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師爺聽完,驚詫之色反而消失不見了,沉默片刻,忽然嘆了一口氣,關切地道:“西堡獨處邊睡,久不與武林同道交往,竟不知東莊已遭慘變,老弟臺對那陷害東莊,圖殺婢女滅口的人,可有追尋的線索嗎?”
桑瓊凝容道;承蒙老前輩關注,在下正因救證一名可疑人物,才跋涉千里,冒昧來到神機堡的。”
莫師爺問道:“這事與神機堡有何關係?”
桑瓊道:“自然與神機堡無關,但那可疑的人,或許會藉神機堡作為護符,這樣,就不怕被人察認出來了。”
莫師爺變色道:“你是說西堡涉嫌包庇兇手,藏匿賊黨?”
桑瓊道:“在下不敢大膽肯定,此來只是想請教幾點疑問和求見一個人。”
莫師爺凜然道:“你想知道什麼事?想見什麼人?”
桑瓊道:“在下說出來,老前輩可願據實相告?”
莫師爺道:“只要老朽知道的,自然實告,不過,你詢問之時,最好先深思熟慮,西堡不比其他門派,一語失誤,縱然老朽諒解你的心情,旁人不一定諒解。”
桑瓊爽朗地道:“這事關係東莊全莊血仇,在下自知謹慎。””
莫師爺聳聳肩頭道:“既然如此,你就問吧!
桑瓊深吸一口氣,道:“請問北宮劍魔甘道明和五燕中的墨。黃、彩燕,可曾來過貴堡?”
莫師爺毫未思索,接口答道:“沒有。”
桑瓊目光一注,道:“老前輩說過‘據實相告’。”
莫師爺道:“老朽並沒有騙你。”
桑瓊道:“可是,據在下所知,三燕和劍魔是昨天午後由龍溪前來西堡,當時有人親眼目視………”
莫師爺沒等他說完,便冷冷截口道:“西堡不接待外賓,早成武林規例,老弟臺今天能夠如願進入西堡,已屬例外,至於北宮劍魔三燕,的確並未來過,老朽沒有騙你的必要,信與不信,那就全在你自己了。”
桑瓊劍眉連軒,本想繼續追問,又覺理屈言拙,莫金榮的話雖嫌傲慢,亦是實情,自己再有多少疑心,也沒有硬向西堡要人的理由。
沉吟片刻,終於強自按捺住,話題一轉,接上了正題,委宛地又問道:“久聞武林傳言,貴堡堡主鄧老前輩年逾六旬,‘膝卞猶虛,二十年前,曾認了一位螟蛉義子,姓黃名文彬,美號‘神手郎君’,不知這事確不確?”
莫師爺臉色微變,但瞬即恢復了常態,平靜地道:“不錯,確有此事,只是,少堡主現在已不再姓黃,早改名鄧化平了。老弟臺為什麼忽然問起這件事?”
桑瓊既得確訊,膽氣頓壯,淡淡一笑道:“不滿老前輩說,在下今日正是為了這位少堡主而來……’”
莫師爺訝然道:“是嗎?老弟臺認識咱們少堡主?”
桑瓊冷笑道:“在下那有這樣榮幸,不過,半月之前,曾來歸境巢湖之濱,與少堡主有過一面之識罷了………”
莫師爺張目道:“什麼?半月之前,你在巢湖見到過咱們少堡主?”
桑瓊揚聲道:“難道老前輩不信?”
莫師爺鼠目連轉,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桑瓊不悅地道:“老前輩敢情是恥笑在下不配結識貴堡少堡主?”
莫師爺搖頭笑道:“不敢,以老弟身為東莊莊主身份,與敝堡少堡主可說正是門庭相當,同為一時少年英彥,但請恕老朽多一句嘴,老弟此言,可是懷疑敝堡少堡主便是在巢湖企圖殺害東莊婢女滅口的那位兇手?”
桑瓊凝容問道:“豈止懷疑,簡單可以確定是他!”
莫師爺曬道:“有何憑證?”
桑瓊道:“有人當面認出他,而且那指認的人,是他二十年前十分知已的結義兄弟,所言所敘,與事實件件相符。”
英師爺笑道:“既有指證之人,想必是很可靠的了,當時老弟臺為什麼不把人截留下來呢?”
