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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朱若蘭一笑道:“為了使你安然無恙,早點復原,這個代價是值得的,而且也證明了我沒有害你之心!”

    她再吹了兩次;把傷口都填滿了藥膏,才取出一幅黃綾,細心地包紮好了,直等到一切都弄好了,門口響起一陣肅肅的輕敲,然後有個女子的口音道:“郡主,是婢子!”

    朱若蘭沉聲道:“進來!”

    進來了一個侍女裝束的女郎,跪在她的面前,朱若蘭臉色煞白,冷冷地道:“柳絮!人還有臉來見我,要是靠你來保護,有十條命也不夠送的。”

    柳絮垂廠頭道:“婢子該死,婢子實在沒想到她會這麼大膽,敢做這種事的“你是死人,我早就叫你要防備她,結果你居然會被她在後面制住穴道,你真是越過越回頭了。”

    柳絮垂頭不敢作聲,朱若蘭怒道:“更不可原諒的是她在船上暗藏了那麼多炸藥,你居然會毫不知道幸我下去得快,沒讓她來得及點上引線,否則我們都逃不過粉身碎骨之災,你也同一個船房,她在艙板下暗藏炸藥,你怎麼會毫無知悉的!”柳絮有是低著頭,朱若蘭道:“你還賴著不起來幹嗎?難道還是我錯怪你了!”

    柳絮這才低聲道:“婢子有下情稟報,雅萍在江中還沒有死!另外有人接應她,下水追捕她的兩名護衛都被殺死了,有兩名穿著黑色膠皮水靠的男子挾著他登岸走了!”

    朱若蘭霍然站了起來喝道:“什麼!居然還有人接應她,你看見了?”

    “是的,婢子伏在船邊,看得清清楚楚!”

    “你為什麼不追上去,把他截下來。”

    柳絮道:“婢子本來是想如此去做的,可是追到岸上又回頭。因為婢子要先回來向郡主稟明……”

    “你真是混球,這麼重大的事,你還要回來稟明請示!”

    柳絮道:“雅萍受傷很重,她子追上去是趕得及的,可是她還有接應的人,婢子如果窮追不捨,他們很可以會下手滅口,把雅萍也殺死了,變得死無對證,婢子想,如果要擒下雅萍這個活口,必須先放過她。”

    朱若蘭這才點點頭道:“也有道理,你想怎麼辦?”

    柳絮道:“婢子請郡主賜允,派王大姑為助,追蹤前去,在百里之內,出其不意,把雅萍生挽回來卜”

    “你有把握嗎?”

    “婢子深信有這個把握,如果兩天之內,婢子無法達成使命,再回來向郡主一併請罪!”

    朱若蘭想了一下,才點頭道:“好吧,你馬上找到王大姑,把四劍婢帶上追下去,倒不必太急,隨時跟我保持連繫,但是必要留下活口,不得有誤。”

    柳絮叩了個頭,站起來又下去了。

    朱若蘭回頭再看看楚平,他已經因為過度的疲弱而睡著了,那口瓷盂中雖然只有幾口鮮血,但大部份的黃水也是鮮血為劇毒所化,這半盂之量,差不多是一個人體內半數的血量了,失血這麼多,那是任何人都撐不住的。

    朱若蘭量量他的胸息,臉上浮起憂色,然後下去吩咐了一陣,再度上來後,就拿了張椅子,坐在床前,船身開始輕輕地移,駛入江心,揚帆而行。

    楚平是被一船藥味薰醒的,當他完全清醒時,看見來若蘭持著一口精細的瓷碗,把一匙藥汗端在他的口前,而他自己的身子,正平倚在朱若蘭的懷裡。

    乍然四目相對,朱老蘭似乎有點扭促,但隨即柔聲道:“楚公子,你總算醒了,別說話,喝了藥再說!”

    楚平只得閉上眼睛,喝了那一碗苦物,等朱若蘭把他放下去後,才張開眼睛,看看面前的朱若蘭,見她的花容十分憔悴,秀麗的長髮竟是蓬亂在頭上。

    楚平了口氣:“蘭姑娘,我昏睡多久了?”

    “三天!兩夜三天,足足三十個時辰!”

