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勝衣偏身讓開,胡來一滾而過,撞倒了後面四個大漢,首當其衝的一個當場口吐鮮血,亦隨同滾倒地上。
金龍堂主接喝道:“哪一個退縮,胡來就是榜樣。”雙手再一揮,旁邊潘玉貴妃雙雙搶出,雙劍指向沈勝衣。
潘玉左手叉腰,蜂尾劍抖開來,寒芒閃爍,目的似乎是首先擾亂沈勝衣的視線,貴妃用的卻是一柄長長的軟劍,一抖便是一陣驚心動魄的“颯颯”聲響,毒蛇般尋隙抵瑕,在抓沈勝衣的破綻與要害。
這兩個人用的劍都與一般有異,此刻用在劍上的也全都是虛招,可是以他們的修為,由虛變實亦不過剎那間的事情。
金龍堂主沒有動,只是盯著沈勝衣,真正怕的也是這個人。
要抓到沈勝衣劍上的破綻並不是一件易事,但在貴妃潘玉這樣的兩個高手攻擊下,沈勝衣的劍上亦不難露出破綻來,那潘玉貴妃也許都未必能夠抓得住,金龍堂主卻絕無疑問能夠。
他要抓住的也當然是一擊必殺,必死無救的剎那。
潘玉貴妃完全明白他的心意,也明白他能夠抓住那剎那,他們二人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可是他們已無選擇的餘地,對金龍堂主,他們事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也明白若是不服從他的指示,他要對付的第一個人極有可能就是他們中的一個。
這個人的行事作風本來就有些瘋狂。
現在他們只希望那一擊之後他們都能夠活下來,傷得不會太重。
沈勝衣同樣明白真正的威脅所在,只是他也已沒有選擇的餘地,他的右手已扣住那三枚得自黑狗接近透明的暗器。
那些大漢看見潘玉貴妃動手,如何敢再怠慢,呼喝著從四方八面一齊殺奔前來,這些人的武功雖然有限,但任何一個現在對沈勝衣都足能構成致命的危險。
卻就在這時候,一陣呼喝聲遠遠傳來,竟然將那些大漢的呼喝聲完全壓下。
所有人齊皆一呆,連金龍堂主也不例外,循聲望去,只見數十名大漢呼喝著從那邊樹林中湧出,揮動著兵器向這邊殺奔過來。
那絕不是金龍堂的人,金龍堂主一眼便瞧出來,再看清楚,一張臉不由發青。
走在最前的赫然是當年他的四個寵妾之一,郭寬!
跟著郭寬的也就是盤桓在郭莊的英雄豪傑,小六在,湘江三傑也都在。
以郭寬對金龍堂的熟悉,要截下消息,找到這兒來並不是一件難事,只是,到底是什麼令他改變初衷?
金龍堂主猜不透,也沒有再猜,那剎那他已經看見了一個破綻。
沈勝衣的情緒到方才,在看見郭寬之前依然很平靜,一直到看見郭寬才一下震驚,劍上也因此出現了空隙,潘玉貴妃都沒有在意,只見雙劍已因此封住了沈勝衣的劍。
他們也許只能夠封住片刻,但已經足夠,金龍堂主一聲長嘯,立即撲出。
在他旁邊的查四一直在留心著,同時暴喝一聲,連人帶柱子硬硬從地上拔起來,凌空撞向金龍堂主,他所有的氣力都用在這一撞之中。
金龍堂主應聲回頭,身形半空中一翻,踢出了一腳,正踢在柱子上,那條柱子迎腳一斷為二,查四的身子雖然沒有斷,卻已連著半截柱子倒飛出三四丈之外,口裡鮮血狂噴。
看他直撞下地面的樣子,那一腳絕無疑問已傷得很重。
金龍堂主這一腳踢出,身形亦落下,一聲冷笑,接又拔起來,再撲向沈勝衣。
沈勝衣的劍仍然給潘玉貴妃雙劍封住,將脫未脫,紅綾被幾個大漢遠遠隔開,有誰能夠再替他阻止金龍堂主撲擊?
有!天殘門那個蝙蝠老瞎子,人動竹杖動,插向金龍堂主!
這實在大出金龍堂主意料之外,他的反應卻也實在敏銳,半空中勉強轉身,“嘣”的一聲,竹杖刺穿了他胸前的龍袍,卻是傷不到他的肌肉。
他探手立即抓住了那根竹杖,丘長老同時手一抖,竹杖中斷,斷杖再刺向金龍堂主。
貴妃目光及處,厲聲大喝道:“丘長老!”
沈勝衣那剎那劍已經脫出,在貴妃疏神旁顧同時,一枚暗器疾射了出去,其餘兩枚接射向金龍堂主。
貴妃已在小心沈勝衣的劍,卻不防沈勝衣用暗器,而且是這種暗器!
他出身天殘門,卻不是瞎子,聽覺並沒有瞎子的敏銳,聽得破空聲側首不見暗器,一怔間,那枚接近透明的暗器已射進了他的眉心!
在他的眉心上立時出現了一個圓圓的血洞,一個身子亦被暗器上的力道撞得倒飛了出去。
金龍堂主再探手,又將那斷杖抓住,一掌便要向丘長老拍下,突然轉身,將丘長老連人帶杖疾揮了出去,迎向那射向自己的暗器。
丘長老耳聽破空聲響,半空中身子勉強一弓,雖然避開了要害,那兩枚暗器仍然打進了他的兩腿,他毫不在乎,手棄杖,身形再一翻,雙掌插向金龍堂主的咽喉。
金龍堂主也只是一探手,便將他雙掌抓在手中,厲聲道:“你竟敢背叛金龍堂,以下犯上!”
