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張天師遺體已送返龍虎山,天師府。
一代宗師去世,乃天下大事,陸續有武林豪傑及道家門派前來祭拜。在問明原因,乃死在鬼域後,已對星天來更是憎惡及譴責,多人主張征討,根本無人想發掘真相。
宋兩利眼看如此下去,那還得了,若無法立即以證據澄清,恐更讓天下誤會星天來,遂決心硬闖。然龍虎山天師府可不比京城之天師西宮,此處高手如雲,且所佈之龍虎陣、天師陣最為完整,連玉東皇、陰陽老怪皆不易突破,憑自己功夫,恐亦難討好處。
正盤算中,忽見多日不見之張美人已匆匆奔喪而回,其身上並無小孩張驚美,顯然不想損及天師派顏面,故寄往他處。
宋兩利但覺張美人一向甚有主見,或可請她幫忙,尤其當年她和玉天君私自約會。全以至碧水崖修行為藉口。而那張朝英即為碧水真人,想必兩人交情不差,應可透過她,多多說情,遂潛往張美人必經之山徑,突地現身欄人。笑道:“好久不見!”
張美人詫然而喜:“是你?!怎會在此?想通了,要把我娶過門了麼?瞧你笑的一副諂媚模樣,想巴結什麼?”
宋兩利乾笑道:“不是巴結。而是有事商量,請借一步說話如何?”
張美人喝笑:“小神童也有辦不到之事,要來求我?!真是匪夷所思!”仍跟在後頭,掠往樺樹林區。
宋兩利乾笑道:“不瞞你說,此事和令尊之死有關……”
張美人道:“當然有關,是你助鬼域妖人殺死我爹,現在全天下皆如此傳言,你做何解釋?”
宋兩利道:“你爹是自殺的,他想陷害鬼域妖人。”
張美人喝道:“好端端地,怎會想自殺,你在鬼扯!怎麼,愛上那老妖女,想替她擋一切?”
宋兩利道:“沒這回事,你爹真的天年已盡,早該死去,他後來用了道家“還魂術”撐得性命,後來始到鬼域自殺,此乃千真萬確事實。”
張美人斜眼一挑:“我又何需相信你?死的是我爹,星天來又可能是我情敵,你覺得我會幫你麼?”說及“情敵”不禁暗窘,然都已一口咬定對方是“丈夫”,其他全無所謂了。
宋兩利乾笑道:“我跟她只是兄妹之情,畢竟她活了百餘歲,全無親人,很可憐,得照顧她。”
張美人邪笑:“那可說不定,兄妹、姊弟,搞到後來變夫妻的也時有耳聞,何況她那麼漂亮。”
宋兩利道:“幫個忙,只要找張朝英出來。我便有辦法讓他知曉真相。”
張美人道:“什麼方法?照樣想洗腦麼?碧水真人靈法可不比我爹低呢!”
宋兩利是想過以洗腦方式解決,然卻無把握,道:“不是洗腦,是另有他法,幫個忙,做個好事。”
張美人邪笑:“堂堂天下第一小神童也會求人家?好,要幫可以,條件交換。”
宋兩利道:“啥條件,請說。”
張美人道:“收拾玉天君!他竟然跑到廬山曉琳阿姨那裡,不斷騷擾我,實是亂七八糟!”
宋兩利終知對方乃躲在斷情師太那頭,看來小孩平安無慮,道:“他是孩子的爹,讓他瞧幾眼也是應該。”
張美人斥道:“胡說八道,小孩是跟你生的,你想賴麼?”
宋兩利知她乃硬拗,然此時此刻不宜多做解釋,道:“我已認她當乾女兒,你就別編其他理由,損我道譽了。”
張美人哼哼喝喝道:“要我幫忙,得收拾他才行,否則免談!”
