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在虛無縹緲中
靜寂的山林中,三個人靜靜的相對著。
林淇見對方雖然收回了一部分的壓力,卻始終沒有放鬆的意思,乃將劍眉一豎,朗聲發問道:“你們當真至死不悟嗎?”
東方一立輕咳一聲道:“玉石俱焚之威雖然不錯,我們始終認為那是紙上談兵,非身臨目睹不敢輕信。”
林淇懍然又道:“到了那個時候,只怕相信也來不及了。”
東方一立朝慕容婉望了一眼,見她毫無表示,乃輕輕一笑道:“目前我們心中只有一個敵人,你既是那個人的代表,我們就是拚將一死,也不會興退縮之念。”
林淇默然片刻,然後才目視中天,以雄壯的聲調高吟道:“心有天籟何須笛,胸孕靈泉千道,神珠塵盡光華生,可將河山照耀!”
吟畢雙臂猛地朝外一揮,只覺得一種沛然無比的勁氣,自他的胸中迸發出去,立時山搖地動,砂土發揚,恍若世界末日之將臨。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倏然色變,咬緊牙關苦苦地撐持著,獵獵的勁風將他們的衣衫都吹破了,滿場的砂石不斷地擊打在他們身上。
林淇從他們的神色上看出了他們的恐懼,知道他們已被這至剛至猛的一招懾住了,也知道他們撐不了多久,即將為綿綿而至的巨勁震為碎粉……
然而他也無法再圖挽回,這是能發而不能收的一招,而且到了最後,自己也將而臨到與他們同一樣的命運。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現在已經相信了,可是,正如林淇所提的警告一樣,現在相信已經太遲了,遲得來不及挽回了。
三個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也在等待著接受命運。
然而奇蹟又發生了。
他們都看見砂霧中多出一條人影,那是一個女人。
她靈捷的身形在堅剛如刃的勁風中居然能穿行無阻,先是走到林淇身前,伸出雪白的手掌輕拍了他胸前的兩處穴道。
林淇立刻感到一股柔和的抗力在她的手上傳入體內,適時地阻止他向外奔洩的真力,使他耗費過半的一點剩餘體能得以保存下來。
然後她又巧妙地一揮手,將東方一立與慕容婉夫婦倆推出去。
當三個人都從疲禁不堪的狀態中略略恢復過來時,那女人已經開始在替遠處的娃狄娜與羅仙客實施調治。
東方一立首先發出一聲長嘆,與慕容婉二人相視不語,臉色比死了還難看。林淇卻萬分詫驚地叫問道:“你……你是誰?”
那女子回過臉對他微微一笑,林淇這才看清楚她不過只有二十多歲的模樣,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衫,豔麗如仙。
林淇初則震驚於她的美,繼而又懾於她化解剛才那一招“玉石俱焚”時的功力,愕然而立,簡直不知其所以。
娃狄挪經過那女子的施救後,好像已恢復了神智,張開眼睛正準備開口說話,那女子搖搖頭,作了個阻止的姿勢,娃狄娜才沒有作聲,感激而又欽佩地望著她。
由於娃狄娜的眼神表露,證明她是認識這女人的。
由東方一立夫婦的神情,證明他們也認識這女人。
略一經過思索,林淇發現自己也知道她是誰了,然而他卻詫異得無法相信。
首先無法相信的是名滿苗疆,被苗人敬若神明的蠱神婆會如此年輕,再者她能化解自己那一招“玉石俱焚”。
那人在傳授自己這一招時,曾經再三聲明過這是天下無敵的一招,這句話絕無可疑之處,然而這一招居然被人化解了,解得那麼離奇……
那女子把娃狄娜緩緩放下後,才從容起立,目光一掃二人微微冷笑道:“錦雲掌並沒有難住我,什麼天下無敵的招式,也不過是拚命的無賴拳腳,看你們剛才那種沒出息的場面,我真是懶得多管閒事,要不是怕把我這個小徒兒給誤傷了,我一定看著你們拚死拚活去。”
林淇聽得滿臉通紅,不過他的眼睛仍死盯住那女子的身上,略存一絲疑色,女子見了又是輕輕一笑道:“小夥子,你盡望著我幹嘛?”
林淇吶吶地道:“聽前輩的口氣,應是名滿苗疆的段前輩無疑,只是……”
那女子得意地大笑道:“只是年齡不像對不對,小夥子,你是被那個婆字騙住了,苗疆的‘婆’字只表示一種尊敬,並不是表示年歲,不過你也別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人的外貌也不能完全表示年紀,你想我有多大了?”
