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嬌嬌卻裝出若無其事,因為她回到秋鴻山莊,並未將避雨的事告訴雙親。
大腹賈故作驚訝道:“馬主是北霸天?”
大小姐道:“所以我才說,要買那匹馬恐怕很難啊!”
大腹賈狂笑三聲,不可一世地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不信世上有錢買不到的東西!”
始終一言不發的二小姐,這時突然憤聲道:“爹,馬買不買沒什麼了不起,我們受人欺侮,您老人家一定要替我們討回公道!”
他們父女幾個這番對話,其實是故意說給李秋鴻那桌人聽的。
實際上,朱門三豔中秋夜栽在楚無情手裡後,事後將那兩名盜馬賊解開穴道逼問,他們雖不知道楚無情是誰,但認出那匹“火胭脂”是李嬌嬌的坐騎。
朱門三豔一聽馬主是秋鴻山莊的人她們心知惹不起,卻又心有不甘。於是連夜趕往虞城,去向父親朱大發哭訴受辱經過。
朱大發不但富甲一方,而且武功極高,賭技更是出神入化。而他當年白手起家,龐大財富幾乎全是贏來的。
他聽了三個愛女的哭訴,不禁大為震怒,但他也知道惹不起北霸天,更不敢去人多勢眾的秋鴻山莊興師問罪。
不過,重九泰山劍會,早已轟動江湖,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朱大發深思熟慮之下,決定糾眾在途中攔截,誓為三個愛女討回公道。
從開封到泰山,除非走山路,則平邑是必經之途。
照朱大發估計,李秋鴻是劍會的主要人物之一,必然不會舍官道而走山路。果然不出所料,從留守開封的眼線,以飛鴿傳書發來的消息,指出李秋鴻一行六人八騎已出發,走的正是官道。
於是,朱大發親率三位愛女及朱門七香,以及近二十名手下,由虞城兼程趕往平邑。
他們在這裡守株待兔已多日,將“東順客棧”的所有客房,及後面兩座跨院全部包下。
今日中午得到消息,知李秋鴻一行人已在數十里外,正朝平邑而來,預定傍晚時分可抵達。
朱大發即命所有手下出鎮,空出幾間客房,專為李秋鴻一行人留,其他任何人不得住進來。
李秋鴻他們剛一人鎮,客棧老闆就得到通知了。
這一行六人問了好幾家客棧都已客滿,若非朱大發早已有所安排,他們根本無處落腳。
此刻正在大吃大喝的,都是些江湖人物,跟朱大發毫不相干,他們是準備吃飽喝足後就離鎮趕夜路的。
朱大發只領著三位愛女及朱門七香入店,所有手下已守在客棧外待命。
他們父女四人的對話,分明已指名道姓,針對秋鴻山莊而發,李秋鴻哪會聽不出來。
而且一再提及李嬌嬌的那匹馬,顯然無論惹上了什麼麻煩,必是因“火胭脂”而起。
李秋鴻不能裝聾作啞,置身事外,暗向在座的幾人一使眼色,示意他們不可輕舉妄動,便起身離座,走向朱大發這桌,雙手一抱拳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這位兄臺如何稱呼?”
朱大發明知故問:“你是誰?”
李秋鴻不亢不卑道:“在下李秋鴻。”
朱大發忙起身,故作驚訝道:“噢,原來是北霸天中州大俠李莊主,朱某失敬!”
李秋鴻謙道:“不敢,請教兄臺……”
朱大發道:“在下朱大發……”
剛好酒菜送上桌,他作個手勢接道:“李莊主可否賞臉,坐下喝兩杯?”
飯堂用的都是方桌,原來他們父女四人正好各據一方,三小姐聞言忙起身讓座,過去與二小姐同坐。
李秋鴻既是主動過來招呼,只好泰然入座。
朱大發也坐了下來道:“久聞李莊主大名,如雷貫耳,可惜無緣拜識,今兒個真巧……李莊主想必是赴泰山參加劍會的吧?”
李秋鴻微微把頭一點:“正是。”
朱大發暗向三位愛女一使眼色,示意道:“你們還不快見過李莊主。”
連朱門三豔都莫名其妙,不知朱大發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居然對李秋鴻如此巴結。
她們只好恭敬地一拱手,齊聲道:“見過李莊主。”
李秋鴻欠身回了一禮:“這三位是……”
朱大發笑道:“她們都是小女,老大豔日,次女豔月,小的叫豔星。由於她們名字裡都帶個‘豔’字,大家就管她們叫‘朱門三豔’。見笑,見笑,哈……”
李秋鴻讚道:“三位千金花容月貌,亭亭玉立,朱兄真好福氣。”
朱大發道:“福氣談不上,常惹我生氣倒是真的。只怪我老婆去世太早,三個孩子從小就沒了娘,偏偏我又整天忙著賺錢,疏於管教,任由她們在外面為所欲為……唉!不談也罷!”
