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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節

    譚維見自己前胸上有些滑膩膩的,覺得不洗一下恐怕真的會露出破綻,便說:“好,我去洗一下。”

    他進了浴室,看見有個很大的浴缸,牆上一個架子上堆了高高的一堆毛巾,大的中的小的,應有盡有,就像是毛巾家四世同堂大聚會一樣。他隨便抓了一個,擦洗起來。洗著洗著,他突然想,如果葉小姐是個騙子,開了房間卻沒付錢,現在趁他洗澡的機會逃之夭夭了,那不是該他付賬?

    他沒心思慢慢洗了,三把兩把擦乾了身子,穿上衣服,釦子都沒扣,就跑出來看葉小姐走掉了沒有,結果卻發現葉小姐沒走,在看無聲電視,聽見他出來,就轉過頭問:“洗好了?挺快的嘛。”

    他慌忙扣上襯衣釦子,有點尷尬地說:“洗好了,不知道該用哪條毛巾,隨便扯了一條——”

    “沒關係,哪條都行。時間還早,坐會吧。”

    他在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下,跟葉小姐之間隔著一個小茶几一樣的東西。他問:“這個事——得多久才有消息?”

    “你別急,這事牽涉到很多方面,不是我說什麼時候開始就能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這拍錄像的事——到底有沒有把握呢?”

    “說不準。這個工作的性質就是這樣,可能很久都沒活幹,也可能活堆起來幹不完——”

    他沒想到這事是這麼活甩甩的,而不是立竿見影就能賺到錢的,他有點失望地說:“沒想到這工作是——這個樣的,我原來以為馬上就可以——”

    “如果你急著賺錢,我也可以介紹你幹些別的,比如安排你上‘明星伴我遊’,或者‘今夜星光燦爛’等項目,就是陪客人照照像什麼的,那個來錢比較快,但都是小錢,一天能賺個七八百就不錯了。因為你有正式工作,時間上不太好安排,所以我覺得拍錄像最適合你——”

    他覺得冒充明星跟客人們照照像應該沒什麼,一天能賺七八百,如果天天干,那一個月就好幾萬,也很可觀了,可以先乾乾看,如果真有那麼好的賺頭,就把教書的工作辭了專門幹這個,一年下來就可以把賬還清了。他自薦說:“我週末可以幹——你們週末有——這種項目嗎?”

    “有時也有,如果你願意幹,我會幫你安排。你現在先彆著急,你說了有地方借錢的,那就先借來用了再說,等拍錄像的事一搞好,你就有機會還錢了——”

    “那這個——拍一個錄像到底能——賺多少錢?”

    “要看籌到的資金有多少,還有錄像的銷路問題,如果銷得好,那提成就高;如果銷得不好,那可能——就一個基本酬勞;如果資金不足,那連基本酬勞都會很低——”

    他有點沮喪:“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一定能賺到錢呢——”

    葉小姐點撥說:“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一定能賺到錢的,幹什麼都有風險。你不能把這種事當成你那教書的行當,以為只要每天去上班,就一定能月月拿到那麼多錢,那種錢穩妥,但穩妥的錢就少得可憐。我們這裡都是大起大落的,有可能一下就成了大款,也有可能一分錢都賺不到——”

    他意識到自己有點操之過急,忙解釋說:“主要是怕明天就要換腎,那時就要為剩下的那部分錢發愁了——”

    “既然能借到,有什麼好愁的呢?我那時是連借都借不到——不得已只好下海——你現在比我那時強多了——”

    他有點慚愧,覺得自己從來沒關心過葉小姐,都是要葉小姐幫忙的時候就想起人家來了。他深表同情地說:“你那時肯定更不容易——”

    “那段時間——真是不堪回首——本來很幸福的婚姻生活——就因為他的這個病,就——”

    “你丈夫他是——婚後得的這個病?”

    “當然是在婚後,如果他婚前就得了這個病,你想我會那麼傻呼呼地跟他結婚嗎?就算他是中央領導,我也不會跳這個泥坑——”

    他覺得這話有點不順耳,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來給葉小姐上政治課的,而是來請葉小姐幫忙找賺錢的工作的,所以葉小姐道德觀念是否正確,不關他的事,還是留給黨組織去操心吧。他問:“那你跟你丈夫——是——青梅竹馬?”

    “也不是什麼青梅竹馬,我們是在舞廳認識的。我以前是歌舞團的舞蹈演員,歌舞團的收入不是很好,很多人都在外面走穴,或者到舞廳去伴舞,還有的就改了行去唱流行歌曲。你知道不知道朱明瑛?她就是從搞樂器的轉成唱通俗歌曲的。不過她那時機會好,通俗歌曲剛剛在大陸興起,她抓住了時機,唱發了,而我們這些後來人就沒有她那麼好的運氣了——”

    他安慰說:“你現在也混得不錯嘛——”

    “什麼錯不錯的,混口飯吃罷了。我在舞廳伴舞的時候認識了我丈夫,他當時是A市小有名氣的青年企業家,身邊有不少女孩子圍著,不過最終都被我打垮了。現在想想真是諷刺,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把他弄到手,結果卻是這麼一個包袱——那些被我打垮的人肯定都在幸災樂禍——”

    “這些事——很難預料的——誰那麼有遠見呢?”

