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護花身形過處,白雪飛濺,他一身白衣,前掠不遠,已經消失在白雪中。
九王府的後門同時打開,一群侍衛湧了出來,兩旁人聲嘈雜,亦有兩隊侍衛包抄殺至,他們都沒有遇上常護花,那常護花當然就是一路前逃。
來到湖邊那些高樹前,那些侍衛都不由怔住,常護花的腳印正就在樹下消失。他們當然都不知道常護花來到了這裡,還是雙腳著地,再過便改用劍鞘點地而行,捲起的雪花隨即將那個點出來的洞蓋去。
在他們的意念中,常護花走過的雪地必定有腳印留下,腳印既然是到此為止,常護花當然是躍上了樹上。
常護花在樹上留下來的痕跡卻不是他們那麼容易分辨得出,而附近那麼多樹木,這片刻之間,以常護花的輕功,當然已可以躲到很遠的樹上去。
他們也只是一怔,隨即左右散開,遠遠散開去,一面留心樹上的情形,那除非藏在樹上的人待著不再移動,否則一定會被他們發覺。
四個武功高強的侍衛統領同時躍到樹上去,展開搜索。
更多的侍衛緊接湧至,百數十個燈籠已然燃點起來。
他們都知道,在這種環境,這個時候,要將一個身手那麼靈活的人從躲藏的地方找出來並不是一件易事,但他們都不能不展開搜索。
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也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他們怎能不有所表現。
每一個人都是全心全力的去找,只可惜他們一開始便為常護花所愚,判斷錯誤,這一番搜索,完全是白費氣力。
常護花順風前掠,那些人聲也順風吹入耳裡,走出了老遠,仍隱約聽到,他繼續前掠,過了湖面,再掠過一片樹林,便轉向太平安樂王府的方向掠去。
雖然已放出信鴿,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還是趕回去一看才放心。
疏木林外是一片平地,黑夜中看來彷彿無盡,常護花掠出了三丈,突然停下。
一盞燈籠隨即從前面兩丈的一株枯樹後轉出來。
常護花就是看見前面燈籠的亮光方才突然停步,他的劍還未入鞘,左手一捏劍訣,人劍呼之欲出!
燈籠逐漸亮起來,掌著燈籠的那個人亦出現,燈籠精緻而華麗,那個人的衣飾也是——
九王爺!
常護花實在想不到這個九王爺竟會出現在這裡將自己截下,當場為之呆了一呆。
九王爺目光落在常護花面上,微笑道:“好本領。”
“過獎——”常護花那剎那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九王爺與方才那個九王爺好像有些兒不同。
第一是笑容,其次是語聲,第三是那雙眼睛,方才那個九王爺面容如罩寒冰,語聲森冷,一雙眼睛亦如寒冰、冷雪一樣,而現在卻竟似春內解凍,笑容溫暖,語聲輕柔,目光更有如溪間流水一樣,不絕如縷,清涼悅目爽心。
九王爺笑接道:“未經本王許可,能夠進出本王府宅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是麼?”常護花淡應了一聲。
九王爺接著道:“這當然都是你的本領。”
常護花道:“王爺到底要怎樣?”
九王爺道:“錦箋呢?拿回給我。”
常護花道:“王爺沒有看見我已經將信鴿送走了。”
九王爺笑問:“那你還跑得這麼急幹什麼?”
“當然就是逃命了。”常護花笑了起來。
九王爺微微一怔,道:“不錯!跳蚤猶知避死,蟻蛾尚且貪生,難怪。”
常護花接問:“閣下以王爺的尊貴竟追到了這裡來,又為了什麼?”
九王爺反問:“本王以三萬兩黃金僱用那鐵甲人,你難道不知道要他幹什麼?”
“刺殺太平安樂王。”
九王爺道:“無論本王採取什麼行動,也只是要太平安樂王的性命而已。”
常護花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爺以身犯險,想見決心。”
九王爺上下打量著常護花,一面道:“信鴿可能是誘敵之計,而即使不是,黑夜之中,不難出錯,本王既然追不到鴿子,於是只好追人了。”
常護花道:“王爺不肯讓路,在下只有得罪。”
九王爺微笑道:“好膽量,龍飛運氣實在不錯,竟然找到一個你這樣的手下。”
常護花道:“我的運氣也是一向很不錯。”
“所以你能夠活到現在。”九王爺目光更亮,深注常護花道:“聽說龍飛新收了一個手下,原是江湖上的名俠,也是萬花山莊之主,姓常名護花,就是你?”
“正是——”常護花的那剎那突然有一個念頭,將視線移開,避免與九王爺的視線接觸,他不知道為什麼有這個念頭,卻隨即發現自己的視線竟已不受自己控制。
“好,英雄出少年!”九王爺這句話出口,燈籠脫手落地,雙手突然在左右身旁抬起來,摘下了頭上那頂紫金冠,託在左手掌心上,接著頭一甩,束著的頭髮立時散開,一條條黑蛇也似飛舞在半空,好一會才披散下來。
常護花看在眼內,露出疑惑之色,竟忘了將視線移開那回事。
九王爺接拔劍,長劍三尺,上鍍七星,寒光閃耀。
那盞燈籠落在雪地上,立時燃燒起來,眨眼間變成了一圈火焰,那團火焰突然凌空飛起來落在九王爺左手掌心上,就在他的掌心上繼續燃燒。
與之同時,那頂紫金冠在九王爺的掌心上升起來,升入了那團火焰中——
這到底是什麼武功?