李秋鴻見他只顧閒扯,絕口不提正事,已經覺得按捺不住了,遂道:“朱兄,剛才聽你們提到在下和小女,以及一匹馬的事……”
朱大發笑道:“沒事,沒事,只是咱們剛才在店外馬槽前,見到一匹赤色好馬。小女們十分喜愛,不禁想起不久前在開封,曾有人帶了同樣的一匹馬去兜售,結果價錢未談攏就作罷了。”
李秋鴻瞥了自己那桌的李嬌嬌一眼,詫然問:“會是同一匹馬嗎?”
朱大發皮笑肉不笑道:“無論是與不是,那並不重要,不必再提了。不過,有件事嘛……兄弟不知該不該說。”
李秋鴻坦然道:“朱兄有話請直言。”
朱大發點了下頭道:“好,那就恕兄弟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李莊主名滿天下,德高望重,尤其在江湖上久享盛譽。如果因為一時不察,讓不入流的採花盜混跡在莊內,豈不……”
李秋鴻為之一怔,面露慍色道:“朱兄此話從何說起?”
朱大發也臉色一沉道:“我說的是中秋之夜,曾有人以賣馬為由,帶了店外那匹馬,混進我在開封的宅院,企圖對小女們非禮!”
李秋鴻大為驚訝:“會有這樣的事?”
朱大發道:“李莊主如果不信,可以親自問小女。”
不等李秋鴻發問,朱門三豔已異口同聲道:“確有其事!”
李秋鴻心知中秋夜,楚無情曾喝醉,後來李嬌嬌告知,說他舊疾復發,須要去配製秘方藥丸。
當時李秋鴻還要白素娟取了紋銀百兩,及兩張合計六百兩的銀票,囑李嬌嬌拿去給楚無情的。
那夜楚無情獨自去開封,騎的正是“火胭脂”。
次日李嬌嬌將銀子和銀票,原封不動交還,李秋鴻尚為楚無情的不藥而癒感到欣慰,不料竟扯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李秋鴻當然相信楚無情,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傷風敗俗之事,即使喝醉也絕無可能。
但對方言之確鑿,使他不得不鄭重地問道:“三位姑娘可能指認出此人?”
朱豔日憤聲道:“當然能,就算他骨頭化成灰,我也能認出。”
這時那桌的楚無情只顧低著頭吃飯,他倒不是心虛,而是自覺那夜做的確實有些過分,如果被朱門三豔當面指認,真不知該如何自辯。
而李嬌嬌卻停著筷不動,正淚光閃動地在看他。
李秋鴻看在眼裡,似已覺出事情非常棘手。但他身為秋鴻山莊的莊主,被人當面指出莊內有采花盜藏身,此事若不弄個水落石出,萬一傳揚開去,他的一世英名,豈不毀於一旦。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使出緩兵之計道:“等重九泰山劍會之後,在下歡迎朱兄及三位令嬡蒞臨敝莊,召集全莊所有的人,由三位姑娘指認……”
朱豔星道:“何必等那麼久,我們現在就可指認!”
朱豔日突然站起,向楚無情一指:“就是他!”
這一來,不僅李秋鴻、白素娟和李嬌嬌神情大變,連郝思文與那老家人也不禁面面相覷。
而所有的目光,不約而同移向了楚無情。
其他幾桌的食客一看情形不對,心知此事絕難善了,忙不迭紛紛結賬離去,以免遭到池魚之殃。
楚無情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起身離座,走向這桌來,從容不迫地道:“三位姑娘,你們不能斷章取義,何不把整個事情的始末和盤托出。”
朱豔日想起那夜栽在楚無情手裡,至今仍恨得牙癢癢的,不禁怒形於色道:“我們說的都是事實!”
朱大發聲援道:“她們絕不會無中生有。”
楚無情轉向朱大發道:“這位前輩剛才我好像聽說,中秋之日,曾有人以賣馬為由,帶了店外面那匹馬,混進你在開封的宅院,企圖對三位令嬡非禮,是嗎?”
朱大發沉聲道:“沒錯!”
楚無情又問:“那麼請教前輩,這‘企圖’二字當做何解釋?”
朱大發怒道:“你當我沒念過書,想把我考住?企圖的意思,就是你雖存非禮之心,卻未能得逞!”
