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靂聲響,又是一道閃電亮起,銀蛇般疾舞,凌空一落,竟然正擊在當中那座墳墓之上!
灼目的電光在墳墓上就像是火藥般進開,也不知是閃電爆炸,抑或是霹靂怒鳴,“轟隆隆”一連串亂響,天地也震動起來!
那座墳墓同時散開,就像是一桶火花在墳內爆炸,亮光一閃之中,四分五裂,碎石飛揚,激射開去!
閃電再一亮,墳墓中突然冒起了一個骷髏來!
※※※親
楚安一驚,想呼叫,可是剎那間嗓子竟然像啞了一樣,楚輕侯心中的驚訝不在楚安之下。
那個骷髏身穿錦衣,頂戴金冠,一切看來是如此的熟悉。
事實上那正是東海留侯的裝束。
骷髏的左手在衣袖之外,白骨嶙峋,抱著另一個骷髏。
那副骷髏的大小、形狀與一隻貓差不多。
楚輕侯沒有見過貓骷髏,可是一瞥之間,直覺上那仍是一隻貓的骷髏。
然後,他就想起了昨夜東海留侯抱在懷中,那隻看起來充滿了邪惡的黑貓。
他動念未已,那副骷髏就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一隻貓。
黑貓!
骷髏的牙齒即時張開,發出了一連串可怕至極的笑聲來。
那種笑聲竟然將風雨聲也蓋過了,充滿了邪惡,充滿了歡樂!
楚安看著、聽著已快要暈倒,可是居然仍能夠支持得住,楚輕侯的目光已幾乎凝結,他實在懷疑這只不過是一個夢,是一個惡夢,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議,卻又是如此真實。
尤其是那種笑聲,入耳驚心,楚輕侯不由自主地連打了幾個寒噤,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恐懼。
※※※
風雨不息,怪笑聲不絕,天色更加深沉,那錦衣骷髏卻看來更明顯。
這簡直已變成一個人間地獄,楚輕侯主僕也正有一種墜向地獄,開始遠離人世的感覺。
也只有在地獄中,這種事情才顯得真實。
※※※
怪笑聲甫落,那個骷髏便變成了東海留侯。
骷髏由清楚而朦朧,面貌由朦朧而清楚,長而黑的眉毛,丹鳳眼,高鼻薄唇。
嫣紅的嘴、如喋血的唇,雪白如敷粉的面頰,這不是昨夜那一個東海留侯又是誰?
那隻剩白骨的手也出現了肌膚,他的右手遂抬起來,輕撫在那隻黑貓頭上,那黑貓“咪嗚”的一聲,兩隻眼碧光大盛,竟好像就在瞪著楚輕侯倆主僕。
也就在貓叫聲中,東海留侯的身子飄了起來,飄上了墓前那塊石碑。
急風吹起了他的披肩散發,雙袖飛揚,就像蝙蝠的雙翼。
他整個身子也彷彿化成了一隻奇大的錦蝠蝠,就立在那塊石碑之上。
他的一雙眼忽然闔上,嘴唇蠕動,發出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那種聲音斷斷續續,就像是廟宇僧人早課中吟唱的經文,更像是招魂詩誦的咒語。
須臾,聲音停下,東海留侯那雙眼終於張開,懷中那隻黑貓又叫起來。
左右兩個墳墓即時花綻放般裂開,一條條白骨從左右墳墓中跳出來,最先是兩個骷髏頭,然後是四肢。
那些白骨並沒有散落地上,彷彿被一條條無形的繩子懸著,跳躍在空中,發出一下令人心悸的“咯咯”聲。
東海留侯的右手接揚,軟柔地招展,一時左,一時右,隨著他右手地招展,那兩幅骸骨亦左搖右擺,終於合而為一體,在空中手舞足蹈。
雖然就只是骸骨,但那種舞蹈,看來是那麼的柔和,令人一絲生硬的感覺都沒有。
就像是在舞蹈的並不是兩副骸骨,而是兩個女人。
兩個精研舞蹈的女人。
一舉手,一投足,是那麼自然,是那麼美妙,美妙而恐怖。
楚輕侯只看得頭皮發炸,渾身都冒起雞皮疙瘩。
楚安抱著樹幹的那雙手青筋畢露,兩排牙齒“咯咯”相碰,看樣子,好像隨時都會昏過去!
東海留侯的動作更緩慢,一轉眼間,撫落在懷的黑貓頸上,也就停留在那裡,舞蹈中的骸骨同時停下來,悠然從空中飄落,立在左右那兩塊墓碑之上,白骨由清晰而朦朧,變成了兩女人。
那兩個女人的面貌由朦朧而清晰,左面的是月奴,右面的是香奴。
楚輕侯看到這裡,手心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他抬手抹去披面的雨水,凝神望去,他實在難以相信,竟然有這種事情。
留侯的聲音也就在這時候響起來:“月奴,香奴”
月奴、香奴一齊欠身應道:“婢子在!”