丘長老雙掌已被他握碎,居然面不改容,而且笑應:“我這把年紀,有什麼不敢做的?”
金龍堂主喝問:“又是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也許我活膩了。”
金龍堂主怒吼,反手將丘長老擲在地上,手中斷杖接擲出,空透丘長老胸膛,將他活活地釘在地上。
沈勝衣暗器出手,也知道救不了丘長老,隨即掠前去,卻給潘玉截下。
潘玉蜂尾劍截下了沈勝衣,冷笑道:“好一個俠客,也會用暗器暗算。”
沈勝衣道:“對付你們這種卑鄙小人,難道還要講江湖規矩。”
沈勝衣道:“暗器是黑狗的,可惜傷你不著,否則他也不知如何感激。”
金龍堂主冷笑:“你胡說什麼?”
沈勝衣道:“你知道他可能有危險,卻不趕去援助他,只等在這裡。”
金龍堂主道:“他的命是我的,你懂得什麼。”
沈勝衣道:“任何人的生命你都不在乎?”
金龍堂主道:“最重要的是金龍堂的命運。”
沈勝衣道:“人若是都死光了,還有什麼金龍堂?”
金龍堂主道:“只要我一天不死,金龍堂就-天存在。”霍地轉身暴喝道:“住手!”
郭寬等人已經與那些大漢廝殺起來,聞聲都停下,那一聲事實有如霹靂一樣震動每個人的心絃。
金龍堂主目光轉落在郭寬面上,緩緩接道:“連你也背叛我了。”
郭寬道:“我早已不屬於金龍堂。”
“你的命是我救的,不是我,你早已給抓回去砍頭,活不到現在。”
郭寬道:“不錯,可是前後我已經替你做了很多事。”
“還替我毀了方剛,將查四交給我,是不是?”金龍堂主目光一掃:“你聽到了?”
小六應聲道:“不管他做過什麼事,只要他真心悔改,就是我們的好朋友。”
湘江三傑的老大接道:“若不是他,我們也不會找到這裡來。”
“方剛也不是他殺的。”另一個接著道:“我們完全明白他當時的處境,也完全明白當時的心情。”
小六隨又道:“他告訴我們一切的時候已準備給我們殺掉的了,我們當時事實也非常激動。”
金龍堂主冷笑道:“奇怪你們居然沒有將他殺掉,是不是因為他還有利用的價值,可以替你們引路?”
小六說道:“只是因為我們明白他真的改邪歸正,連死他都已不害怕,你這個金龍堂主還能夠怎樣?”
金龍堂主目光回到郭寬面上:“你真的已連死都不怕了?”
郭寬一面走向查四,一面道:“死得有意義總比白活好得多。”
金龍堂主笑道:“想不到你也會說這種話。”
郭寬道:“這個生死的問題事實已困擾了我很多年,沒有這一次的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看得透。”
他隨即在查四身旁蹲下來,查四雙足支地,好容易爬起身子,吐著血道:“小郭,有你的,幹得好。”
聲已破,查四的傷實在很重,郭寬看著他,道:“我不知道應該怎樣說,不是我,你……”
查四笑道:“你還這樣說,是不將我當做朋友了。”
郭寬顫聲道:“我們還是朋友?”
查四大笑道:“你這個臭小子,莫非以我是一個窮捕頭,高攀不起?”
語聲甫落,他突然一頭栽倒地上,面上的笑容卻仍然留著,沒有隨同他的生命消逝。
小六奔過來,看了看,突然大喝一聲,揮刀斬向旁邊一個金龍堂的大漢,與之同時,郭寬一聲長嘯,亦拔起身來,衝向金龍堂主。
其他的人也動了,一齊向金龍堂的人撲擊,一個個勢如瘋虎,奮不顧身。
沈勝衣同時發動,連人帶劍飛射金龍堂主,潘玉劍不及,而後追上。
金龍堂主呆了呆,身形才動,迎向郭寬,一面大笑道:“你這個嬲種,竟然敢與我動手?”
兩柄短劍也就在這時候從郭寬袖中出現,雙劍在手一齊扎向金龍堂主的要害,沈勝衣的劍也到了。
金龍堂主大喝揮袖,狂風疾起,左袖削向沈勝衣,右袖切向郭寬的雙臂。
衣袖貫上內力,有如利刀,迎上沈勝衣的劍,裂帛一聲,在劍鋒上斷飛。
沈勝衣的內力也許不如他,可是沈勝衣的內力用在劍上,總強過他的衣袖。
郭寬卻被金龍堂主一袖擲得打了一個旋子,金龍堂主緊接撲上,郭寬身形未穩,雙劍又刺出,狠而勁,這一次,雙劍都刺在金龍堂主手上。
金龍堂主雙手已從袖中伸出來,不知何時已戴上了一雙金光閃閃的手套,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織成,那麼銳利的劍尖竟然刺不進去。
郭寬目光及處,撤劍已不及,金龍堂主已然將他的雙劍抓在手中。
“你可知道這是偷自大內寶庫的東西,水火不侵,刀劍不入?”金龍堂主問道。
郭寬雙手青筋蚓突,就是不能將劍抽出來,那邊沈勝衣被衣袖一阻,潘玉已趕上,蜂尾劍截住去路,一衝再衝,都被潘玉拚命截下,目光及處,急道一聲:“棄劍!”