常護花看不出,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劍橫護胸前,只等九王爺出手。
九王爺仍然一面笑容,左手翻動,那團火焰裹著紫金冠在他的掌心上翻滾,煞是奇觀。
常護花一口真氣運行,左手往腰間一抹,已扣了三枚暗器在手。
“咄——”九王爺猛一聲暴喝,左掌疾往前一送,那團火焰突然化成了一條火龍,張牙舞爪,飛撲常護花。
常護花心頭一凜,“鯉魚倒穿波”,左手暗器射出,身形落下,伏地一滾。
火龍撲空,一騰再撲出,常護花左手往雪地一插一抄,一蓬雪花猛撞向那條火龍,兩個纏實,只聽得“嗤嗤”連聲,白煙一股股散開,那條火龍終於落在雪上,又是“嗤嗤”一陣急響,煙消火絕。
常護花的身形同時倒射了出去,三丈外落下,目光及處,九王爺雙袖鼓風,逆風而來。
他拔身,揮劍,閃電般一劍劈落。
九王爺沒有理會,也沒有招架,迎劍一分為二,消失,常護花凝目望去,只見兩片白色的東西在劍左右落下來,赫然是一個紙人——
妖術。
常護花心頭怦然震動,一腳支地,滴溜溜一轉,放目一片為白的雪地,九王爺不知所蹤。
也就在那剎那,他突然聽到了一陣大笑聲,陰森怪異而恐怖的大笑聲。
那笑聲竟然是由地下湧出,整塊地面也為之震動。
笑聲未絕,常護花又聽到了另一種怪異的聲音,也竟是由地下透出來,目光一落,只見腳下雪地凸起凹下,出現了一張巨大的人面。
那也竟與九王爺的相貌一樣,兩片嘴唇不住顫動,笑聲竟就像從那兒發出來。
常護花這一驚非同小可,嘟喃一聲:“妖術!”收攝心神,靜觀其變。
笑聲繼續,越來越響亮,常護花心神又為之恍惚,與之同時,那片雪地突然四分五裂,人面驟碎,當中卻出現了一條雪坑。
積雪紛往坑中陷落,那條雪坑襲過人面,越襲越闊,直向常護花襲過來。
常護花倒退,那條雪坑卻迅速將他追及,常護花驚呼拔起,一拔三丈,正要往雪坑旁邊落下,目光及處,不由又是一聲驚呼。
那條雪坑這剎那赫然已裂成了一個方圓數丈的大洞,常護花的身形正直往這個大洞落下去。
他的輕功雖然好,但身形已老,即使未老,也難以橫跨雪坑。
驚呼未絕,他的身子已掉進雪坑內。
雪坑其深無比,常護花那剎那隻覺得有如深淵,眼前一黑,眨眼間又一亮,赫然陷身在一片火海中。
那剎那到底墜下多少尺,常護花完全計算不出來,腳步著實,不由一軟。
在他的周圍,全都是暗紅色的嶙峋怪石,那種暗紅色妖嬈而炫目,火焰從怪石間冒起來,一條條火舌蛇也似不住吞吐,向常護花迫近。
也就在他腳下一軟的同時,霹靂一聲,一塊石突然裂開,閃電也似的一道光芒一閃,從石縫中穿過,向常護花射來。
若換是神經脆弱一些、反應遲鈍一些的人,必定被那一道閃電擊中。
常護花的神經都已被鍛鍊得有如鋼絲般堅韌,腳下一軟,順勢一倒,滾向烈焰尖石中。
裂焰尖石迎著他驟然消失,常護花渾身一寒,神智一清,看得很清楚,自己仍然是在雪上,周圍既沒有雪坑,也沒有嶙峋怪石,飛揚火焰。
九王爺在他身旁不遠,劍已然在手,腳前積雪翻開,出現了一條劍劈的痕跡。
常護花一滾即起,劍護在身前,冷冷道:“不出所料,果然只是一種幻術,一種幻覺。”
九王爺沒有追擊,在方才那種情形之下他也不能一劍殺死常護花,再出擊當然也是起不了作用的了。
他按劍一笑,道:“佩服——”
常護花冷冷道:“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與你的目光相接觸。”
九王爺道:“你若是不望本王,如何接得下本王的劍?”
常護花道:“方才我難道也是在看著你?”
九王爺道:“若非如此,你怎知道本王那一劍正向你劈來?”
常護花點頭:“我明白了。”
九王爺道:“你明白什麼?”
“魔由心生,我若是心無雜念,又怎會為你的眼睛迷惑?”
“道理不錯,正是如此。”九王爺笑了笑:“只是,一個人又怎能沒有雜念!”
