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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節

    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常勝的這一席話,搞得譚維胃口全消,只吃了個半飽,就起身告辭說:“我得走了,馬上要上課——”

    常勝看看錶,說:“時間是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我託你的事別忘了——”

    譚維哼哈了一下,就往外走,常勝也跟了上來:“一起走,我也該回去了——”

    來到外面,兩人揚手叫了的士,譚維鑽進車去,發現常勝也坐進來了,他問:“你到哪裡去?同路不同路?”

    “同路。”常勝對司機說了B大的名字,司機就把車開動了。

    譚維以為常勝又是到B大去談業務的,也就沒再多問。但到了烏衣巷口,常勝叫司機把車停了,掏錢出來付車費。譚維問:“你在這裡就下了?不去B大了?”

    “今天不去——”

    “那你別管車費的事了,等到了那裡我來付——”

    “你付?你付了可以報銷嗎?還是我付吧,”常勝吹噓說,“我這些錢都能報銷的——”

    譚維已經猜出常勝為什麼在這裡下了,但為了不造成冤假錯案,仍然問道:“你怎麼在這裡下?”

    “我的摩托還停在娜娜那裡——”

    他忍不住說:“你怎麼還跟她——搞在一起?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慘重?”

    “你搞錯了,上次應該不關娜娜的事,肯定是那個‘黑牡丹’傳給我的,那女人——騷得很——”

    他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出租司機已經把車開動了。他沒想到常勝還在跟娜娜來往,而且還讓他看到,這不又是在給他出難題嗎?上次“艾滋驚魂”的時候,他曾經下過決心,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在第一時間就會把常勝尋花問柳的事告訴謝怡紅。現在搞得好,真的是一切重來了,怎麼辦?告訴不告訴?

    幸好那天謝怡紅不在實驗室,告訴不告訴的問題,還沒到火燒眉毛的緊要關頭,所以他先把這事放在一邊,把自己的事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他的這個“自己的事”就是小冰在藍老師那裡做成了一單生意的事。

    小冰做成一單生意,當然是好事;藍老師買個保險,應該也是好事。問題是小冰為什麼沒抓住這個機會來拷問他跟藍老師的事呢?這好像不是小冰的破案作風。小冰是走在路上看見一個跟藍老師年齡相當的女人就要扯到他的“舊情人”身上去的,現在她親自見到了藍老師,怎麼不抓住機會審他一審呢?

    再說,即便是因為見過了藍老師,神秘感不存在了,所以用不著就藍老師的身材長相審問他了,那也不符合小冰一貫的工作作風,因為無論是哪個客戶,小冰都會繪聲繪色地向他描述賣保險的過程,現在輪到被小冰口口聲聲稱為他的“舊情人”的藍老師了,小冰反而不吭聲了,這好像太不正常了。

    他回想小冰這段時間的表現,馬上發現了很多蛛絲馬跡。他以前不知道小冰跟藍老師之間的這筆生意,就什麼也不覺得,一旦知道了,就怎麼看怎麼有問題。難怪這段時間小冰好像情緒有點低落,而且連著兩個週末都跟謝怡紅出去逛商場,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寫論文,逛了商場又沒買什麼東西回來,問她逛得開心不開心,她只說“很累”。

    他當時還以為是小冰大姨媽快到了呢,現在看來都是因為藍老師的事了。小冰是個存不住話的人,不管是什麼事,如果不跟他說,那肯定會跟別人說,要麼她的父母,要麼她的女友,有時甚至跟她的公婆說。現在既然沒跟他說,那她肯定是跟別人說了。聯想到她這兩個星期都跟謝怡紅出去逛街,那就肯定是跟謝怡紅說了。

    他最怕女人這一點了,不管是什麼事,她們都可以跟女友分享,分享之後又來後悔,因為無論你怎麼囑咐女友守口如瓶,也沒哪個女友真的能做到守口如瓶。最後傳來傳去,傳到你自己耳朵來了,女友還在囑咐你要“守口如瓶”。

    他往謝怡紅的手機打了個電話,看能不能借助謝怡紅的慧眼向小冰的葫蘆裡瞄一眼,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藥。