郭寬沒有棄劍,雙腳疾起,踢向金龍堂主的小腹,金龍堂主這時候才鬆手,一拋,郭寬整個身子便倒飛出去。
金龍堂主身形緊接暴長,離弦箭也似射前,一拳接著擊出,郭寬雙劍急回,左手劍總算擋住了那一拳,未著地的身子受震再飛出。
金龍堂主接一聲長嘯,身形翻滾在半空,搶在郭寬之前,當頭一手抓下。
金龍堂主悶哼一聲,手一翻,抄住來刀,接一拳擊向小六面門,小六急忙棄刀,翻身躍下,金龍堂主抓住手的刀同時脫手,擲向小六後心。
小六耳聽破空聲響,半空中身形勉強再翻,居然給他避過了那一刀,他半空落下,驚魂未定,金龍堂主已落在他面前,他雙拳擊出,打向金龍堂主胸膛。
他出拳很快,可是金龍堂主已落在他面前,他雙拳劈出,打向金龍堂主胸膛。
他出拳很快,可是金龍堂主更快,他打出的雙拳剎那竟變了打進金龍堂主雙手內。
金龍堂主雙手立即一緊,一陣骨碎聲響,小六雙拳飛碎,慘叫聲中,一個身子接被金龍堂主掄得飛起來,迎向那刺來的雙劍。
郭寬急心收劍,金龍堂主同時鬆手,雙拳接出,一齊打在小六胸膛上,小六的胸膛立即塌下,一個身子卻倒飛了出去,撞向郭寬。
郭寬不由伸手接去,一接之下,雙臂竟被震回,小六的屍體又再撞上郭寬的胸膛。
郭寬連吐七口鮮血滾倒地上,雙劍支地勉強站起來,金龍堂主等他站起來才再出拳,一連十多拳都打在郭寬的小腹上。
郭寬沒有閃避,也不能閃避,他的一條左臂已給金龍堂主抓著。
這十多拳下來,他胸腹的衣衫盡碎,到金龍堂主鬆手,便一堆爛泥也似倒下。
金龍堂主這才吁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潘玉也就在這個時候倒向他身上。
蜂尾劍仍在潘玉的手上,他握劍的右臂卻只差一點兒沒有齊肘斷去,身上十多個劍洞鮮血狂噴,一般衣衫已被鮮血染紅。
金龍堂主沒有伸手接,反而一拳痛擊在他背後,將他打飛,撞向沈勝衣,潘玉本來還有氣,這一拳卻將他僅存的氣都打盡。
他是要活命才逃向這邊,那知道金龍堂主非獨沒有救助他,反而將他殺掉,那剎那他才後悔。
後悔為啥要阻擋沈勝衣,為什麼不乘沈勝衣衝向金龍堂主,要救郭寬小六等人的時候逃命。
他也實在盡了全力阻擋沈勝衣,也本來自信可以支持到金龍堂主回到這邊,那知道沈勝衣一急之下,攻擊竟然是那麼凌厲。
一個不在乎生死,一個在乎,不在乎的一個武功又是在乎的那個之上,當然是不在乎的那個佔盡優勢。
沈勝衣非獨攻勢凌厲,而且用的都是險招,潘玉的劍路一被看破,根本就已接不住他的攻勢,中了第一劍,很快便第二劍第三劍。
中第一劍潘玉的鬥志便已經崩潰,然後突然發現對死亡是那麼恐懼,也不用沈勝衣怎樣追,自行向金龍堂主這邊退來。
沈勝衣其實並不希望這樣,潘玉的鬥志雖然崩潰,仍然能夠阻止他的行動,使他不能夠迅速接近金龍堂主。
潘玉當然無意再阻止沈勝衣,可是沈勝衣向金龍堂主迫近,便等如向他迫來,那片刻他竟然想不到,只要他將路讓開,便反而能夠逃命,只知道最安全就是在金龍堂主身邊。
沈勝衣沒有想到這許多,潘玉在他來說是一個障礙,他必須清除這個障礙,到潘玉退到金龍堂主身邊,他卻是很自然地考慮到藉助潘玉,擊倒金龍堂主。
金龍堂主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立即將潘玉擊飛,雖然是很少出手,金龍堂主到現在仍然沒有改變原則,不惜殺掉任何人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他沒有跟著出擊,這當然是因為也看出沈勝衣不比其他人,潘玉也不是沈勝衣的朋友,很難以潘玉來殺一個措手不及。
事實沈勝衣根本不理會潘玉的生死,一劍迎出,將潘玉的屍體挑過一旁,他也沒有撲前去,一看金龍堂主的神態他亦已知道潘玉對他的攻勢一些作用也沒有,索性由金龍堂主清除他們之間這個障礙。
然後他們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來,所有目光,劍一樣在半空交擊。
周圍的惡性戰沒有停下,金龍堂一夥卻顯然已處於下風,一個個都是無心戀戰的樣子,他們原是士氣高漲,但看見胡來及貴妃先後敗在沈勝衣手下,天殘門的老瞎子臨陣倒戈,郭寬率領群雄殺到來,信心亦為之動搖,再看見潘玉也倒下,更就大受打擊。
湘西三劍已到了紅綾的身旁,三柄劍組成三才劍陣,非獨護住了紅綾,也展開了前所未有的威力,將迫近來的金龍堂的人一一刺殺。
金龍堂主一看便知道大勢已去,唯一的機會就是將沈勝衣擊殺,沈勝衣一倒,其他人縱然死戰不退,要解決也不會太困難。
金龍堂主的人還有那麼多,只要他們恢復信心同心合力,應該可以將來人殺盡。
要將沈勝衣擊倒,當然是金龍堂主的事情,他也是金龍堂靈魂,事實金龍堂一夥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二人的身上,群雄也一樣,二人才對峙,他們的動作不覺便緩下,然後各向各靠攏,不過片刻,便分成了兩組,彷彿有默契的,隨即退開。
惡戰也隨著停止,周圍一剎那變成一片死寂,受傷倒在地上的,也不覺停了呻吟。
沈勝衣金龍堂主仿如未覺,仍然是那樣對峙,不發一聲,也無動作,只有目光繼續交擊,突然都凝結,相抵在半空。
那就像是四柄長劍劍尖對劍尖相抵在半空,能夠看到他們目光的銳利的人,也會同時發現他們的處境是如何的險惡,偶一失誤,劍尖滑開,便會喪生。
金龍堂主第一個開口:“好,別人說你是年輕一輩最強的一個,我一直都有些懷疑,現在卻是不能不相信這個事實。”他雖然說話,目光並沒有變動,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相信並不多。
沈勝衣絕無疑問是其中的一個,冷應道:“閣下也是我平生所遇的有數的幾個高手之一。”
金龍堂主道:“武功練到我這個地步的人相信不會太多。”
沈勝衣道:“不是沒有。”
金龍堂主道:“你以為你能夠將我擊倒?”