常護花一怔,他不能不承認九王爺說得實在很有道理。
九王爺左掌隨即一送一沉再一翻,五指如鉤,一探一拔,一股積雪立時激起來,合成了一條粗大的雪柱,直拔霄漢。
九王爺也就在雪柱後消失。
最好的內功也難以弄出一條這樣的雪柱來,常護花知道這又是九王爺的幻術,一口真氣運遍全身,鎮定心神,企圖將所有的雜念驅去。
也就在心神一定的那剎那,在他面前那條粗大的雪柱由清晰而模糊,由模糊而消失。
九王爺仍立在原位,笑了笑,放步橫移,這一步橫移,常護花又吃一驚。
在常護花的眼中,九王爺仍然立在那裡,卻從他的骨內走出了另外一個九王爺來。
這個九王爺才站好,又一個九王爺從這個九王爺的體內走出,然後第三個,第四個。
不過片刻,在常護花的周圍,竟然出現了七七四十九個九王爺。
常護花真氣再運,閉上眼睛,耳聽八方。
周圍一點聲息也沒有,常護花過了一會才張眼望去,四十九個九王爺赫然仍站立在原地,笑望著他,一個也沒有消逝。
突然那四十九個九王爺一齊伸手沉腕,一探一拔,抓起了一條條巨大的雪柱。
常護花心念未動,已經被圍在雪柱之內,那剎那在他感覺中,四十九條雪柱彷彿都是為人所化,四十九個九王爺化成了四十九條雪柱。
常護花仰首望去,只見那些雪柱全都是直入夜空,望不到巔。
這絕無疑問只是幻術,九王爺只有一個,但躲在哪一條雪柱後卻是頗費思量。
常護花考慮一會,終於舉步往前走去,與之同時,擋住他面前第一根雪柱突然蛛網般碎裂,迎頭倒下來,“轟轟隆隆”聲勢驚人。
雖然知道那只是幻像,常護花的身形仍然不由得往側一閃。
那邊的另一條雪柱與之同時倒下,常護花下意識再閃,第三第四條雪柱跟著倒下,雪花漫天聲勢浩大,動魄驚心。
常護花根本已沒有閃避的餘地,也就索性不避,仗劍護體靜待那些雪柱倒下。
那些雪柱在他身上便已消失,常護花惟一的感覺只是耳鳴目眩心跳,可是一口真氣運過,這種感覺便亦消失。
雪柱亦停止倒下,已倒下的那幾條雪柱的本來所在,卻出現了新的雪柱。
常護花目光落下,腳下週圍一點變化也沒有,只有他腳步移動時留下的腳印。
這又證實了一切都是幻像,所以他隨即再次舉步移前,迎著一條雪柱走去。
那條雪柱在他第一步踏出,便已碎裂,沒頭沒腦地砸下。
常護花這一次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行,雪柱倒在他身上,消失於無形。
九王爺沒有襲擊,常護花繼續前行,第二條雪柱同樣倒下消失,跟著第三條。
常護花走過了第三條雪柱的所在,第四條雪柱便又出現眼前,他清楚記得,那邊就只有三條雪柱,怎會有第四條雪柱出現,此念一動,他不由回頭望一眼,一望之下,不由一呆,在他的後面赫然是一條條的雪柱,左右也一樣。
他不錯走過了三條雪柱,在他走過的時候,那三條雪柱亦消失不見,可是現在,雪柱非獨仍然在他身後,而且與左右雪柱的距離完全一樣。
這雖然令他非常意外,但其實並無不妥,他原就是走進雪柱林中,現在他的情形,並非正就是置身雪桂林中?
“常護花——”九王爺的語聲終於響起來,夾著得意的笑聲。
常護花完全辨不出笑語聲從哪一個方向發出來。
似在左,又似在右,似在前,又似在後,再聽,竟似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來,在雪柱中迴盪,久久不絕。
常護花索性不動,道:“可惜閣下這種幻術只能夠嚇人,不能夠傷人。”
九王爺笑道:“本王的目的,也只是將你困在這裡。”
常護花道:“以我的輕功,半炷香你以為能夠掠出多遠?”
九王爺道:“憑本王的輕功,半炷香內,無論你掠出多遠,本王都自然能夠追得上。”
常護花道:“只要你追不上,你的幻術便無所施其技,我們不妨一較高下。”
九王爺笑道:“本王絕無惡意,你若是逃回本王府內,本王更是歡迎之至。”
常護花怔住,九王爺的話到底令他明白了一件事,他連方向都已經失去,在他的眼中,周圍都是雪柱,任何方向完全一樣,並無分別,他若是直往前掠,實在極有可能掠回九王爺府。
他心念再動,目光一閃,冷笑道:“你這是暗示我,現在我走的這個方向完全正確?”
九王爺應道:“也許是的,你為什麼不試試?”
常護花道:“這當然是因為我還能夠肯定現在所走的方向對不對。不想在那麼多人面前表現得像一個傻瓜。”
九王爺大笑,道:“為我所惑的只是你一人,在別人的眼中看來,你的確就像一個傻瓜。”
常護花道:“不知道你在別人的眼中看來又像什麼?”
九王爺道:“什麼不是一樣,他們要對付的只是你,也必須服從我的命令。”
常護花道:“不錯。”閉上眼睛。
九王爺笑接道:“閉上眼睛也沒有用,本王的幻術已經在你的眼裡長了根,無論你什麼時候張開眼睛來,所看的景像都會完全一樣。”
常護花沒有回答,九王爺又道:“不過你得記著,你只是半個時辰,過了子夜你就算能夠闖出來,回到安樂王府,看到的就只是龍飛的屍體。”
常護花冷笑:“安樂王府高手如雲,禁衛森嚴,那個鐵甲人即使能夠闖進去,亦未必能夠完成任務。”
九王爺笑問:“你若是一個職業殺手,會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常護花沒有作聲,九王爺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是那麼得意興奮,常護花突然有一種感覺——在大笑的這個人非獨不很正常,而且已接近瘋狂。
他一直在傾耳細聽,可是到現在為止,竟然仍未能聽得出笑語聲的正確位置——
難道連我的聽覺也已受他的幻術支配?