楚無情置之一笑道:“三位姑娘都身懷武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一般女子,且有朱門七香隨護在側,縱然我有非分的企圖,充其量也只不過心裡想想而已,絕對不可能付諸行動。譬如說吧,誰都想當皇帝,如果有人做的是白日夢,並未當真造反篡位,這也算犯了滔天大罪嗎?”
朱豔日怒斥道:“你逼我們把全身都扒光了,還說沒有行動!”
楚無情笑問:“我能‘逼’得了你們嗎?”
朱豔星恨聲道:“你制住了我二姐,我們搶救不及。為了二姐的生命安全,不聽你的擺佈行嗎?”
楚無情道:“好,我承認制住了你的二姐,逼你們脫光了衣物。那麼請問這位姑娘,你們既然投鼠忌器,不得不聽由我擺佈,我又為什麼不趁機當真非禮你們呢?”
朱門三豔面面相覷,一時無言以對。
楚無情這才正色道:“老實說吧,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不願傷了你們,又怕你們盛怒之下,不顧一切追出,迫使我非出劍不可,所以才出此下策。只有逼你們脫光衣物,堆在一起燒掉,這樣你們才無法追我啊,當時我是一念之仁,想不到竟被你們反咬一口!”
朱大發聽畢,向三位愛女問道:“是這樣的嗎?”
朱豔日只好點頭,朱豔星卻撒嬌道:“爹,不管怎麼說,女兒受此大辱,被這小子逼令脫光衣服,您一定得為我們討回公道!”
“那當然!”
朱大發先向愛女承諾,然後轉向李秋鴻問道:“李莊主,你怎麼說?”
李秋鴻聽楚無情一番自辯,駁得朱門三豔啞口無言,心裡一塊重石總算放了下來,遂道:“楚無情是我門下的弟子,教不嚴,師之惰。他的作為確有可議之處,只怪我沒有把他管教好,一切我難辭其咎,我願意鄭重向朱兄及三位令嬡致歉。”
“致歉?”朱大發臉色一沉,嘿然冷笑道:“李莊主也未免把事情說得太簡單了!”
李秋鴻不動聲色道:“依朱兄之見呢?”
朱大發轉向三位愛女笑道:“受辱的是你們,你們自己說吧!”
朱豔月沙啞著嗓門恨聲道:“要這小子讓我們三人各刺一劍,死了是罪有應得,死不了算他命大!”
李秋鴻大一哼,斥道:“太過分了,一劍就足以致命,更何況是三劍,你們分明是想置他於死地!”
朱豔月道:“我們正是這個意思。”
朱大發哈哈一笑道:“李莊主,年輕人的事,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解決,咱們喝酒。來,我敬李莊主一杯!”
李秋鴻振聲道:“我既然在這裡,這就是我的事。”
朱大發的臉色很難看:“李莊主,你硬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李秋鴻道:“他是我弟子!”
“好,好!很好!哈哈……”
朱大發狂笑聲中,原已按在桌邊的雙手,突然暗使內勁,便見整張方桌向下一矮,原來四隻桌腳已下陷半尺。
他是故意露一手向李秋鴻示威,但不可否認,就憑這一手,便可看出他的功力何等深厚。
李秋鴻不由地讚道:“朱兄果然好功力!”
朱大發又哈哈一笑:“獻醜了,兄弟不過是一時激動,手上稍加用力,絕非故意炫耀,失態!失態!”
言下之意,他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
楚無情這時已按捺不住,趨前恭聲道:“老師,事由我起,一切就由我自己承擔吧!”
在李秋鴻的心目中,楚無情是他用以對付四霸天樂九玄的秘密武器,也是他此番參加重九泰山劍會手中的一張王牌,豈能輕易提前曝光。
他不禁故作勃然大怒,斥道:“胡說!我不在場,自然管不著,既然我人在這裡,誰要敢碰你一根汗毛,我就不答應!”
楚無情皺眉道:“老師何必……”
李秋鴻怒喝道:“回座去!”
楚無情正感進退維谷,朱門三豔已霍地起身,攔在他面前,各自亮出了蛇劍。
朱豔日冷森森道:“忙什麼,你還欠我們各人一劍呢!”
朱豔星接道:“只要你捱得起三劍,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任憑你去哪裡,咱們都管不著。”
楚無情眼皮朝她一翻:“現在你們管得著嗎?”
說完他就轉身要走,一副根本不把她們看在眼裡的神氣。朱門三豔互相一遞眼色,挺劍就向他刺去。
“楚大哥!”
