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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節

    最後宇文忠還是決定捨命陪君子,做個隱形人,去保護兩位女士。

    第二天吃過晚飯後,兩位女士都化了妝,穿了袒胸露背的裙子,還逼著他換上Grace丈夫的衣服,結上領帶,又給他頭髮上噴了些香香的東西,用手把他額前的頭髮都提得豎了起來。

    這下兩位女士都滿意了:“哈哈,完全變了個樣!”

    去的時候是Grace開車,因為她知道路,而且開的是她的車,但在停車場停了車後,她就把車鑰匙交給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今晚要直著進去橫著出來似的。

    酒吧不是他想象的一個牆壁上塗得亂七八糟的大平房,而是一幢豪華的高樓。他們繞到樓後面去停了車,從側門進去。看門的問他們要身份證明,他和Grace都有美國駕照,順利過關。但云珠卻遇到了麻煩,因為她沒美國駕照,中國駕照人家又不認識,而她又沒帶別的身份證明,差點就進不去,還是Grace交涉了半天,才讓雲珠進去了。

    酒吧果然很高雅,沒有電影上那種光怪陸離鑼鼓喧天的感覺,進去後就看見一個很大的圓圈形吧檯,中間是酒櫃,放著各種各樣的酒,琳琅滿目。再往裡走就是一個餐廳樣的地方,擺著古雅的餐桌,白色的餐巾折得像花兒一樣,開放在各個餐桌上。最裡面是樂隊,幾個穿黑西服白襯衣打黑蝴蝶領結的男人在演奏很優雅的曲目。

    他低聲問Grace:“這就是酒吧?”

    “應該說這也是酒吧。”

    “我以為是那種——群魔亂舞的酒吧呢。”

    “我怎麼會帶你的寶貝兒去那種地方?”

    他走進餐廳,很老實地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而兩個女人則在吧檯邊的高凳子上坐下。

    不一會,有個侍應生給他拿來一個裝飾華美的大本子,像本大雜誌,大概是菜單,但他兩眼一抹黑,一個也不認識,不敢瞎點,只拿在手裡做研究狀。

    過了一會,一個侍應生給他送來一杯酒,他正想說我還沒點啊,侍應生指了指吧檯的方向,用英語說:“是那位女士為您點的。”

    他一看,Grace在吧檯邊向他揮手致意,他也向她揮揮手。

    因為待會還要開車,他不敢多喝,也怕一下子喝完了又得花錢買,只把酒杯端在手裡消磨時間,偶爾抿一小點。

    他看見吧檯邊那兩位女士手裡也有酒,但他沒看見是哪位紳士為她們點的。

    他就坐那裡看酒吧裡的各色人等,發現都是些有錢有閒人,穿得很漂亮就不說了,動作也都很優雅,女人全都是袒胸露背的晚裝,男人都是襯衣領帶,有的還穿著西服。

    男人佔一大半。

    中年男人又佔男人的一大半。

    最奇怪的是有些人還帶著手提電腦,這就讓他搞不懂了,如果是來社交的,為什麼又帶著手提電腦呢?難道現在酒吧變成了做學問的地方?早知道如此,他也該帶著自己的手提電腦來這兒寫作業的,這麼幹坐著,多浪費時間啊!

    樂隊前面的空地上有人跳舞,他想那空地大概就是所謂“舞池”吧,一個沒水的池子。

    舞池不大,跳舞的也不多,只幾對,不是他在電影上看到過的那種亂蹦亂跳,而是很平穩很緩慢的舞步。

    坐了老半天,都沒故事發生。

    他百無聊賴地去了趟洗手間,結果回來就發現形勢起了變化,Grace下了舞池,被一個白人帥哥摟著在跳舞,但云珠還坐在吧檯前,面朝著舞池這邊,很失落的樣子。

    他也很失落,為什麼沒人請雲珠跳舞?難道美國人不覺得雲珠很漂亮?他想過去英雄救美,邀請雲珠跳舞,但他不會跳,可別搞成“狗熊揪美”了,再說雲珠預先告誡過他,不能暴露身份的,他只好坐那裡乾著急。

    又過了一會,雲珠終於被人請去跳舞了,就是剛才跟Grace跳過的那個白人帥哥。

    他感到鬆了一口氣。

    Grace端著酒杯向他走來,他急得想對她喝一聲“別過來,別過來”,但終於沒發出聲。

    她在他對面坐下:“酒還沒喝完?”