    他要坐起來,朱若蘭伸手把他按住,柔聲道:“再躺躺,等剛喝下去的藥力行開。”

    “我怎麼會昏睡那麼久的,我受的傷並不重。”

    “也不算輕,刀口只差半分就到臂盂了,你真是運氣!”

    楚平微微一笑道:“那位女殺手的手法利落,認位極準,這半分之關可不是運氣!”

    朱若蘭微愕道:“是你故意讓他刺中的。”

    楚平搖搖頭道:“那倒不是故意的,刀鋒觸體時,我已經有知覺,唯一的辦法,只有裝作全無知覺,運氣控制刀鋒的去路,硬逼開了半分,為了這一手,我整整練了十年靜坐運氣的工夫。”

    “世間還有這一門工夫?”

    “當然有!只是一般人不去注意罷了,這雖是一種消極的工夫,卻有意想不到的功用,除I砍下腦袋外,身上沒有死穴,沒有致命的要害。”

    朱若蘭噓i一口氣:“難怪你那天真沉得住氣,一刀挨上去半天,居然不聲不響,不過也幸虧你穩得住,才沒讓匕毒匕的毒氣內竄,保下了這條命。”

    楚千一笑道:“這也是多心的好處,我捱了一刀後,裝作若無其事,不是怕她,而是怕你,如果你那個時候趁機出手,我是萬難逃一死的!”

    朱若蘭臉上浮起了一層幽怨之色道:“在你心目中,我會是那麼一個人嗎?”“不是!

    否則我就不會上你的船I,可是那一刀刺來的時候我不能不那麼想,你在對面.對我背後的情形應該看得清楚,你居然若無其事。”

    朱吉蘭嘆一口氣:“這的確是叫我難以辯解的,我也不知道那天河以如此疏忽,在平時我一直很小心的,即使在睡夢中,我也維持著三分清醒,就是那一天,我居然全無戒心,正因為這緣故,我才沒發現那丫頭上來。”

    楚平忽然發現船在動,不覺失聲道:“船在走了。”

    “是的,正在沿江下行,大概已經快到姑蘇了。”

    “有沒有跟龍大哥他們取得聯繫?”

    “沒有,我不敢通知他們,而且在躲著他們!”

    “那是為什麼,你我不是存心為敵,實話實說好了!”

    朱若蘭苦笑道。“你昏迷不睡,沒有一個能證明你是傷在別人的手裡,這叫我用什麼話去解釋?”

    “這樣不是更糟了嗎?他們會追上來的!”

    朱若蘭道:“那倒不至於,我已經佈下了疑陣,他們要追也只會追到上游去,絕不會往下游來!”

    “官家呢,會不會出事情?”

    “楚平,你又不吃官家的俸祿,管這些幹嗎?”

    “這是我們此來的目的,怎麼可以不管呢?”

    “官家是不會有問題的,劉瑾他們還需要那道抗身符,你不去靠近他,反還少點事,三大邪神就是個例子,雅萍對你下手,恐怕也是為著同樣的緣故。”

    楚平默然片刻才嘆道:“說得也對,浮生難得幾日間,真沒想到我會一睡兩三天!”

    “那是我在你的藥裡另外加了昏睡藥的關係,那一刀雖然不深,可是毒性存留體內很討厭,我為你把毒撥了出來,使你失血很多,必須讓你好好養兩天!”

    楚平望著她的臉上滿是關切之情,也不再忍心說什麼了,船又走了一天,終於在薄暮中靠近了門碼頭。

    楚手摸摸傷口處,居然已經結疤了。忍不住嘆口氣造:“白獺髓不愧為創聖藥,竟然收回得這麼快!”

    朱若蘭笑笑道:“這也是讓你多睡幾天的好處,白獺髓必須要在傷者完全不動的情況下,才收口得快。”

    楚平嘆道:“可是也把我的骨頭快睡得長鏽了!”

    朱若蘭笑道。“現在我讓你動一動去,久聞姑蘇勝景甲天下,我還沒逛過呢,咱們上岸去玩玩!”

    “虎丘、水包山光都宜於白天玩,現在卻……”

    “先活動一下筋骨,明天咱們再逛!”