李嬌嬌發出警告的同時,已將靠在桌邊的劍擲向了楚無情。
楚無情接劍回身,連劍帶鞘橫掃,剛好及時將刺來的三柄蛇劍盪開。
情勢危急下,他用的是雁回三式中的一招,使得李秋鴻不禁暗皺眉頭。
不出所料,一眼就被朱大發看出路數,敞聲笑道:“名師出高徒,秋鴻劍法果然名不虛傳!”
楚無情被他一語提醒,這才驚覺自己為了盪開刺來的三柄蛇劍,一時失察洩了底。
幸好他用的是雁回三式其中一招,並非是近兩月來,在石室中秘密勤練的真正秋鴻劍法。
從朱大發的指鹿為馬,就知道大腹賈功力雖深,對劍術並不見得高明。
楚無情無暇理會,徑向那三姐妹譏道:“你們說好一人刺我一劍的,爭個什麼勁兒,可以按順序一個個來呀!”
朱豔日當仁不讓道:“好,準備了……看劍!”
“劍”字甫落,蛇劍也幾乎是同時攻到。
相隔不過二尺左右,這位大小姐的劍勢,竟然精進得一日千里,與中秋夜在宅院中跟楚無情動手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劍仍然是那柄蛇劍,人依舊是那位大小姐,但她們經過父親的嚴格要求,專精苦練幾手殺招,果然令人刮目相看。
楚無情也只不過花了一個多月,就能練成秋鴻劍法,她們專練幾招殺手,自然也能辦到。
這一劍攻來,迅疾辛辣無比,勢如劃過夜空的一道閃電,直取楚無情心臟部位。
楚無情不敢掉以輕心,尤其有李秋鴻、白素娟和李嬌嬌這些關心愛護他的人在場,更不能讓他們失望。
但他像那夜一樣,仍然劍不出鞘,以示並無傷這少女之心。
朱豔日的這一招殺手劍式果然厲害,楚無情雖以帶鞘的劍將蛇劍拔開,未能刺中心臟,仍將他肩膀劃破一道血槽。
李嬌嬌見狀大驚,輕呼一聲,幾乎要跳起,卻被白素娟按住,因為她已看出楚無情是故意被朱豔日刺中的。
蛇劍劍身泛有藍色光芒,一看就知餵過毒的。但白素娟心裡有數,這種毒要不了楚無情的命。
果然朱豔日一劍得手,眼見刺傷楚無情,並不乘勝追擊,收劍笑道:“我說過只刺你一劍。”
楚無情也灑然一笑:“你很守信用,實在意想不到,即使被你刺傷,我也心服口服。”
朱豔日一笑退開,而朱豔月立即挺劍上前:“現在該輪到我了。”
楚無情心知這位二小姐性情較浮躁,故意慢條斯理道:“二小姐,我剛捱了令姐一劍,血尚未止,總得讓我喘口氣吧?”
朱豔月毫不理會,嬌叱聲中,劍已出手刺來。
她用的也是一招殺手,但攻的部位是楚無情腰腹之間,劍勢比朱豔日更凌厲辛辣。
楚無情側身縮腹,堪堪避開,驚險萬狀,只見劍鋒過處,已將他腰旁衣服劃破,幸好未傷及皮肉。
朱豔月一劍未刺中,似乎心有未甘,旋身又一劍要待攻出,卻被朱豔日喝阻:“二妹!咱們說好每人各刺一劍的,不能落人話柄。”
這位二小姐卻不服氣道:“可是我沒刺中,難解心頭之恨!”
楚無情道:“二小姐,是你自己說的,要我讓你們三人各刺一劍,死了是我罪有應得,死不了算我命大呀。現在你已刺了一劍,刺不中是你的事,我可沒保證一定非讓你刺中不可啊。”
朱豔月怔了怔,冷冷一哼道:“我沒刺中,諒你也活不成了!”
聽她的口氣,似對朱豔日刺中那一劍深具信心,必可讓楚無情在半個時辰內毒發身亡。
楚無情一笑置之,轉向朱豔星道:“三小姐,該你了,請!”
朱豔星含笑上前,出手如電,不料卻是向楚無情身旁,相距兩尺空刺一劍,隨即收劍後退。
楚無情大感意外,詫異道:“三小姐,你……”
朱豔星笑道:“你已被我大姐刺中一劍,劍上喂有劇毒,刺一劍,與刺三劍並無分別,你已死定了,我又何必多此一劍。”
楚無情故作吃驚道:“真的嗎?”
朱豔星道:“信不信由你,但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楚無情神情沮然道:“那你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了?”
三姐妹互望一眼,尚未置可否,朱大發已振聲道:“慢著!”
李秋鴻臉色一沉,不悅道:“朱兄,你剛才自己說過,年輕人的事,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解決,怎麼現在又出爾反爾了?”