宋兩利一時頭疼,自己已答應幫玉天君將張美人洗腦恢復正常,結果人卻跑了,實覺歉意,此刻仍要對付玉天君,實說不過去。
張美人再次逼話:“答不答應,否則拉倒。”
宋兩利暗歎,道:“好吧!我讓他離你遠去就是。”心想當時只答應把張美人弄醍,並未保證兩人複合,不算失諾,至於未來如何收拾玉天君,且碰上再說了。
張美人聞言登覺甜喜,笑道:“你總算還是愛我的,來,讓我香一個!”當真撲去,想吻男人。
宋兩利切急跳開,幹聲道:“別亂來!要是讓別人見著,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張美人呵呵笑道:“就是要洗不清,才能賴定你!”
宋兩利直宣無量佛!
張美人道:“什麼佛也沒用,誰叫你敢把我洗腦,大錯已鑄成,還想賴麼?”想及裸體獻身一事,臉面仍窘。
宋兩利急道:“那是幻境,並非真實。”
張美人道:“誰知!不必再做解釋,這輩子你永遠逃不了!要解決問題麼?跟我到碧水崖去,張朝英最喜歡去那裡了。”說完自行掠去。
宋兩利急起直追。
飛掠三里,已至龍虎山後峰,碧水崖乍現,只見得一道十丈寬飛瀑直洩而下,而其飛瀑內崖稍稍凹陷,裡頭長滿青苔、綠蕨、蘭花,映穿飛瀑,水幕呈碧青色,煞是漂亮。宋兩利瞧得嘖嘖稱奇,如此靈地,難怪能孕育天師派為道家宗師。
峰邊另有天然石窟,張美人引人進入,裡頭置有石桌石椅,幾冊道書,以及品茗茶俱,樸而不俗,可見張朝英乃清修之人。
張美人道:“在此等了,我去找表師叔前來!”說完含笑而去。
宋兩利只好盤坐下來,多日奔波,全無時間修息,此刻正好入定,反芻道法靈功,不久,通靈法門漸開:母親仍在南方,和三大護法暗中檔著蠢蠢欲助之吐番國,她仍思念自己,向她報平安,但父親一事,暫時不談,免其分心;至於父親則隨金軍返回北方,途中竟有一宗澤軍暗襲,竟然勝戰連連,實是了得;徽宗趙佶則在應天府,讓經商有成之錢照康招待,而那童真則不斷慫恿趙佶復辟,準備再擁軍隊,逼欽宗下臺,以保權勢,仗倆忒也夠壞;好兄弟忽必瑞已和蘇暢變成好友,看來結成夫妻有望,忽必瑞得知金軍搶及大批金銀財寶,已然心動,已和蘇暢連夜北上,準備搶回。宋兩利暗諷,這傢伙就是愛財。至於夜驚容則毫無消息,一股不祥預感浮現,得找機會前去瞧瞧便是……烈火教波葉尊者關心問候,回敬他安然無事便是;至於兩位修行者韓威及徐小云,雖非正宗綠龜法王化身,然其有心向佛,終仍受四大法王栽培,佛功漸漸有成……
宋兩利通靈大法漸強,此時幾乎毋需靠酒助興,只要凝聚功力即可攝取對方腦波,天人之界已是不遠,然他卻發現另一毛病,如若大功告成,屆時隨處可感應,腦門豈非永遠沒完沒了,不得安寧?故未參透無上玄機之前,他仍不敢大事突破,免得走火入魔。
他希望綠龜法王現身指點,然法王以已安心交待一切,已甚久未再現身,頗為失望……
張美人回到天師殿,一切祭典正在進行,各路英雄豪傑來了不少,她當然跪拜一陣,泣它一回,心中雖有悲情不捨,然父親已活得近八十歲,也該是壽終正寢,毋需太過悲慟,倒是母親頓失依靠,哭得甚為悲慘,只好扶她到後院安歇,讓其先行入睡休息。隨後復往靈堂,窺及父親遺體,倒也安詳,不似兇殺。待近黃昏祭典暫告段落後,始偷偷找向張朝英。
說道:“表師叔,宋兩利來找你了。”
張朝英正在禪房稍做休息,聞言蹦起:“他還敢來?!在哪?”抽出利劍便要殺人。
張美人道:“你要答應我。先單獨跟他談談,否則我不說。”
張朝英道:“他是殺你爹兇手,你還護著他?”
