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怡紅的那個威脅雖然沒嚇得譚維把常勝的事說出來,但他心裡很有點疑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謝怡紅在暗示小冰在外面做了什麼,象常勝一樣瞞著他?
謝怡紅見他愣在那裡,很得意,笑著說:“怎麼啦?嚇壞了?你幫常勝撒謊了吧?不然怎麼怕我跟小冰合起來騙你?”
他真的有點服了謝怡紅的心明眼亮,一下就能看穿他心裡在想什麼。有時他覺得這很好,因為有些話就不用他說出來;但有時他又覺得這不好,好像有種活在照妖鏡下無處藏身的感覺。他覺得太傻的女人難纏,因為跟她們說話很費神,講道理講不通;但他覺得太聰明的女人也難纏,因為跟她們說話很費腦子,當然費腦子不是為了把她們講懂,而是為了把她們講糊塗。
“還是因為你自己難纏,”他在心裡嘲笑了自己一句,就告辭說,“你知道我是不撒謊的。我得走了,今晚要陪小冰到袁教授家去——”
“去袁教授家賣保險?”謝怡紅搖搖頭,“小冰也真能想,什麼人都想到了,把你們全家都拉進去了,把我們全家也都拉進去了,又叫常勝幫她拉了些人,現在連你導師都不放過?”
“袁教授也是六十多的人了,買保險對他有好處——未雨綢繆嘛——”
“真的是婦唱夫隨啊,我看你過不了幾天也滿口保險經了——,不過我可提醒你啊,小冰拉的平民客戶當中,有很多是她自己墊錢買的,象這樣下去,你家的經濟會垮臺的——”
他知道這件事,也很擔心,但小冰要完成定額,有時也只能用這個辦法,好在所謂“平民客戶”每個人每月交的保險費不多,小冰的工資獎金什麼的可以抵回來。他勸過小冰幾次,但小冰好像有點不高興,他也不好多說了。
他沒答話,只對謝怡紅笑了一下,就想往外走。但謝怡紅指著實驗室一個很高的櫃子說:“你不慌走,幫個忙,幫我把櫃頂上那個紙箱子拿下來一下——”
他順著謝怡紅的手指看了一下,那櫃頂很高,估計他站地上夠不著,就放下手裡的東西,搬了個椅子站上去,伸手去拖那個大紙箱,挺沉的,他問:“什麼東西?這麼沉——要不要緊?不要緊的話,我就往地上一拖算了——”
“不行不行,不能掉地上去,你等一下,我也找把椅子來幫你——”
他哪裡好意思讓謝怡紅拿這麼重的東西?而且謝怡紅就算站在椅子上也夠不著,就說:“你別幫忙了,我一個人能行——”他兩手抓住紙箱子使勁一拖,箱子只移動了一點點,他邊拖邊問,“這麼重,是哪個大力士放上面去的?”
“是我這個大力士,不過我不是一次性地放上去的,而是先把紙箱子放上去,然後再把內容一點一點放進去的,我一般都是站桌子上的——”
他吹噓說:“我就不用站桌子了。”他又拖了幾下,把箱子拖到櫃頂的邊上來了。他換了口氣,使勁地拖了一把,紙箱掉了下來,他趕緊接住,順勢朝地上一跳,就聽見身後“哎喲”一叫,緊跟著是“撲通”一聲。他心知不妙,趕快丟了紙箱,轉過身去看是怎麼回事,只見謝怡紅已經四腳朝天地倒在地上了。
他不好過去拉她,連看也不好意思看,因為謝怡紅躺地上的姿勢不是那麼雅觀。他把臉扭到一邊,看見紙箱蓋子摔開了,露出裡面的一些舊試卷,他開玩笑說:“早知道就這些破玩意,我就把紙箱直接往地上拖了——”
謝怡紅沒答話,他轉眼一看,見她躺在地上沒動,他有點慌了,問:“你沒摔傷吧?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我後面——”
她嗔怪說:“人家那不是看見你掉下來了,想接住你嗎——”
他聽她說話挺順當的,估計沒摔昏死過去,放了一點心,說:“怎麼是掉下來呢?我那是跳下來嘛。唉,你們女的就是愛幫倒忙,就算我掉下來,你接得住嗎?”