朱大發一臉老謀深算道:“李莊主,恭喜你收了這麼個智勇雙全的高足。哼!別當我是睜眼瞎子,看不出他是故意受傷,否則小女絕對刺不中那一劍。嘿嘿,他以為受點皮肉之傷,今日之事就可以到此為止,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呢!”
李秋鴻憤聲道:“令嬡已說明,劍上餵過劇毒,豈僅是皮肉之傷!”
朱大發皮笑肉不笑道:“正因如此,兄弟才說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啊。據我所知,李莊主從未正式收過弟子,如今破例收了這位高足,想必是位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既然李莊主對他如此器重,寄予厚望,自然不願眼睜睜看他毒發身亡。兄弟也是愛才的人,不能見死不救,所以臨時想到個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途。”
李秋鴻道:“在下洗耳恭聽。”
朱大發哈哈一笑,直截了當道:“兄弟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寶貝女兒,所以打算招他入贅為婿!”
李秋鴻聽得一怔,大感意外,想不到朱大發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這時其他人有著不同反應,朱門三豔是既羞且喜,窘迫地坐到一旁空桌上去,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議起來。
李嬌嬌則是妒憤交加,面罩寒霜,冷眼看著楚無情如何應對。
楚無情更是大出意料之外,原想受點皮肉之傷,把這檔子事當場作個了斷,不料反而弄巧成拙。
只有白素娟保持冷靜,始終神色自若。
李秋鴻瞥了楚無情一眼,見他沉思不語,遂道:“在下只是他師父,究非父母,不能替他做主。”
朱大發笑道:“為了保命,我相信他不會拒絕的,何況,小女們雖非國色天香,但也擁有中上之姿,加上我的陪嫁至少黃金萬兩,這種人財兩得的好事……”
不等他說完,楚無情已憤聲道:“你看上我哪一點?”
朱大發道:“我一點也沒看上你,但我們是禮義之邦,依照傳統禮俗,未出嫁的女子,若是身體被某人看到,就非嫁此人不可。據傳說,孟姜女在後花園中,只不過撩起衣袖,伸手向荷池中拾扇子,被逃避官兵追捕闖入的萬杞良看見,就矢志非他不嫁。而我三個女兒,竟被你逼她們脫光全身,今後教她們如何另嫁他人?”
楚無情向朱門七香一指:“那夜她們也脫光了,難道要我把她們全都娶了?”
朱大發哈哈大笑:“那也未嘗不可,只要你有這個本事。”
楚無情冷哼一聲道:“那夜尚有兩個盜馬賊在場,同樣也看到了三位令嬡的身體,不知你是否也要招他們為婿?”
朱大發道:“這個不用你操心,小女已經把他們解決掉了。現在,李莊主既不便代你做主,就由你自己作個決定吧!”
楚無情直截了當:“我的決定是不敢高攀!”
朱大發怒道:“你不要命了?”
楚無情昂然道:“死了是我罪有應得,死不了算我命大!”
朱大發憤然起身,怒形於色道:“好,很好,好極了,不過你還有半個時辰,不妨好好考慮考慮!”
說完便一打手勢,領著三個女兒和七名侍女,氣沖沖向外走去。
走到門口,朱大發又止步回身,沉聲道:“我忘了告訴你們,門外那匹赤色馬兒,已被我的手下帶走,就算是這小子的聘禮吧!”
李嬌嬌一聽大驚:“我的火胭脂……”
但她剛跳起,已被白素娟拖住:“嬌嬌!”
楚無情不敢貿然出手攔阻,只好目送他們浩浩蕩蕩離去。
李嬌嬌急得哭了起來:“娘,我的馬……”
白素娟勸道:“他們進來之前,大概就把馬帶走了,你追出去也沒用啊。”
李嬌嬌傷心道:“可是……”
李秋鴻已歸座,斥道:“好啦!嬌嬌,你也太不懂事了,更重要的事還沒解決,一匹馬算得了什麼!”
李嬌嬌這才想起楚無情肩膀受了傷,忙停止哭泣,起身迎向走近的楚無情問:“楚大哥,傷得怎麼樣?”
楚無情笑道:“不礙事,只不過一點皮肉之傷。”
李嬌嬌擔心道:“可是劍上有毒……”
白素娟道:“孃的簪上,淬了最劇烈的蛇毒,尚且毒不死你楚大哥。那朱家姑娘的蛇形劍上泛著藍色光芒,並非最毒的,最毒的應呈暗綠色,所以你楚大哥絕對不會有事的。”
李嬌嬌這才釋懷:“噢,楚大哥,那一劍很容易避開,你幹嗎要故意讓她刺中?”