張美人道:“聽他所言,好像有誤會,您先了解再說,別鬧到不可收拾地步!”
一臉撒嬌模樣,倒讓張朝英不忍,道:“好吧,但只是談談。莫想要師叔我做多大讓步!”
張美人欣喜:“談了便知,他在碧水崖!”
張朝英詫道:“他?!”一向視碧水崖為聖地,立即掠身追去。
張美人亦想窺知結果,跟追於後。
宋兩利通靈大法正熾,立即感應張朝英逼近,警惕收功,立身而起,原想出洞相迎,誰知張朝英猛一追近,利劍一吐,已抵住宋咽喉,冷道:“有何話可說!”
張美人迫近,見狀急道:“表師叔千萬別把人給殺了,至少他跟鬼域妖人不同。”
張朝英冷道:“我看都一樣!”
宋兩利道:“怎會一樣?我是男,她是女,差很多。”
張朝英冷道:“一樣都是兇手!”
宋兩利道:“張天師真的是自殺,我能證明!”
張朝英冷道:“都已仙逝,如何證明,口說無憑。”
宋兩利道:“你是修道之人,當知引魂之術,可設壇引得天師魂魄問問,當然亦可計算天年、陽壽,即知一切。”
張美人聞言喜道:“對對對!爹有此功力,表師叔亦該有此功力,且設壇引魂問問,莫要冤枉好人。”
張朝英原不想如此麻煩,畢竟親眼所見,應是不假,然自己的確疼愛侄女,若不如此,恐難讓她安心,日後可能鬧個不停,遂同意設壇,冷道:“若天師魂魄所言仍真,看你如何狡賴!”
宋兩利道:“引出來再說!”雖覺張天師魂魄亦可能說謊,但能試即有機會。
碧水洞中除了武學,另有施展靈法之法器,一切皆是現成,張朝英只將石桌搬往洞口,點上蠟燭,並立張天師長生牌,寫上生辰八字,立即引符作法。此時天色漸暗,以張天師修道之深,自無懼於晝夜、陰陽之分,必可顯魂現魄。張美人亦期盼父親出現,也好認錯、追思。
然三路引魂符燒來。張天師始終未顯魂魄。連張朝英皆覺意外,道:“怎會?縱使天師飛昇天庭,總也聚魂代影顯示才對。”又催三符,照樣毫無結果。
張美人詫逋:“我爹魂魄失丟了?!”那可比毀屍更嚴重,畢竟修道人重視即靈魂永存之道,如若散失,即無法轉世投胎或飛昇天庭成仙佛,此乃萬劫不復下場,難怪張美人聞死訊尚能撐住,但聞魂魄盡失,卻驚駭不已。
張朝英亦顯緊張,追問宋兩利:“你們到底耍何妖法,連天師魂魄地想謀殺麼?”
宋兩利道:“怎會?活人已不敢冒瀆。何況是魂魄?”忽而想及當年陰陽老怪死於鬼域,魂魄竟然不能離開,詫道:“完了,天師魂魄仍留在鬼域!”
張朝英臉色頓變:“怎會如此?!”當時護送屍體,一直以為他隨行而返,誰知竟有此事發生?!自己的確太過大意,不禁惱羞成怒,利劍又刺往宋兩利咽喉:“你倆乾的好事!
還不快快把他放出來!”
宋兩利苦笑道:“怎知張天師找得了好地方?將永世伴妖人,實是造化弄人!”心想張天師一生最忌妖人,誰知死去魂魄卻長相左右,應也報應麼?
張朝英冷道:“你不把天師魂魄放出來,便取你性命!”
張美人急道:“別鬧啦!活著有恩怨倒也罷了,死去還要找魂魄,實是不該,快快放出我爹魂魄,否則連我都不饒你!”
宋兩利道:“不是我不願意,乃人不在鬼域。不知能否能放。”
張美人道:“不管,你得試試,妖女不也是通靈麼,叫她放人!”
宋兩利道:“只怕她技術不夠。”
張美人道:“試了再說!”