“到時候了”留侯的聲音是那麼清楚,楚輕侯每一個字都聽得真切。
月奴、香奴的聲音也是。
香奴問道:“侯爺不是說,還要再等三四天?”
月奴亦問道:“這場暴風雨會不會片刻就停止?”
東海留侯搖搖頭,道:“不會,這一場暴風雨也就是我們在等待的那一場。”
香奴追問道:“那一場暴風雨不是三四天之後才降臨嗎?”
“天意難測,又豈是我們這些孤魂野鬼所能夠預測的。”東海留侯的語氣有些感慨。
楚輕侯聽得清楚,心頭一陣惡寒,一隻冰冷的手幾乎同時落在他的脖子上,楚輕侯冷不防猛吃一驚,險些栽倒下來,以他耳目的敏銳,雖在狂風暴雨中,也應該不會在那個人那麼接近時,仍然會毫無感覺。
難道這裡除了東海留侯、月奴、香奴之外,還有第四個孤魂野鬼?
楚輕侯此念方動,劍已經在握,這比起他以往的反應,實在慢得多,他的目光這時候已盯上那隻手,握劍的右手一緊又鬆開,然後就啞然失笑。
看到了那隻手,他便已知道那是什麼人,那是一直就在他身旁的楚安。
楚安那隻手猶如冰雪,一張臉亦象被冰雪封藏過一樣,死魚肉似的,一絲血色也沒有,若不是他那隻手下住顫抖,楚輕侯簡直以為他已死亡,他瞪著一雙眼,瞪著楚輕侯,牙關交戰,似還有白沫流下來,看他的表情,奸像要說什麼,可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楚輕侯體會得到楚安心中的恐懼,也想像得到楚安要說些什麼話。
公子,他們真的是那種東西。
這種話現在已經是廢話,若說是,他們現在又如何走得了。
所以楚輕侯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握住楚安的手,然後一頷首,這表示他什麼都明白,也表示他心中有數。
楚安總算安靜了一些。
風雨卻愈來愈激厲。
閃電奔雷,雨水在地上匯成了一股股小流,往下奔竄,紅葉在風中吹落,在水流中奔瀉,那一股股的水流就像是一股股的血液。
風雨是那麼激厲,立於石碑上的東海留侯、月奴、香奴都完全不受影響,始終是立得那麼穩。
月奴、香奴仰首望天,鬼火一樣的雙瞳閃爍著碧芒,顯得有些無可奈何,東海留侯亦望著天,沉默了一會兒,才接上話道:“早三四天對我們並無影響。”
月奴道:“侯爺,是依照原定計劃進行?”
東海留侯道:“不錯。”
香奴道:“那婢子先到大殿去打點一切。”
東海留侯搖頭道:“我們現在立即就動身。”
香奴道:“那儀式……”
東海留侯道:“儀式是不重要的,暴風雨提前來臨了,為免中途發生變化,我們還是掌握時間,動身啟程。”
此時月奴忽然問道:“那個姓楚的主僕……”
“反正他們離不開這裡,又何必將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東海留侯有意無意地向楚輕侯主僕藏身的地方望去,只一瞥,他又抬起右手來,指向西北方。
楚輕侯的目光自然向那邊望去。
剎時一道閃電銀蛇般飛舞於那邊的海面上,照亮了停在那兒的一艘五桅大帆船,五帆都升起了,每一面帆的顏色都是下同的紅、藍、黃、白、黑五色鮮明,船艙是樓閣式,氣派極大。
東海留侯右手一指,道:“去!”蝙蝠般從石碑上飛下。
月奴、香奴左右相隨,下石階,進楓林,如流水奔瀉,轉瞬不知所蹤。
楚輕侯沒有動,事實上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蒼涼已極的號角聲從西北角傳來。
又一道閃電照耀,在西北面海上,那艘五色大帆船開始移動,這艘船行駛非常迅速,到第二道閃電照亮海面的時候,幾乎已不可見了。
兩道閃電相距下過很短的片刻,那若是一艘鬼船,眨眼便應已無蹤,楚輕侯知道不是,也絕不懷疑那艘船的速度,因為他知道那艘船的來歷。
電光閃逝,他終於呼了一口氣,深鎖的雙眉卻並未開啟,人已陷入沉思中。
東海留侯雖然離開了,但他們的生命威脅並未解除,楚安卻不知道那許多,終於忍不住問道:“公子,怎麼了?”
楚輕侯“嗯”的一聲作答,楚安又問道:“那個東海留侯怎樣了?”
楚輕侯這才應道:“他們已乘五色帆離開了。”
“五色帆?”
“那是海盜頭子胡四相公設計建造的一艘五桅大船,風帆紅、藍、黃、白、黑五色,船上建有樓閣,據說佈置得華麗如皇宮,兩舷置有火炮,用槳達百數,一劃動時,若是順風,能夠升上五色帆,其快無比,一日千里。”
“不是說,他根本就瞧不起胡四相公及西門羽翼兄弟嗎?”