楚無情強自一笑道:“如果讓她們刺一劍出出氣,能把一場紛爭化解,豈不是很好。誰知道那姓朱的大腹賈節外生枝偏又提出這種荒唐的無理要求!”
李秋鴻示意他們坐下後,憂形於色道:“剛才那個姓朱的,雖然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也從不過問黑白兩道的是非。不過據我所知,他仗著富可敵國的財勢,若是跟什麼人結怨,就會不計代價,花錢要人為他賣命去對付仇家,不把對方置於死地絕不罷休,而他根本不必親自下手。所以,我看今晚之事,恐怕……”
白素娟道:“依我看,姓朱的親眼見到無情被劍刺傷,認定半個時辰之內若不答應,必然毒發身亡,才會有恃無恐地率眾離去。我們不如現在就啟程,連夜趕路,不信他們膽敢一路追蹤到泰山。”
李嬌嬌情急道:“那我的胭脂呢?”
李秋鴻把眼一瞪,斥道:“你就記得你的馬!”
楚無情忙道:“老師,不能怪嬌嬌,她對火胭脂已有深厚感情,不只是一匹代步的坐騎而已。既然事由我起,我有責任替她把馬奪回。”
李秋鴻未置可否道:“你打算怎麼做,先說給我聽聽,看看可不可行。”
楚無情眼光一掃,見幾個堂倌和掌櫃的,早已嚇得噤若寒蟬,站得遠遠地看著他們。
他靈機一動,突然仰身栽倒,痛苦地呻吟著地亂滾起來。
楚無情向李嬌嬌附耳輕聲道:“快叫郝總管他們把我抬到房間去!”然後繼續大聲呻吟,似乎痛苦不堪。
李嬌嬌已知他是裝的,立時表情逼真地大叫:“不好了,楚大哥的毒發作啦,快送他進房間去……”
李秋鴻似已會意,急向郝思文和老家人吩咐:“你們快幫一下忙。”
郝思文和老家人哪敢怠慢,忙不迭起身,過去合力將楚無情抬起,急急上樓抬進客房。
李秋鴻、白素娟和李嬌嬌,也匆匆跟上了樓。
幾個堂倌和掌櫃的目瞪口呆,惟恐出了人命,勢必對生意大有影響,甚至得暫停營業。
楚無情一躺上床,就向跟至床前的李秋鴻面授機宜道:“老師,如果不出我所料,不須等到半個時辰,姓朱的很快就會派人來討回音。您就訛稱我已毒發身亡,要找他們算賬,其他的就交給我了。”
李嬌嬌道:“不行吧,萬一他們要上樓進房來查看呢?”
楚無情笑道:“來人一聽我毒發身亡,老師又要找姓朱的算賬,逃走都惟恐不及,哪還敢上樓來查看。”
李秋鴻似已明白他的計謀:“你打算跟蹤來討回音的人?”
楚無情點了下頭:“我先從窗戶出去守在暗處,來人絕不會發覺的。”
李嬌嬌委婉道:“楚大哥,我寧願不要火胭脂了,你不必去冒這個險……”
楚無情道:“不!嬌嬌,你一定要讓我去為你做這件事。而且,不把這事跟姓朱的作一了斷,他們會沒完沒了的。”
李秋鴻微微點頭道:“無情說的對,嬌嬌,讓他去吧!”
李嬌嬌這才同意。
於是,為了要表演逼真,楚無情在床上不停地大聲呻吟,老家人忙著下樓去交代堂倌準備熱水,幾個人進進出出,忙亂成一團。
緊接著,房內傳出了白素娟母女的痛哭聲。
就在這時,果然不出楚無情所料,朱大發派了一名莊漢來討回音。
李秋鴻衝下樓,劈頭就是一陣臭罵:“人都死了,姓朱的還想招他當女婿?你回去告訴他,叫他當心些,我李某人絕不會跟他善罷甘休!”