沈勝衣道:“好像你這樣不怕死的人倒是很少見。”
金龍堂主道:“我堂堂金龍堂主怎麼會怕死。”
沈勝衣道:“堂主這話大概還沒有考慮清楚便說出來,今天到這裡來的英雄豪傑,又有哪一個是怕死的。”
金龍堂主道:“那都是笨蛋。”
沈勝衣:“正如我一樣。”
金龍堂主沉聲道:“這個帳金龍堂一定會算清楚。”
沈勝衣:“那我們現在就一決高低。”
金龍堂主道:“好爽快的人。”他的目光仍然不支,雙手卻動了,一陣指節聲響,目光彷彿更閃亮。
沈勝衣道:“但你卻是不算,要走,我們還是會讓你走。”
湘西三劍等人一個都沒有作聲,顯然無論沈勝衣怎樣決定,他們都會絕對地服從,他們信任沈勝衣就正好他們信任郭寬一樣。
江湖人的豪情俠氣有時也的確不能夠以常理來推測。
金龍堂主大笑道:“我這麼一走,在金龍堂中以後還有人信服?”
沈勝衣道:“不管怎樣,金龍堂的人今天都絕對阻止不了我們將花名冊送走,此地金龍堂的人雖然多。我們的人也不少,而且每一個都準備拚命,拚到底,而前行不遠便是大城,你們不能夠追進去。”
金龍堂主道:“你們進了大城難道就能夠將花名冊交到白玉樓手上?”
沈勝衣道:“我知道金龍堂在附近官府都有認識約人,但我卻絕不以為有人敢欺瞞白玉樓,甘冒抄家滅族之險,我也絕不以為金錢收賣來的人會有我們這種不顧一切,視死如歸的豪氣。”
湘西三劍的老大忍不住插口道:“我們也不以為金龍堂的人會有這種決心。”
金龍堂主冷笑道:“我只知道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屬下懷疑我的話。”
沈勝衣搖頭:“你總不成終此一生去報復,即使如此也未必能將他們殺盡。”
金龍堂主道:“他們無論如何都絕不敢不盡力。”
沈勝衣道:“這你又錯了,他們應該都知道我們無意將他們趕盡殺絕,只要他們改過自新,不再為非作歹,事實他們沒有你們的支持,亦不會壞到哪裡去。”
金龍堂主道:“我們不惜一直支持包庇他們,也要他們絕對的服從,否則——”他冷笑,惡毒的冷笑。
沈勝衣淡然道:“你們現在還剩下多少人?”
金龍堂主一怔,胡來已死,貴妃潘玉亦喪生,天殘門最高輩份的丘長老倒戈,他能夠用的好像胡來這一級的人現在也已沒有。
沈勝衣語聲陡高,接道:“花名冊一定能夠送離這裡,只要送離這裡金龍堂便會消失,對我們迫得太緊,後果便越嚴重,有哪一個金龍堂弟子不願將兵器放下來,有哪一個金龍堂的人不願意活下去?”
沒有人作聲,幾個金龍堂弟子不覺將兵器垂下來,沈勝衣接道:“要走的,現在可以走了。”
金龍堂的人有些在面面相覷,金龍堂主目光終於動搖,一閃,厲聲道:“沒有我的許可,誰要走,誰便得喪命!”
湘西三劍的老大截道:“你應付我們都已心有餘,力不足,哪還有餘力去殺別的人?”
金龍堂主厲聲道:“你不妨看看,他們會不會聽你們的離開。”
湘西三劍的老大接道:“我跟他們又不認識,怎知道他們的心意,只是看他們也不是這麼愚蠢的人,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懂得離開。”
金龍堂主道:“這算什麼機會,只有同心合力,殺掉敵人,取回花名冊才是辦法。”
“你當然希望他們拚命取回花名冊,但他們應該想到拚命與否結果都是一樣,再想清楚便知道如何取捨。”
金龍堂主道:“少廢話,他們絕不會聽從你們,上你們的當。”
湘西三劍的老大身子一轉,大叫道:“你們還不走還等什麼?”
金龍堂主接一聲斷喝:“上!”一頓又喝道:“哪一個不要命的只管走!”
沒有人上,一個個面面相覷,湘西三劍的老大忍不住笑道:“哪有這麼笨的,四方八面離開,我們就是阻止不住,他又能殺得你們多少人?”