桑瓊憤憤地道:“在下的確有意要截他下來,可惜被他見機得早,仗著歹毒的磷火噴簡,終至兔脫逃去,否則,在下也就不必跋涉千里趕到神機堡來了。”
莫師爺一面傾聽,一面吃吃而笑。又問道:“依你這麼說,此事千真萬確,決不會弄錯?”
桑瓊冷笑道:“二十年前結義兄弟親口指認,還能錯嗎!”
莫師爺聳聳肩頭,大笑道:“老弟臺,年青人做事千萬急躁不得,事未確定,切不可斷語過早,你說的那位指證證人是誰?老朽並不知道,他如此虛證是何居心?老朽也不願查問,但是,有一點老朽卻可以斷言,他一定是錯把馮京作馬涼,眼花錯亂,認錯人了。”一桑瓊沉聲道:“老前輩又根據什麼作此斷語?”
莫師爺微笑道:“根據老朽親目所睹的事實,少堡主自從入了鄧姓宗詞,二十年來,絕未跨出西堡堡門一步,怎會在巢湖與老弟為仇?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桑瓊駭然一怔,道:“他真的從未離開過西堡?”
莫師爺道:“此事堡中有目皆睹,老朽更是朝夕相見,那還錯得了?”
桑瓊低頭沉吟道:“可是,一切證據都相符合,指證的人也沒有誣陷他的理由,假如當時認錯人,他為什麼要倉皇逃走!”
莫師爺笑道:“老弟臺,江湖中恩怨糾纏,挾嫌嫁禍的例子太多了,退一步說,面貌相近的人也不是沒有,二十年不算短日子,認錯人應該是情理中事………”
桑瓊突然揚起頭來,目射精光,斷然說道:“不!我決不相信會認錯了人,老前輩能否將貴少堡主請出來,讓在下見一見面?”
莫師爺笑容漸斂,不悅地道:“見見面很容易,但是,你應該想得到,假如真是認錯了人,為了神機堡的尊嚴,少堡主也許不像老朽這樣好說話,一切後果,你得自己負責!
桑瓊爽然道:“為了武林禍福和東莊慘死同門,在下認為值得冒這個險。”
莫師爺沉聲道:“你不後悔?”
桑瓊傲笑道:“大丈夫但求無愧於心,雖刀斧加身,何至後悔!”
莫師爺眼中閃過一抹異光,領首道:“很好!老朽不能不成全你一番心願了。”舉手一拱,告退而去。
敞廳中只剩下桑瓊一個人,他遊目四顧,周遭一片寂然,看不見半個人影,也聽不到一絲人聲,伸手摸摸那鋼鐵製成的古怪桌椅,觸手冰涼,使他不期然頓生疑悸。
從莫金榮的言談神情看,似乎對自己的來訪,早已有著準一備,否則,以神機堡拒人千里之外的作風,自己怎能如此輕易獲准人堡?加以北宮三燕和劍魔甘道明下落成謎,假如他們隨便弄個人來搪塞自己,屆時卻如何是好呢?
唉!早知如此,就該約同“鐵臂蒼龍”趙公亮一齊來才對,有此人證,便不怕他抵賴了……
正在焦急懊惱,敞廳外已經傳來紛壇的腳步聲,接著人影連閃,走進一大群人最先進來的,是四名碩壯高大的錦衣女子,一個個粗腰間肩,大手大腳,眼睛直視前方,一派木然神情,雖然都穿著錦緞衣裙,桑瓊卻一眼就認出,竟是四名落鳳峽“猥族”野女。
四名野女顯然經過特別訓練,粗獷之色盡去,個個循規蹈矩,人門即分列左右,垂臂俯首,分明都是隨行護衛的舉動。
野女後面,跟著兩名絕色丫環,一紅一綠,十分嬌媚婀娜。
然後,才是莫金榮陪著少堡主鄧化平緩步進人。
桑瓊首先生出的感覺是:“這位少堡主好大的派場架子!”及至目光一觸那鄧化平面貌,心裡更一陣狂跳激動,暗叫道:好少子,可不正是冒充神醫的“神手郎君”黃文彬嗎?
既敢真人對面,必有所恃,桑瓊又喜又驚,猶不敢掉以輕心,連忙凝神起身……
那少堡主鄧化平仍然一襲古銅色儒衫,舉止神態,也跟巢湖時依稀相似,只是表情更孤傲,眼色更深沉,緩步進人敞聽,連看也沒有看桑瓊一眼,在四名野女和兩名丫環簇擁下,大刺刺坐在上首一張交椅之上。‘
坐定之後,才一抬鷂目,冷冷問道:“這位就是東莊桑瓊嗎了?”
