遠隱大雪山,今天……”

    蕭震東搖着頭,打斷了女兒的話鋒説道:“你們倆個也忒頑皮了些,不該學着魯達的口吻,騙白叔叔和道長去墓地傻等;至今想來,我還覺得愧對那兩位肝膽義氣的盟弟。最不該明知蕭福弄鬼,在我藥力沒散開以前,瞞着不説,致留無窮大禍……”

    “爸又不講理了,二哥哥怎能殺人?何況當時……”

    “好了好了,説來説去爸反正説不過你。瑾兒,今天是你親眼看到的,蕭珂他竟敢當着上萬的人,殺人如捏螻蟻,這份狂妄……”

    “爸,女兒可不是護着大哥説話,幽燕三絕金氏兄弟無惡不作,早就該死!女兒認為大哥殺的對,殺的好!”

    “哼!娃兒不知輕重,他只顧殺一個幺魔小丑,可誤了我的大事。秦檜這匹夫狡猾至極,必已聞風藏起,看來爸又要虛此一行了。”

    “話雖如此,女兒仍然佩服大哥的膽識。”

    “哼!有什麼膽識可言,匹夫之勇罷了。説得再難聽些,仗恃着玄寒冰煞陰功,人前顯能,不外小人的行徑。”

    “爸!您對大哥似乎成見太深,今日……”

    “唉!望子成龍,是天下父母之心,我不能揹着心田説話。

    看今日蕭珂的談吐行為,比諸當年確是好了一些,只是我怕他那涼薄的天性,難以改善,何況一個瞎了眼的人,心情性格往往……”

    “爸!您不信女兒跟二哥哥説的話?”

    “好好好,關於蕭珂的事,我不再聞問就是。”

    “爸,您快看,那酒和尚跟大哥把着臂膀,似是談笑甚歡;看來他們像要到市上去,酒和尚那隻禪杖……”

    “原來是他,我説適才怎麼看着他面熟。”

    “爸認識這個酒和尚?”

    “嗯,他是王佐的大弟子,當年在岳家軍中,以酒勇聞名,是牛將軍帳下的一員猛將,名字叫胡旋風。”

    “好名字,昔日胡旋風,今日酒和尚。爸,他是怎樣出家當和尚的?這些年來隱身臨安,他必有原因。”

    “他本來就是個和尚,從小愛耍拳棒;後來寺產被土豪霸佔,一場官司下來,非但寺產無歸,還捱了四十大板,一怒之下,殺了土豪一家,亡命太湖。王佐看他是條漢子,收在門下。後來太湖羣俠,相率投入岳家軍中。朱仙鎮鏖兵,就是他一個人當先破敵,連殺十七員金狗勇將。嶽元帥行賞,這和尚只索美酒十鬥,聲稱那是他有生以來,殺人最痛快的一次。後來岳家軍散,他不知所終,想不到是在臨安。”

    “這樣説來,酒和尚是有心人!”

    “結交蕭珂,胡旋風必有用意。”

    “爸!咱們何不追躡着他倆?”

    蕭震東點頭作喏。此時酒僧和蕭珂已經順着湖岸東行,步履如飛,根本不管路人的驚詫,轉瞬走出很遠。蕭瑾遂命舟子移船上岸;一走弓背,一走弓弦,是故蕭震東父女,仍能追上前面的蕭珂和酒僧。但當走進“候潮門”的時候,蕭震東父女卻不能像酒僧兩人一樣,因此雙方越離越遠,終於在人羣中走失。

    是夜初更,秦賊府中戒備森嚴。前大廳上,燈光明亮,黑鴉鴉坐滿了人,約有三數十名之多;個個短小打扮,身背兵刃,一劍雙鳥也在座上;末座上一人,相貌神奇,如鶴立雞羣不倫不類;最上首一連平擺着六個座位,但都空無一人。

    移時,自內宅走出十幾個人來,奔向前廳。頭前一排六人齊行,正中一個魁偉兇惡的老者陪着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太婆;左邊兩位瘦長乾枯的老道,右邊兩位高大紅胖的和尚,後面一排都是年輕的壯漢。

    前面六個人剛剛走進大廳,廳內眾人盡皆站起。正中魁偉兇惡的老者,向大夥兒一點頭,將老婆婆及四名僧道,讓到中間那排座上。落座之後,立即有人獻上香茗、瓜果等物。

    隨即聽得老者對其餘兩旁座上的眾人説道:“老夫先替諸位引介幾位武林奇客,然後詳議對敵策略。這位白髮的女英雄,提起來你們應該都有耳聞,就是武林中人稱‘銀髮龍婆’的巫老太。右面兩位佛門高僧,更是武林中的熟人,人稱‘生死雙佛’的石佛寺主。兩位三清道長,説來寒凜江湖人膽,武林尊稱茅山哭道、笑道人的便是!