壯漢哪敢逗留,嚇得匆匆離去。
出了客棧,他就躍上馬背,風馳電掣地奔出鎮。
一條人影從屋上掠下,悄然在後急起直追。
距鎮外數里,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廟,今夜成了朱大發的臨時大本營。
十幾名莊漢散佈四周,嚴密戒備著。
另有幾人守在後禪院,負責看管所有馬匹,火胭脂亦在其中。
神殿內破垣殘壁,蛛網遍結,塵垢滿處,供的神像早已面目全非,一副淒涼蕭條的破落景象。
柱上挑掛著幾盞燈籠,使殿內總算大放光明,不致處於黑暗中。
朱大發平時養尊處優,飽食終日。住的是豪華巨宅,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出門有車馬代步,可說極盡榮華富貴之享受,雖王孫貴族也不過如此。
但為了三個寶貝女兒,他今夜只好委屈了,坐在滿是灰塵的地上,吃喝著侍女們為他準備的酒菜。
朱豔日焦躁地走來走去,使朱大發看了很不耐煩,終於喝阻道:“大丫頭,你能不能坐下來,晃來晃去,把我眼睛都晃花啦。”
朱豔日嘆了口氣,只好停止走動,站在朱大發面前皺眉道:“爹,我們出發之前,三把劍都重新餵過毒,萬一毒性太強……”
朱大發笑道:“放心吧,半個時辰之內,那小子一定撐得住的。”
朱豔日憂形於色道:“如果他不答應呢?”
朱大發信心十足道:“除非他不要命!”
朱豔星忽問:“爹,您決定把大姐配給他?”
朱大發哈哈一笑道:“如果他三個都要,我也不反對啊。”
朱豔月哼聲道:“我才不稀罕那種自以為了不起的臭男人!”
朱豔星故意激她道:“萬一他偏喜歡你這種個性和香女人呢?”
朱豔月道:“那我就日夜折磨他,要他知道我的厲害,叫我祖奶奶饒了他!”
朱豔星調皮地笑問:“他叫二姐祖奶奶,那爹不是比你晚一輩了,我和大姐該叫你什麼呢?”
朱大發聽得敞聲大笑:“你這丫頭,逗你二姐怎麼把我扯了進去呀!”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蹄聲響聲,由遠而近。
朱豔日掩不住的緊張與興奮,說聲:“時老洪回來了!”便迫不及待衝了出去。
回來的果然是時老洪,他剛翻身下來,朱豔日就迎上來急切問:“怎麼樣?”
老洪氣急敗壞道:“大小姐,不好了,那個受傷的人已經毒發身亡啦!”
朱豔日這一驚非同小可,忙不迭把老洪拖著進了神殿,如喪考妣地叫道:“爹,那小子死啦!”
朱大發“哦”了一聲,向老洪沉聲喝問:“你親眼看見了?”
老洪恭聲道:“小的雖未親眼見到,但客棧裡亂成一團,樓上客房還傳出女人的哭聲,一定假不了。”
朱大發又問:“那你有沒有見到李莊主?”
老洪連連點頭道:“見著了,見著了。老傢伙非常生氣,要小的帶話回來,說是人被毒死,他絕不會善罷甘休,要您小心些。”
朱豔日懊惱道:“都怪我,不該出發前又把三柄劍重新喂毒……”
朱大發沉吟一下,忽道:“哼!我恐怕有詐!”
朱豔星詫然問:“爹,您是說那小子沒死?”
朱大發微微點了下頭,老謀深算地道:“那小子深藏不露,即使無法以內功真力將毒逼出,至少也能挺下去,不致提前毒發身亡。何況,他師父李秋鴻功力深厚,助他一臂之力,將毒逼住並非難事。”
朱豔星不解道:“那他幹嗎要詐死?”
朱豔日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他想要我們死了這條心!”
朱大發哈哈大笑道:“大丫頭,你比以前聰明多啦,如果不出我所料,現在他們已離開客棧,打算連夜開溜呢!”
朱豔日急道:“那就事不宜遲,我們趕去攔截!”
不料突聞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不用了,我已經來啦!”
父女四人及老洪齊皆一驚,憑朱大發的深厚功力,方圓數丈之內若有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聽覺。況且廟外四周散佈了十幾名手下嚴密戒備,居然被人進了神殿尚渾然無覺。
朱大發霍地跳起,循聲看去,只見從拱門旁的柱後暗處走出一個人,赫然正是手中提著劍的楚無情。
朱豔日驚喜交加道:“你果然沒死!”
楚無情哂然一笑道:“令尊說的沒錯,憑你劍上之毒,是毒不死我的。”
朱大發沉聲喝問:“那麼你是否想通了,親自來給我回話?”
楚無情把頭一搖:“不!我是來把那匹馬帶回去的,後禪院看馬的幾位朋友已被我撂倒,要帶走馬並不費事。不過,我也想到了,這位老兄帶回我的死訊,憑朱前輩的江湖閱歷和經驗,絕對不會輕易相信,必然會親自率眾去查證。既然如此,與其讓朱前輩勞師動眾跑一趟,我既來了何不就當面作個了斷。”
朱大發問道:“那你打算怎樣了斷?”