常護花穩定的心情不由又動亂——
那隻信鴿能否順利飛回去?——
那個鐵甲人是否一如九王爺所言,因為有必殺的信心才接下這一宗生意?
常護花的心情又如何能夠穩定下來,那個鐵甲人固然可怕,何況司馬縱橫與他之間彷彿有一種默契,每一次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以司馬縱橫的武功,再配合那個鐵甲人無堅不摧、刀槍不入的鐵甲,的確已可以無往不利。
龍飛若是收不到飛鴿傳書,在缺乏防備的情形下,也的確不難為那個鐵甲人所乘。
這一次的暗殺,也的確很令人意外,就是龍飛,也不以為鐵甲人下一個刺殺的目標就是自己,更想不到鐵甲人的刺殺行動安排得這樣緊密,竟然在刺殺呂東陽上官貴之後,在當天子夜便採取第三次的行動,刺殺一個這麼重要的人物。
常護花若是不能夠及時趕回去,那隻信鴿又若是寒夜中迷途。在雖然有防備,但防備不足的情形下,龍飛的安危實在可慮。
如此寒夜,那隻信鴿雖然是名種“千里還”,迷途的可能性亦很高——
只有看自己的了,常護花此念一生,更加焦急,越焦急也就越煩亂。
九王爺大笑不絕,與常護花的焦急同時,越來越響起來,越來越動魄驚心。
常護花知道九王爺是有意擾亂自己的心神,但亦無可奈何,時間也就在他的焦急中飛逝。
那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
真的是非常突然,靈光一閃,一道閃電也似疾劃過常護花的腦際。
他的眼睛終於張開來,亮得就像是兩盞明燈。
那些雪柱並沒有在他的眼中消失,但他已有了應付的辦法。
他的劍緩緩隱在肘後,左手捏劍訣,腳踏七星,左右迅速的交換,再往雪柱間移去。
九王爺的語聲立時又響起來:“這不錯是一個北斗七星陣,但你要闖出去,可還要再花一些心思和時間。”
這一次,常護花已能夠清楚分辨得出語聲是來自左面第一條雪柱,他的身形立即一偏,一劍往左面疾刺了過去。
那條雪柱迎劍消失,九王爺終於出現在常護花眼前,引劍一劃“叮”的迎住了刺來那一劍,引劍暴退,在另一條雪柱後一閃而沒。
常護花人劍緊接追前,飛削向那條雪柱,劍到柱消,九王爺赫然已不在柱後。
雪地上兩個腳印,深淺不一,從腳印看來,九王爺顯然是著地隨即一縱,奇怪的是常護花竟然看不見九王爺的身形閃動。從腳印的方向看來,九王爺是躍往右面,常護花隨即往右面躍去,卻什麼發現也沒有,連腳印也都不見,他知道自己又為九王爺所惑。
九王爺的笑語聲接又傳來:“是不是,本王可曾說錯了?”
笑語聲彷彿從四方八面傳來,常護花不由得苦笑,他因為看出這可能是一個北斗七星陣,所以才腳踏七星,往外闖一闖,一闖總算闖個正著,方才知道九王爺的藏身所在,卻因為貪刺那一劍,腳下一亂,便再為九王爺所乘,現在當然得要重新開始,重新算清楚所在的正確方位,才能夠再外闖。
九王爺方才那些話絕無疑問就是誘他刺出那一劍。
若是平日,便浪費多一些時間也不要緊,現在他卻必須在子夜之前趕返安樂王府,所以非獨要闖出去,而且要趕快闖出去。
他也知道貪刺這一劍,所有的方位都會完全改易,要推算出自己所在的正確方位,雖然用不著花了方才那麼多的時間,但也不會少到哪裡去。
對於奇門遁甲、五行八卦這方面,他懂得到底並不多,何況,九王爺也未必會再給他好像方才那樣的安定。
果然不出所料,他一顆心才穩定下來,便聽到九王爺一聲喝斥:“看劍——”
他的心情立即給喝亂,語聲從四方八面傳來,劍卻沒有刺到。
九王爺隨即大笑道:“這一次是假的,下一次卻也許是真的。”
常護花暗歎一聲,閉上眼睛,接連三聲“看劍”相繼從四方八面傳來。
一聲急過一聲,常護花不為所動。
再一聲“看劍”,這一次果然來了,常護花耳聽風聲,出劍,“錚”的正迎上來劍,腳步接動,倒踩七星,回攻一劍,他的判斷並沒有錯誤,這一劍攻出一半,便響起“叮”的一聲。
九王爺一劍攻出,志在擾亂常護花心神,只一劍身形便倒退,正是倒踩七星步,常護花身形與之同時倒退,亦倒踩七星步,立即便趕上。