莫師爺恭謹地應道:“是的,桑莊主求見少堡主,起因一樁誤會………”
鄧化平冷咳一聲,哼道:“誤會?破我規例。詐入神機堡,竟敢以莫須有的藉口。指本少堡主為殺人兇手,如此狂妄,豈能用誤會二字掩蓋?莫師爺,你未免說得太輕鬆了吧?”
莫師爺連忙哈哈答道:“是是是!屬下出言失禮,請少堡主賜諒。”
鄧化平把頭一昂,又道:“莫師爺,你是堡中元老,應該知道神機堡的規矩,干犯尊主,罪在不赦,他雖然是你的朋友,也不能循情寬縱,本少堡主今天倒要問個明白,假如答不出所以然來,嘿嘿!神機堡卻不是輕侮的所在………”
這番話,險些把桑瓊氣炸了肺,不待他說完,驀地一聲冷叱道:“黃文彬,你不要裝模作樣了,鐵證如山,只怕容不得你狡辯”
鄧化平拂然道:“桑瓊,嘴裡放乾淨些,本少堡主現在姓鄧,早就不叫黃文彬了。”
桑瓊氣極反笑,問道:“任你是黃文彬也好,鄧化平也好,甚至仍然假冒桐城龍眠山的神醫黃光平也好,‘湖濱凶宅’的事,你總該記得,桑某的相貌,你總還沒有忘記吧?”
鄧化平霎霎眼睛,搖頭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本少堡主一句也聽不懂,咱們從未謀面,誰會認識你的相貌?”
桑瓊真恨不得重重給他兩記耳光,強忍怒火冷笑道:“看不出你倒很會做戲,可是,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廠
鄧化平傲然道:“你為什麼認識本少堡主的?”
桑瓊道:“閣下真是貴人多忘事,湖濱小鎮上你們師兄妹偽裝夫妻;北峽山三元寺中,你們師兄弟又搭擋雙簧,一扮神醫,一充和尚;那天夜晚,你黔驢技窮,企圖殺害春梅滅口,奸謀敗露之後,用毒火噴簡才逃得狗命……這些故事,你能夠說全不知道嗎?”
鄧化平靜靜聽完,神色一片漠然,既未羞怒,也不辯解,等桑瓊說完了,只冷冷一搖頭,答覆了九個字:“本少堡主一概不知道。”
桑瓊大怒,叱道:“親目所睹,兩相對面,你還想推倭?”
鄧化平冷笑道:“本少堡主二十年未離堡門一步,你憑什麼含血噴人,硬指就是本少堡主?”
桑瓊拿他也無可奈何,想了想,只好極力平抑憤怒,在對面椅上坐了下來,沉聲說道:
“好!你既然一口推得乾乾淨淨,少不得要有證據才能叫你口服,我且問你,二十年前你末入神機堡的時候,認不認識鐵臂蒼龍趙公亮和毒紅娘慕容芳這兩個人?”
鄧化平眼中精光一閃,道:“不錯,認識的。”
桑瓊又道:“趙公亮和慕容芳曾跟你歃血共誓,結為異姓兄妹,你敢不敢承認?”
鄧化平曬道:“那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有什麼不敢承認。”
桑瓊話鋒一轉,接道:“你既然承認這些事實,那天夜晚在巢湖湖畔被趙公亮撞見,你自知敗露,匆忙用布巾蒙面而逃,也該不會是誣指你的吧?”
鄧化平忽然縱聲大笑道:“啊!本少堡主現在明白了,敢情那指使你尋到神機堡挑務的人,竟是鐵臂蒼龍趙公亮嗖對不對?”
桑瓊凝聲道:“不錯,趙公亮認出你的來歷,我卻目睹你的罪行,證據明確,你還能抵賴嗎?”