語聲甫落,金龍堂的人已然有反應,突然齊呼一聲,已然四散離開。
金龍堂主怔在那裡,那的確是事實,他總不能一個個追上去殺掉,何況他一動,沈勝衣他們亦會發動,將他截下來。
他的目光更冷酷,一聲也不發,那些金龍堂的人跑得很快,大都往樹林裡闖,群雄沒有作聲,只是等在那裡,看著金龍堂主,只有紅綾,眼瞳中不覺露出了傷感的神色來。
打破默沉的也還是沈勝衣,道:“堂主現在可以離開了。”
金龍堂主冷笑道:“我要離開隨時都可以離開,用得著你來說話?”
沈勝衣道:“我只是提醒堂主,現在是時候了。”
金龍堂主冷笑道:“你就是不怕我趕上去,將金龍堂的叛徒殺掉。”
沈勝衣淡然道:“那是金龍堂的事情,我們管不著。”
金龍堂主道:“好一個沈勝衣,也懂得用這種卑鄙的離間之計。”
沈勝衣只是道:“無論我們怎樣卑鄙,都不及金龍堂中人萬一,他們就是死也死有餘辜,我們的人何必理會?”
金龍堂主道:“這是說我若是動手,反而遂了你們的心願。”
沈勝衣道:“我們若是有顧慮,擔心報復,根本就不會做這件事情。”
湘西三劍的老大緊接道:“跟他說他也不會明白的,好像他這種人,又怎會明白俠義中的人的心情。”
金龍堂主道:“我只知道你們也是人,也有人的弱點,有機會我倒要看看,在孤立無援下,你是否也是這般豪氣。”
湘西三劍的老大道:“不管怎樣,我們明知道要跟金龍堂的人拚命,但到現在仍然沒有一個人退出。”
金龍堂主道:“只是因為沈勝衣。”
沈勝衣截道:“錯了,他們趕來的時候根本不能夠肯定我是仍然生存。”
一個大漢應道:“我們卻相信你絕不會這麼容易被擊倒,而不管怎樣,我們都會趕來盡力完成這件事。”
沈勝衣道:“這到底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金龍堂主大笑起來:“天下間真的有這麼多傻瓜?”
他的眼中卻一絲笑意也沒有,沈勝衣看在眼內,也看出了他的心意,回頭看看紅綾,道:“我們都已經盡了力。”
紅綾搖頭道:“你們不能夠改變的事情,我當然也不能夠,無論你們決定了怎樣做,我都會同意,站在你們那邊兒。”
“畜牲——”金龍堂主一張臉板起來:“你立即給我滾過來,我或者考慮饒你一命。”
紅綾一些反應也沒有,金龍堂主接道:“連孝道你也不懂,還說什麼?”
紅綾悽然一笑,仍沒有回答,沈勝衣道:“這個時候閣下又何必說這些話,要走便走是了。”
金龍堂主道:“哪走得這麼容易,我也絕不以為你們會這麼仁慈,只怕我還未回到家,官兵便會蜂擁而至。”
沈勝衣道:“你這樣也是不足為怪,要一個不講信用的人相信別人的承諾,原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金龍堂主接問道:“那又怎樣?你說說?”
沈勝衣道:“閣下喜歡怎樣便怎樣是了。”
“小狐狸到底露出尾巴來了。”金龍堂主放聲大笑。
沈勝衣無言嘆息,紅綾那邊道:“沈大哥不要再多說了,我和其他人都很明白,你是不要我難受,可是在決定這件事之前我已經考慮清楚,絕不會後悔,也準備接受任何打擊。”
沈勝衣道:“我只是本著查捕頭的主意,希望能夠將這件事以比較和平的方法解決,現在怎樣便怎樣,也實在無話可說的了。”
金龍堂主也沒有再說話,吸氣,再握拳,骨節響聲更急烈,就像是鞭炮也似的。
沈勝衣似乎無動於衷,衣衫卻無風自動,袖揚處,右手露出來,扣著的兩枚接近透明的暗器寒光一閃。
金龍堂主的目光同時一閃,忍不住又道:“你還有這種暗器。”
沈勝衣道:“這是黑狗用的暗器。”
金龍堂主道:“黑狗用的暗器你當然也能夠用,只是你與黑狗好像是同一類人。”
沈勝衣道:“我已經說過這並不是一場公平的決鬥,任何有助解決這一場決鬥的兵器暗器辦法我都會使用,以擊倒敵人為原則。”
金龍堂主大笑道:“好一個名俠,我總算見識到了。”
沈勝衣道:“你大概還沒有忘記我就是以這種暗器射殺貴妃。”
金龍堂主道:“這筆帳也本該由我來算的。”
沈勝衣說道:“那你小心這種暗器好了。”
金龍堂主冷笑道:“你若是以為我恐懼這種暗器你可就錯了。”
沈勝衣道:“我只知道這種暗器比一般的更難防備,對這一戰很有幫助。”
金龍堂主一張臉猛地沉下來,道:“難怪你能夠活到現在,這些年來你到底做過多少不擇手段的事情?”
沈勝衣道:“我也是隻記得那是有此需要,而事後我也絕不會為此難過。”
“也正如這一次,只要你能將我擊倒,別人只會大聲叫好,絕不會計較你用的是什麼手段。”金龍堂主咬牙道。
沈勝衣道:“應該就是了,而我也絕不會計較這些。”
金龍堂主道:“你現在可以動手了,還不施用你的暗器?”