    “沒敢多喝。”

    “為什麼?”

    “待會要開車。”

    “還早得很呢,這酒不濃,個把小時就——化成了水,上趟洗手間就沒了。”

    “你跑這裡來坐著,不怕別人發現?”

    “我怕什麼?你女朋友是怕人家知道她有男朋友就不敢追她了,我又不要人追,怕什麼?”

    “你不要人追?”

    “我要人追就不跑你這裡來坐著了。”

    “那個白人——在追雲珠嗎?”

    她往舞池看了一眼:“是我叫他陪雲珠跳舞的。”

    “為什麼美國人不來追雲珠?他們覺得她——不漂亮嗎?”

    她笑起來:“怎麼?你希望老美來追雲珠?”

    “呃——也不是希望,就是——好奇。”

    “你這個男朋友太沒勁了,居然希望老美來追自己的女朋友。”

    “我說了不是希望,只是——好奇。真的,你說是為什麼?”

    “我又不是老美,我怎麼知道?”

    “你不是老美?你應該是美國公民了吧?”

    “我是美國公民,但我不是美國的公的民,怎麼知道男人心裡怎麼想?”

    他被她的“公的民”逗笑了:“我聽雲珠說,你和你husband是在酒吧認識的?”

    “嗯。”

    他不太相信:“是真的,還是你騙雲珠的?”

    “是真的。”

    “怎麼會是在——酒吧認識的?”

    “怎麼不會呢?”

    “你以前就——經常去酒吧?”

    “嗯,天天去。”

    他越發覺得她是在開玩笑了:“哪裡有天天去酒吧的人?”

    “怎麼沒有呢?我就是一個。”

    “借酒澆愁?還是去——物色結婚對象?”

    “都不是。”

    “那你天天去酒吧幹什麼?”

    她一笑:“打工。”

    他差點笑出聲來:“呵呵,去打工,我怎麼沒想到這上頭去呢?”

    她也抿著嘴笑,大概覺得自己的包袱抖得很好。

    他問:“你husband不會也在那裡打工吧?”

    “不是。他是去我們那個城市開會的,住在我打工的那個酒店,晚上沒事就到樓下的吧裡來喝點東西。”她指指幾個正在用電腦的人,“喏,跟他們一樣,帶著手提電腦,邊喝邊上網。”

    “我剛才還在想怎麼有人在酒吧用功呢。”

    “他們都是住在這個酒店的人。”

    “你husband剛好住在你打工的那個酒店?”

    “嗯,他第二天有個presentation(報告,彙報),正在那裡修改他的PowerPointslides(幻燈片),想往裡面加個短片,但總是弄不好,我就自告奮勇幫他弄好了。”

    “你是電腦高手?”

    “也不是什麼高手,在大學讀書,經常要做presentation,誰不會整整PowerPoint?而他是個醫生,平時都是跟手術刀打交道的,當然沒我會整。”

    “那你們是美救英雄,不是英雄救美嘛。”

    “應該說還是英雄救美。”

    “為什麼?”

    “他不是老美嗎?”

    “呵呵,是這個意思。”

    她喝了口酒,說:“我幫他加短片的時候,發現他的presentation是關於乳癌的,就問他是幹嘛的,他說他是醫生,癌症外科,專治乳癌的,來參加一個乳癌研討會。我就說我媽是乳癌去世的——”

    “就這樣認識了?”

    “嗯,就這樣認識了。”

    他感覺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大概是提到去世的母親有點傷心,便很自覺地打住了。

    跳舞的老白已經把雲珠送回到吧檯邊,她正在東張西望。

    他催促說:“快回那邊去吧,她在找你。”

    Grace端起酒杯,往吧檯那邊走去,雲珠向她迎過來,兩人站住了說話。

    他遠遠望去,看著兩個穿袒胸露背長裙的亞洲女人,身材差不多,就是雲珠比Grace高一點,但Grace的胸好像比雲珠高一些,襯托得雲珠有點單薄。燈光下,雲珠的皮膚顯得有點慘白,而Grace的黑皮膚卻顯得很健康。最大的差別應該是在神態和氣質上,雲珠給人的感覺很不自信,滿臉都寫著“為什麼沒人來追我,為什麼啊,為什麼”,而Grace卻顯得很淡定,有種“世界崩塌於面前又與我何干”的冷豔。