“那船現在已經不是胡四相公的了。”
“那是說……”
“胡四相公五色帆船縱橫海上,像這樣的一個島他們是絕不會錯過的,而且,他們也一定需要一個像樣的根據地。”楚輕侯目光一轉道:“這個島三面懸崖,一面沙灘,沙灘後是濃密的松林,亦是天然的屏障,進可攻,退可守,何況還建有宮殿。”
楚安道:“他們應該瞧得出這個島有問題。”
楚輕侯嘆息道:“這是一個孤島,孤立無援,胡四相公左右有西門羽翼兩個高手,還有一群能征慣戰,殺人如麻的海盜,在海上,又還有什麼地方他們不敢去動的。”
楚安嘟喃道:“這個地方住的可不是生人,是……”知道東海留侯已經離開,他的心已完全安定下來,但說到這裡,餘悸猶在,便接不下去。
楚輕侯又一聲嘆息,道:“這種事是不是太不可思議了?”
楚安苦笑。
楚輕侯接著道:“在此刻之前,我們豈非也仍然有些懷疑?”
楚安道:“的確是有些。”他猛打了一個寒顫,道:“公子,我們到底是不是在作夢?”
楚輕侯道:“不是。”伸手一抹披面的雨水,道:“我卻希望是。”接著嘆了口氣。
楚安沉吟道:“那個香奴昨夜只怕真的是要吸公子的鮮血。”
楚輕侯不覺打了個寒顫,楚安顫聲接著道:“幸好那個東海留侯及時制止,否則公子的血液只怕已經被那個香奴盡吸去了。”
楚輕侯嘟喃著道:“他所以制止,難道就是隻為了要從我的口中知道一些中原的情況?”
楚安笑道:“幸好這一夜風雨提前來臨,否則在問完我們之後,仍不免要吸我們的血。”
楚輕侯用力地一摔頭,到現在為止,他仍然有些不相信方才所見的事實,他真的希望那只是一個夢。
“奇怪”楚安接著又道:“為什麼他們要等待這一夜風雨降臨?”
楚輕侯沉吟道:“唯一的解釋,這樣他們才有足夠的時間乘船到中土。”
“足夠的時間?”
“他們顯然只能夠在夜間出現,不能夠光天化日之下現形,由這裡乘船到中土,也許絕不是一夜之間所能夠做得到的。”
楚安道:“可是我們飄流到這裡,只是兩三個時辰的事情。”
“或者是水流的關係,逆流、順流有很大分別。”
“公子,那我們現在應該怎樣做?”
“一定要儘快趕回中土,將這件事情通知蕭十三,讓他有所防範。”
“來得及?”
“東海留侯百年末臨中土,一切都陌生,加上要晝伏夜出,我們未必不能夠趕在他們之前。”
“若是趕不及……”
“也得想想辦法看如何善後,阻止東海留侯更進一步陰謀得逞。”楚輕侯忽然一聲嘆息,道:“問題在……”話說到一半,突然又住口。
“在哪裡?”楚安急不可待的追問。
楚輕侯苦笑,語聲也變得無可奈何,道:“我們說的話有誰會相信?”
楚安怔住,不能不承認楚輕侯所說的是事實。
楚輕侯接著問道:“你有沒有被人當作瘋子的經驗?”
“沒有。”楚安應聲搖頭。
“那麼,你很快就會有了。”
楚安總算明白是什麼意思,呆望著楚輕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楚輕侯嘆了一口氣,道:“呆在這樹上淋雨也不是辦法,我們下去再說。”
楚安當然同意,楚輕侯沒有等他答話,探臂託在他的脅下,身形一動,掠了下去。
有樹葉阻隔,在樹下雨勢自然弱了很多,可是雨聲卻強了下少,楚輕侯再抹去披面的雨水,嘟喃道:“該怎麼辦?”
楚安應道:“公子也沒有主意?”
楚輕侯嘆息道:“沙灘上的小舟縱然沒有被波浪捲去,這種天氣之下,我們也出不了海,一個方向錯誤,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楚安道:“我們不可以跟著五色帆的方向……”
楚輕侯道:“哪裡跟得了?有昨夜的經驗,你應該認識大海的可怕。”
楚安一想,打了一個寒顫,楚輕侯接著道:“風狂雨暴,一葉輕舟在海上,就只有隨波逐流的份兒。”
楚安道:“說不定隨波逐流會流到中土去。”
“說不定……”楚輕侯微喟道:“到目前為止,我們的運氣都還不錯,這種好運氣會不會繼續下去,那就難說了。”
楚安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道:“若是到此為止,說不定就會葬身魚腹了。”
“嗯!”楚輕侯淡淡應道。
楚安吐了一口氣,道:“老奴這把年紀,死不足惜,只是公子年輕有為……”
“生死有命,問題在我們必須活下來,知道那個東海留侯秘密的,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生死事小,國家的安危事大,就是拚了命,也不能讓東海留侯陰謀得逞。”
楚輕侯沉聲接道:“我的意思,相信安伯也明白。”
“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捨身成仁,殺身取義,老奴雖然讀書不多,但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好,很好,我們走!”