    楚平是想動動,遂著裝下船,朱若蘭一身素衣,沒帶任何人,就這麼上了岸,姑蘇夜市很熟鬧,兩人找了家酒摟,點了幾味小菜,叫了一壺女兒紅,酒菜才端上來,忽聽隔坐一位茶老的聲音道:“難得一見玉人如許,敬獻一杯一口酒壺凌空飛來,到了他們頭上,忽地停住了,暗中一般輕氣逼人,楚平微微一笑,伸出筷子,挾住了壺柄,微微一傾,一道酒泉由壺口流出,剛好往人面前的酒盅,斟滿了一杯,才又輕輕抖手,把酒壺又飛回了隔坐的兩位老者的桌上。

    那是兩名身著舊衣的老者,年齡都在七十上下,長衫飄拂,臉色紅潤,目光灼灼神氣外透,其中一個伸手接住了酒壺,臉上透出了一絲不解的神情!

    這口酒壺是他們暗勁擲出,而且一直用內勁在控制中,楚平用筷子挾住壺柄,從容地斟了一杯酒,而且還把酒壺拋了回來,似乎完全不費力,但是卻更令他們吃驚銷,因為他們的內勁貫注壺上一直沒斷,而這個壺卻似已經脫出I他們暗勁的操縱控制。

    這也就是說楚平所施的勁道,遠遠地超過他們,所以這老者是凝集了十二成的勁力去接這口錫壺的,那知觸手時,壺上連一點力量都沒有,他連忙撤功,手指已經陷入壺,裡面的酒汗順手指流了出來。

    這較勁上已輸廠一著,他為了遮羞,只得把酒壺提起來向口中倒了下去,一口飲盡道:

    “如承賞光,老夫先乾為敬了!呵呵!…晤”

    呵呵兩聲是乾笑以為遮掩的,可是那哦晤之聲,卻是忍不住之下才哼了出來,因為那原本溫熱的酒,忽而變得其寒如冰,灌下肚去,寒沁肺腑,連喉管都打抖索。

    旁坐的那個老者忙問道:“老松,怎麼了?”

    這老者尷尬地道:“沒什麼,喝得太猛了,嗆了一下!”

    那老乾不信道:“你一觸可盡十器,怎麼這點酒就會嗆住了,別是出了什麼岔子吧?”

    站起的老者狠狠地瞪了同伴一眼,怪他大沒計較了,哼了一聲道:“人在倒黴的時候,喝口泉水都會滲牙,何況是一壺酒,柏長春,我丟了人,你也不見很有面子!”

    被稱為柏長青的老者微怔道:“老松,你是怎麼了,我是為你擔心,人家早就告訴你了,點子很扎手,要你小心應付,你偏不肯信,冒冒失失地來上這一手!”

    被稱為老松的老頭兒又很恨地瞪他一眼,坐了下來,一言不發,朱若蘭底聲道:“原來是這兩個老傢伙。”

    楚平道:“你認識他們”

    朱若蘭微笑道:“沒見過,但是風聞其名,三十年前是一對有名的老怪物,一個叫風人松,一個叫柏長青,是江南八大怪中人,不知怎麼找上我們了。”

    楚平沉思片刻才道。“蘭姑娘,你是到姑蘇來有所作為,還時無心闖了來的?”

    朱若蘭道:“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如果有所作為而來,那就是有人在等著我們,如果是無心闖來的,就是咱們碰巧了,趕上人家有事,趕緊聲明一聲,免得引起無謂的麻煩!”

    朱若蘭道:“雅萍跳水而逃,江中居然有人接應,殺死了我船上的兩名護衛俄們拋棄了跟王金鳳王翠風兩姐妹一起追蹤下來,還帶廠四名劍婢,結果到了姑蘇就斷了線,所以我才想來看看。”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我不想麻煩你,怕你的傷勢還沒有好,在這家酒樓中,有人會來找我連絡的,然後我想一個人去一趟2”

    楚手輕嘆道:“蘭姑娘,你的閱歷太差了,早告訴我一聲,我就會提高警覺,不至落入人家的圈套中了!”

    “什麼!我們已經人了人家的圈套?不可能,這家酒樓是家父的別業,也是我們的一個連絡站,全是自己人了!”

    “恐怕已經不是了,否則我們上來時就會得到警告了。”

    “也許他們不認識這兩個老怪物,他們有多年沒在外面走了,若非他們自己報名,我也不是他們!”