他的眼睛這才睜開來,九王爺正在他身旁不遠,引劍正倒退。
他緊追不捨,劍纏住了九王爺的長劍,腳步與九王爺的腳步同時移動,那剎那之間,簡直就變成了九王爺的影子。
九王爺連退七丈,仍然擺脫不了常護花的劍,眼神終於出現了變化,那些雪柱也就在這剎那變成了九王爺的影子般。
常護花不由面露喜色,九王爺的面色卻有些難看,冷笑道:“好,原來是誘本王出劍,然後瞎纏本王,將本王的幻術破解。”
常護花道:“你本不該出手的。”
九王爺道:“本王只是看錯了,不知道你也是一個如此狡詐之人。”
常護花道:“未及王爺。”
九王爺大笑道:“兵不厭詐,何況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公平的決鬥。”
“不錯——”常護花左手一鬆劍訣,上下移動之間,已然扣住了好幾枚暗器。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出劍不停,雙劍交擊,有如珠走玉盤,常護花七十二劍一過,左手已把握空隙,將暗器射出,長劍接著刺進。
九王爺長袖一拂,卷飛射來暗器,身形接一個翻滾,倒掠了出去,霹靂一聲,一團火花接在他身前爆開來疾湧向常護花。
常護花並沒有追前,暗器射出,身形便倒掠著地即起,反手又射出一蓬暗器。
九王爺火器出手,已知道上當,天馬行空般跨越那團烈火,追向常護花,哪知道一蓬暗器已射至,揮劍急招架。
到他將暗器擊落,常護花身形已遠在數丈外。
“好,好一個萬花山莊莊主,好一個常護花!”九王爺冷笑道,劍一抖,“叮”的齊中斷成了兩截。
在此之前,他甚少出手,這一次雖然看出常護花是一個真正的高手,未必能將他擊倒,但自信亦一定能夠將他困在這片雪地上一二個時辰,卻不過半個時辰便已被常護花脫出。
惟一令他還心寬的只是,現在已經接近子時。
子時到底降臨了,常護花掠過那片雪地,才掠進長街,便已經聽到了子夜的更鼓。
“不好——”常護花的身形,立即放快。
長街寂靜,一個行人也沒有,寒風徹骨,常護花逆風而飛掠,一雙眼睛更有如被刀割,可是他並沒有理會,一心牽掛龍飛的生命安危。
※※※※※※
龍飛也有一個壞習慣,就是每當有什麼事情壓在心上,有什麼困難解決不來,就會睡不著,而在他睡不著的時候,就會在內堂不住的踱圈子。
在他踱圈子的時候,他又有一個壞習慣,不喜歡其他人在旁侍候,就是他的義子女也不例外,這在安樂王府已經不是一個秘密。
好像這樣的秘密,天地會當然不難打聽出來。
今夜龍飛的心事實在太多,單就常護花的安全已令他非常不安。
內堂的燈光非常明亮,照耀得有如白晝,龍飛衣冠未卸,一個人揹負雙手徘徊在堂上,老遠便可以看到。
周圍空蕩一片,並沒有加強防備,看來常護花放出的那隻信鴿若非迷途,便是還沒有飛回來。
現在卻已是子夜。
更鼓聲才轉,內堂東側的一道短牆轟烈倒塌,一片叱喝聲中,那個鐵甲人一步跨進來。
龍飛停步,冷然盯著那鐵甲人,竟然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那個鐵甲人繼續迫前,走向龍飛,移動間鐵甲人不住“錚錚”作響。
“大膽——”龍飛突喝,戳指著那個鐵甲人。
鐵甲人也一樣不為所動,繼續步向龍飛,十數個黑衣殺手在短牆外出現,內堂兩側亦有幾個殺手現身出手,各執兵器,向著鐵甲人。
他們的人數並不多,卻沒有一個露出驚慌之色,鐵甲人當然也不會將他們放在眼內,一步步迫前,令他不快的只是,對方連一個人也沒有上來,令他想讓龍飛瞧瞧他的威力也不能夠。
龍飛也只是戳指著他,一聲“大膽”之後便再無話說,他終於感覺事情有些不妙,停下來。
龍飛也就在這時候問:“大家都準備好了?”
那些殺手轟然齊應,鐵甲人一怔,回顧一眼,只見無數的火把已然在周圍亮起來,隱蔽的地方都有人冒出,將他包圍在當中。
他只望一眼,再次前行,根本不將那些人放在眼內,龍飛同時口數:“七步,六步,五步……”語聲由低而高,斷喝一聲:“一步!”