鄧化平滿臉不屑之色,笑道:“桑瓊,你上了趙公亮的當的,二十年前本少堡主雖然曾和他們歃血結盟,但後來因故後目,早已絕交不再往來,那趙公亮老奸巨滑,挾怨不忘,竟行此借刀殺人的奸計,可笑你自以為聰明,卻實在笨得可憐……”
桑瓊截口道:“這經過他並未滿我,當年你們毀誓反目,是為了你不顧道義廉恥,強奪趙公亮的情婦慕容芳而起……”
鄧化平忽又哈哈大笑起來,道:“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趙公亮那老匹夫居然顛倒黑白,指驢為馬,令人可曬可恨,這事已有二十年,本少堡主也不必忌諱,不錯,當年毀盟反目,確為毒紅娘而起,但那時的毒紅娘早已使君有婦,趙公亮垂涎毒紅娘美色,陰施狡計,害死了她的丈夫,嫁禍於一位黑道巨梟,其後又假作義憤,將那黑道巨梟害死,自稱替毒紅娘報了殺夫之仇,毒紅娘初不知內情,因而心懷感激,入盟結義,但事後漸漸發現趙公亮別有意圖,更獲悉殺夫實情,毒紅娘悲憤真胸,把詳細經過向本少堡主傾吐;要求助她一臂之力,合誅那人面獸心的趙公亮,本少堡主因慮再三,終因歃血共誓,下不了手,於是毀盟絕交,從此不再與他往來,稍後就入了神機堡,聽說毒紅娘為夫雪恨,不幸失手,險些慘死趙公亮刀下,亡命江湖,不知所終。這段公案,本少堡主隱忍多年不願揭露,正是顧全當年歃血之義,想不到老匹夫卻反而捏造是非,汙我名聲,設非如今身為西堡主人,限於堡規不能遠離,那老匹夫休想活命。”
這番話,人情人理,跟趙公亮所述完全相反,卻一般令人無可置疑,桑瓊聽罷,不禁呆了。
假如鄧化平所說故事是實,自己豈非中了趙公亮嫁禍之計?或許那假冒黃光平的依傢伙只是與鄧化平面貌相似,並非同一個人,一這個錯誤,就鬧得太大了……。
認錯了人?並不要緊;中計嫁禍?也還沒有到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怕的,是秀珠和春梅都在巢湖龍船幫總寨,若有差也那真是不堪設想。
桑瓊一念及此,不覺心驚肉跳,凝目仔細打量鄧化平,又越看越像那天假冒黃光平的賊黨,世上縱有面貌近似的人,也不可能連神態聲音都完全一樣,甚至都喜歡穿著同樣顏色的衣服?
再說趙公亮,彼此既無仇隙,卻在落鳳峽共過患難,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嫁禍加害的理由,何兄他還一再勸阻不可單獨人堡涉險,並且書忌引介“飛虎辛東”,處處關切,何當有惡意?
桑瓊沉吟半響,實感難以決斷……
莫師爺輕聲勸慰道:“老弟臺,你現在聽少堡主詳述過實情,應該明白是非和江湖險惡了吧?武林中狡詐險狠之徒,令人防不勝防,所以咱們神機堡不願與武林同道交往,原因亦在此處!”
桑瓊突然心中一動,含笑拱手道:“老輩訓誨極是,在下也覺得太鹵莽些,事未獲得確證之前,不應聽信一面之辭。”
莫師爺欣然道:“正是這句話,一面這辭,萬不可信,但是,老弟也不必難過,咱們少堡主詞嚴心軟,只要你知道錯誤,當然不會再責怪你…——,”
桑瓊劍眉一揚,笑道:“如此在下先謝少堡主不責之德,並且有一樁不情要求,想一併請少堡主成全。”
鄧公平和莫師爺都愕然道:“你還有什麼要求?”
桑瓊道:“在下聆聞教誨,茅塞頓開,深知凡事須求佐證,不可僅信一面之辭,所以想求少堡主答應給在下一件證明,佐證一得,在下立刻虔誠謝罪,拜辭出堡。”
鄧化平詫問道:“你想得到什麼佐證呢?”
桑瓊肅容道:“不瞞二位說,實在那夜在巢湖假冒神醫黃光平的兇徒,與少堡主面容太相像了,在下雄分軒輕,才想到一個絕對可靠的辨識之法,記得那夜激戰的時候,兇徒以毒火噴簡掩護逃遁,曾被在下劍傷左後肩,雖被他負傷逃去,相信他左肩。定留下劍創疤痕……”
話猶未畢,鄧化平陡然變色而起,怒目道:“原來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本少堡主的話,竟要本少堡主脫衣由你驗證有沒有傷痕?”