宋兩利無奈,只好盤坐下來。運起通靈大法,漸漸和星天來取得感應,星天來喜道:
“縫製衣服材料找著啦!”她正處理一大堆麻絲,準備編織成布。
宋兩利道:“你暫且放下工作,把張天師魂魄放出來。”
星天來乍驚,道:“他還留在仙域?”
宋兩利道:“正是。”
星天來道:“要如何放人?”
宋兩利道:“你先畫它幾道引魂符,然後再教你法門。”
星天來皺眉:“沒有紙筆,且我也不會畫符……”
宋兩利道:“找找看,那地方是陳搏祖師爺發現,多少留有他的遺物,裡頭必有紙筆。”
星天來恍然:“祖師爺留有一箱東西!”虛無寶典、還胎寶典皆他所留,箱中必有他物,星天來遂往長生胎鼎秘密冰道行去,於胎鼎旁冰層切去,抓出一木盒,翻開瞧瞧,果然見著法器,符筆等物,欣喜道:“有筆了,只是符紙全畫符,能不能用?”
宋兩利但覺陳搏乃一代道長,留得靈符或許有用,且別毀之,道:“不必用此靈符,拿了筆和硃砂,然後將我上次留下的衣衫,撕成一張張,權當符-再往上頭畫,照樣管用。”
星天來道:“可是衣服已洗妥……”有些不忍。
宋兩利道:“總比毀了祖師爺靈符來得好。反正你將縫不少件予我,日後毋需穿他人的了!”
星天來但覺有理,道:“好吧!”已將祖師爺留下靈符歸位箱子,拿了霹靂棗木筆、如意珍珠砂,前往寶鼎秘洞,將宋兩利衣衫給撕成符-狀,道:“該如何畫呢?”
宋兩利道:“將硃砂調水,然後口唸引魂咒。始落筆,且得一次完成,再下符膽!”星天來一一照辦,宋兩利將引魂符-意象傳遞過去,星天來依此意象畫符,且唸咒落符膽,隨即笑道:“好像火龍在爬!”
宋兩利道:“試試焚之,看是否有孤魂閃動?”
星天來引火焚之,並無動靜,道:“沒有……”
宋兩利道:“再畫一張,記住。一氣呵成,不要間斷。”
星天來立即照辦,她原是陳搏祖師爺女兒,小時多少涉及符-,這一畫下來,竟也一筆成形,隨即落下符膽而火化,終見外頭魂魄騷動,欣喜道:“成了!陳搏祖師爺好似教過畫符一事。”
宋兩利喜道:“成了,那快畫多張些,也好引得張天師魂魄出關。”
星天來喔了一聲,道:“要畫幾張?”對“多些”並無概念。
宋兩利道:“五十張好了,一件衣服大約可畫上數十張。”星天來再喔一聲,一一畫去。
宋兩利這才轉向張朝英,道:“陳千靈(星天來)已利用我脫下的衣服在畫符-,且把張天師生辰八字說出,也好寫在符-上以引魂出關。”
張朝英猶豫,畢竟生辰八字一洩,宋兩利隨時可作法攝住表師伯魂魄,不得不長加思考,誰知張美人一勁兒說出來:“子亥年正月十一日子時一刻!”
宋兩利笑道:“倒是好時辰。”立時傳往星天來,要其寫在符-背面。
張美人卻邪眼睨人:“原來你們倆早已發生不可告人之事。連衣服都脫了!我看這道袍還是她縫的呢!”竟有了醋味。
宋兩利窘急道:“沒那回事,當時我受了傷,且被極樂聖王追殺,逃到鬼域時已全身髒兮兮,才脫下衣服洗澡!”
張美人道:“是她幫你洗的吧!”
宋兩利道:“不敢!”
張美人邪聲道:“不敢?我看你不敢,她可挺敢了,安心最瞭解女人,若不愛你,怎會幫你縫製衣服!”
宋兩利窘困道:“親情也是愛,怎胡思亂想!”
張美人突覺興趣:“她當真活了一百多歲?”
宋兩利一時難以回答,如若證實,那豈非承認她是妖,心念一砧,道:“只有幾十歲吧,大家都誤會了。”
張美人斥道:“胡說,你明明說她是陳搏道長女兒,算算至少兩甲子一百二十歲以上!”
