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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黃米小時候(4)

    奶奶不想讓"上頭"來的記者看到這一"陰暗面",想混過去,便哼哼哈哈地不回答。但黃大記者也不是沒見過場合的人,"下面"的地方官員捂蓋子他還是能看出來的,所以一針見血地指出:"關嬤,pee?"

    奶奶無奈,只好"嗯"一聲。

    黃大記者立馬把這個"陰暗面"新聞廣播給太奶奶,聲音之大,用太奶奶的話說是"隔半條街都能聽見"。

    太奶奶逗黃米說:"你怎麼不拿到大門口去唱?"

    黃大記者一向是搞國內新聞的,還不知道國內新聞大到一定地步,就具有國際新聞的價值了,所以他比較茫然。太奶奶見他沒悟過來。就"以姿勢助教學",指指大門,進一步逗他:"我是在問你,你奶奶在-批-,你怎麼不到大門口去喊-關嬤批-呢?"

    黃大記者這才明白自己採訪的新聞已經具有了衝出中國走向世界的價值,於是激動萬分,拔腳就往大門那邊跑,被太奶奶一把揪出,眼淚都笑出來了,說:"兒,我是-足-你的撒,(足:K市土話,"諷刺","調笑","逗"的意思),你聽真了?"

    後來太奶奶把黃大記者的"國際笑話"講給米媽米爸聽,米媽聽得哈哈大笑,但米爸不笑,好心疼他兒子,埋怨說:"你們怎麼把我兒子當傻瓜逗?人家這麼小的人,對你們大人當然是言聽計從,他怎麼知道你們大人這麼狡猾?以後快別-足-我兒了,你們正話反說、反話正說的,別把小小人兒搞糊塗了——"

    艾米:花兒為什麼這樣黑?

    聽太奶奶說,她的家鄉曾經有這樣一個逗小孩的方法,就是無緣無故地對一個小孩說:"噢,可憐喲,我兒可憐喲——"

    據說只要你癟著嘴,苦著臉,不停地對小孩子這樣說,小孩子一般都會被逗哭,當然是很小的小孩子,大了就不奏效了。

    米爸是絕對不贊成這樣逗小孩的,說這完全是折磨孩子幼小的心靈,幹嗎無緣無故地把小孩子搞哭呢?吃了飯無事幹嗎?

    米媽吃了飯有事幹,所以不敢拿黃米做試驗,但心裡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小孩子會被逗哭呢?又沒打ta罵ta,也沒餓ta的飯,ta也不可能是聯想起自己的什麼苦難遭遇了,難道小孩子的幸福感也是需要別人肯定的?或者小孩子具有比大人更強的同情心?或者就是小孩子比較好左右?

    想不通,問奶奶,奶奶也不是很清楚,可能這事太有中國特色了,加拿大的學校沒教過。不過奶奶推測說可能是一種情緒感染吧,大人有時不也這樣嗎?看見別人在悽悽慘慘地哭,自己的眼圈也跟著紅了。大人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不表露自己的內心,但小孩子沒這些禁忌,所以就更容易受到感染。

    米媽想起看過一些文章,告誡大人在單位受了氣不要帶到家裡來,因為負面情緒會對小孩子產生不好的影響。這事米媽沒試過,因為沒在單位受什麼氣,不知道是自己沒怎麼"融入"辦公室生活,還是太傻,受了氣不知道,或者就是運氣好,似乎沒遭遇過複雜的人際關係,也就沒搞到心情煩惱的地步。

    米媽都是早上九點plus才到達辦公室,然後就埋頭苦幹,有時是在幹活,有時是在上網,但埋頭是一樣的。中午吃飯時跟"飯友"們扯點張家長李家長,然後又回來埋頭苦幹,下午四點minus米媽就積極主動地撤了,好像從來沒有hadabadday,也從來沒有hadagoodday,day無所謂好壞,dayday都一樣。