    “就是,我跟我丈夫結婚之後就辭了職,因為搞舞蹈的,吃的是一碗青春飯,藝術生命不長。我丈夫那時挺有錢的,好吃好穿地供著我,那幾年還過得挺幸福的。可是後來他生了這個病,我就沒辦法了,只好下海——”

    “你丈夫是青年企業家,難道他沒錢治病?”

    “什麼青年企業家,說白了就是個體戶,一切的福利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丈夫那幾年病得厲害,也不能管理他的企業,很快就被人擠垮了——”

    他關心地問:“那他現在——”

    “現在?現在就是我那次說過的,能吃能喝不能做——”葉小姐把個“做”字拖得長長的,還意味深長地瞟了他一眼。

    他他覺得葉小姐瞟的那一眼好像含義很深刻一樣,他正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卑鄙齷鹺,把人家葉小姐的意思想歪了,就聽葉小姐說:“你知道的,腎跟人的性慾有很大關係,腎衰竭病人有很多都——完全失去了‘性趣’,即便是以後換了腎,也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人性趣全無。也許你跟你愛人情況好一點,因為即便你愛人沒性趣,你也——還是可以——進行的,不像我們家——男人沒了性趣——女人再怎麼樣也沒用——”

    他沒想到葉小姐這麼直截了當地談這個問題,覺得很尷尬,臉也紅了,支吾其詞地不知所云。

    葉小姐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到現在還這麼臉——薄,你陪你愛人住了這段時間的院,還沒把這些話聽慣?”

    他陪小冰住了這段時間的院,的確把臉皮練厚了許多,但那都是在醫院那個環境裡,而且是跟醫生或者病友之間的談話,完全是探討病術的性質。現在跟一個年輕女人坐在一起,屋子裡光線暗暗的,又擺著一張大床,那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生怕葉小姐要他來幫忙完成她丈夫的定額,慌忙站起身,告辭說:“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葉小姐也不挽留,只叮囑說:“拍錄像的事你不要跟別人說,因為這涉及到商業機密,現在這行競爭很激烈,信息就是金錢——”

    他許諾說絕不告訴別人,但他一回到家就把這事對小冰說了,因為小冰不是“別人”,而且他這人如果有什麼事瞞著小冰,心裡就老是不踏實,日子過得很沉重,還不如說出來,心裡就輕鬆了,況且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

    小冰剛開始很感興趣:“真的?你要做水貨明星了?讓我看看,你到底象誰?”小冰把他抓到燈下面,一本正經地打量了一陣,洩氣地說,“我覺得你誰都不象——,既不象劉德華,又不象金城武。我可以不可以也到你們公司去做?你覺得我象誰?如果我不象哪個明星,我可以不可以幫你們公司寫劇本?”

    他見小冰一口一個“你們公司”,忍不住笑起來:“哪裡是‘我們公司’?還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呢——”

    “會要的,會要的,就怕你到時做了明星,就瞧不起我了,乾脆等我現在就去拿幾張照片請你簽字,不然的話,以後擠都擠不到你面前去了。要不你在我胸罩上簽字也行——就籤胸上也行——”

    小冰說著,就把胸挺到他面前,他借勢摟住了,吻了幾口,有點不敢相信地說:“真沒想到,老也老了,反而做起明星夢來了——”

    “誰說我老公老了?誰說的我跟誰拼命!我老公還年輕得很,小荷才露尖尖角——,哇,你的‘尖尖角’真的露出來了——”

    過了一天,小冰的心思突然變了:“我不讓你進那個公司,不然的話,每天被那些追星的女生圍著,你還能有個好?而且我覺得這事可疑得很,從來沒聽說有這樣的公司——我看葉小姐是在騙你——肯定是把你打扮成明星模樣了——就讓你去陪那些追星的富婆們睡覺——”

    剛開始他還跟小冰辯論辯論,說葉小姐不是那樣的人,而且他私下裡還做些俯臥撐、仰臥起坐什麼的,想把肌肉搞多一點。但過了一段時間,葉小姐也沒打電話來跟他聯繫,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葉小姐的公司“默拒”了,就再也不跟小冰辯論了,也反過來說那家公司可疑得很,咱們別理他們了,好像把那事一笑置之了一樣。但他心裡很受打擊,出賣色相已經是淪落得夠低的了,但如果想出賣色相還被人拒了,那就不知低到哪裡去了。