    謝怡紅聽見是他,似乎很驚訝:“是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想了一會才文不對題地說:“今天常勝跑系裡來找我,請我吃了一頓午飯——”

    謝怡紅對此似乎不感興趣:“噢,那好啊——”

    “他——”他想把常勝和娜娜的事告訴她,但試了幾次都沒說出口,總覺得那樣太象個長舌婦了,尤其是在他打算向謝怡紅套取情報的時候,那就不光是長舌,簡直就是買賣,唯利是圖的買賣。最後他轉彎抹角地說,“常勝大概是把我當成個做媒的料了,今天又在託我——做媒——不過你別誤會——不是給他做媒,是給他們公司一個姓牛的——”

    “牛明峰?”

    “他公司裡有幾個姓牛的?”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估計應該是牛明峰,因為他是公司的頭,常勝才會有興趣幫他的忙,一般的平民百姓,他才懶得幫呢——”

    “那就是牛明峰了,因為常勝叫他‘牛頭兒’——”

    “姓牛的看上了誰?是我們系裡的嗎?怎麼要你幫忙?”

    “是我——以前的一個老師——藍老師——”

    謝怡紅那邊沒聲音了,他知道自己先前的估計沒錯,小冰肯定跟謝怡紅在一起講過藍老師了,不然謝怡紅應該好奇地問一句“藍老師是誰”。

    過了一會,謝怡紅嘻嘻哈哈地說:“男老師?我還沒聽說牛老闆是——同性戀呢——”

    他覺得謝怡紅是在掩飾,但掩飾得過火了。他解釋說:“不是男老師,是姓藍的女老師——常勝沒對你講起過她?”

    “他跟我講這些幹嘛?我現在懶得跟他講話——也懶得管他的事——”

    “小冰沒對你講起過她?”

    謝怡紅又是半天沒吭聲,他也找不出什麼話說,兩個人像比耐心一樣都不掛電話,但又都不說話。最後還是謝怡紅扛不住了,敗下陣去:“算了,你別跟我兜圈子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實話實說吧,你是不是想問——藍老師——的事?”

    “她有什麼事——值得我問嗎?”

    “你裝什麼糊塗?小冰都告訴我了——不過你別生氣——也別怪她,她也是——實在憋不住了。這事——也真是的——如果是我——恐怕連小冰一半都比不上——早就扛不住了——”

    他低沉地問:“什麼事扛不住?”

    “當然是你那孩子的事——”

    他嚇了一跳:“什麼孩子?”

    “就是你跟——藍老師的——孩子——”

    “怎麼是我跟她的孩子?你別瞎說——這種玩笑不能亂開的——”

    謝怡紅沉默了一陣,說:“我和小冰都猜到你可能不知道這事——以你的為人——如果你知道——你有個孩子——肯定不會不管的——”

    他被這消息打懵了:“什麼管不管的?你在說什麼?”

    “不過也難說啊——你這麼聰明的人——就算你管了——也可以不讓小冰知道——”

    “什麼知道不知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什麼叫不可能?你當時採取措施了?你肯定你的措施就一定保險?”

    他一聽這話,就知道小冰已經把什麼都告訴謝怡紅了,他感覺象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剝光衣褲品頭論足一樣,又羞又氣,但又不好對謝怡紅髮作,只支吾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謝怡紅有點生氣地說:“我是好心幫你,你還跟我耍花槍?好,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那我也就不用說了——”

    “你別生氣,我的確是——搞糊塗了——”

    “這麼說吧,小冰說藍老師那孩子六歲左右,跟你長得一模一樣,而且——名字叫‘維維’,你自己去捉摸吧——”

    他驚呆了,從時間上算,真的不能排除是他的孩子的可能,再加上藍老師調到了A市,小冰又說孩子長得像他,而且名字裡帶了他的“維”字,他想不出還能有什麼別的解釋了。

    謝怡紅大概是半天沒聽到他說話,問道:“怎麼啦?嚇昏了?當時做的時候那麼大膽子,現在要擔當的時候就嚇破膽了?哼,男人全都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他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只覺腦子嗡嗡地叫,心裡很煩躁。

    謝怡紅說:“小冰囑咐過我,叫我不告訴你的,但是——我總覺得瞞著你於心不忍,想想你把常勝的事瞞著我,惹出多大的麻煩,我覺得我不應該瞞著你。如果小冰不知道這事,我瞞著你還有個說頭,現在連小冰都知道了,我瞞著你有什麼好處?這事只能瞞一時,能瞞你一世嗎?”