    米爸的day具體怎麼樣,米媽不知道,但從他的臉色來看,大概也跟米媽一樣,沒有badday,沒有goodday,每day都是soso。不管怎麼說,米爸米媽都是信奉loser哲學的人,賺了錢朝前看,虧了本朝後看,生活上向低標準看齊,時刻想著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點五的人在受苦,可能根本感覺不到什麼badday了,也就沒機會見識父母的負面情緒如何影響子女。

    不過終於有個機會見識了黃米的"情緒感染"。

    話說米媽總想把兒子的什麼巨大潛能給挖掘出來,只是還沒鬧明白兒子的巨大潛能究竟潛在哪裡,所以總是扛著一把鋤頭,東挖挖,西挖挖,指望七挖八挖能挖出金子來。米媽見黃米摸爬滾打之類的都只中規中矩,算不上出類拔萃,說話方面更是落後,被小小水晶等才女落下一大截,就總在想著另闢蹊徑,搞個什麼歪門邪道的,也出類拔萃一把。

    於是有那麼幾天,米媽就老對著米爸唸叨:"你在家多唱唱歌嘛,讓兒子聽了,也偷師學藝,說不定我兒子在唱歌方面有潛能,一-嗚-驚人呢?"

    米爸辯解說:"我是經常在唱歌啊——"

    米媽仔細一想,也是,米爸在家的確有哼哼唱唱,但米媽入鮑魚之肆久了一點,好像感覺不到了,連他唱的什麼都沒注意,可見唱的不是什麼一"嗚"驚人的東西。米媽建議說:"你唱點精彩的東西,別唱那些-麻麻之音-,聽得人昏昏欲睡,哪裡能激起兒子的興趣呢?"

    "唱什麼呢?你總不能說現在就想讓他唱-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吧?"

    米媽一聽,精神百倍:"怎麼現在就不能唱呢?你小時候唱的不就是這首嗎?"

    "我那所謂-小時候-,肯定不止一歲多,最少有三四歲了吧?既然我一兩歲了連個-白日依山盡-都背不全,怎麼可能把那些詞給唱全呢?"

    米媽一想也是,但仍然不想放棄:"我也不是說讓他唱全首,說不定他能學個半首四分之一首的——要不——跟著唱最後一個字也行——"

    米爸無奈,只好拉開架勢,唱將起來。黃米同學還沒見過爸爸這麼認真地唱過歌,立馬就被吸引了,放下手中正玩著的東西,站那裡聚精會神聽爸爸唱。米媽好生得意,但裝做沒看見的樣子,怕打攪了父子倆。

    黃米聽了一會,就跑到爸爸身邊,站在爸爸兩腿之間,仰望著他爹,那神情就像一個醫生看著一個癌症病人那樣,因為無計可施,所以無比同情。

    米爸搞愣了,停了歌聲,問道:"兒子,爸爸唱歌好聽不好聽哪?"

    兒子毫不客氣地說:"No!"

    米爸好生無趣,用太奶奶的話說,"臉上像被屁衝了一樣",米媽趕快幫爸爸撿面子:"他的意思不是不好聽,可能是覺得這歌——太悽慘了吧?"

    "這歌怎麼算悽慘呢?人家那是抒情——"

    "人家那是抒情,但也許小孩子聽著就是悽慘呢?"

    米爸不相信,又唱了起來。這回黃米不仰望爸爸了,直接跑媽媽懷裡來了,把頭鑽在媽媽懷裡。米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把兒子撐遠點,好看見他的臉。一看,我的兒,是真傷心了,眼皮都紅了!

    平時總聽說什麼"眼圈紅了",米媽還真不知道眼圈怎麼個紅法。這回親眼所見,不是眼圈,是眼皮紅了,兒子那白嫩的眼皮泛著一層紅色,有點像感冒了的樣子。米媽趕快叫停:"別唱了,別唱了,你這個老爸,唱的什麼呀,都快把我們兒子唱哭了!"

    米爸嘴硬:"這不是你叫我唱的嗎?"