“走到哪裡?”
“先試試能否闖出那邊松林,闖過那些白衣人的阻截!”
“必要時,公子就將老奴留下來奸了!”楚安說得很肯定。
楚輕侯沒有作聲,這時候風雨仍然沒有停止,楓林中一片黑暗。
楚安忽又道:“在離開之前,我們必須準備好一些食物,還有食水,以防萬一,否則舟雖靠岸邊,我們已經餓斃渴死,才叫冤枉。”
楚輕侯道:“本該如此。”
楚安接著問道:“公子現在其實只是要試一試那些白衣人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實在有些懷疑。”楚輕侯沒有否認他的動機!
“懷疑他們並不是活人?”
“實在很不像。”
“可是他們都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現身。”
“奇怪就在這裡了。”
楚安考慮了一下,道:“那麼公子就將我留在大殿中,也好放開手腳。”
楚輕侯“哦”的一聲,楚安笑接道:“老奴本來很害怕,但現在一點也不害怕了。”
楚輕侯明白那是因為什麼,道:“安伯既然這樣說,我就一個人先去闖一闖。”
楚安道:“公子一定闖得過,看情形若是立即可以啟程,那就不必闖回來!”
“這個話怎麼說?”
“公子應該明白,而且公子也不是一個那樣子婆媽的人。”
“留下你一個……”
“老奴即使一個人留在這裡,也不會餓死,而只要公子粉碎了東海留侯的陰謀,隨時都可以回來,將老奴救出這裡。”
楚輕侯沉默下去。
“公子不必再考慮了。”楚安隨即舉起腳步,大步跨前,楚輕侯一把扶住了楚安,放步往山丘下走去。
樹林中雖黑暗,但依稀仍辨樹影,難不倒他們,他們的腳步與心情同樣沉重。
殿堂中仍然是一片死寂,燈火仍然是高燃,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動。
餘香猶在,是昨夜的酒香,楚安在殿中逡巡了一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放聲大笑起來。
楚輕侯奇怪地望著楚安。
楚安笑道:“老奴方才還為不知道如何打發時間煩惱,其實簡單得很。”
他的目光轉向殿後,楚輕侯的目光順著一轉,道:“你是說那些酒?”
“可不是,一醉解千愁,就是天塌下來又有何妨?”楚安雙掌興奮的互搓著。
楚輕侯笑道:“你當然沒有忘記那都是難得一嘗的陳年佳釀。”
“當然沒有。”楚安目光四轉,道:“一會拆掉兩張矮几,生個火取暖,順便把酒溫一溫。”
看樣子,酒雖然還未進喉,他心中的寒意已經被驅去下少。
楚輕侯笑道:“只是不要喝得太多,省得一會兒我要扛著你離開。”
楚安應了一聲:“知道了。”接著道:“公子最好也喝兩杯再出去。”
楚輕侯還未回答,楚安又說道:“酒能夠活血行氣,公子一身溼,喝點酒,也正好將寒意驅散。”
楚輕侯笑道:“倒是有道理。”
楚安立即道:“公子你在這裡稍候片刻,我這就去拿酒來!”也下等楚輕侯有所表示,他便舉步,向殿後奔過去。
楚輕侯沒有叫住楚安,事實上他也想喝點酒來壯膽。
※※※
殿後並沒有燈火,窗外風雨未歇,天色仍然是潑墨似的,天光雖然有,但周圍還是一片陰森。
楚安的眼睛並不很好,但酒放在哪裡,卻記得清楚。一路走來,他都不覺得怎樣,也忘記了恐懼,可是當他一步跨進後殿,不知何故,心頭冒起了一股寒意。
楚安,你怎會這樣膽小呢?
他暗罵了自己一聲,大著膽子一步跨進,目光轉向放酒的那個方向。
朦朧中,他仍然看到那一排排的酒罈,一搓手,不由就打了一個哈哈。
也就在這剎那,黑暗中突然出現了兩點光芒,慘綠色的光芒,就像是兩點磷火,兩點之後又兩點,都是從酒罈後面散發出來。
楚安當場就一怔,衣袂聲隨即時響起,兩個白衣人從酒罈後面閃出來,黑暗中那兩襲白衣也變成了深灰色。
他們的臉色與白色竟然好像就一樣,幸好還有一雙鬼火似的眼瞳,這才讓人知道那張臉的存在。
楚安遂想起了一件事。
“是你們”這三個字方出口,黑暗中寒光一閃,一柄長劍就向楚安刺來!
楚安這剎那間腳已軟了,劍末動,他已經軟癱在地上,也幸虧他身形這一矮,劍從他的頭上刺過,沒有刺入他的咽喉!