林淇被她說得糊里糊塗,這女子既不承認自己年老,又不承認年青,而且還提出那麼一個怪問題……片刻之,他只得據實回答道:“前輩望來不過三十許人……”
蠱神婆段金花哈哈大笑道:“三十許人?你真會說笑話,我三十歲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林淇又怔住了,但立刻又流露出不相信的樣子,段金花又指著慕容婉笑道:“你一定不會相信,倒不妨問問她。”
慕容婉臉色十分難看,以枯澀的聲音道:“段金花,你不過仗著天荔實的功效駐顏,有什麼了不起!”
段金花格格淺笑道:“是沒什麼了不起,可是你們夫婦兩人在此株守十年,一直捨不得離開,不也是為著想動天荔實的腦筋嗎?只可惜那荔樹只有一株,又偏偏在我的掌握中,十年之約將滿,那樹上荔實累累,我一直遵約而未加採摘,問題是你們用什麼方法去贏那賭注呢?”
慕容婉怒哼一聲,沒有答話,眼中滿是怨毒之態。
段金花又得意地大笑道:“十年前你們輸了一次,十年後你們還是沒有贏的機會,要不要我再把期限寬延十年,準你們再去覓一個替身來。”
東方一立頹然長嘆道:“不必了,我們認輸了!早知道你有這份功夫,我們連這個十年都不會浪費了!”
段金花傲然一笑道:“那算你聰明,十年前我不過是拿你們開開玩笑,所以才故意裝著贏得很吃力,因為我覺得你們兩個人還算不錯,原是想激勵你們一番,誰知你們心高氣傲,居然敢誇下大口,認為只須合力培養一個傳人就可以贏了我,現在你們可明白了,就算你們自己出手,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就足夠打發你們了……”
東方一立被她激得暴怒起來,厲聲叫道:“段金花!你不要神氣,天荔實的事不談了,你愚弄了我們十年,這筆帳遲早還是要算的,假若再有十年,我們絕對依約培養一個傳人來找你出這口氣!”
段金花微微一笑道:“你真有這份把握嗎?”
東方一立怒聲道:“當然了!而且不一定要十年,也許一兩年內……”
段金花笑著打斷他的話道:“這話我倒是可以相信的,在最近兩三年來,我知道你們很有一些發現,不過你們自己限於資質,今生是無望達到那種境界了,假若給你們找到一塊未雕的璞玉,我相信你們也許可以造就一個絕頂奇材……”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雙雙色驚叫道:“你……怎麼知道的?”
段金花微笑道:“別忘了,這裡是我的地盤,在苗疆的領域中,鮮有我不知之事,十年來你們的行動從未脫過我的監視,只是你們自己不知道而已。”
東方一立彷彿真正是被她擊敗了,長嘆一聲,神色如土,慕容婉的失意之狀,較之尤甚,段金花笑笑又道:“以我的行事原則,我現在就應該置你們於死地,以絕後患……”
東方一立慘然道:“不必說了,我們認命了。”
然而段金花詭異地一笑道:“你不要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這些年來,我一直未遇敵手,實在也無聊得難受,因此我倒願意一變初衷,給你們一個機會,從今天開始,隨時隨地,我都在等著你們的傳人前來,天荔樹上,我也永遠為你們留下十顆荔實,就看你們有沒有那份福氣了。”
東方一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問道:“你此言當真?”
段金花傲然大笑道:“憑我蠱神婆在苗疆的地位,還能說話不算話?”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對望一眼,各懷欣色,段金花卻意味深長地笑笑道:“不過我還要提醒你們一句,人壽有限,天荔實可以駐顏卻不可以保命,我可不能等你們一輩子。”
東方一立微愕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段金花大笑道:“自古良材如美玉,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們要找一個資質奇強的傳人,只怕比大海撈針還難,本來這小夥子倒是一個理想的對象,可惜已被人家捷足先登,看你們剛才動手的情形,他大概不會再度受你們的利用,茫茫人海,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慕容婉咬牙怒道:“那是我們的事,只要我們活著一天,就不會死心!”
段金花大笑道:“去吧!我衷心期望你們能成功。”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毫無表情地轉過身去準備離開,林淇雙臂一晃,迅速無比地攔在他他們前面,單臂橫胸作了個攔阻的姿勢道:“慢一點,我們之間的事情還沒有完。”
慕容婉的胖臉上泛起怒色,厲聲叫道:“小輩,你當真以為我怕你?”