張朝英亦如此揣想。
宋兩利暗自叫癟,吹牛吹到牛角了,道:“她是生在長生胎鼎,百年後才孵出來!”
張美人斥道:“胡謅什麼?百年才能孵化?她是雞鴨鵝麼?靠孵蛋出生?”亦覺想笑而呵呵笑起。
宋兩利只能硬拗:“真的,道家有個法門叫“還胎術”,可把元胎護於胎鼎中,待時機成熟再催生。”心想“還胎寶典”多少提過此術,編個理由便是,結果無人相信。
張美人冷道:“扯得太離譜,若真如此,那豈非可長生不老?”
宋兩利道:“沒錯,確有此術,只是有人參透,有人參不透,說不定世上即有不少這種人,只是他們心照不宣,故一般人不知罷了。”
張美人直道胡扯胡扯。
宋兩利待要辯解,星天來感應再次傳至,道:“畫好了。”
宋兩利拾起心神:“那快到張天師去世地頭。”星天來喔了一聲,抓了符-,立即掠去。
張朝英則凝注長生牌,準備迎接張天師回來,張美人亦覺狀況絲毫不得差錯,不敢再捉弄宋,凝神以待。
星天來掠往張天師陳屍處,果然見著其魂魄徘徊難去。星天來稍帶懼意,傳應宋兩利,道:“他真的在此。”
宋兩利道:“別怕,待我跟他溝通。”通靈大法一轉,終和張天師魂魄呼應,道:“天師留在那裡應無用處,何不回到天師府?眾弟子都在等你。”
張天師暗暗輕嘆,道:“我萬萬料想不到,此處地理忒異,竟能困住魂魄,實非其所。”
宋兩利聞其所言,似有悔意,道:“不談恩怨,先引你回來,日後帳要如何算,以後再說。”
張天師默不做聲。
宋兩利轉向星天來,道:“你照著方法耍符-,他願意離開,自會隨行而去。”
星天來道:“可是這裡似在月圓時,方能讓鬼魂離開,現在只是初十,行麼?”
宋兩利道:“當然行,月圓時空間較大,鬼魂較能找出門路,其他日子空間較小,但慢慢找,仍能找著。你多燒幾張符-,以張天師功力,應可尋得,若真不行,也只好等月圓啦!”
星天來並無心機,言聽計從,立即引燃符-,且往四面八方射去,張天師終動身依附其中,雖失敗二十餘次,終於第二十八次,從南天門一處小縫隙鑽出封鎖線,星天來欣喜道:
“成了!縫隙竟然小若劍身,甚是難找。”
張天師雖感受星天來童真,然其揹負已往成千上萬人命,以及各派仇恨,實不宜留之,遂道:“你放我出來,然卻無法彌補已往所犯下罪行,奉勸你還是自戕了斷,免再造孽!”
說完魂魄飛掠而去。
星天來一片迷惘,她悟不透“自戕”何解,故不知對方乃要求自殺,故心性暫不受影響,至於已住所犯之“罪行”,她總覽在被逼迫下行之,並無多大罪惡感,喃喃說道:“你們不逼我,怎會殺人呢?把我囚在古井,難道也是正當麼?”無法理解一干人之想法,還是關心宋兩利方是,道:“阿利,你有空快回來。”
宋兩利笑道:“當然會回去,你自個得好好照顧自己。”
星天來笑的甚甜:“會的;鬼魂已飛去啦。”
宋兩利道:“知了!”不便再和她感應,拎迴心神。轉向張朝英,道:“魂魄回來了。”
張朝英凝目注視長生牌位,忽見陰風一陣,牌位抖動,張美人立即下跪膜拜,喊著:
“爹,女兒不孝……”先前仍在戲耍,此時卻不敢造次,悲心懺悔。張朝英亦拜禮相迎。
宋兩利則略顯窘困,畢竟“仇人”見面,總有嫌隙,道:“天師您可回來麼?能否幫幫忙?……”
張天師終顯淡淡魂影。張美人仍悲責不斷,直道父親死去,自己卻不在場,張天師安慰道:“一切都是命,日後自個得小心照顧自己。”
張美人伏叩而泣,直道:“知了。”
張天師轉向宋兩利,輕輕一嘆:“你仍執迷不悟麼?還要我幫忙?”