“我哪裡有時間想那麼多?怕你摔倒了,就條件反射地衝上去了——”
他聽得心裡一感動,忙問:“你沒摔傷吧?要不要緊?”
她瞥他一眼,伸出一隻手:“拉我一把,摔了個屁股墩,好痛,起不來了——”
他伸出手,把謝怡紅拉了起來,她齜牙咧嘴地對他說:“你先不要走,我到廁所去一下,你就在這等我——”她邊說邊往實驗室外面走,還一邊揉著腰背和屁股。
他見她走路沒問題,知道重要部件沒摔傷,更加放心了,開始擔心回去晚了小冰會生氣,但謝怡紅叫他等著,他不敢隨便走掉。過了一會,謝怡紅回來了,驚慌地對他說:“麻煩你把我送醫院去,我怕我會——流產——”
他一聽就愣了:“啊?你——懷孕了?這——怎麼辦?要不要叫救護車?”
“先送我去校醫院吧——”謝怡紅把一串鑰匙交給他,“就用我的摩托——”
他學過幾天摩托的,能開,但他沒執照,就提議說:“就用我的自行車吧,我沒執照,別給警察抓住,耽誤了你的事。”
“不會的,在學校裡開,沒人查——”
他見謝怡紅歪在椅子上,好像有點嚴重,恐怕坐自行車更加顛簸,而且到學校醫院有好幾個大上坡,自行車也帶不上去,決定就用她的摩托。他從謝怡紅手裡接了鑰匙,跑到停車場把她的摩托開了過來,她已經從樓裡出來了,在門前等他。他在她面前停下,她把一個摩托帽給了他,說:“戴上吧,安全一些。”
她一坐上摩托,就當仁不讓地把兩手圍在他腰間,人伏在他背上。他有點尷尬,但知道騎摩托帶人也只能這樣了。人家女的都不在意,他一個男的,如果叫她別摟著他,那就顯得他心裡有鬼了。再說,如果她不摟著,摔了下去,那他真的負不起責了,他只希望別給認識的人看見,跑去對小冰亂說。
雖然校醫院就在校內,路不算遠,但他居然開出了一身汗。一是平時不大開摩托,猛地一開,有點緊張。另一個原因是怕謝怡紅在路上就流產了,這女人懷孕也太玄乎了,孩子裝在子宮裡,下面就是一個大洞,又沒蓋子塞子什麼的堵住,謝怡紅又是叉開雙腿坐在摩托上的,被地心引力這麼一拉,再加上摩托這麼幾抖,小孩子還不掉出來了?另外一個目前不算很緊要的原因,就是謝怡紅摟著他的腰,而且趴在他背上,搞得他很不自在,生怕被人看見對小冰亂說,所以這一路上都是又怕又慌又擔心,沒把摩托開翻就算不錯了。
他從來沒在校醫院看過病,也沒在別的醫院看過病,經常誇口是個與醫院無緣的人,所以也不知道在醫院看病是個什麼程序,只聽別人說大學的校醫院都是“太太醫院”,裡面的醫生護士什麼的,都是學校教職工的家屬,不是“任人唯賢”,而是“任人唯親”錄用的,懶散得不得了,驕橫得不得了,現在都到了下班時間了,恐怕根本沒醫生等在那裡了。
還是謝怡紅老練,對他說:“這裡掛號只到四點半,現在掛不上號了,直接去婦產科吧,說不定能逮住一個醫生——”
他聽說“婦產科”幾個字,有點不自在,但還是陪著她上了樓。來到婦產科門前,真的還有一個醫生沒走,看見他們,就說:“下班了,明天來吧——”
謝怡紅說:“我這是急診,因為剛摔了一跤——”
那醫生挺理解的,說:“那你進來我幫你檢查一下——”
譚維沒跟進去,對謝怡紅說:“我在外面等你吧——”他坐在外面的長椅子上等她,怕小冰已經到家了,如果見他不在,肯定會著急,就站起身,在醫院樓裡到處找電話,想給小冰打個報告。他家只給小冰配了個手機,因為話費挺貴的,打進打出都收錢,再說他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家裡,兩邊都有座機,實在也用不著手機,就沒開。