林淇莊容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你們必須答應我不再為惡,否則我為不負所托,拚死也不准你們重入中原……”
東方一立嘿嘿冷笑道:“小輩!這招玉石俱焚只能使用一次,你現在還憑什麼敢和我們說這種話?”
林淇毫無所懼,從容地道:“但憑胸中一口氣在,我一定要貫徹我的任務。”
東方一立獰笑一聲,伸手正待發招。段金花已飛身插到他們中間,微帶薄怒地道:“小夥子,是我放他們走的。”
林淇仍是倔強地道:“那是前輩的事,與晚輩無關。”
段金花冷冷地道:“在苗疆居然還有人敢出頭干涉我蠱神婆的事?小夥子,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林淇悖然抗聲道:“我又不是苗人,無須對前輩唯命是從。”
他雖然知道段金花適才能將他那一招“玉石俱焚”封回,功力不知比他高出多少,然而天生的一副傲骨支持著他的豪氣,使他不屈於任何暴力威脅之下。
這時娃狄娜已經甦醒過來,荏弱地哀懇道:“官郎,你怎麼可以跟師父作對呢……”
林淇倔傲地道:“即使是你師父,也不能叫我放棄自己的責任;要放過這兩個人,只有兩辦法,一個是他們親自對我保證此去不再做壞事……”
東方一立怒叫道:“放屁!小輩,我們做事還要向你提出保證,你別做夢了。”
林淇不理他的囂罵,只是莊嚴地道:“另一個辦法就是把我殺了!”
說時他的眼睛望著段金花,因為此刻在場的人,也只有她有這份能力。
段金花冷冷一笑,舉起手來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林淇毫無怯意地道:“前輩當然有這種能力,晚輩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段金花臉色一變,猛然欺身上前,手掌拍了出來,娃狄娜急得大叫道:“師父,您饒了他吧!”
段金花的身手何等矯捷,林淇用手一格,她的掌勢毫不改變,異常巧妙地由他的空檔中遞了進去,拍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摑在臉上。
林淇怔了一下,因為段金花的掌上好像完全沒有用力,而且下手異常有分寸,掌緣輕輕地在頰上一沾即收,只稍微有一點疼痛的感覺。
而且段金花在欺身進擊之際,離他非常之近。她腰上的束帶跟著被帶動上揚,帶頭上繫著的那顆明珠也在眼前一閃而過。
娃狄娜見段金花一掌並沒有將林淇打傷,心中大感欣慰,但是她知道林淇的個性,怕他受了這一掌之辱,必然更加倔怒。
然而出人意外的是林淇捱打之後,居然毫無表示,反在呆呆地發怔。
段金花仍是冷冷地道:“你再敢對我這樣無禮嗎?”
林淇目中突放異光一地叫道:“前輩,您……”
段金花將眼一瞪大聲道:“別廢話,我問你現在作何表示?”
林淇立刻垂手恭身道:“悉聽前輩盼咐。”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也大感詫異,不知道林淇的態度何以會改變得如此迅速,雖然林淇捱了一下,但他們知道那絕不是這小夥子變為恭順的原因。
段金花卻不容他們多作猜測,冷冷地道:“你們還不走,難道想等我設筵餞行不成?”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對望一眼,掉頭徑去。
段金花一直等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掉頭對娃狄娜道:“你們把那個受傷的人抬到我那兒去,動作可得快一點,再遲了就沒有救了。”
她指的是羅仙客,林淇一言不發,立刻就過去把他扶起來,扛在肩頭上,段金花已經像只白鴿似的在路的另一頭消失了。
娃狄娜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奇道:“官郎,師父也奇怪了,她從來沒有對人這樣大方過。”
林淇卻毫無所動地道:“你師父住在哪裡?我們快去吧,遲了就要耽誤救人了。”
娃狄娜依然憂心忡忡地道:“我犯了叛師大罪,不知師父會怎麼處分我呢?”
