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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說的是去購物,結果搞成了"購無"。倒不是宇文忠捨不得花錢,他做好了大手大腳的準備,哪怕把身上帶的錢全部花光,他也在所不惜,就當花錢旅遊了,旅遊不就是把錢花光但什麼也沒買回家嗎?但云珠沒讓他把錢花光,確切地說,是除了一頓晚飯錢之外,雲珠沒讓他花任何錢。
雲珠說:"你們要出國的男人,一定要多備一些襯衣和T恤,因為外國人不興一件襯衣穿兩天的,都是一天一換,還不興換下就洗,一般要放一兩個星期才洗。"
他正在考慮放一兩個星期的原理是不是跟發酵有關,就聽雲珠解釋說:"外國人都是用洗衣機,怎麼好一兩件衣服就洗一次呢?當然要積攢多了才洗。"
"哦,是這樣。"
"男人的衣服不講顏色式樣花哨,而講質量講牌子,千萬別買地攤上的東西,那個一看就知道質量不好,別人會瞧不起你的。"
他的衣服大多是從地攤上買的,前幾天還在擔心美國沒地攤,正準備多從國內帶些地攤貨去美國呢。聽了雲珠這番話,不由得羞慚萬分,打定主意以後就是光膀子也不到地攤上買衣服了。
雲珠帶他進了幾家名牌店,但沒讓他買:"別買,像這種名牌貨,美國比中國便宜多了。就說這個CK吧,這裡一件要賣幾百塊,但在美國幾美元就能買到。"
他在心裡換算了一下,吃驚地問:"真的?美國賣這麼便宜?"
"當然啦,特別是那些折價啊,處理價啊,便宜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你去了那裡,碰到這樣的機會就多買幾件,每天換著穿。"
外國貨在外國賣得便宜,他還是可以理解的,至少運費就少得多嘛。但中國貨雲珠也不讓他買:"中國貨別買!"
"為什麼?質量不好?"
"不光是質量不好,價錢也比美國貴。"
"怎麼會呢?自己的產品在自己國家賣,又不用漂洋過海,運費總要低很多吧?"
"我說了你不相信,那你買吧,我保證你去了那邊會發現自己買虧了。"
他不敢再堅持。雲珠解釋說:"中國就是靠廉價產品賺外匯的,你不賣便宜點兒,誰願意要呢?而咱們國內吧,有錢的人多得很,你賣多貴也有人買,而且越貴越有人買。"
"為什麼?"
"身份的象徵啊!像那些動輒成千上萬的東西,你以為真的是一分錢一分貨?才不是呢,都是所謂奢侈品,就是為那些有錢人制造的,誰買得起,誰就有身價,質量好壞倒在其次。"就這樣一路觀摩一路講解,最後發現什麼都不必在中國買。
他由衷地誇獎雲珠:"你知道得真多!"
"我們搞旅遊的,接觸的是天南地北來的人,各處的行情都知道。"
"你有沒有帶團去過海外?"
雲珠有點兒遺憾地說:"沒有,我們公司目前還沒這樣的業務。"
他急忙安慰:"以後肯定會發展這種業務的。你沒去過海外,對海外的情況這麼熟悉,真不簡單。"但云珠沒答話。
他知道自己觸著了雲珠的痛處,後悔萬分,竭力彌補,虛心請教說:"那我應該帶些什麼呢?"
"藥是必須要帶的,特別是抗生素,國外輕易買不到,得有醫生處方才能買。"
"我從來不用抗生素。"
"還是要帶的,誰知道出國之後生不生病?聽說很多人在國內從來不生病,去了美國就開始生病了,不服水土嘛。"
"是嗎?那是要帶一點兒抗生素。還有什麼要帶的?"
"方便麵是一定要帶一些的,剛到的時候,還沒條件開火做飯,就靠吃方便麵。"
"有道理。"
"牙病要在國內診好,美國看牙最貴了,拔個智齒就要幾百上千美元,最好在國內就拔掉。"
他心疼地說:"我有四顆智齒呢。"
"出國前全拔掉。"
"從來沒疼過,也需要拔掉嗎?"
雲珠堅定地說:"拔!全拔!不然的話,拔四顆智齒要花四五千美元,你拔得起嗎?"
"還……還有些什麼……要帶的?"
"再就是帶錢了,有了錢,那邊什麼都能買到。"
說到錢,他就有點兒鬱悶了,光是一個機票錢,他都覺得夠戧,聽說還得帶足第一個月的生活費和一部分學費,因為獎學金說不定要到第二個月才能拿到,自己得先墊付。
雲珠見他沉默了,關心地問:"怎麼啦?是不是錢不湊手?"
他老實坦白:"是有點兒不湊手,連機票錢都還沒著落呢。"
"是嗎?那你父母不給你湊點兒?"
"我父母?他們都是農村的,我還想給他們留點兒錢呢。"
他擔心自己坦白得早了點兒,搞不好雲珠現在就丟下他跑了,那就糟糕了。但云珠沒有,而是很熱心地說:"等我幫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到一個賺錢的路子。"
"賺錢的路子?比如說……"
"比如說做家教之類的。"
"我是在做家教啊,但是做家教能賺多少錢?一節課最多二三十塊,還不是天天教,就剩這麼幾個月了。"
"我說的當然不是你現在做的這種家教。"
"那你說的是什麼樣的家教?"