    “老夫與這五位奇客,份屬道義至好,此次雖系巧合相逢,但卻來得恰是時候。你們都很清楚,臨安來了咱們最大的敵人!我不願意再深罰今日西湖約斗的雙方當事人,但是下次卻絕不寬貸!想來也是相爺的福分,才使蕭珂逞強出手,無心中顯示出他那惡毒的陰謀,此時我等才能妥善的安排好應付的辦法。”

    “關於蕭珂所練成的那種陰絕狠毒的功力,也許有人不信,但是昔日長髮魯達作客此地的時候,確實懷有此技。但是這種陰功,並非絕無破解的辦法,石佛寺主生死雙佛,就有破解這門功力的本領,是故今朝蕭珂已不足懼。”

    “那酒和尚裝瘋賣傻,在臨安多年;恐怕你們之中,還沒有人識得他那真正的面目。此人即是當年岳家軍中的勇將胡旋風,若論他那一身功力,並非老夫齒冷,所謂臨安一劍雙鳥,怕三打一尚且難勝!去年老夫蒙相爺寵召,來此作客,早已認出是他,緣因時際未到,他又相當安分,故此容他暫為逗留。今已得報,胡旋風既與蕭珂勾結,夜闖相府必然有他,這次卻不容他再出臨安。適才已與五位老友商妥,由五友對付蕭珂,老夫生擒酒僧,你們攔住四方逃路,務令今夜來敵俱皆授首。”

    眾人齊聲應諾,這時末座上的年輕人卻起身説道:“在下斗膽進言,深覺今夜安排尚未盡善!”

    老者蹙眉問道:“你是府裏的什麼人?老夫似乎從未見過你?”

    “在下今日才蒙秦成二爺引介到差,現為府中巡衞。”

    老者冷冷地問道:“秦總管沒告訴你,今夜大廳之上,老夫召集緊急會議?”

    “總管説過,並嚴諭在下要準時赴會。”

    “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請恕在下之罪,除秦府總管外,餘皆不識。”

    “哼!那你就坐在位子上,少開口,多聽話!”

    “閣下恕我難遵所命!”

    “你敢抗命不遵?”

    “在下如今身為相府巡衞,已知今夜有人意圖不軌,並已發覺閣下分派失當之處,職責所關,不敢緘默,尚望原宥。”

    老者聞言不禁暴怒,厲聲叱道:“老夫分派禦敵之事,何處失當?”

    “在下耳聞蕭珂練有奇功,雖曾聽得閣下聲言,兩位高僧已有禦敵之策,但實不敢深信……”

    “住口,你竟敢蔑視老夫之友……”

    “在下敬請閣下勿躁,今宵是全力搏敵,並非把臂論交。

    這是實力相當的事情,空言卻是令人難以放心。”

    生死雙佛同時站起,獰笑着問這年輕人道:“若依你的意思,要怎樣才能放心?”

    “高僧理應施展一下功夫,在下……”

    生佛揚聲笑道:“你可敢接佛爺三掌?”

    “在下正有此意!”

    老者此時卻冷笑着諷刺的説道:“巡衞大人,我看你還是省省吧!否則受傷或是不幸慘死,你可休怪老夫和兩位高僧!”

    “在下也有句話要交代明白,稍停印證功力,萬一在下收招不住而失手,高僧還請擔待一二。”説着這年輕人已走下位來。生死雙佛互相一笑,生佛推開席案,緩步踱出;老者招來身後侍從,低囑數言,那人點頭出廳而去。

    生佛行近這人身前,輕蔑的問道:“説吧!咱們怎樣比試?”

    “高僧曾説要我接你三掌,動手就是!”