宋兩利幹聲道:“已往恩怨能否一筆勾消?星天來在鬼域,實也無害。”
張天師道:“日後出門,必定成災成難,尤其她妖法了得,心性又飄浮不定,遲早將被邪異份子奉為祖宗,進而危害一切。”
宋兩利道:“可是,有晚輩在旁指點、照顧應無問題才是……”
張天師道:“你即是受蠱惑最深者,快快醒悟吧!”
宋兩利眉頭直跳:“晚輩即綠龜法王轉世,怎可能受蠱惑?若真如此,毋需前輩教誨,恩師即修理得天昏地暗了。”
張朝英目光一閃,聽其首次承認佛陀轉世,雖證實所有傳聞,然其當真俱綠龜法王慧根?
張天師冷道:“你修行不夠,怎會是妖女敵手?還不快快醒悟,難道要毀了道行麼?”
宋兩利眼看溝通無效,暗歎全是天命,道:“對於妖女之事,晚輩慢慢檢討,然您自殺一事,總不能栽贓星天來吧?”
張天師表情邪異,冷道:“我的確因妖女而亡!”
宋兩利道:“至少不是她殺了你,拜託前輩向掌門說明,否則我可慘了。”
張天師哈哈異笑:“你原即甚慘!唯有如此方能解救。”不肯說出死因,卻轉向張朝英:“表師侄,你快把他逮捕,囚於天師爐鼎,煉他三年五年,助其修成正果。”
那天師爐鼎,長寬只及半人高、兩人寬,只能打坐或蹲伏,困在裡面,通常為修行衝關所用,且每次頂多十天半月,超過一月或半年,恐得真正得道之道長或神僧才行。
宋兩利心想關個三五年,那豈非變成殘廢。眼看張天師不肯相助,留此無益,已興起逃去唸頭,道:“不必用天師爐鼎啦!我家多的是,既然無緣溝通,日後再談!”說完掉頭即去。
張美人見狀急迫:“小妖道既要我幫忙,竟敢先逃麼?”攔切而去。
張朝英亦迫劍逼來:“問題未解決,你不能走!”
宋兩利直叫苦,身在天師府,且碧水崖在後峰三里處,若想殺出去,恐陡增傷亡,心念乍起,突地轉攝向張天師魂魄,道:“天師可要說實話,你的確自殺無誤!”竟然向一代宗師玩起攝腦大法。
張天師頓覺全身魂魄將散,始知宋兩利攝功了得,自己雖已修行,然靈法未及於對方,且剛脫離肉身,元氣正弱,怎堪受其催攝,一時無法抵擋,喝向張朝英:“別讓他胡亂施展妖法!他竟敢向我下手!”說完往長生牌位一鑽,躲入裡頭。
張美人聞言喝道:“小妖道:你竟敢向我爹下手?!”一拳打去,直中宋兩利臀部,又自追殺過來。
宋兩利唉呀欺跌,趕忙掠退,倉皇急道:“你怎可胡亂暗算我重要部位?”方才一時大意,背對對方,臀部果真遭殃,摸來竟也疼痛。
張美人暗自想笑,然喪事在身,強忍笑意,斥道:“連我爹都敢暗算,不想活了麼?”
仍自追殺,宋兩利想逃,張朝英趁此一劍又抵住宋咽喉,冷道:“天師已交代,你得留在天師府,直到真相大白再說。”
宋兩利急道:“別動刀動劍,我另有辦法可證實他的確壽終正寢!”
張朝英冷道:“還有何法可耍?想衝散天師魂魄,那是不成!”