沈勝衣道:“我知道在什麼時候用的,你小心了。”
金龍堂主冷笑道:“天殘門對暗器一向有研究,尚且逃不過你的暗器一擊,我當然非要小心不可了。”
話聲一落,他的腳步開始了移動,不太快,卻是一定的距離,骨節又響動起來,令人聽來魄動心驚。
沈勝衣沒有隨著移動,只是目光隨著轉,到金龍堂主走出了七步他才走一步,那一步之間,全身上下呼應得非常緊密,簡直就無懈可擊。
金龍堂主當然看得出,沈勝衣也一樣看得出金龍堂主就像是一隻刺蝟,已作好準備,應付任何突然的出擊。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也齊皆凝神靜氣,這一戰,絕無疑問是驚天動地的一戰,對練功之人當然有很大的誘惑。
只有紅綾,抱著花名冊頹然坐了下來,頭亦垂下,眼睛雖然也是望著那邊,眼神卻是那麼的呆滯,眼珠子彷彿已凝結成兩顆石珠子。
看到這樣的一雙眼睛,實在不難令人懷疑這雙眼睛是否還能夠看見東西。
她的心情也絕不難明白。
風急吹,金龍堂主終於在風中飛舞,有如神龍經天,“金龍探爪”,伸手往沈勝衣頭上折下,這一動聲勢並不怎樣驚人,而動作之美妙卻是很少見。
沈勝衣的動作一樣美妙,也同時飛舞在半空中,金龍堂主一抓再抓都抓他不著,他的劍隨即到了眼前。
金龍堂主雙掌立時一拍,在他拍實之前,沈勝衣的劍已經撤回,他雙掌也沒有拍實,剎那一變,抓著沈勝衣的劍,沈勝衣一面閃避一面還擊,身形兵器混成一體,毫無破綻,用劍用到他這個境界的人實在不多,但內功練到金龍堂主那個地步的人亦一樣少有。
金龍堂主吸氣吐氣,也不見怎樣動,一個身子便翻騰在空,出手十七招攻勢。
沈勝衣應付得並不易,但仍然能夠保持三成攻勢,兩個人的動作看來雖然很平淡,卻已看得旁邊的人捏了一把冷汗。
他們的攻擊非獨出人意料,速度、角度亦是在他們意料之外,不過片刻,彼此身上幾乎每一寸都已會被對方攻擊,但都沒有被擊中。
汗從沈勝衣的額上淌下來,金龍堂主亦沒有例外,這是他從來沒有的情況,他沒有在意,這下子信心不由得動搖起來。
沈勝衣內功雖然沒有他的好,但勝在年輕,而且生活也非常正常,這許多優點已足以彌補他的缺點,再說他終年在江湖上奔走,在刀鋒下打滾,臨敵經驗的豐富只怕沒有多少人能夠及得上。
這些年來金龍堂主卻是一直在養尊處優,已很少出手,以金龍堂高手之多,勢力之大,組織之秘密,能夠闖到總壇的人可以說一個也沒有,他雖然沒有一天歇下來,不停的苦練,到底只是死功夫,沈勝衣的卻是活的,這死與活之間又已有一段距離,兩人的武功也因此而更加接近。
沈勝衣交手下來,立即便發現了金龍堂主的弱點在缺乏實際經驗,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而輕視金龍堂主,出手反而更加小心。
金龍堂主看出沈勝衣的小心,也因此更覺得這個人的可怕,這種可怕的感覺也已不知多少年沒有出現過,這時候突然出現,在他的感覺,當然是既突然而又陌生,他的信心也因此而更動搖。
沈勝衣彷彿並無所覺,雖然能夠爭取更多的攻勢,卻仍然保持三成攻勢,也因此他有足夠的時間來觀察,金龍堂主的招式變化,他是一個聰明的人,也是一個武學的天才,任何招式,儘管變化怎樣快都難以逃過他的眼睛,而任何招式只要用上第一遍他便能夠抓住其中的破綻,予以破解,除非他根本沒有出手的時間。
好像金龍堂主這種高手當然不能夠與一般人相提並論,他所用的招式儘管變化不多,也比較簡單,卻已是化腐朽為神奇,沒有足夠的時間觀察,根本不能夠找到其中的破綻所在,沈勝衣很明白一般高手與金龍堂主這種高手的分別,所以他不急著搶攻,將時間用在觀察上。
金龍堂主看出他的心意,也看出這樣下去只要招式重複,沈勝衣致命的一擊便立即會攻進來,可是他怎能肯定自己的攻勢不會有重複的招式。
他忽然發覺原來自己的記憶力早已衰退,那種可怕的感覺又深了幾分,但他的攻勢仍然沒有停下,只是緩下來,也變得更加完整,他當然知道這雖然有助他的記憶,卻也有害處,沈勝衣將會因此而看得更清楚,領悟得更多,除非不發現破綻,否則,攻擊也一定更加凌厲。
他也當然想用幾下子重擊,將沈勝衣擊倒,省得麻煩,沈勝衣卻避重就輕,儘量避免與他拚命,這除了沈勝衣已掌握這一戰的必勝之道,也沒有其他解釋的了。
這樣下去,到底能夠維持到什麼時候?金龍堂主實在有些懷疑,他其實已無意與沈勝衣拚命,他就是那種人。要拚必須有相當把握,拚下來也必須不要傷得太重,否則便一些意思也沒有,而且他還要應付其他那麼多人。
他絕不肯妥協,也絕不想死,這是他最矛盾的地方,也是他最為難的地方,他原先要幾下子誘沈勝衣一露出破綻,以雷霆萬鈞之勢將之解決,再對付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在他的眼中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他有絕對的把握將之一一迅速解決,就像解決查四,解決小六,天殘門那個老瞎子丘長老。
在他眼中就只有一個沈勝衣可以一戰,可是他要解決這個沈勝衣已經成問題。
然後他突然有了主意。展開前所未有的猛烈攻擊,由緩而快在他來說實在是最簡單不過的事,也轉變得非常突然,有如一陣狂風驟然吹至,與之同時他舌綻春雷,發出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咆哮聲,沈勝衣被他迫退,一下子倒退了三丈,這一陣攻擊的猛烈非言語所能形容,也不是沈勝衣所能夠一一化解。