一劍落空,第二劍又刺到,那也是第二個白衣人的長劍!閃亮的鋒刃從上刺下,楚安若是仍然在原位,又凶多吉少了,卻幸好這時候他已連滾帶爬,離開了後殿!
兩個白衣人雙雙追出!他們的動作很生硬,走起來更是一跳一跳,說不出的怪異楚安聽到腳步聲,不由得魄散魂飛,嘶聲大叫,往廊外狂奔出去!兩個白衣人仗劍緊追不捨!
走廊中立時森寒起來,也不知是劍氣還是殺氣!
※※※
楚輕侯聽到了楚安的呼叫聲,身形一動,急掠到走廊那邊的出口。
他方待衝入走廊,楚安已跌跌撞撞地衝出來,他忙一把扶住,一退八丈,來到殿堂正中,一面追問道:“什麼事?”
“那些白衣人……”楚安說到一半,兩個白衣人已跳出走廓。
當先一個人年已六旬,道士裝束,手中的劍竟長五尺!他的臉色猶如白堊,與那襲白衣的顏色差下多,最怪異的還是他的咽喉,竟然有一個洞。
那個洞周圍肌肉外翻,卻像死魚肉一樣,非但沒有血流出來,而且一絲血色也沒有!
隨後那個白衣人年紀相仿,也是道士裝束,手中劍也長四尺,有異一般長劍,咽喉亦穿了一個洞。
楚輕侯主僕看在眼內,非但驚訝,而且渾身毛管豎立,一種難以言喻,強烈至極的恐怖猛襲上心頭!
這兩個人他們並不陌生,都是六絕之一,當先是孤鶴,隨後是孤松!
他們咽喉上的洞也正是昨夜在江上被楚輕侯以龍泉寶劍剌出來的!劍入咽喉,必死無救,可是他們竟能夠活下來。
楚輕侯實在難以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
在這個地方,連死去一百年的人也能夠復活,又還有什麼事情不會發生?
他們驚恐下已,殿堂外突然有腳步聲傳來,沉重而怪異的腳步聲。
那種腳步聲來得非常迅速,不像一個人的腳步聲,是那麼整齊。
楚輕侯反手將楚安拉到身後,右手按劍。
孤鶴、孤松停在走廊的進口,沒有動,慘綠的眼瞳也彷彿已硬化,亦不動。
楚輕侯目光從孤鶴、孤松的臉上掠過,轉向殿堂的門口,剎那間一緊。
兩個老和尚幾乎同時並排從門外跳進來。
左面無他!右面無我!
無我雙手執戒刀,赤裸著上身,心胸一個洞穿透,一樣沒有血流下。
無他斜握禪仗,一個頭間中裂開,臉分兩半,左右相隔差不多一寸,隱約可以看見內裡的腦髓白骨,那種詭異、那種恐怖,楚輕侯居然忍得住沒有嘔吐出來,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楚安兩條腳猛抖,雙眼發直,臉色亦白得猶如死魚肉一樣。
枯竹、枯梅也跟著跳入。
兩人的眉心一道血痕,枯竹手握著軟劍,枯梅仗拂塵,那支拂塵部分已經被削去,楚輕侯當然沒有忘記又是自己用劍將之削掉的。
分別死去的六絕,現在竟然一個不缺,出現在他們面前,若不是親眼目睹,有誰會相信?
楚安居然還能夠出聲:“公子,你……你……看他們……”那聽來已完全不是他的聲音。
楚輕侯沉聲道:“不用驚慌。”
楚安簡直就是在尖叫:“他們是六絕,他們不是已經死了?”
楚輕侯道:“這是事實。”
楚安道:“那他們是鬼?”
楚輕侯冷靜地答道:“就是鬼又有何妨?”
楚安驚呼道:“公子……”
楚輕侯截道:“東海留侯你都不怕,又何懼這些小鬼?”
“我……我……”楚安語不成聲。
若說他不怕東海留侯,那是笑話,楚輕侯那樣說是什麼意思,他卻也明白。
東海留侯不在,其他的就不足為懼了。
東海留侯有多厲害,他們雖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六絕一定比不上。
六絕活著,打不過楚輕侯,現在死了,似乎也應一樣打不過。
說話間,六絕已開始向他們迫近,不是走,是一步一步地跳。
楚輕侯劍仍未出鞘,突然-道:“六位!”
六絕充耳未聞,繼續跳前,神情呆木,一些變化也沒有,眼瞳也不例外。
楚輕侯接道:“六位生時為惡人,死後亦自成惡鬼,無論鬼或人,楚某一樣不懼。”
他仍然在說,六絕仍然在跳。
楚輕侯冷笑道:“人死為鬼,鬼再死只怕就永不超生,六位若不怕,楚某奉陪到底!”
六絕迫前,楚輕侯不敢再怠慢,龍泉劍出鞘,“嗡”一聲龍吟,一道奪目的劍光,在楚輕侯的身前一繞!
六絕同時身形一頓,停了下來!