    楚平道:“他們也不應該認識我們,可是一上來就找上我們,你再仔細看看四周座上的食客……”

    朱若蘭四下看了一遍道:“沒什麼呀,他們都在各吃各的,也沒人向我們多望一些!”

    楚平道:“就是這點可疑,像剛才那種空中飛觸般的方式,平時不多見,如果他們是酒客,應該對我們多望幾眼才是,而他們居然視若未見……”

    朱若蘭江湖閱歷雖淺,人卻不笨,被楚平一提醒,立刻也生警低聲道:“這些人是在等著我們的!”

    楚平道:“不錯,否則那個老怪物也不會問都不問一聲,就朝我們來上這一手!”“那我的人都已遭到困住了!”

    “大概如此吧,否則對方興許在此坐候,分明是早已算到你會來此的”

    朱若蘭柳眉一堅道:“他們膽敢傷了我的人,我就要他們全部濺血在樓上,一個也走不了!”

    楚平道:“別急,我們的行蹤雖然落入對方的算計中,但事情還不算是很重,問問清楚再說!”

    “那還有什麼好問的,對方截下了我的人,問出了這兒的連絡站,搬了兩個老怪物在這兒等著收拾我!我就讓他們瞧瞧,到底是誰收拾準!”

    “蘭姑娘,這兒是鬧市,他們可以霸下了這兒的人,卻霸不了整條街,鬧開來了,你這個郡主是貨真價實,他們的身份卻還不明,總是不利於他們,因此他們如果真有不利於你這之心,就不會在這兒等著了!”

    “那麼他們是為了什麼呢?”

    “多半是要告訴你貴屬的消息吧!”

    後來的談話聲音已經較為大了起來,隔座的柏長青忽然開口道:“楚小友不僅神功驚人,連心也是超人一等,替老朽把話都說了,倒是免得老朽再多費唇舌了。”

    朱若蘭忍不住道:“柏怪,你把我的那些人都弄到那兒去了!趕快從實招來!”

    相長青哈哈一笑道:“郡主這不是在問口供了嗎?老朽尚非階下囚,請恕無以為答!”

    朱若蘭冷冷地道:“諒你們也沒有這個膽子,你們只是傳話的,少羅嗦,把能說話的請出來吧!”

    二怪臉色都為之一變,但柏長青還是用眼色止住了風入松,二人一言不發起立而行!楚平也按住了朱若蘭,起身跟著二人之後,出了店門,直向城郊而行,快到橫塘附近,但見一片巨大的壯院,傍河而踞,壯門外對站著兩列漢子,有的擎著火把,大部份都是執著兵刀,松柏二怪頭也不回地人壯而去,楚平與朱若蘭也隨之而入。行至那兩劉漢子前面,那些漢子高舉兵刀,齊聲喲喝起來,楚平坦然無視,朱若蘭卻手按腰間,似有撥刀之意,楚子忙握住她的手道:“蘭姑娘,這只是虛張聲勢,半為示威,半也是示歡迎之意!”

    朱若蘭被他握住了手,臉上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卻又不想掙扎道:“楚兄,這一套又不是江湖才有的,我在王府中也見識過了,只是我不大服氣,不管這兒的主持者是什麼身份,也不配在這兒搭架子!”

    楚千一笑道:“若蘭,假如我這一個平民能挽住你的手行走,一個小芝麻官也能在你面前搭架子!”

    朱若蘭心頭又是一個驚,楚平把稱呼改了不說,話中的意思更具有一種強烈的暗示。

    那是要求她放棄富貴,跟他一起並走江湖。

    自己這幾天以來,衣不解帶,一直在榻旁照料他,不嫌汙穢,親手料理他傷口,不都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心頭有著強烈的震撼,臉上地有著一絲嬌笑:“楚平,你真是夠絕的,居然在這個時候,跟我說這些!”

    楚平微微一笑:“這是個最適合的時候,因為不管對方的目的在你或在我,或者是我們兩個人,既然安排了陷阱等著我們跳進來,必然是對我們已有相當的瞭解與把握。這一進門,何異是龍潭虎穴,我們不見得就能活著離開,我如若不說,以後就也許永遠沒機會了。”

    楚平輕嘆一聲道:“若蘭,我以為灑脫的你,應該不會計較這些了,不過你一定要問,這也可以告訴你,如意坊楚家沒有名份正庶,你能容得下別人,如意坊裡有你辦不完的事,容不下別人,也可以另行卷而居……”

    朱若蘭一笑道:“像令尊大人一樣,在四處別營金屋!”