桑瓊平靜地答道:“此舉雖嫌失禮,卻是唯一替少堡主清除嫌疑的方法,在下為求確證,決無怠慢之意……”
鄧化平把頭連搖,厲聲道:“不行!我堂堂神機堡少堡主,耗費唇舌給你解說,已經越情俞理,豈能再解衣由你查驗,這要求簡直太狂妄無理了。”一桑瓊正色道:“少堡主既稱未離開西堡一步,當然決不是那夜出現在皖境的兇徒,又何吝於一解衣衫,藉釋疑圍?”
鄧化平怒叱道:“你要懷疑儘管懷疑,難道神機堡還怕事嗎?”
桑瓊也變臉而起,揚聲道:“少堡主問心無愧,為什麼懼不敢解衣相示?”
鄧化平大喝道:“反了!反了!神機堡不容放肆,來呀!給我擒下了!”四名野女護衛鬨然同應,八臂齊伸,直撲向桑瓊。
桑瓊劍眉一軒,冷叱道:“誰敢動手!”四字出口,其聲沉而不昂,但整個敞廳門窗都為之籟籟震抖。
那四名猥族野女同感耳鼓轟應,恍如雷鳴,齊都一呆,果然直愣愣收住了前撲之勢。
鄧化平連連跺腳吼道:“擒下!擒下!擒下!”
野女們似頗憚懼,蠢然又欲發動,桑瓊翻手握住劍柄,厲聲喝道:“黃文彬,你是人物就自己動手,不必仗勢作態,教唆無知野女送死……”
鄧化平冷笑道:“本少堡主何等身分,豈屑與你這敗家毀業的小輩動手?”怒目一瞪四名野女,沉聲又道:“還不快快擒下狂徒,違抗號令,定按堡規嚴懲!”
野女們受逼,一聲低吼,蜂擁而上。
桑瓊情知這些猥族野女頭腦都很單純,平時經過嚴格訓練,一旦動手,必然會死忘生,實難理喻,自己又不願殺害無辜,心念動處,立即搶先發動。
他腳下一邁步,反迎著撲來的野女欺身而上,雙臂疾展疾攻,十指翻飛,以迅快絕倫的“摘星攫月”手法,首先扣住了兩名野女腕肘穴道。
緊接著,力貫兩臂,猛可吐氣開聲,發出問雷般一聲大喝,蹲襠挺胸,竟將兩名野女高舉離地,繞轉半匝,一抖手,擲向窗外。
那兩名野女俱都身高體壯不遜男子,“蓬”然撞斷窗檻,飛出廳外,掉落地上猶自翻翻滾滾直跌出十餘丈。
野女本來蠻力甚大,不識武功,所以也最服力大威猛的人,桑瓊這一手“力擲雙人”,正是全憑真力施為,果然先收“攻心”奇效,其餘兩名野女同聲驚呼,竟都踉蹌倒退,流露出怯意。
桑瓊氣納丹田,仰面一聲長嘯,兩手分按桌椅,猛然一握,那鋼鐵鑄成的兩隻桌角,登時被他硬生生扯裂下來,凝目冷笑道:“在下不想傷人,但誰要是自信骨頭比這張鐵桌更硬,不妨再試一試!”
露了這一手真實功力,不僅野女驚悸,連莫金榮和鄧化平也相顧失色。
敞廳中鴉雀無聲,頓陷一片沉寂。
好一會,鄧化平才強自壓抑驚駭,冷哼道:“區區蠻力,何足誇恃,神機堡威震天下,今天叫你來得去不得………,”
莫師爺忙道:“少堡主,請聽屬下一言”
鄧化平揮手叱道:“你少多嘴,小輩毀物傷人,萬難罷休!走!”
“走”字出口,仰身倒射而起,急向廳外掠去。
桑瓊喝道:“哪裡走?給我站住!”肩頭一晃,橫截而上前。
那緊隨鄧化平身後的一紅一綠兩名絕色丫環,突然同聲嬌叱,四掌齊揚,向桑瓊猛拍了過來。
鄧化平身已離地,也反手劈出一掌。
桑瓊揮臂硬接,不料那兩名女了環掌力竟十分渾厚,“蓬”地一聲暴響,人影乍分,倒退墜地。\
鄧化平和兩名丫環卻藉著反震之九如飛逃出廳外。
這時候,整座敞廳地面忽然搖動起來,桌椅幾櫥,紛紛向四壁飛移,只聽一陣低沉的“軋軋”聲響,所有門窗都被一層厚厚的鋼板掩去,陽光盡斂,全廳一片漆黑。
桑瓊自服千年冰蠶蛹,目力較前猶強,扭頭掃視,發現靠近後面櫥下似有一扇暗門尚未全閉,莫師爺和兩名野女,正向暗門奔去……
桑瓊探手拔出“飛龍劍”,光華陡射,一式“乳燕掠波”縱向後壁暗門,左手五指飛快地扣向莫師爺“左肩井穴”,沉聲道:“莫老前輩慢走一步!”