楚安已坐倒在地,全身的骨頭彷彿都已癱軟!
楚輕侯橫劍當胸,一面輕吼道:“安伯,你退到那邊牆角!”
楚安連聲應道,站起又跌倒,掙扎著爬了過去。
枯梅身形立轉,跳向楚安。
楚輕侯左手一捏劍決,右手劍立即指向枯梅!
枯梅的身形一凝,然後才撲出,仍是撲向楚安,楚輕侯身形急上!
他一動,其他的五絕亦動,兵器齊展,一擁而上。
楚輕侯先救楚安,身形一落,腳一撥,楚安的身子就被挑起,落在那邊牆角下。他用的是巧力,楚安並沒有受傷,只是已嚇得發慌,身子落下便癱軟不起。
枯梅的反應竟然是那麼的快捷,她臉上也沒有任何變化,轉撲向楚輕侯,拂塵柄點向楚輕侯的眉心!
這一點,角度奇詭,昨夜在江心,同樣的招式,她也曾用過,不同的只是那支拂塵未被削斷,一散開,千百支尖針一樣,雖點向眉心,在眉心周圍兩尺的範圍也是在攻擊之內!
楚輕侯有過昨夜經驗,應付得就更簡單,一偏身,已讓開來勢,劍接翻,斜截枯梅的手腕!
枯梅的招式變化,也竟然就與昨夜一樣,一點落空,一偏斜落,接著就是斜著從下挑上,反掃楚輕侯咽喉!
拂塵卻已只餘下一支柄,她仍然用這一招,即使楚輕侯站立不動,那支拂塵柄也絕對夠下到楚輕侯的咽喉,但楚輕侯的劍則一定能夠削在她手腕上。
以枯梅的武功經驗,應該知道這一劍的結果,她卻像毫不在乎,原勢不變。
這只是剎那間的事情,劍光一閃,“噗”地一隻手飛入半空。
枯梅的右手!
那隻手齊腕而斷,手中仍緊握著那支拂塵柄,沒有血,一滴也沒有,斷口的肌肉死白,枯梅渾身血液似乎早已被抽乾。
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枯梅也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就像是斷的並非她的手,她的攻勢也沒有停下,一轉身,雙手插向楚輕侯的咽喉,這時候,斷口才有水流出來,卻不是血水。
水白無色,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惡臭,這種惡臭楚輕侯也不太陌生,他想起從死屍之上嗅過這種惡臭。
難道這枯梅竟然就只是一具屍體?他心念急轉,身形也急轉,“呼”的一聲,一條禪杖橫裡疾掃了過來!
是無他的禪杖,一招熟悉的“橫掃千軍”,氣勢奪人!
楚輕侯身手何等敏捷,杖未到,身形已凌空,禪杖變了,從他的腳下掃過,掃向撲來的枯梅!
枯梅不知道閃避,無他那一杖橫掃,也竟是有去無回之勢!
“砰”的一聲,枯梅被那一杖橫掃在胸膛上,骨碎暴響,她整個胸膛下塌,整個身子被掃得疾飛了出去!
一飛八丈,撞在東牆上,“隆”然有聲,只撞得牆上泥土剝落,整個殿堂亦好像震動起來!
楚輕侯只看得毛骨悚然,那邊楚安亦看在眼內,雖然沒有嚇暈,也已差不多了。
奇怪他居然還叫得出來,道:“公子,這些人都瘋了!”
“他們沒有瘋!”楚輕侯應道:“他們也不是活人!是……”
“是什麼?”
“殭屍!”
說話間,楚輕侯已換了七種身法,刺出了三劍!
三劍封開了無我的雙刀、枯竹的軟劍、孤松的四尺青鋒!
他們始終是一跳一跳地衝上前,人又怎會這樣子走路!
楚安一聽“殭屍”兩個字,雙眼翻白,終於昏過去,這對他來說,未嘗就不是一件好事。
楚輕侯沒有理會,也無暇去理會,孤鶴的劍已毒蛇一樣飄來!
劍長逾五尺,一刺出,颼的破空聲響動,摧人心魄!
楚輕侯“鯉魚倒穿波”,避來劍順勢回刺一劍,刺入孤松握劍右手的肩膀!“篤”的劍穿透,孤鶴若無其事,劍仍然刺出,削向楚輕侯右肋!
楚輕侯已掠出,劍仍將他的衣衫削下了一片,他若是以為那一劍刺入孤鶴的肩膀就可以令孤鶴不能再出招,現在只怕已傷於孤鶴劍下!
楚輕侯現在已完全肯定眼前的六絕並不是活人,乃是殭屍,他不知道那個東海留侯怎樣弄出這些殭屍來,卻清楚地知道這些殭屍一樣能夠殺人,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會送命。
他一劍縱橫江湖,身經百戰,卻從未戰過殭屍,這種經驗,一次都已太多。
已死了一次的人,絕不會再死一次,怎樣才能夠將眼前的殭屍擊倒?