    “佛爺實在不忍下手,這樣好了,你打我接。”

    “不!我挨慣了打,還是你打我接!”

    座上的銀髮龍婆巫老太,此時説道:“生佛先打一掌,然後接他一掌好了。”

    “這位老婆婆説的對,高僧敬請發掌吧!”

    生佛喊一聲“好”!才待招呼這人留心,茅山哭笑雙道中的笑老道,一聲懾人魂魄的桀笑,問這人説道:“你出頭接生佛三掌,莫非自認能敵蕭珂?”

    “道長説對了一半!”

    年輕人接上這句話後,即對生佛説道:“高僧請吧!我都準備好了。”

    生佛本存不忍的心意,聽他聲言果如笑老道所説,自認能敵蕭珂,不由發怒,一聲冷嗤暴喝打下!生佛練就“赤癸”掌法,傳自西域,有揚掌化物的功力;等閒之輩休説對掌,碰都不敢碰他!這一掌,生佛用了六成力,出右手,指尖問上,平推打出,直擊這年輕人的前胸正中地方。

    兩人相距四尺,這一掌要是生佛不再向前進步,這年輕人也不挪動的話,掌胸根本不能相接。這是生佛的好心腸,不願平空將這年輕人打死;就這樣,掌力已能令人呼吸閉塞,若置身爐火之內。

    豈料這年輕人,非但不躲,反而進步迎上;生佛再想撤回掌力,都已經來不及了。“呼”的一聲,實實打中!這人微微一笑,若無其事,舉座卻皆已震驚。正中老者尤覺意外,不禁雙眉緊鎖。

    生佛老羞成怒,厲喝一聲,突然雙掌齊出,如石火閃電般疾,已打向這年輕人的右肩和丹田重穴!誰想這年輕人一聲輕笑,身形微閃,已到了生佛的背後;不容生佛再次變招,雙手突分,已將生佛雙臂攏起。

    生佛強力掙扎,半絲也休想挪動。這人訓斥的説道:“我自願放棄打你一掌的預約,已存情意,你怎這般不識好歹,下手暗算?若不念在你是相爺貴客所請好友的份上,定不饒你!”

    説罷也沒見他怎樣用力,雙手一抖;説來真巧,正好把生佛凌空扔回原先的坐處,他卻若無其事的搖搖頭。

    背後一聲鬼哭,若冤魂索命。這年輕人動也不動,更不轉身,卻冷笑着説道:“哭道長,你可比不得生佛,我勸你還是回去好!”

    “朋友!哭道爺向不信邪,憑你這身功力手法,怎肯到相府做這月入五兩紋銀的巡衞,説實話,你是幹什麼來的?”年輕人冷嗤一聲説道:“我沒有做賊的膽子,更沒有誇大的本領憑着真實的功夫,換幾兩銀子買米,難道説還犯王法?”

    “朋友,少和道爺來這一套,轉過身來,道爺領領高教否則就請朋友你實話實説,你來此何干?”

    “這真是笑話,道長,你問得着我嗎?”

    “道爺高興了,願意問誰就問誰,何況是你!”

    “真有這個骨氣,道長,怕你不會從茅山到臨安來了吧?”

    “再不答我所問,道爺我可要動手了!”

    年輕人哈哈一笑,突然面色一變,沉聲説道:“蕭珂來了,你還是留着點精神對付他吧!”説着他不顧老道,迴轉座上坐下。果然在他剛剛坐穩的時候,大廳以外數丈地方,有兩個人揚聲説道:“敬阜山莊莊主蕭珂、酒僧胡旋風,拜會秦丞相!”

    話到人到,大廳正門“呼”的一聲倒了下來;蕭珂和手持着禪杖的酒和尚,打碎廳門闖了進來!

    正中老者,因被適才那年輕巡衞的功力言談所驚,只顧尋思,一時竟未作答;蕭珂已冷冷地對眾人説道:“蕭珂有兩句話説!秦賊狡猾,定已聞風避開,是故我不想濫殺無辜;但今宵這奸相府居,蕭珂和酒和尚早已商妥,要一把火將它燒個乾淨。有人若敢出頭攔阻於我,蕭珂定然取他的性命,你們回答我!”