旁觀的人齊皆動容,在他們眼中,金龍堂主的攻勢雷霆萬鈞,將沈勝衣迫得完全沒有抵擋還擊的餘地。
紅綾看著忍不住亦站了起來,金龍堂主繼續搶攻,一個個巨浪也似向沈勝衣撞擊,一次比一次凌厲。
沈勝衣繼續倒退,這一次已退得沒有那麼急那麼遠,雖然退,並沒有倒下,能夠不倒,也就是說能夠反擊了。
金龍堂主隨即第三次搶攻,這一次顯然更凌厲,咆哮聲動地驚天,就是這種聲勢已沒有多少人能夠發出來。
他咆哮聲中迅速地擊出了一百零八拳,一拳比一拳威猛,那一雙戴上金手套的雙手有如一片金網向沈勝衣罩去,再一變彷彿變成了一道金牆。
沈勝衣再退,金龍堂主再一聲咆哮,似乎就要將那一道金牆壓下去,連沈勝衣也有這種感覺,哪知道一吼之下,那道金牆反而消失與無形,金龍堂主的人也彷彿消失,變成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反撲向紅綾那邊。
沒有人想到他會有此一著,連沈勝衣也沒有,事實上那道金牆對他的威脅的確大得很,只要金龍堂主再加一把勁,將那道金牆推下去,他若是硬擋,不難變成互較內功之局,以他的內力修為,不難被金龍堂主硬硬震成重傷,若不硬擋,而後退,則不免先機頓失,形成一面倒之勢。
也所以沈勝衣那剎那只是考慮如何應付金牆的壓力突然消失,難免以為頭一剎那茫然,他所有的反應都在金龍堂主意料這中,連他發暗器的一著也不例外。
他一怔暗器先出手,身形接展開,撲向金龍堂主。
那枚暗器接近透明,若是能夠在適當的機會射出,不容易應付,但現在這樣用來,與一般的暗器並無分別。
沈勝衣當然不是一般的高手,暗器在他用來也不是一般暗器高手所能夠比得上,可是金龍堂主,也不是一般的高手,耳聽風聲,一袖狎然反揮,將射來的暗器拂落,這一拂落雖然影響到他的身形,但不足以影響到沈勝衣追上。
沈勝衣身形已放盡,但高手相擊,快一步就是快一步,很難追回。
一拂同時金龍堂主身形業已落下,保護在紅綾身外的湘西三劍的反應也絕不慢,人劍當中,天地兩劍左右齊來,卻也是一怔之下慢了那半分,不能夠再在金龍堂主動手之前組成一個完整的三才劍陣。
那雖然只是電光火石之間的空隙,一般高手即使能夠看得見,未必能夠抓得穩,金龍堂主便不同了,立即搶著,抓住了天劍的劍尖,在天人二劍之間一欺而入,地劍立時為人劍所阻,完全起不了作用。
人劍立即刺金龍堂主,一口氣七劍,連刺七處大穴,天劍在左掌同印出。
他們快,金龍堂主更快,身形往天劍一迫,讓開人劍,一掌接印在天劍胸膛上。
這一掌比天劍那一掌只快了半寸,但半寸已經足夠,天劍一個身子立時飛出,飛撞向撲來的沈勝衣,手中劍同時斷為兩截。
金龍堂主隨即轉身,以捏著的半截斷劍接下了人劍的劍,一掌又奪隙而入,切在人劍咽喉上。
只一掌他便切斷了人劍的咽喉,反手接抓著人劍的脖子,抓雞也似地一把抓起來迎向沈勝衣的劍,手中斷劍接著彈向地劍。
地劍身形轉過來,一劍搶救不及,那截斷劍便射進了他的心窩,他大叫一聲,一個身子飛摔開去,倒地不起。
以金龍堂主的內功,那截斷劍就是不射正心窩,亦足以震碎他的尺脈,取他性命。
沈勝衣的反應不能說不快的了,手一抄天劍,將他送到一旁,身形同時從那個方向轉入,劍刺金龍堂主,哪知道金龍堂主竟然以人劍的屍體快速迎來,那雖然是屍體,沈勝衣的劍還是不忍刺進去,而即使刺進去亦只能夠阻止屍體的去勢,對金龍堂主的行動並無影響,所以他再閃開,然後再一次轉入。
金龍堂主意料之中,手一鬆,屍體飛出,撞向沈勝衣,身形再次撲向紅綾,才一動,他突然怪叫一聲,整個人呆住。
一柄劍已抵在金龍堂主的咽喉上,這一劍來得很突然,尤其是在金龍堂主,他看見這支劍,卻並未考慮到這支劍會向自己進攻。
這當然就是紅綾的劍,紅綾看著金龍堂主撲來,也看著天劍重傷在金龍堂主掌下,人地雙劍喪命,那剎那,她簡直就像個傻瓜,怔在那兒。
雖想她已經背叛金龍堂,與她的父親作對,但面對面還是現在。
到底是他的父親,她的劍如何能夠刺出去。
也許她的劍刺出能夠阻止金龍堂主的攻勢,救回地劍人劍的性命,可是那片刻她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一怔之後她才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終於出劍,這一劍的確在金龍堂主意料之外,金龍堂主原就是有一種自信,這個女兒雖然背叛了自己,在自己面前怎也不敢動手。
紅綾的反應一如他所料,所以她在紅綾出劍那剎那之前,還是以為花名冊手到拿來,再抓住紅綾開路,然後立即離開這地方。
哪知道紅綾的劍還是動了,快而準,他雖然及時讓開,還是不免給劍抵在咽喉上,森寒的劍氣直侵肌骨,也就像一盆冷水當頭倒下。
他怪叫,呆住,那剎那,沈勝衣任何的一擊都足以將他擊倒,但沈勝衣並沒有出手,劍只是暴長,抵在金龍堂主後心的要穴上。
金龍堂主沒有動,他不怕紅綾的劍,也絕對有把握在紅綾的劍刺入咽喉之前將紅綾擊倒,可是他卻完全沒有把握讓開沈勝衣的劍。
他已經感到沈勝衣那支劍的劍氣,劍尖盤罩在心臟周圍,只要他一動,便會一齊扎進去,他絕對相信沈勝衣能夠及時刺出這一劍。
周圍群豪隨即發出了一聲歡呼,一齊湧近來,金龍堂主雖然憤怒,那一股憤怒的火焰卻被沈勝衣在劍上的寒氣壓下來,他的目光卻仍然那麼凌厲,落在紅綾的劍上,再轉到紅綾的面上。
紅綾的目光顫抖,眼神亦一樣,她很想將劍移開,將視線移開,可是就像著了魔也似怔在那兒,渾身的血氣彷彿都正在凝結。
金龍堂主盯著她,終於開口:“好女兒,我的好女兒!”