他當然知道莫金榮一身武功絕非凡俗,除非這一扣所能奏效,是以右手飛龍劍也已蓄勢準備,只要莫金榮返身接架,便不難劍掌齊施,先將人截住。
豈料事情竟大大出乎意料,五指一搭,莫金榮絲毫未加反抗,居然由他輕易地扣住了穴道。
暗門同時關閉,兩名野女都脫了身,卻把莫師爺留在廳中。
桑瓊反為覺一怔,詫道:“老前輩,你”
莫師爺回頭冷冷一哼,道:“你可以鬆手了。”
桑瓊鬆手笑道:“鄧化平羞惱成怒,足證情虛,在下為了安開神機堡.不得不委屈老前輩一下……”
莫師爺曬道:“你以為留下老朽,便可以據作人質,脅迫神機堡俯首就範麼?”
桑瓊道:“在下是老前輩的客人,相煩護送一程,也是情理中的要求。”
莫師爺鼠目一翻,道:“你既然以老朽客人自居,就不該在堡中毀物逞兇,使老朽難堪!”
桑瓊聳肩笑道:“這麼說,今天在下就看在老前輩份上,暫且放過鄧化平,但錯開今日,誓非擒他以證真偽不可,現在先委屈老前輩下令撤開機關如何?”
莫師爺搖搖頭道:“對不起,這敞廳機鈕並不在廳內,如今連老朽也困在此地,無法可想。”
桑瓊淡淡一笑,道:“區區一座鐵屋,破之易如反掌,只要老前輩不怪在下毀物逞兇就行了。”
說完,一手拉住莫師爺,一手提著飛龍劍,大步走到廳門前,力貫全身,挺劍徑向門上鐵板刺去。
飛龍劍乃是千古神兵,再經桑瓊貫注真力,劍出如風“葉”地一聲,透門而出。
桑瓊緊了緊劍柄,振腕一繞,直如快刀切豆腐,登時在一寸多厚的鐵門上劃開一個圓孔。
一抬腿,踢去鐵板,拖著驚駭莫名的莫師爺,雙雙閃身掠出了鐵牢般的敞廳。
廳外院落裡一聲吶喊,十餘名精壯堡丁抽刀圍了上來,剎時間,全堡警鐘亂鳴,近百堡了飛奔而至,將去路堵得水洩不透。
桑瓊卻傲然一笑,反將飛龍劍插回鞘內,五指輕釦莫金榮肘間“曲池”穴,輕笑道:
“老前輩大約不願在下除了毀物之外,再殺傷人命吧?那就多多借重了,請啦!”
莫金榮黯然嘆了一口氣,舉步向前行去。
百餘名堡丁目睹莫師爺與桑瓊把臂同行,都不期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擅動。
桑瓊顧盼自若,笑語不絕,兩人步履所至,神機堡門下紛紛退讓,一路暢行無阻,直抵堡門。
到了堡門前,卻見少堡主鄧化平面罩寒霜,和一個身著錦裘的瘦削老人並肩屹立而待。
莫金榮一見那瘦削老人,臉色頓變……
那瘦削老人大約有七十多歲,鷹鼻鷂目,滿頭白髮,左右肋下各挾著一柄金光閃閃的丁字拐,一襲錦衣直掩過腳背,乍看起來,使人感覺他身量特別高,更有一種陰鷙攝人的威儀。
桑瓊似覺身旁莫金榮微微震顫了一下,直認為那瘦削老人可能就是西堡堡主“璇機秀士”鄧玄,連忙也提高了警覺,凝神傾注,在相距丈餘外停步。
瘦削老人情擁而立,一雙冷電般灼灼眼神,筆直投注在桑瓊臉_上,薄唇緊閉,不言不動。
四人面對著面,好半晌,竟誰也沒有先開口,堡門四周雖然聚集了二三百名莊中弟子,大家也都屏息靜氣,鴉雀無聲。
這情形瞧在桑瓊眼中,越發認定當前這陰沉老人就是西堡堡主無疑了。
但是,久聞西堡堡主璇機秀士鄧玄精通上本消息,卻沒有聽說過鄧玄使用雙柺,難道他竟是個殘廢人?