    酒僧一旁卻笑着接口説道:“酒朋友,你這兩句話説得多餘,咱們燒姓秦的房子,除了秦賊的子孫,別人怎會攔阻?”

    “酒和尚説的不錯,告訴這大廳裏的朋友一聲,請他們活動活動。水火無情,誤傷了沒人負責!”

    正中座上老者,此時冷笑一聲,對着酒僧説道:“胡旋風,你可還認得老夫?”

    酒和尚適才闖進大廳,已經認出這老者是誰,暗中打定了主意。老者發話問他,酒和尚冷哼一聲説道:“酒僧眼拙,認不出你是哪個?”

    蕭珂一旁笑道:“怎麼?酒和尚,這裏還有你的朋友?”

    “你猜錯啦!酒朋友,和尚和秦賊的看家狗,説什麼也關聯不到一塊兒,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正中的老者聞言大怒,厲聲説道:“胡旋風,你當真認不出我唐聿明瞭嗎?”

    “唐聿明?唐聿明!好熟的名字,只是酒僧還真一時想不起來……”

    “右翼先鋒唐聿明!”

    老者報出他昔日在嶽元帥軍中的職務,酒僧仰天大笑着説道:“匹夫!你也太萬惡了,那昔日嶽元帥軍中的右翼先鋒唐聿明,是什麼人物?憑你也敢冒充!”

    “胡旋風你近前來些,再仔細看着老夫。”

    “呸!何必再看。和尚記得清楚,秦賊矯旨,一日連下十二金牌之時,那唐聿明曾在軍中,慷慨呼號誓除國賊,聲嘶力竭,目-發落,乃一代英雄人物;今日又怎會認賊作父,無恥至此?”

    老者聞言不禁羞紅頭臉,無法答言,蕭珂卻冷冷説道:“酒和尚,這年頭多的是賣身投靠的人物。依我看,你不妨走近點去瞧瞧,當真是老朋友,咱們一切都好商量。”

    “酒朋友,莫非你也貪圖富貴?”

    “我是替你打算,這人要真是什麼唐聿明,你胡旋風豈不是交上了好運?自此風雲際會,你何愁連買酒的錢都沒處張羅?”

    “酒朋友,咱們剛才不是説過了嗎?和尚喝酒,也是喝那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酒,這帶着賊味的……”

    銀髮龍婆冷眼旁觀,這時卻截斷酒僧的話鋒説道:“酒僧莫要出言傷眾,你怎敢拿我等比為同流?”

    蕭珂接口問道:“坐於秦賊堂中,難道你還另有居心?”

    “老婆子人稱銀髮龍婆的便是,我與生死雙佛及茅山哭笑二道,和唐大俠是朋友不假,這次卻是專為閣下而來!”

    蕭珂聞言,沉聲説道:“恕蕭珂不知之罪,當真專一為着我而來?敢請稍待片刻,容我跟酒和尚了斷此間事後,他處一會。”

    巫老太冷笑着説道:“老婆婆不能説閣下的話不對,但是我也有句話説,閣下今朝可否不動此間一草一木,先將你我之事了結?”

    酒和尚大笑着説道:“酒朋友聽見了嗎?這就是小人比正人君子高明的地方。道理不錯,咱們還真不能當他等是狐鼠一流。”

    “酒和尚忍着些兒,反正咱們早有成算;任他烏龜還是王八蛋,一句話,大鍋滾水,一齊煮就是!”

    “好!讓酒和尚再向他們聲明一句。”

    説着酒僧將禪杖一舉,揚聲接着説道:“和尚不説狂言,今宵哪個阻攔我等,全是死數。稍停和尚這番話説罷之後,不願和我等為仇的朋友,敬請退出秦賊府去;願為秦賊賣命的東西,不妨一擁齊上,免得延誤時間。言盡於此,和尚只能再候片刻!”

    酒僧話罷,倏地飛身廳門一旁。蕭珂獨立大廳當中,驀地緩提雙掌,平推而出,廳內立覺寒冷。只見蕭珂全身漸漸向外發散茫茫白霧,廳中一時比一時冷凜,漸至極寒。眾人難耐寒冷,不由得零星退到廳外,最後只剩下了唐聿明、生死雙佛、哭笑二道和銀髮龍婆巫老太,及那個年輕的巡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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