    那段時間他聽人說到一個賺錢的方法:去日本背死人。聽說很多人砸鍋賣鐵地辦了去日本的手續,但到了那裡既不讀書,也不上學,就靠背死人賺錢。據說這是日本的一種風俗,家裡死了人,要請人揹出去,然後再由殯儀館處理。又聽說日本人挺迷信的,這個背死人的活誰也不願意幹,都是那些想賺錢的中國人乾的,聽說一年就能賺幾十萬。

    這個真讓他動了心,一年就能賺幾十萬,那不是一年就可以把賬還掉?背死人怎麼啦?只要有錢賺。他不迷信,不怕背死人,相信也肯定背得動,因為日本鬼子號稱“倭寇”,“小日本”,肯定都是小矮人,好背,如果是到美國背死人,那他就不敢揭這個榜了。聽說美國人動不動就是幾百磅,那還不把他壓垮了?

    他託人打聽看怎麼才能到日本去背死人,結果還沒打聽出個眉目來,就被小冰知道了。小冰大哭一場,堅決不同意他去日本背死人,說如果他要去的話,她就去死,“背外必先背內”,讓他先背了她這個中國的死人再去背日本的死人,也顯得有民族氣節。

    他只好放棄了這個計劃,但他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賺錢的事,做夢都夢見颳起了大風,把銀行的屋頂刮跑了,很多的鈔票滿天飛舞,他邊跑邊抓,一抓一張,一抓一張。

    不管他是盼也好,怕也好,換腎的日子終於來到了。有一天,他剛從教室出來,就接到小冰的電話,說肖醫生通知他們找到腎源了,叫他們趕快去交錢。

    他趕緊給謝怡紅打了一個電話,說他現在需要問她借錢。謝怡紅那邊大概正是三更半夜,被他從睡夢中叫起來,好一會都摸頭不是腦的。不過一旦聽明白了,就連聲說:“好,好,我現在就給我媽打電話,最遲明天可以叫小朱把錢帶給你。”

    他感激涕零,再三再四地說謝謝,謝怡紅說:“我不跟你羅嗦了,我給我媽打電話去了。”

    他又親自跑到譚師傅那裡去了一趟,譚師傅說沒問題,不過因為錢存在一個小儲蓄所裡,可能要提前通知儲蓄所去提款,明天應該能拿到錢。

    他說:“明天正好,因為我問一個同事借的錢也要到明天才能拿到。”

    從譚師傅那裡出來,剛好碰到常勝,但他不想麻煩常勝去搞錢,所以只站住聊了兩句,沒提借錢的事。

    第二天,小朱把謝怡紅的錢帶給了他,比上次說定的數目多出好幾萬,他完全不用問他那個同事借錢了。他當場就要開個借條給小朱。小朱說:“唉呀,快別這樣了,怡紅交待了的,這錢是給你的,不是借你的——”

    他堅持要開:“那不行的,如果不是借的,我不會要的——”

    兩人僵持了一會,小朱無奈地說:“算了,你要開就開吧,我帶回去給她媽媽就是了。但是如果怡紅髮你脾氣,莫怪我就是——”

    他拿了錢,就騎車到譚師傅那裡去。譚師傅已經把錢取好了,就等他來拿了。他如法炮製,也要開個借條給譚師傅。譚師傅不肯收,兩個人拉拉扯扯的,搞得象打架一樣。

    正在拉扯中,常勝和娜娜也跑來了,常勝象被人汙辱了一樣忿忿不平地說:“你這人太不夠朋友了,講好了要錢的時候就告訴我的,你怎麼告訴他們不告訴我?是嫌我錢不乾淨?”

    他解釋說:“錢已經湊夠了,就沒去麻煩你——”

    常勝交給他八千塊錢,抱歉說:“對不起,太匆忙了,連一萬都沒湊到,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

    他推脫了一陣,實在推不掉,就收下了。他要開個借條給常勝,把常勝惹毛了,罵了他幾句,扯著娜娜就走了。

    他還想給譚師傅寫借條,譚師傅威脅說:“你也要我像他那樣罵你幾句才罷休?”

    他只好作罷,但心裡想好了,不管有沒有借條,這錢一定要還的,凡是借的錢都一定要還的。

    他把所有的錢都裝進小朱今天帶錢來的那個女式提包裡,也不知道是謝怡紅以前用過的包,還是她媽媽的包,看上去還挺新的,說不定是謝媽媽日常用的包,他準備今天把錢交了,就找個時間上謝家去還包,順便送點禮,好好謝謝人家。他把包放進自行車前面的菜簍子裡,想了想,覺得不安全,又拿出來,提在手裡。

    昨天剛下過雨,烏衣巷一片泥濘,他一隻手提包,一隻手騎車,還沒騎出烏衣巷,就聽見身後有急促的摩托聲,他怕摩托濺他一身泥,連忙往路邊讓。但還沒讓出多遠,就被摩托從後面撞上,他連人帶車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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