一條條繩子應聲從雪地內彈起來,積雪紛飛。
鐵甲人腳下的雪地應聲裂開,裂出了一個方圓兩丈的陷阱。
陷阱上鋪著的石板在繩子拉開同時陷下,落在一張奇大的繩網內。
鐵甲人亦掉進繩網內,繩網接著收縮,在繩網內的石板隨即四方八面的向他撞至,那些殺手同時將火把拋出,向陷阱擲落。在陷阱底下,赫然鋪落了厚厚的稻草,與火把接觸,立即便熊熊的燃燒起來。
繩網若是一收緊,縱然被烈火燒斷,那鐵甲人也只有掉下陷阱去,鐵甲沉重,繩網又不受力,輕功難以施展得開,雖然刀槍不入,在烈火中一燒,藏在鐵甲內的人只怕便得被活活燙死。
烈火未必能夠將鐵甲燒燬,但鐵甲傳熱至快,只要掉進烈火內,不消片刻,便足以致命。
陷阱也頗深,在此之前,安樂王府之內並沒有這個陷阱,龍飛絕無疑問,已經收到飛鴿傳書,作好安排,只等鐵甲人的出現。
鐵甲人刀槍不入,所以他連弩箭也沒有安排,只准備了百數十枝松節火把與百數十斤乾草。
繩網內還有倒鉤,其中部分現在更已鉤住了鐵甲人身上的甲片。
這一切絕無疑問安排得非常巧妙,只可惜,就是算漏了一點。
也就在繩網收縮的那剎那,鐵甲人的雙手突然錚錚的射出了兩支嵌有倒鉤的短矛,那兩支短矛只不過半尺長短,各拽著一條長長的鋼鏈子。
那兩支短矛都是以機簧發射,勁穿金石,一射兩丈,“奪奪”地射進了一條柱子內,鐵甲人雙臂一振,立時借鋼鏈之助,疾往上拔起來,那張繩網亦被他帶得飛離了陷阱。
龍飛屬下殺手的反應也不可謂不敏捷,兩個左右撲出,揮刀斬向那兩個鋼鏈,另外十多個手執鉤鐮槍一撲而上,鉤住了那張繩網,便待將鐵甲人連人帶網拉回陷阱去。
刀尚未砍在鋼鏈上,鐵甲人已飛至,左手抓住了一條鋼鏈,右手接著一拳揮出。
一個殺手迎著鐵拳連人帶刀被擊飛丈外,鐵甲人右手接沉,一支既薄且窄的緬刀從腕下射出,只一劃,便將腳下纏著的繩網削斷。
那些殺手立時發出一聲吆喝,四方八面湧上來。
鐵甲人雙手一抖,鋼鏈脫出雙臂,右手緬刀接將纏著的破折網剔去,從容不迫。
龍飛的態度也一樣,手一翻,一柄摺扇“刷”地打開來,碧玉為骨的摺扇,燈光下更覺名貴。
摺扇上兩個字一斷,三個字一斷,寫的都是死在他扇下的高手的姓名。
這柄摺扇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骨銷魂”。
鐵甲人轉過半身面向龍飛,也不見怎樣動作,那柄緬刀突然颼地從他右腕下射出,射向龍飛。
龍飛彷彿意料之中,一步橫移,緬刀從身旁射過,再飛三丈,射進了堂內的一條柱子,竟然還能夠沒入半尺之深,可見是如何強勁。
龍飛雖然沒有回頭,但只聽那柄緬刀的破空聲、入柱聲,已經知道那柄緬刀的威力,面色終於一變。
鐵甲人隨即舉步,一步步向龍飛迫近,周圍那些殺手亦同時向鐵甲人迫去。
前行不過三步,一條人影從走廊如飛射至,僧人裝束,正是龍飛第五個義子長風。
上官鵬亦同時從相反的方向掠來。
長風僧手執一雙戒刀,身形如風,雙刀亦一樣,一下來到鐵甲人面前,刀花飛滾,雙刀一齊扎至。
鐵甲人雙拳一翻,迎上來刀,硬硬將長風僧的刀勢擊散。
上官鵬緊接從另一邊砍至,那赫然是一柄沉重的開山巨斧。
鐵甲人滴溜溜一轉,上官鵬連劈三斧落空,正要將斧抽起,鐵甲人已一拳擊在斧背上,硬硬將那柄利斧擊進了雪地內,接著一拳擊向上官鵬面門。
長風僧雙刀隨即砍在鐵甲人的背上,“噹噹”兩聲,鐵甲人鐵甲無損,卻被震得往前一栽,他的身手卻也實在快,一轉一抄,長風僧收刀雖快,仍被他抓住了雙刀。
他隨手一折,雙刀便已絞在一起,一拳接從當中擊進!
長風僧棄刀急退,香芸一旁補上,軟劍一抖,“嗡嗡”的襲向鐵甲人眼睛。
鐵甲人左手一抹,便將來劍封開,繼續迫前,香芸一連十三劍急攻,都阻止不住,龍飛同時收回摺扇,領後一插,坐馬沉腰,暴喝聲中,雙掌擊出。
鐵甲人雙掌亦迎前來,也就在這剎那,龍飛翻身倒退,倒掠進堂內。
兩柄劍尖也似、長如中指般的暗器也就在那剎那從鐵甲人的腕底射出來,幾乎是貼著龍飛胸膛射空,說險當真險到了極點。
龍飛的江湖經驗固然豐富,身手也實在敏捷,一看鐵甲人出掌的姿勢,便知道鐵甲人並不是要與自己比掌力,當機立斷,立即倒翻開去。
那兩枚暗器射進堂內,射穿了一面屏風,去勢未絕,繼續射進牆壁內。
旁邊的人雖然看不見那兩枚暗器射進牆壁內的情形,亦看出那兩枚暗器的強勁,亦替龍飛捏了一把冷汗,也齊皆一怔,隨即衝殺上前來。
上官鵬及長風已然各自換過了一柄開山巨斧,那些殺手的手中亦都是巨斧鬼頭刀狼牙棒一類的重兵器。