楚輕侯目光轉落在枯梅身上,終於有了分寸,再閃孤鶴一劍,從孤松劍底竄出,避開無我雙刀,偏身又讓開枯竹軟劍一擊,來到了無他面前。
無他禪杖立即當頭擊下,地面的石板為禪杖擊裂,楚輕侯在禪杖旁閃躍出來。
六絕若仍是活人,陸地上聯手齊攻,楚輕侯絕不會應付得這麼容易,他們現在的出手,招式雖然有,威力已不如生前,他們反應的遲鈍,更是不如生前甚遠,但對於楚輕侯的敵意,卻似乎並無改變,所用得都是最狠毒的招式。
無他那一杖若是擊中,楚輕侯的頭顱實在不堪設想,他卻及時從杖下閃出來,右手劍一引,貼著杖身反削而上。
無他視若無睹,橫杖掃出,這一動,他的右臂就迎上削來的劍鋒!只聽一下異響,無他的右臂齊肘斷去,那根禪杖連著再斷,楚輕侯劍勢末絕,接斬向無他的左腕!
無他的左腕剎那亦斷下,那根禪杖連著兩隻斷手墜下來。
楚輕侯的腳尖一挑,便又將那根禪杖挑起來,他的劍隨即入鞘,雙手一探,正好將那根禪杖接下。
無手的無他仍然前衝,楚輕侯右腳及時踢出,正踢在無他的胸膛上。
無他“砰”的被踢飛,一頭撞上後面牆壁,已變成兩片的頭顱齊斷,更顯得恐怖他的一雙斷手仍抓住杖柄,楚輕侯一抖下脫,孤松的劍已經斬到。
楚輕侯偏身急閃,雙手掄杖,一杖掃在孤松的左腰之上,將孤松的腰骨掃斷,掃飛出去。
孤鶴一旁立即殺上,劍五尺,疾斬楚輕侯胸膛。
楚輕侯回杖一掃,握在那之上的無他的一隻斷手被孤松的劍削斷,楚輕侯杖一旋,柄尖便撞在孤鶴的小腹上,孤鶴被撞得連退幾步。
楚輕侯杖再掄,橫掃在枯竹的身上,枯竹的半身立時被擊倒,倒地不起。
那根禪杖重逾百斤,楚輕侯舞來實在不大順手,六絕若不是強屍,一定不難發現楚輕侯杖勢破綻百出,隨便就可以將之擊倒。
可惜他們現在就只懂得跳著往前撲,向生人撲擊。
他們也的確就是六具沒有生命的殭屍,就因此楚輕侯才改用那根禪杖,那麼重的禪杖擊下去,莫說是骨頭,就是硬石也難免粉碎。
六絕並不怕劍剌,但只要將他們的骨頭擊碎,便再跳不起來。
這無疑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楚輕侯看見枯梅在杖下倒地,才生出此念,棄劍用杖。
事實證明他並沒有錯,在他面前,現在就只剩下無我與孤鶴。
孤鶴被禪杖震飛跌下,搖搖擺擺地又直立了起來,迫向楚輕侯。
無我雙刀已逼近,左一刀,右一刀,看似亂斬,但實際都有招式,角度奇詭,斬得是要害!
六絕名動江湖,無我據說出身少林,在刀上下過一番苦功,另創了一套狠辣陰毒的刀法,這套刀法當然奇詭變幻,否則也不能置身六絕之中,令江湖中人聞名色變。
現在楚輕侯卻只是一閃便閃開,一繞竄到無我的後面,攔腰就一杖!
無我砰的倒下,雙刀砍地,沒入盈尺,他的腰骨已經被擊碎,就像是一隻螳螂似的,斜倒在地上。
孤鶴的劍,並不因為五絕倒下而退縮,五尺劍又飛刺前來。
楚輕侯雙手握杖應戰,身形多少亦有些影響,已沒有方才那麼靈活,可是要閃開孤鶴的劍還是輕而易舉。
他方自一閃,身形一擺,長衫下襬竟被孤松的左手抓住,孤松腰已折,倒在一旁,右腕於跌下時亦折斷,不能再舉劍,可是左手還能用,他只是倒下,仍能夠活動,楚輕侯向他這邊閃來,他的左手自然就抓了過去。
孤鶴劍立至,嗤的從楚輕侯身旁刺過,說險當真是險極。
楚輕侯及時一偏首,目光落處,知道孤鬆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禪杖立即回攻孤鶴,一杖將再刺來的一劍撞開,再一杖,撞在孤鶴的面門上。
孤鶴整塊臉頓時四分五裂,倒飛了出去,“奪”的五尺劍刺入了一根柱子,竟就懸空掛在那柱子下。
楚輕侯這才回杖,一咬牙,一狠心,一杖擊在孤松後心上。
孤松脊背盡碎,半邊身子幾乎被擊得平陷入地面。
楚輕侯反手將禪杖插在地上,接著一劃,裂帛一聲,下襬斷下,他這才吁了一口氣,也這才感到恐懼。
尖針一樣深貫骨髓的恐懼。
※※※
風末止,雨未歇,楚輕侯扶杖而立,好一會,身子才停止顫抖。
他的目光終於從六絕支離破碎的屍體上-開,近乎呻吟地道:“想不到竟然真的有這種事。”
癱軟在地上的楚安掙扎著爬起身子,道:“公子,你說我們應該怎樣做?”