桑瓊心念疾轉,正欲開口,不料那瘦削老人舉手一指,恰好搶先出聲,冷冷問道:“你就是桑震寰的兒子?”
一開口,便直呼東莊故莊主的名諱,神態倔傲,語氣託大,顯得頗為矜持自傲。
桑瓊大感不悅,也冷冷還了一句。道:“不敢當,聽你口氣,大約就是璇機秀士鄧玄了?”
瘦削老人殘眉雙剔,竟吃吃笑了起來,搖頭道:“錯了!老夫曹克武,現為本堡總管。”
弄了半天,原來只是西堡一名總管,桑瓊越感不悅,冷笑道:“曹總管如此託大,想必跟北宮劍魔甘老前輩一樣,也是武林中出類拔革的高人?’”
曹克武又搖頭曬道:“老夫向少履足江湖,高人二字更屬謬譽,只不過痴長几歲,當年曾與令尊桑震窘有過一面之緣,至於北宮劍魔甘道明,嘿嘿!只好算他是個後出道的晚輩罷了。”一桑瓊冷冷道:“原來如此,難怪江湖中從未聽過曹克武這份名號,敢情閣下成名太早了些……”
話猶未畢,鄧化平忽然厲聲斷喝道:“狂妄小輩,竟敢侮慢尊長!
桑瓊笑道:“他是你的尊長,可不是我桑瓊的尊長,少堡主最好收斂一些,體要貽笑大方。”
鄧化平氣得臉色連變,忿忿地道:“曹老前輩,您看這小輩有多狂?今天萬萬不能放過他……”
曹克武卻不生氣,含笑道:“不錯,狂傲之態,頗與桑震頗有幾分類似,可是,桑震寰傲了一輩子,最後落得負氣而死,堂堂臥龍莊,年餘之內瓦解冰消,只不過徒留武林笑柄而已……”
桑瓊怒目道:“曹總管,請你口裡放乾淨些,休要口口聲聲辱沒先父,桑瓊一日未死,臥龍莊就有重振聲威的一天。”
曹克武仰面向天,哈哈大笑道:“好志氣,請問憑藉什麼?”
桑瓊厲聲道:“憑掌中寶劍,胸中豪氣,艱困挫折,不改此志!”
曹克武滿臉不屑地道:“恐怕還漏了一句:憑今天這段挾脅人質以保性命的英雄行徑!
哈!哈哈哈……”
這話分明是譏嘲桑瓊不敢仗劍闖關,挾持莫師爺才能保全性命,桑瓊聽得心血沸騰一陣燥熱,連頸脖子也紅了!
羞憤之念,人所難免,何況當此眾目睽睽之下,更何況少年氣盛,寧折不彎的桑瓊。
桑瓊激怒之下,便想鬆開莫金榮肘間穴道,不惜冒死血戰,憑武功突出重圍。
心念甫動,忽生警惕,暗忖道:“曹克武阻路相激,分明懷著陰毒詭謀,如今劍魔和三燕下落猶未查出,西堡數百弟子環伺近處,我若徒逞血氣之勇,即使能以一敵百突出重圍,至少須滿身血腥,萬一失陷,豈非更不值得?
常言說:“大丈夫能屈能伸”。煮酒論英雄,還得看什麼對象,與這種奸詐虛偽的小人,不能以常情論榮辱,更何必爭什麼匹夫之勇?
想到這裡,惱怒頓消,淡淡一笑道:“我本來有意單身只劍,試試神機堡有什麼驚世絕學,只可惜……”
鄧化平搶著道:“只可惜你不敢!”
桑瓊充耳不聞軒眉笑道:“……只可惜我已經答應貴堡莫師爺,今天我是他的客人,不便使作主人的為難……”
莫金榮一直沒開過口,這時忽然脫口接道:“老朽並沒有說過為難的話,你如有膽量,儘可挺身應戰,不必拿老朽當作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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