這些重兵器擊在鐵甲上,即使不能夠將鐵甲擊破,亦一定能夠生出很大的震盪,若是長風這種高手貫上內力,不難將藏在鐵甲內的那個人震傷。
鐵甲人亦一怔,隨即直闖進內堂,對向自己衝殺前來的各人,彷彿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龍飛身形落下,一聲“槍來!”旁邊侍衛便將一支鐵槍送上,當年他躍馬沙場,一連刺敵將十七人,用的就是這支鐵槍。
他也實在想不到竟然還有用得著這支鐵槍的一天。
鐵槍在手,他彷彿又回到了沙場上,一陣熱血狂湧,霹靂暴喝,挺槍刺去。
鐵甲人雙手左一擋,右一擋,連擋十七槍,將龍飛迫退六步。
後面是一張紫檀八仙桌子,龍飛的腦後彷彿長著眼睛,倒躍上桌上,鐵甲人飛步欺前,鐵拳擊下,龍飛及時躍退。
桌子在鐵甲人拳下碎裂,放在桌子上的一張錦箋疾揚起來,也正是常護花在九王爺府中偷出來的那一張。
燈光明亮,錦箋正向著鐵甲人的面門,當然看得清楚,鐵甲人一把抓住一看,頓時一怔,鐵拳陡握,那張錦箋被握成一團。
龍飛鐵槍乘隙刺來,鐵甲人及時一拳迎上,“錚”的被震退一步,後面巨斧狼牙棒鬼頭刀如潮湧至。
鐵甲人一聲悶哼,左手一招,颼的又是一支短矛曳著鏈子飛出、穿透承塵、瓦面,鐵甲人的身子亦同時飛起來,“轟”地撞碎了頭上承塵,直衝瓦面。
龍飛大喝,擲出鐵槍,正中鐵甲人右小腿,一滑彈開,並未能阻止鐵甲人的去勢。其他人也同樣來不及。
鐵甲人在堂外應該知道成功的希望不大,可是在堂外不走,進了堂內才走,已令人意外,他雙臂射出兩枝短矛,竟還能藏著第三支,更加令人意外。
他們的反應並不慢,立即退出內堂,龍飛、長風、上官鵬三人不約而同,一躍而起,直往承塵那個缺口掠上去。
灰塵瓦石“簌簌”飛灑而下,三人都沒有理會,龍飛第一個,雙掌護住了頭頂,才竄進承塵,便已聽到了一下機關聲在瓦面上響起來,跟著就是急勁的破空聲。
龍飛輕叱一聲,雙掌暴揚,震碎另一個缺口,竄上屋頂,只見鐵甲人手抓鏈子,正射落在數丈外面的另一片瓦面上,疾如箭射。
才落下,短矛又拽著鏈子射出,鐵甲人亦再隨著鏈子射出,迅速消失黑暗中。
這種速度,遠超出人力的極限,原因那支短矛以機簧來發射,勁而遠,內力最好的人也難以將之擲到那麼遠去,鐵甲人在短矛一鉤穩東西,立即借力射出,簡直就像是一個流星錘也似,他渾身都裹在鐵甲之內,也當然不怕碰撞,少了這一重顧慮,速度也當然夠發揮至盡。
龍飛一看那個鐵甲人前射的速度便知道很難將之追及,亦知道鐵甲人在刺殺上官貴之後,何以那些殺手追出了牆洞,便蹤影全無。
那個鐵甲人並沒有踩著腳步倒退出巷外,只不過藉著短矛鏈子凌空飛去。
長風跟著掠上瓦面,目光一轉,道:“義父,要不要追下去?”
龍飛點頭道:“即使追不及,我們追上去,也最低限度可以避免更多傷亡。”
語聲一落,龍飛身形掠出,長風及上官鵬身形齊動,緊追龍飛的身後,香芸那邊亦掠上來了。
這短短片刻,那個鐵甲人非獨已經消失不見,連破空聲響也聽不到了。
龍飛等卻不管那許多,繼續追前去。
地面那些殺手亦已經紛紛追那個鐵甲人逃去的方向。
鐵甲人身形一落即起,左右臂短矛拽著鏈子交替射出,四五個起落,已過了王府高牆。
接載他的馬車正停在那裡,卻已被八個殺手包圍起來,那個老蒼頭仍坐在車座上,人鞭已呼之欲出。
他的舉動看來是那麼笨拙,一雙睛卻精光四射,鋒芒畢露。
八個殺手正準備出手,鐵甲人已然飛過牆頭,凌空落下來。
他人在半空,已看清楚下面的形勢,凌空落下,一拳已將一個殺手擊飛了出去,左右雙臂短矛接曳著鏈子射出,射進了兩個殺手的胸膛,一穿而過。
那兩個殺手絕非庸手可比,可是那兩支短矛的速度與所取的距離實在大出他們的意外。
老蒼頭同時出手,“唿哨”一聲,馬鞭鞭杆抽向面前的一個殺手,半途卻突然一轉,毒蛇也似的馬鞭飛纏上另一個殺手的咽喉。
殺手驚呼,揮刀欲削,人已被扯上了半空,也就在半空被活活勒死。
面對老蒼頭那個殺手也不慢,立即撲前,他身手很快,老蒼頭也不慢,鞭杆迅速迎上來刀,殺手連劈十一刀都被當開,鞭杆猛一長,便穿透了他的咽喉。
這片刻之間,鐵甲人又迅速解決了兩個殺手,身形倒飛,撞開車門,坐上車廂,接喝道:“快走——”
老蒼頭立即鞭落催騎奔,回頭道:“龍飛好像已早有準備。”
鐵甲人冷笑:“他知道我這個時候到來,買我們殺人的人,出賣了我們!”
他的語聲異常陰沉,右手一振,一道寒光射出,閃電般射進了追來兩個殺手其中一個胸膛!