他的牙關不住在交戰,語聲簡直就像在哭泣,實在不容易聽得出他在說什麼,他昏迷的時候也不長,這一幕恐怖又殘忍的惡戰最後仍然看在眼內。
“一定要儘快逃出這個孤島,趕回中原去!”楚輕侯的回答很堅,道:“那個東海留侯顯然要天下大亂,第一步的目標就是蕭十三,我們若是不能及時趕去制止,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公子以為他……”
“昨夜他已說得很清楚了,以蕭十三現在的財勢,足以割據稱霸一方,若是我沒推測錯誤,只怕他就是要藉助蕭十三的力量,逐步去傾覆天下。”
楚安越聽越心驚,突然想起了什麼,道:“那位蕭大爺老奴也見過,可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而且,他也未必輕易受唆使,隨便相信那個鬼王侯的話。”
“你又忘記了。”
“什麼事?”
“那個留侯並不是活人,說不定有他的一套鬼魅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夠應付的。”
楚安不由又打了一個寒顫。
楚輕侯嘆息著道:“我們知道他們的本來身份也未免太遲了,否則今天正午在暴風雨降臨之前,我們便能夠離開。”
“但是那麼多白衣人守著……”
“那些白衣人必然都是像空門六絕那樣的殭屍,所以神態舉止才會變得那樣可怕。”
“那……那我們如何應付得來?”
“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也許根本就不能夠移動,若我們要離開,說不定輕而易舉。”
楚安忙問道:“現在又該怎麼辦?”
“空門六絕既然能夠移動,那他們當然也是一樣,若是一齊向我們襲擊,我們未必能夠應付得來。”
“公子……”
“我們卻又非走不可。”
“殭屍……”
“另一個問題是這種天氣出海。”楚輕侯皺眉道:“一葉輕舟在狂風暴雨的海上,除非又出現奇蹟,否則我們未必能夠安然飄流回到中土。”
“老奴就是這意思。”
“只好碰碰運氣了。”
“若是離不開?”
“也是天意,總之我們拚盡全力就是了。”楚輕侯舉步又停下道:“安伯,你……”
楚安立即叫起來,道:“老奴就是死,也不願再留在這個鬼地方。”
楚輕侯沒有勉強,道:“好,我們一起走。”再次舉步,這一次也只是走出三步,突然又停下來。
楚安奇怪道:“公子……”
“他們來了”楚輕侯的臉色很難看。
“他們……”楚安怪叫起來,道:“公子是說那些殭屍?”
楚輕侯點點頭,一陣陣奇怪的颯颯聲即時傳來,楚安也聽到了,往殿外乍一眼,只見無數白影一跳一跳地向這邊跳來。
他猶如驚弓之鳥,忙躲到楚輕侯的後面,楚輕侯的雙手也冒出了冷汗。
他顫抖著,拔起那根禪杖,再次緊握在雙手之中,胸膛不停地起伏。
這些年來,他身經百戰,從未有過這樣緊張,有生以來,他也是第一次遇上殭屍,而且和殭屍拚鬥起來。
好像這樣的經驗,一次已太多。
第一個白衣人才跳入,他的雙手已完全鎮定,大喝一聲,橫杖胸前。
那個白衣人毫無反應,只是繼續跳上前,第二、第三個緊接著跳入。
他們跳得異常迅速,手執不同的兵器,有短只尺的匕首,也有長槍大矛,甚至又重又磊,佈滿了尖剌的狼牙棒。
楚輕侯先發制人,暴風一樣突然撲上前去,迎頭瘋狂地一杖擊下。
“噗”的一聲,一個白衣人的腦袋四分五裂,爛泥般倒在地上,那腦袋竟然就只是一個空腦殼,裡頭什麼也沒有。
“殭屍……真的又是殭屍……”楚安更加恐懼。
楚輕侯不是不害怕,只是已不容他害怕,他嘶聲大-,一根禪杖劈、掃、撞、挑,每一杖都貫上真力,只聽“砰砰砰”一陣骨碎聲響後,幾個白衣人被禪杖擊得疾飛了出去!
後面跳進來的白衣人都視若無睹,繼續和楚輕侯主僕拚殺,手中兵器不停揮動。
他們根本就沒有生命,當然也沒有恐懼。
楚輕侯禪杖吞吐,又將三個白衣人撞飛。
那些白衣人前仆後繼,越來越多,一跳一跳之間,所發出的力道也非常大,倒在地上的白衣人一沾上,立時被撞飛,有些竟向楚輕侯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