林淇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擔保你師父會饒恕你的。”
娃狄娜聽他說得那麼有把握,不禁掉臉望著他,林淇又微笑道:“你不要問原因,反正我不會騙你的。”
說著他搶在頭裡,追著段金花的去路,放開腳步急行,娃狄娜呆了一呆,也跟在後面急追上前而去。
一峰如筆,直插天際,峰腰有云霧繚繞。
翠竹、流泉、山藤野花,將這一座孤峰點綴得有如圖畫,林淇整個被目前的景色迷住,不禁吸了一口氣,笑對身畔的娃狄娜道:“難怪苗疆的人將你師父要當作神明看待,就以她所住的地方,也跟神仙差不多,山在虛無縹緲中,往年我讀到白居易的這句詩時,總以為他有點誇大其詞,現在總算領略到古人喻意之妙,簡直是神來之筆……”
娃狄娜見他這份高興的樣子,不忍心去拂他的興,只是輕輕一嘆道:“官郎久居中原錦繡江山,居然還看得中我們苗疆的窮山惡水?”
林淇哈哈大笑道:“人間何處無靈山,避秦豈僅一桃源,倒是古人那句‘五嶽歸來不看山’說得太膚淺了,講那句話的人,若是也有機會到了此地,一定會打自己兩個嘴巴子……”
娃狄娜不明白他何以會變得如此興奮,自從他被段金花打了一掌後,好像整個換了一個人,豪興未減,眉宇之間更透露出無限喜色,一方面是不懂,一方面也是推不開心中的憂慮,所以只對他抑鬱一笑,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他。
林淇也發現她的憂色了,忍不住含笑道:“娃狄娜,你怎麼老是那麼不開心呢?是不是還在擔心你師父不肯放過你?”
娃狄娜悽苦的點點頭,沉默片刻,才黯然嘆道:“妾身在初見官郎時,即知官郎身懷絕技,後來又心折官郎的風儀人品,才不顧羞慚,芳身自許,甚至忘記了師門的規戒,本來還盼望著官郎的技藝能勝過師父,妾身縱然落個叛師之名,得以追隨官郎左右,也算不負此生了,誰知官郎與師父比較起來還是差得很多,因此對將來之事,實在不敢想像……”
林淇微微一笑道:“你這是多慮了,我承認你師父的確高明,別說我比不了,這世人也很少有人比得了,但是我不為那個擔心,你師父絕對不會難為我們的,你儘管放心好了。”
娃狄娜懷疑地道:“官郎莫非認識我師父?”
林淇搖頭道:“可以算認識,也可以算不認識,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面,當然不能說是認識,然而她與我另有一層淵源,這層淵源我不敢現在告訴你,等我與你師父詳談之後再作決定吧,反正她不會再仇視我了……”
娃狄娜見他還是說得那麼神秘,只得將信將疑地把問題悶在心中,此時二人已漸漸地接近峰頂,雲氣更濃了,滾騰的雲霧中隱約可見幾處精舍。
娃狄娜用手一指道:“師父就住在這地方,前面這排屋子是我們練藝拜謁的地方,再後面就是她的修真之所,我們雖是她的弟子,也不準進去的。”
林淇停住腳步道:“那我們就在這兒等候吧!”
站了沒多久,遂見雲霧深處出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在跳月大會上見過的鹿加,另一人卻是二十幾歲的苗裝女子,容貌十分醜陋。
娃狄娜立刻莊敬地叫道:“大師姊,小妹奉……”
那女子冷冷地一擺手道:“師父已經關照過了,她叫你帶著林公子到後面去,把受傷的人交給鹿加。”
娃狄娜的臉上透過一種無法形容的喜色,鹿加已毫無表情地過來在林淇手中接過羅仙客,目中隱隱還含著仇意。
林淇目睹著鹿加挾起羅仙客走進旁邊的屋子裡,微微有點不放心的樣子,那女子又以冷漠的聲音道:“公子請放心吧,師父交代過鹿加要悉心治療貴友,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林淇臉上一紅,連忙道:“在下並不是那個意思,姊姊太多心了。”
那女子冷哼一聲道:“公子別叫我姊姊,我沒有那麼好的福氣。”
林淇本來是一片善意,沒想到會碰個大釘子,不禁把臉脹得通紅,那女子冷冷地一回頭,徑自轉身走了,娃狄娜怕林淇感到難堪,連忙湊在他耳旁道:“官郎不要在意,大師姊一向是這個脾氣。”
林淇訕訕一笑道:“你這位大師姊脾氣可真壞。”
娃狄娜輕輕一嘆道:“大師姊不是對每個人都那麼冷漠的,尤其是對我,簡直是比親姊姊還好,今天是因為官郎的緣故……”
林淇一愕道:“我又沒有得罪她,叫她一聲姊姊是為著她的年紀比我大……”
“大師姊最怕男人,尤其是漢家男子,她原來是苗疆出名的美人,不知怎地會愛上了一個漢家兒郎,那男人是個走方的郎中,仗著花言巧語,騙取了大師姊的心,其實卻是覬覦她的財產與武功,大師姊是師父最寵愛的弟子,又是黃金族的族長,她族中盛產金沙,富甲天下,那男子與她成了夫婦後,學會了她全部武功,卻暗中下了毒手,用毒藥把大師姊害死了,帶著金沙逃回中原去了,大師姊幸被師父救活得已不死,可是她的容貌卻被毒藥燒燬成現在這樣子……”
“難怪她會這樣子,那男人實在該殺,你大師姊就這樣便宜了他嗎?”