宋兩利道:“沒那回事!我可計算出,其生死日期!若是吻合,自非自殺。”
張朝英詫道:“你當真能窺陰陽兩界?”一般人俱陰陽眼,只能窺及鬼魂身影,而能算出生死日期,道行更高數倍,張朝英亦無此功力,自是詫訝。
宋兩利道:“算了即知!”隨又掠回張天師牌位,拜禮後,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您就順天意吧!”盤坐下來,開始以通靈大法搜向過往情景,腦門不斷幻出張天師身影,似在追掠幽冥,亦似飛昇入天,渾渾幻錯,不易捉摸。
追掠一陣,突現張天師正於天師西宮窺及本命天星,而其窺瞧者正是東天玉堂星,既如星名,自可以“五行飛星術”算出殞落日期,立即撤功,喜道:“我已知天師本命天星乃“玉堂星”,正可算出其殞落日期!”拿出星象秘笈查對。
張美人喝道:“那是我爹秘本,怎在你手中?”
張朝英亦覺有異,宋兩利急道:“不干我事,是天師放在下北赴番國時所贈,看來應該還予你們,但得等算出日期再還好麼?”
張美人道:“算不出,你死定了!”
宋兩利道:“一定算得出來!張掌門,你我一併算吧,否則算過之後,你又不信!”張胡英亦覺異術,遂共同測算,他雖未專精卻曾涉獵,知宋兩利方法正確,故未多言。仔細等待結果。
足足花兩刻鐘,宋兩利經過繁複方法,始算出日期,正是正月十七子時兩刻,此星殞墜,喜道:“那正是和極樂聖王作戰受傷時辰,天師原即該去世,他乃以道家引魂術撐到鬼域,故必定自殺無誤。”
張美人道:“鬼扯麼?隨便算個數字,即要我們相信麼?哪有連天星殞落皆能算出日期者?”
宋兩利道:“此即為天機,每個人皆有一顆本命天星,若能窺之,則可知生死玄關,張掌門亦該如此門道才對。”
張美人問向張朝英:“真有此事?”
張朝英道:“以星象、靈學來說,確有此事。”
張美人道:“那表師叔亦知自己生死玄關了?”
張朝英道:“此得多年修行才行,我只窺其貌,尚不知其神髓,但你爹確有此功力。”
張美人道:“這麼說,表師叔已相信我爹是自殺了?”
張朝英已掙扎,如若以觀星測象法門,多少信得宋兩利幾分,然表師伯卻以“引魂術”
延長性命,當然算是活著,隨又在鬼域死去,終究仍和妖人有關。
正掙扎中,張天師再度現身,道:“縱使我乃靠引魂術活命,最後撐之不了而尸解,然則祖列宗早有遺訓,必降妖除魔以護靈界清淨,妖女已活百餘年,早該命喪,且其揹負千萬條人命,實不宜再活存人世,朝英當遵守遺訓,儘量除之為是。”
張朝英拜禮:“是,弟子謹遵遺命。”
宋兩利急道:“此遺命不合實際,該修正啦!”仍想解釋,張天師截口道:“探問題當以宏觀法門觀之,妖女或許改過向善,但其獸性隨時將暴發,屆時遭殃必是無辜百姓,何況魔道知之,必定附著,如妙佛禪師等人,其危害更巨,反正其已活了兩甲子餘,已算鴻福齊天,早點飛昇亦無憾事,你何需只顧及小小交情而忘了其危險心性?”
宋兩利嘆道:“改過向善即該原諒,何況她根本善良到家,從未變壞!”
張天師道:“開悟吧!”說完閃失不見。
宋兩利但覺心神沉落谷底,看來天師派遺命魔咒實難突破。星天來仍得自求多福。
張美人道:“爹之語氣好像原諒小神童,但仍未原諒鬼域妖人,表師叔你放走他麼?”
張朝英嘆道:“你爹既已承認自我了結性命,當無理由再責怪他,然他若和妖女糾纏不斷,日後剿妖時,恐仍免不了敵對。”
張美人瞪眼:“聽到沒,還敢跟她脫衣服相見,看你中毒已深,快快醒悟吧!”
宋兩利道:“該醍悟的是你們!”搖頭苦笑幾聲,道:“日後事,日後再說,今日已澄清一半,總算稍有收穫,咱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告辭!”說完拜禮,準備離去,免再惹事。
張朝英準備放人。
張美人卻攔來,喝道:“站住,你答應我的事,難道想賴麼?”