雲珠不肯細說:"等我找好了再告訴你。我這個人,沒把握的事不愛亂吹。"
那天他們去了"必勝客"吃晚飯,點了個"溫馨兩人餐"。他見鄰座的都拿著刀叉在切割,也拿起刀叉,但云珠低聲對他說:"別老土了,比薩是用手抓著吃的。"
"是嗎,但他們怎麼……"
"別管他們怎麼,他們都是土老帽,人家外國人吃比薩都是用手抓的,沒誰用刀叉。"
"你怎麼知道?"
"我接觸的老外和海外留學生都是這麼說的。"
他正求之不得,拿著鈍刀切烙餅,還真有點兒不得勁,切出十分刺耳的聲音,還未必能切開。他環顧一下四周,發現除了雲珠,沒誰用手抓著吃,但他決定哪怕眾叛親離也要跟隨雲珠,於是也抓起一塊吃起來。不難吃,但也不好吃,酸不拉嘰的,沒家裡的烙餅好吃,又沒蔥沒醬,遜色不少。
雲珠看了他一眼,笑著說:"吃不慣啊?那怎麼辦?等你出了國,就得天天吃這個。"
"不會吧?我可以自己做飯吃。"
"那多麻煩啊。"
"其實你倒應該出國,喜歡喝咖啡,吃比薩,聽英語歌曲……"
"開外國車。"兩個人都笑起來。
雲珠說:"其實我無所謂出國不出國,但我媽特想出國。"
他好奇地問:"為什麼你媽想出國呢?"
"你忘記了?我媽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外國人。"
"但是現在她不能嫁外國人了啊。"
"她不能嫁,我還可以嫁啊。"
他心一沉:"她想讓你嫁個外國人?"
"嗯,確切地說,是嫁給白種人。黑人也是外國人,還有些黃種人也是外國人,但她不喜歡。她只喜歡白人,高鼻子凹眼睛那種。"
"為什麼非要嫁給白人不可呢?"
"我媽說黃種人跟白種人生的孩子漂亮,她一輩子都想生個混血兒,可惜生不逢時,沒生成,現在就指望我了。"
"難道人種比愛情還重要?"
"都重要。"
他的心繼續往下沉:"那你呢?準備怎麼實現你媽媽的願望?"
雲珠調皮地一笑:"我?還沒想過。你父母呢?他們希望你娶個什麼樣的媳婦?"
"他們沒什麼特別希望……"
"只要是個女的,能傳宗接代就行?"
"哪裡,也沒那麼粗俗。他們都是農民,沒讀過多少書,也沒見過多大世面,就希望我一輩子平平安安就好。"
"如果你給他們娶個洋妞回來,他們也不介意?"
"洋妞?我到哪裡去娶洋妞?"
"美國啊,你不是要到美國去了嗎?"
"去美國就能娶洋妞?"
"怎麼不可以呢?聽說中國男人在那邊可受歡迎呢。"
"我不相信,如果中國男人那麼受歡迎,那些留學生幹嗎跑回國來搬運?"
"搬運?"
"你沒聽說過?"
雲珠笑起來:"還真沒聽說過呢,什麼叫搬運?"
他把"搬運"這個詞的來歷講了一下,順便也把老楊的故事講了出來。
雲珠聽完後評價說:"老楊那不叫搬運吧?他老婆不是沒跳-巢-嗎?"
"現在沒跳,誰知道以後跳不跳?"
"都懷孩子了,還往哪裡跳?"
"是不是女人懷了孩子就老實了?"
"應該是吧,如果她不準備定下來過日子,她就不會懷孩子。"
那天雲珠把他送回學校,他戀戀不捨地說:"天氣真好,到校園裡走會兒吧。"
雲珠答應了,把車停在他們樓下,甜言蜜語地請門衛幫忙看著點兒,然後就跟他到校園散步。兩個人在校園裡漫步,時常會受到對面行人的注目禮,他知道人家是在看雲珠,看她堅實挺立的雙峰,看她筆直修長的玉腿,他吝嗇地專選那些人跡稀少的路走,決計把雲珠帶到學校最偏僻的地方去,擺脫那些覬覦的目光。
但云珠似乎並不在意人們以貪婪的目光看她,邊走邊說:"我以前很想考到這裡來讀書,但是分數不夠,不然就是你的校友了。"
"是嗎?那是幾年前啊?"
"五年前吧。"
"哦,那我已經到這兒來了。"
"記得高考之後,我就已經預料到我進不了B大了,還偷偷跑到這裡來,灑淚祭奠了一番。"
"祭奠?"
"是啊,祭奠我的夢想啊。"
他覺得心裡有塊地方被觸動了。
雲珠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夢想很好笑?一個B大,還談什麼夢想。"
"我能理解。"
"是嗎?"
"我也有過夢想,我的夢想是進G大,但是——雖然我的分數夠了,但他們沒錄取我,因為我是農村人。"
"是嗎?那太不公平了!"
"記得我也曾偷偷去過G大,沒有灑淚,只是想看看夢中的大學是什麼樣。看見那些進進出出的學生,真的很羨慕他們。"
"你比我強,你是懷才不遇,而我是太沒本事了。"
"怎麼能這樣說呢?你有其他方面的本事,比如跳舞……"
"如果我不半途而廢,而是一直跳下去,興許也能跳出成績來。最怕的就是這樣試試,那樣試試,結果就把每樣都耽誤了。"
兩個人默默走了一會兒,雲珠突然說:"來,抱我一下。"
他吃了一驚,像被人點了穴道一樣,呆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