他在注射室裡借了個電話用,給小冰打了個電話,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下。小冰說她還在路上,然後問:“怡紅她怎麼樣了?沒事吧?沒聽說她懷孕的事嘛,看來她瞞著我呢。這樣吧,我下車了再給你們打電話——”
他說:“好,你下車了就往小謝的手機打個電話,看那時事辦完了沒有。”
他回到婦產科門前的時候,見謝怡紅正坐在門邊的長椅子上等他,臉色很不好,看見他就氣哼哼地說:“哼,常勝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打幾個電話都找不到他——真的把我氣死了,你說這種丈夫有什麼用?關鍵時刻連個人毛都看不見,都是你乾的好事——”
他以為是他幫常勝撒謊的事情敗露了,心虛地辯解說:“我幹什麼好事了?”
“不是你把我跟常勝搞在一起?我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想,這是從何說起?你跟常勝的事,雖然也算我介紹,但後來不是就改成常勝主動追求你了嗎?是你自己最後拍的板,怎麼怪我頭上來了呢?難怪人家說做媒的沒有好下場,看來真是這樣,夫妻沒有不吵架的,媒人也就沒有不捱罵的。他心裡這麼想,但嘴裡不會這樣說,只當謝怡紅的矛頭並不是對準他的,只不過是抱怨常勝不關心她的一種方式而已。
他問:“現在怎麼辦?你——能自己——騎車回去嗎?”
謝怡紅白他一眼:“現在我怎麼騎車回去?你叫個的,送我回去吧——”
他聽她的口氣,是叫他陪著坐的士去她家,心想可能是事情比較嚴重,擔心地問:“要不要去市裡的醫院檢查一下?”
“不用,你叫個的送我回去就行了。”
“那我跟小冰打個電話,告訴她一下——”
他用謝怡紅的手機給小冰打了個電話,小冰焦急地說:“倒黴,塞車了,現在堵在路上了——我怕今晚是要遲到了,你可不可以跟袁教授講一下——”
他說:“今晚可能去不了袁教授家了,我這裡也走不開,得把小謝送回家去——”
“很嚴重嗎?她沒事吧?”
“呃——我也不知道——應該沒事吧——”
小冰說:“那你乾脆給袁教授打個電話,改個期吧,你把怡紅送回去了,就在那裡等我,我到她家去找你。既然常勝沒在家,你也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
商量好了之後,譚維就給袁教授打了個電話,抱歉了一通,改了個時間,然後叫了一個的,送謝怡紅回家。到謝家後,他把她扶到臥室,覺得單獨跟她呆在一起不大方便,就說:“你躺一會,我到外面餐館去買點東西回來你吃吧——”
謝怡紅叫住他:“買就多買點,你跟小冰都在這裡吃吧。我這裡有錢,拿去買晚餐——”
他最怕男女在一起的時候,女的搶著付錢了。他總覺得女的搶著付錢,有點瞧不起這男人的意思,至少是同情他沒錢。謝怡紅就總象是在悲天憫人地體貼他沒錢一樣,總愛搶著付錢,有時還叫他把摩托拿去開,或者買些名牌衣服送給他和小冰,逢到這種時候,他就有點不開心,嘴裡沒說什麼,但東西是堅決不接受的。
他開玩笑說:“我有錢,老婆管得再緊,身上一頓飯的錢還是會給我留下的——”
但謝怡紅追上來,抓住他的手,一定要把自己那個小巧的錢包塞在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