    那天的形勢一直持續到他們離開時都沒怎麼改變,有人請Grace跳舞,但沒人請雲珠跳舞,也沒人為她倆點酒。他一氣之下,把侍應生叫來,點了兩杯酒,送給吧檯邊的兩位亞洲女士。

    十點多的時候,兩個女人結賬走人,他也趕快向侍應生招手,準備結賬走人。

    但侍應生告訴他,吧檯邊那位女士已經替他把帳結了。

    他走出酒吧,看見兩位女士在門邊等他。

    雲珠一見到他,就埋怨說:“怎麼搞這麼半天才出來?”然後奪過他手裡的車鑰匙,大步向停車場走去。

    坐進車裡,他不放心地問:“你能開車嗎?”

    雲珠沒好氣地說:“怎麼不能開?我又沒喝醉。”

    他不敢多說,只好讓她開。

    開了一會,雲珠抱怨說:“你搞什麼搞啊,還點兩杯酒送給我們,害Grace姐姐掏了那麼多錢——”

    “我——是看到——”

    “看到什麼?看到沒人為我們點酒?你坐那裡不停地往我們這邊望,還對我們揮手,早就暴露了我們的關係,誰還會為我們點酒?”

    他被抱怨煩了,頂撞說:“下次我不來了,你們兩個來吧,免得沒人請你喝酒跳舞,你把脾氣發在我身上。”

    “我早就說不要你來,你偏要來!”

    “是我偏要來嗎?”

    Grace打圓場說:“算了,算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叫他來的,也是我先對他揮手的,不怪他。”

    三個人回到家,雲珠一言不發,嗵嗵嗵上樓去了。

    他對Grace苦笑一下,也跟上樓去。

    雲珠還穿著她那袒胸露背的長裙,正站在浴室的大鏡子前搔首弄姿,大概在研究自己的哪個姿勢最好看,最有魅力。

    他好心提醒說:“在酒吧那種地方,你不要露出急於等人來追的表情,你越急,人家就越不會來追——”

    “我哪裡有露出急於等人來追的表情?”

    “反正我從旁邊觀察,有這麼個感覺。”

    “那是因為你知道我們去酒吧是——等人為我們買酒的。”

    “你何必到那裡去——等人為你買酒呢?家裡又不是沒酒——”

    “土老冒,你以為我真的是想喝酒啊?”

    “那你是想什麼?”

    她一笑:“就是想過過被老外追的癮。”

    “只怕不僅僅是過個被追的癮吧?是不是想找個老外嫁了?”

    “老外是那麼好嫁的?”

    “這麼說你沒嫁老外是因為不好嫁?如果好嫁你早就嫁了?”

    她跑過來摟住他:“你今天已經看見了,老外根本就不理我,你還擔個什麼心?”

    “你不是說了嗎,今天是因為我在那裡,又不斷往你們那裡望,已經被人發現了——”

    “我覺得就是這麼回事,等我下次單獨跟Grace姐姐去,看看到底怎麼樣。”

    “你還要去?”

    “怎麼不去呢?難道我就讓這麼一個失敗的記錄跟隨我一輩子?”

    “你這失敗的記錄有誰知道啊?”

    “怎麼沒人知道呢?你知道,Grace姐姐知道,還有酒吧裡那些老外知道。就算你們誰都不知道,我自己也知道啊!我一定要洗刷這個恥辱,不然死不瞑目!想我在國內的時候,去哪裡不是眾星捧月?什麼時候這麼失落過?”

    “如果下次去酒吧,有老外追你呢?”

    她聳聳肩:“那就喝幾杯不花錢的酒囉。”

    “就只喝個酒。”

    “還跳幾隻不花錢的舞囉。”

    “只跳個舞喝個酒?”

    “那你說還幹什麼?難道還跟老外去開房間?”

    他悶悶地說:“哪裡還用得著開房間?那些老外本來就在那裡開有房間,你只要跟他們上樓去就行了。”

    “不會的,我和Grace姐姐兩個人去,怎麼會跟人上樓去呢?我就是想試試自己的魅力,沒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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