楚無情道:“我想先聽聽朱前輩的。”
朱大發笑了笑道:“我當你師父面已把話挑明,現在不妨再說一遍,我這三個女兒,任你挑一個,三個全要我也不反對。”
楚無情強自一笑:“多承朱前輩的美意,可惜我沒有享這齊人之福的命。”
朱大發臉色一沉,怒問:“你是拒絕了?”
楚無情正色道:“在下不敢說拒絕二字,那不僅對朱前輩不敬,也辜負了你的一片盛情,更對三位小姐的自尊心太傷害。所以,我提出個要求,朱前輩是否可以把這事暫時擱置一邊,等我陪師父參加過重九泰山劍會之後,我保證登門謝罪……”
朱大發斷然道:“不行,我不是要你負荊請罪,只是要你答應娶我女兒!”
楚無情道:“即使我現在答應,萬一我在劍會上送了命,那也是枉然。何不等劍會之後,如果我還活著,到那時再作決定呢?”
朱大發道:“只要你答應,今夜就成婚。”
楚無情眼見拖延戰術無效,只得斷然拒絕道:“抱歉,我不能答應!”
朱大發怒道:“那你就拔劍吧!”
事情從中秋夜心病發作,慾火難禁,跑到開封想找妓女發洩,以致火胭脂被盜,追尋至那大宅院,跟朱門三豔發生衝突,大打出手,結下了樑子。演變成今夜這個逼婚的局面,實在大出楚無情意料之外。
既然無法拖延到劍會後解決,又不能善了,楚無情只好面對現實道:“朱前輩一定要用武功解決?”
朱大發斬釘截鐵道:“不錯!在我面前不必顧忌,你儘可亮出劍來!”
楚無情道:“朱前輩並無兵刃。”
朱大發哈哈一笑,寬大袍袖一抖,雙手已各執一隻直徑約一尺的金環。
這種罕見的兵器,楚無情從未見過,不禁好奇地問:“朱前輩就用這個?”
朱大發狂態畢露道:“飛花摘葉都可殺人,更何況我這對奪命金環!”
言下之意,暗示楚無情既然拒婚,就難逃一死。
楚無情眼光一掃,見朱門三豔及幾名侍女退開,散佈在四周,似乎要空出地方來,好讓他與朱大發動手,同時也防他突圍衝出。
眼看除了以武功解決,已經沒有其他選擇,楚無情只得決心一戰,不亢不卑道:“朱前輩,請!”
朱大發自負地道:“我跟任何人交手,一向都先讓三招,即使對你師父也不例外。小夥子,你不必客氣,三招過後,我也同樣不會對你客氣了。”
楚無情笑了笑道:“朱前輩不愧是老江湖,這一手非常高明,先讓三招,表面上雖然有些吃虧,實際上卻不然。一則可以抬高自己身價;二則也可以先觀察對手武功路數呢。”
朱大發嘿嘿冷笑道:“你不用拿話激我,激我也不會破例,出劍吧!”
“錚”地一聲,楚無情的劍已出鞘。
這是出發前,李秋鴻在兵器庫中,親自為楚無情挑選出的一柄古劍,以純鋼打造。雖非斷金削玉的利器,但握在楚無情手中,卻具有氣拔山河的架式。
楚無情出手了,但他的劍刺向朱大發面前,相距兩尺左右,虛晃三招即收劍:“三招已過。”
朱大發冷冷一哼,突然欺身暴進,手中-對奪命金環交錯猛砸,勢如雷霆萬鈞地攻出。
只看他出手,就知道大腹賈是仗功力深厚,要給楚無情一個下馬威,逼使對手不敢掉以輕心,非得全力以赴不可,否則絕難支撐十招。
楚無情暗藏的箱底是真正秋鴻劍法精粹,也就是近兩月以來,在石室內勤練的那三十六手劍招,及李秋鴻精心獨創,從未示人的九手秘式。
至於像雁回三式或飛花逐月那些劍招,等於已是公開的秘密,而一般人也誤以為那就是秋鴻劍法。
楚無情已打定主意,他既是李秋鴻的弟子,以雁回三式及飛花逐月迎戰,乃是名正言順,理所當然的事,對方絕不會懷疑他藏了私,未盡全力施為。
明知朱大發這一招攻來,是想逼他出劍硬接,而這位大腹賈自恃功力深厚,欲以雙環將對方的劍砸斷,來個先聲奪人,搶盡先機。
楚無情卻不知難而退,將計就計,如對方所願地出劍硬接,擺出不甘示弱的架式。
朱大發果然雙環回抱,砸中來劍,只聽一聲清脆金鐵交鳴,火星四濺。但楚無情的劍並未被砸斷,手腕忽沉,劍已從雙環交接中滑出。
這種硬拼硬打的戰法,全憑雙方本身功力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