紅綾的眼淚不覺流下,金龍堂主反而笑起來,接道:“你現在心滿意足了,金龍堂主完了,爹完了。”
紅綾嘴唇顫動,整張臉都顫動起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金龍堂主又道:“你的劍怎麼不刺進來,爹死了你大可以放心去做你的官家小姐,下手嘛,怎麼還不下手?”
紅絞仍然不作聲,沈勝衣後來終於開口:“紅綾不會出手的,她只是阻止你拿花名冊。”
金龍堂主冷笑道:“你這個臭小子神氣什麼,不是我這個不肖女兒你能夠幹出什麼來,連查四你也救不了!”
沈勝衣道:“一個人的力量當然有限,我也不否認武功,我不是你的對手。”
“你承認打不過我就好了,你們這群所謂俠義中人,除了眾毆還懂得幹什麼?”金龍堂主大笑道:“我今天雖然要倒了,還是瞧不起你們。”
沈勝衣道:“瞧得起與瞧不起翻隨尊便。”
金龍堂主道:“那你可以下手了,還等什麼。”
沈勝衣的劍應聲而動,順脊而下,連點金龍堂主左右十二處穴道,他的劍一動金龍堂主便已察覺,第一個偏差便是反擊,沈勝衣只封他的穴道卻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原是準備沈勝衣劍擊他的要害,他也有絕對的信心,在沈勝衣劍刺到要害,在死亡之前,反擊沈勝衣,將沈勝衣擊傷,哪知道沈勝衣用劍,只封穴道。
在別人來說,這當然不是一件易事,可是在沈勝衣這種內外功兼修的高手,卻是很簡單,劍在他用來,要利可以穿金裂石,要鈍則可以雖中而不傷人,而劍氣不透過劍尖射出,直透穴道,較之以指點穴,成有過之。
距離這當然縮短了很多,金龍堂主念頭方動,穴道已然被封住,渾身不由一震,其他的穴道亦迅速被封上,血氣停止了運行,動作亦停頓。
紅絞的劍這才從金龍堂主咽喉上移開,“嗆嗆”墮地,一個身子隨又顫抖起來,有如秋風中的蘆葦。
沈勝衣的劍也垂下,一個大漢即時嚷起來:“我們將他拿到官府裡。”
其他人譁然相和,沈勝衣等他們靜下去才道:“金龍堂主可以沒有信用,查捕頭不能。”
各人更靜,沈勝衣接道:“查捕頭答應的也不是別人,就是她。”他的手輕擁著紅綾的肩膀。“大家……”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個大漢已嚷道:“沈兄弟不必說,我們若是乘人之危動金龍堂主就是畜牲,天誅地滅。”
其他人也譁然應諾,紅綾的眼淚再汩汩流下,沈勝衣接道:“大家收拾好一切,我們儘快離開這裡,將花名冊送進官衙去。”
眾人應聲散開,金龍堂主幹瞪著一雙眼,若說目光能夠殺人,沈勝衣紅綾只怕早已碎屍萬段。
紅綾沒有望金龍堂主,一直垂下頭,到要離開的時候她才跪下,向金龍堂主叩了三個頭。
金龍堂主反而閉上眼睛,看也不看,他聽著各人腳步聲去遠,才把眼睛張開,他已看不到沈勝衣他們,也看不到一個活人,只是金龍堂屬下的屍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
他沒有動彈,隨即抑壓住激動的心情,運行體內的真氣,暗裡將穴道衝開,這當然不是一件易事,可是他並不放棄,失敗了一次,再來,一次又一次的運行真氣衝向被封的穴道。
沈勝衣那樣封住了金龍堂主的穴道,其實已等於封住了他的真氣,但那剎那他仍然能夠將兩股真氣運行到雙臂上,也就是利用這兩股真氣加迫向被封住的穴道。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金龍堂主的內功修為事實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非沈勝衣那種高手,只怕連他的穴道也封不住。
那兩股真氣雖然不怎樣強勁,仍然能夠震動被封住的穴道,也在他的駕馭下,運行不息,一次震不開,再一次,循環不絕。
荒原上一直是靜悄悄的,沒有活人再到來,連鳥獸也彷彿被那一場血戰驚散,風吹過,血腥味仍然那麼濃重,使人慾嘔,這景象也不難令人有進了阿鼻地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