    他知道謝怡紅告訴了他這事,又在後悔,所以要想方設法說服她自己這麼做是對的。他安慰她說:“你應該告訴我,不然我怎麼知道小冰——的心思?”

    “你可別對小冰說是我告訴你的,不然她以後什麼話都不會對我說了。你就說是聽常勝說的——”

    “常勝知道這事?”

    “他知道藍老師有孩子,但是可能不知道你——跟這事的關係——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他嘶啞地問:“小冰——她——問過——藍——老師了?”

    “問什麼?問那孩子是不是你的?她瘋了?她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但是這還用問嗎?這不明擺著的嗎?她自己有眼睛,難道看不見嗎?”見他又是好久不說話,謝怡紅小心地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有點煩躁地說:“什麼——怎麼辦?”

    “孩子的事呀,你總要採取一個辦法啊,總不能——”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腦子裡一鍋粥,他囑咐說:“等我先落實一下——你——別把這事告訴任何人——事情還沒——搞清楚——讓人知道了——不好——”

    “你放心好了,我哪裡會那麼傻?把這些事對人說?”

    他打完電話,心裡很不放心。他知道女人都一樣,都是嘴裡說著不會告訴別人,心裡也知道告訴別人不好,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轉身就告訴別人了。這是女人的通病,也是女人的優勢。因為她們能把這些事告訴別人,就等於把自己的麻煩轉嫁了一部分到別人頭上去了。而且不管是什麼事,一旦能講給別人聽了,當事人其實就不那麼難過了。在這一點上,他覺得女人有生存優勢,她們的壽命比男人長,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決定親自到C大去看看,看藍老師到底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孩子,到底那孩子象不像他,是不是叫“維維”。不是他不相信小冰或者謝怡紅,而是他希望她們是弄錯了,就像上次“艾滋驚魂”一樣,只是一場虛驚。比如說,那孩子是藍老師親戚的孩子,父母出差,暫時放藍老師那裡的,或者那孩子是領養的,又或者那孩子不是六歲,而是五歲或者七歲,那從年齡上講就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一定是誤會與巧合。連艾滋病的事都可以是虛驚,他不相信這事就不能是虛驚,怎麼可能一條生命被他創造出來有六年之久,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呢?那血緣是幹嘛的?吃乾飯的?難道“血肉相連”“心靈感應”這些詞都是造出來糊弄人的?

    但他不想直接跑去找藍老師,那太荒唐了,他不想驚動她,不想面對她,不管那孩子是不是他的,跟藍老師面對面都是件尷尬事。他想了一陣,想到一個辦法。既然維維六歲左右,那她現在應該是在幼兒園,很可能就是C大的附屬幼兒園,藍老師每天肯定要到幼兒園去接孩子,如果他在幼兒園放學的時候跑到C大幼兒園門口去守著,肯定能看見藍老師和她女兒。

    他等不到明天了,當天就打的跑到C大去,找到了C大的幼兒園。還沒到放學的時間,幼兒園的大門還沒開,但幼兒園門口已經站了不少家長,在等著幼兒園開籠放雀。家長們大概平時沒機會碰面,現在碰在一起了,都是你跟我講,我跟你講,弄得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象集市一樣。

    他決定搞個“土法易容”,免得被人認出來了,便在幼兒園附近的一個小攤子上就地取材買了一個帽子和一副平光眼鏡戴上。他站在幼兒園大門邊觀察那些家長,看能不能找到藍老師。

    剛站了一會,幼兒園的大門就打開了,家長們一湧而進,他來不及多想,就被人群推擠著進了幼兒園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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