那個殺手的身子被暗器所帶的力道撞出了三尺,仰天倒斃。
另一個殺手仍然追前,一面吹動竹哨,六七個殺手應聲從兩旁巷子裡竄出來。
鐵甲人沒有將車門關上,坐在車廂內,盯著追來的殺手。
老蒼頭又問:“還是成功了?”
鐵甲人冷應:“龍飛沒有死!”
這兩句話常護花聽得很清楚,他發狂地趕回來,遠遠看見那些殺手追著這輛馬車,一顆心不由沉下去,往旁邊屋角一躲,只等馬車駛近來,突施襲擊,卻就聽到了這兩句話,心念立時亦一轉。
兩個殺手也就在這時候飛騎迎面奔來,兩旁巷子亦閃出了兩個殺手,飛矛向鐵甲人射去。
老蒼頭揮鞭卷向前來的兩騎,鐵甲人雙拳亦迎向飛來長矛。
颼地鞭過人落,一個殺手被擊墜馬下,老蒼頭倒轉鞭杆,接戳向左面的那一個殺手。
右邊那匹空馬同時從車廂旁奔過,常護花也就在這剎那從暗角中竄出,右手往馬鞍一按,身形迅速倒翻上車頂,十指先下。
鐵拳擊飛長矛的“叮噹”聲,馬鞭揮舞的“唿哨”聲亂成一片,還有那些殺手的呼喝聲,再加上奔馬聲車輪輾動之聲,已足以掩去常護花十指落下所發出的輕微聲響,他也就以十指緊抓著車頂,懸在車廂的一側,雙腳緊蹬在車廂壁上,所以並沒有弄出聲響來。
右邊那個殺手右手揮刀擋開了戳來鞭杆,左手一矛接扎向拖車的馬。
只要將馬砍倒,馬車便得停下來,可惜他雖然有一個好主意,出手快不過老蒼頭。
矛未紮下,老蒼頭鞭杆已將之敲開,那個殺手一騎立即奔過,背後隨即挨的鐵甲人一枚暗器,鮮血激濺,伏鞍疾奔了開去。
拖車的兩匹馬同時撞向一旁人家,老蒼頭手急眼快,一把勒回,常護花也就在馬車一收這剎那,遊身竄上了車頂,平伏在那裡。
老蒼頭沒有察覺,繼續驅車前行,鐵甲人也是,緊盯著追來的殺手。
三騎如飛追來,鐵甲人暗器連射,這一次,他不殺人而射馬。
馬的目標大,鐵甲人暗器無一落空,健馬悲嘶中人立,或斜撞開去,三個殺手不由都滾鞍落下馬,仗著身手敏捷,並未受傷,卻迅速被遠遠拋下。
馬車越來越快,不過片刻,後面的竹哨聲更已聽不到,老蒼頭韁繩一勒,突然將馬車駛進一條狹小的橫街。
那條橫街只容馬車駛過,也不怎樣長,前面是一片荒地。
過了那一片荒地,一片竹林,馬車駛上了一個小山坡,一折直下,駛進了一幢破屋內。
那幢破屋也不知閒置了多久,孤零零的建在山坡下,一邊圍牆已倒塌,當中空出了一截,恰巧空馬車駛過。
馬車也就在荒院中停下來,鐵甲人一躍而下,來到一側枯井的旁邊,一把抄住老蒼頭遞來的馬鞭,跳進了井內。
老蒼頭沉腰坐馬,那條馬鞭連桿迅速被牽得毛直,井下隨即傳來“鏗”一下輕響。
老蒼頭這才收鞭,翻身亦往枯井內躍下。
常護花這也才從車頂上滑下來,躡著腳步來到了枯井的旁邊,傾耳細聽。
鐵甲人沉重的腳步聲從下面傳來,還有她陰沉的聲音:“若不是那個人告密,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張錦箋在龍飛的手上。”
老蒼頭的聲音隨即響起來:“只有那個人才知道我們擬定在什麼時候動手。”
“還有一個人!”
“花三娘可是絕不會將秘密洩露出去的。”
“若是她走漏消息,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姑娘息怒!”
“諒她不敢!”
“那個人如此做,目的想必在一石二鳥,殺人滅口。”
“無論如何,我也要將他找出來,碎屍萬段!”鐵甲人的語聲更冷酷。
常護花聽到這裡,才明白那鐵甲人是將他偷自九王府,以飛鴿送回去的那張錦箋當作是九王爺送出去,要借龍飛的手除掉她,免留後患,更想不到鐵甲人是個女的——
這個鐵甲人雖然身手非凡,無堅不摧,頭腦可不是怎樣靈活,正當用人之際,九王爺又怎會出如此下策?——
難道她對於九王爺天地會的事情知道得竟然那麼少?真的只是一個為錢而殺人的殺手?——
那倒好,她若是轉而與九王爺作對,對我們可是有利無害。
常護花心念一轉再轉,並沒有放棄追查那個鐵甲人本來身份的決心,他手足並用,沿著井壁攀下,步步為營,只恐一個不小心,驚動了前行的人。
井頗深,底下有些崎嶇,一側開了一個洞,漆黑一片,鐵甲人及老蒼頭的聲音正是從那邊傳過來,常護花黑暗中摸索前行。
那是一條很長的甬道,一片森寒,鐵甲人老蒼頭每說一句話都引起一疊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