    "我叫你唱,但我沒叫你繃著個臉唱啊!曲子是太——抒情了一點,但你唱的時候,不能喜笑顏開地唱嗎?如果你面帶笑容地唱,我兒子就不會傷心了——"

    米爸大概在心裡試了一下,辯解說:"這個歌的歌詞都落在-窩-的音上,嘴向前撮得像張瓢,你叫我怎麼喜笑顏開地唱?你試試,看你行不行——"

    米媽踴躍地試了一下,雖然儘量別把嘴撮得像張瓢,但還是沒法做喜笑顏開狀。米媽想了個歪點子:"那你就把最後一個字改了吧,改個能喜笑顏開的詞——比如-茄子-什麼的——"

    米爸想了一下,說:"好,等我來試一下——",米爸清清喉嚨,唱道:

    "花兒為什麼這樣黑(K市發音如"赫")——"

    "為什麼這樣黑——"

    "唉,黑得好像,黑得好像——燃燒的——(急找押韻詞)——車——"

    "它象徵著純潔的友誼和愛——(冥思苦想,最後蹦出一字)——色——"

    米爸米媽爆笑,兒子像看兩個從瘋人院裡逃出來的病人一樣,面上有驚恐,也有鄙夷。米爸米媽不敢笑了,從此打消挖掘兒子唱歌潛能的念頭。

    過了幾天,黃米突然跑到爸爸跟前,說:"爸爸,哄!"

    米爸受寵若驚,連忙抱起兒子,一手輕拍兒子屁屁,嘴裡嗚嗚啦啦唱起一首老掉牙的催眠曲。但兒子用手去捂爸爸的嘴,說:"No,爸爸哄!"

    "爸爸是在哄啊!"

    換首催眠曲,還是不合兒子的意,米爸問米媽,米媽也不知道兒子要怎麼"哄",而且也不是睡覺的時間,又問奶奶和太奶奶這個"哄"到底是個什麼新典故,怎麼米爸米媽都沒聽說過。奶奶和太奶奶也沒聽說過,奶奶納悶說:"平時睡午覺都是念故事催眠的呀,怎麼會要哄睡?是不是你們晚上是哄睡的?""沒有啊,晚上也是念故事催眠的——"最後還是黃米給幾個家長解了圍,他拖長了聲音"哄"了幾下,他老爸終於明白了:"是不是叫爸爸唱-花兒為什麼這樣——哄——-?"兒子興奮地笑了,催促道:"爸爸,哄——"於是爸爸"哄"了起來,黃米很認真地看他爸爸的嘴,看得十分努力,有時自己的小嘴也情不自禁地動起來。米媽得意地說:"看,我兒子學得多認真啦!將來肯定是一流歌星——"

    米爸唱了幾遍,想邀兒子一起唱,每唱到倒數第二個字,就拖長了聲音,在那裡徘徊等待。如此這般地試了幾遍,兒子的表情有點躍躍欲試了。

    米爸:"花兒為什麼這——呃——樣——昂——(撮著嘴做"紅"狀等待)"兒子有點扭捏,有點矜持,想唱不敢唱的樣子。米媽等不及了,大喊一聲:"轟——"(全體大笑)米爸接唱:"為什麼這——呃——呃——呃——樣——昂——"奶奶太奶奶也來湊熱鬧:"轟——"(又全體大笑)米爸:"唉——挨挨哀——哀——紅得好像——紅得好像燃——岸—燒——熬的——(三個媽媽一起)火——"

    米爸:"它象徵著純——恩——潔底友——歐——嘔——嘔——誼和愛——哀——挨——(幾個大人都渴盼地望著黃米,半張著嘴,但黃米仍沒加入,米爸只好拼盡全力在那裡-挨哀挨挨——-)"

    彷彿等了半個世紀,黃米終於開腔,大喝一聲:"停——"幾個大人立馬噤聲,面面相覷,好不羞慚,都為自己剛才小丑般的舉動後悔,一定是群魔亂喊,讓黃米噁心了。

    突然聽黃米說:"爸爸,轟!"米爸糊塗了:"你不是叫-停-的嗎?怎麼還要-轟-?"黃米堅持說:"爸爸,轟!"幾個大人終於明白,哈哈大笑一陣,又開始"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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