娃狄娜搖頭道:“這個我倒不清楚,大師姊從那次慘戀之後,一直跟在師父身邊,連族長都不當了,甚至於連那個男人的名字都不願意提起,這也是十多年前事了,那時我還小,對一切都不大清楚,我在山上學藝時,她就再三叮囑我千萬別再嫁漢人,最好是不要嫁人,她認為男人都靠不住,尤其是漢人,剛才她對你那樣不禮貌,一定是聽了鹿加的報告……”
林淇搖搖頭道:“這簡直沒道理,她怎麼可以因為本身遇上了一個壞人,就把所有的漢人都看成壞蛋了呢?有機會我一定要向她解釋清楚。”
娃狄娜連忙道:“官郎可千萬別自討沒趣,大師姊的脾氣不太容易受人勸,連師父都不去管她,官郎又何必多事呢!今天若不是師父有過關照,很可能她會當場找你麻煩,她的功夫並不比師父差多少,只要官郎日後證明不是像她所想的那種人,她自然會慢慢消除誤會的。”
林淇微微一笑道:“說了半天,你對我也不大放心呢?”
娃狄娜黯然地道:“我不像大師姊那樣偏激,既然把一切都託付給官郎了,我就準備接受一切,縱然官郎也像那個男人一樣,我也不在乎,官郎若是討厭我的話,也不必使用什麼方法,只要告訴我一聲,我馬上可以自己解決生命……”
林淇大是感動地道:“娃狄娜,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人。”
忽然旁邊傳出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哼!話說得好聽的人,尤其是靠不住!”
林淇抬頭驚望,原來是那個大師姊去而復返,就站在不遠之處,心中頗為震驚她身法的輕靈,可是又被她的語氣所激怒了,忍不住沉下臉色道:“我是對娃狄娜表白心意,跟你毫無關係,你心中對漢人不滿意,也沒有權利對我作那種批評,更不應該偷聽我們的談話。”
娃狄娜恐怕林淇跟大師姊會衝突起來,誰知那醜女聽了林淇的話後,居然毫不動氣,只是冷冷地道:“我沒有那麼好的興趣來偷聽你們談情話,剛才那句話也只是警告你要心口如一!”
林淇怒聲道:“我行事唯憑一心,用不到你來警告。”
醜女見他那付昂然無愧的神態,倒反而笑了起來,口氣也柔和了,輕輕地道:“你能這樣最好,算是我替小師妹白操心,師父等你們半天了,來日方長,你們的情話不妨留著以後慢慢講。”
林淇一聽她的口氣變了,倒也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也放寬了臉色道:“那就請姊姊帶路吧!”
那醜女掉過頭,對他那聲姊姊也沒有再表示反對,反而在前領路,林淇與娃狄娜跟在後面,穿過排屋,又走上一條芳草平鋪的小徑。
醜女一直默默地走著,她的背影十分婀娜動人,林淇方才判斷她只有二十幾歲,也是由身材來決定。
然而聽娃狄娜的敘述,她最少也是近四十的人了,尤其是想到她的遭遇,不禁對她十分同情,把她先前那些不禮貌的地方都忘記了,心中還暗暗地決定,以後回到中原,一定要想法找到那個薄情男子,替她出一口氣。
醜女在前面走著,忽然回過頭來道:“你可別多管閒事,我的事不要別人來插手。”
林淇不禁一驚,失聲道:“姊姊怎麼知道我心中的思想?”
醜女回過頭去,一言不發,林淇還想多問一句,身子卻已走到一座竹屋之前,大家都停住腳步,屋中傳出段金花的聲音,道:“夏妮跟娃狄娜先等一下,讓那個小夥子一個人進來!”
林淇這才知道那醜女名叫夏妮,她們聽見段金花的吩咐後,都略略表示出一點詫色,林淇卻微微一笑,掀開竹屋的門簾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