張朝英道:“何事?”
張美人頓覺說溜嘴,急道:“沒事,我要他擺平玉天君,免得糾纏不斷!”怎敢說出生女之事。
張朝英道:“你和你娘之事,交予表師叔處理即可,毋需勞駕外人。”
張美人幹聲道:“是,表師叔請回吧,待我跟他算幾筆帳,隨後即過去。”
張胡英瞧瞧侄女,再瞧宋兩利,知兩人關係曖昧,道:“好自為之!”說完捧起長生牌,逕自離去。
張美人暗呼好險,斥道:“你待想逃,讓我穿幫麼?”
宋兩利道:“不逃怎行,難道要讓天下人發現我在此,而圍剿?”
張美人笑道:“放心,表師叔比我爹理智許多,且恩怨分明,既是以妖女為主,即不干你事,除非你再沾上她而沉迷,那可就難辦事了。”
宋兩利道:“鐵定沾她,天下只有我瞭解一切,不能棄她於不顧。何況我是她唯一親人。”
張美人道:“差了百餘年,還會變成親人?”
宋兩利道:“例如答應你娘,對你施展洗腦大法?”
張美人頓覺困窘,惱羞成怒,斥道:“還說!非禮了我,又敢不認帳麼?”追揍而至:
“沒你亂耍法門,我會落得今日局面?”
宋兩利急忙跳開,道:“別揍啦,都認了你女兒,待要如何?”
張美人喝道:“不把玉天君擺平,永遠-你沒完沒了!”
宋兩利道:“還這麼恨他麼?”
張美人一楞,不敢觸動此問題,道:“我對他已沒感覺。再鬧下去,對任何人都不好。”
宋兩利道:“以前海誓山盟都不算數麼?”
張美人斥道:“什麼海誓山盟?我根本不知此事,飯可亂吃,話可亂說麼?”
儘管宋兩利如其耍賴,然聽其所言,似乎已無感情,嘆道:“好吧!既然你倆已無感情,硬湊一塊亦非好事,我去擋他便是。”
張美人道:“還不快去,他知我已回家,準會跟來,還有,連他那瘋子老頭一併解決。”
宋兩利暗自苦笑,自己騙得玉東皇返回京城,他若知一切,恐責罪不斷,然事已至此,只好走一步是一步,道:“那我到山下去攔他們,你回去辦喪事吧。”
張美人喝道:“敢敷衍耍我,小心我一口咬定女兒是跟你生的,讓你一輩子得不了道、成不了仙,跟我來!”走在前頭,引路而去。
宋兩利暗忖,自己可不想得道成仙,會走上這條路,全是被逼,然他豈敢說出口,若讓這兇女人知曉,恐永遠也別甩脫。
張美人甚快帶宋兩利掠至山下,告戒守諾為要後,始安心離去,畢竟他知曉宋兩利心存善念,必不可能出賣自己。且把父親喪事料理後,再好好收拾對方不遲。
宋兩利枯坐山下龍虎碑後方,瞧著各路人馬漸漸奔喪而來。腦門卻盤算著將要如何收拾玉天君,方能讓他死心。用洗腦大法?但如此未免對他太殘忍,然不如此,又怎能攔住他那顆痴狂之心?
情關當真如此難以堪破麼?
宋兩利想及星天來那悲憫之情,父母之親情,和忽必瑞、洪太極之友情,以及和夜驚容之愛情,那一關又是能捨者?終知情關遠比錢關、命關不易堪破,毋怪乎天底下如此之多男女糾纏悲劇發生。
他已決定試著再勸說玉天君試試,希望能和平收場,那最為完妥。
等待一陣,但覺天色已暗,玉天君並未到來,肚腹已餓,遂於附近山泉抓得香魚烤熟果腹,待要休息之際,腦門已感應玉天君竟然從東側小徑掠近,其原是想滲入後院,找及張美人香閨,以便訴情。
宋兩利暗道:“果真死心塌地麼?”但覺若勸不了,只有洗他腦門了,身形一掠,立即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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