    楚平一怔道:“你怎麼曉得的,這是亡父的一個秘密,除了我之外,他老人家沒告訴過任何人!”

    朱若蘭嬌媚的一笑道:“天下鮮有我不知道的事!”

    楚平笑道:“父親是個真正不羈的狂士,他老人家有兩句名言,寧使酒醉鞭名馬,莫教薄悻負佳人-一有些女人不適合如意坊的生活,父親只好安在別外!

    朱若蘭道:“你要我在哪裡呢?”

    “我希望你能夠結盡杭需西子湖,那兒的湖光山色,正是棲居像你這樣一位絕代佳人的住處!”

    ‘為什麼不要我進入如意坊呢?”

    “你不適合,因為你不是那一類型的人,玉玲跟梅影她們都是抱著行俠濟世的胸懷,能安於寂莫淡泊……”

    “你以為你沒有那種胸懷?”

    “若蘭,不要爭這個,一個人矯飾本性,勉強去做另一種人是很痛苦的事,而且並不管用,黃金本來就是用來作飾物的,它之可貴處就在它有炫目的光澤,如果且定要用黃金打成黎鋤去耕田,其用不如鋼鐵,而用鋼鐵製成釵珥,則較黃金遜色多矣,物各有所長,是為物之性、人也各有所長,是謂人之性…”

    “你好像已經為我安排好了!”

    楚乎笑笑一聳肩,朱若蘭卻不服氣地道:“你得說說明白,你怎能知道我一定會接受的y”

    楚平笑道:“說了怕你不痛快。因為我睜開眼睛後,在船上沒看見一個侍女,你是一向要人待候慣的,把她們都打發走了,是不願意讓人看見你侍候別人,我想到了這點,趕緊開口,免得你埋怨我不識好歹!”

    朱若蘭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有一種心事被人揭穿的困窘,但隨即笑了起來。’‘楚平,若非此時此地,我真想跟你打一架!”

    “所以我才選這個時機,我是個珠寶商,最主要的一門學問,就是揣摩對方的心理,及時討價,珠寶本身是沒有時價的,價格全在顧客對方某些飾物的喜悅,一明珠,我以!一兩銀子收進,卻能千兩高價脫出,這麼高的盈利,我賺得卻一點都不冤枉,因為我賣的並不是珠寶,而是我的本事!”

    朱若蘭哼廠一聲:“我也是你的顧客!”

    “可以這麼說,不過我是以心賺心,以情易情,以燎解換取燎解,這是最公平的交易,佔不到便宜就是了。”

    朱若蘭終於笑了,沒有再說什麼。

    兩個人就在兵刀交中,示威吶喊聲中、完成了那番談話,這恐怕也是從所未有的定情場合。

    正因為他們這種目空一切,視威齊斧鎮如不剛的從昏鎮住了壯中的人,柏長青與風入松幾次想揮手示令攻擊都猶豫未能決定,而楚平與朱若蘭已經進了壯門。

    兩個老怪物對看一眼,顯然為他們的豪情所折,一言不發,繼續前行,進入一重院落,楚平與朱若蘭繼續前行,忽然屋中傳出一聲斷喝:“大膽狂徒,居然敢擅闖禁地,來人,圍上拿下,如敢拒捕,格殺無論!”

    發話的是一個滿面鬍鬚的中年人,風入松與柏長青應聲回頭,院中四處出闖出了一批人,男女都有。

    楚平一看人數,恰好是八個,哈哈一笑道:“喝,江南八怪都齊了,而且都替人當奴才,閣下的威風不小

    那中年人微微一怔,但沒有說話,揮手示令進攻,八件兵器全圍而上,威力非同小可,楚平與朱若蘭雖然藝高膽大,卻也不敢怠慢,連忙挺身應戰,院牆外忽然又跳進一批人,為首的是龍千里,哈哈一笑道:“八駿圖八怪,這是難得一見的盛況,兄弟,別慌,我們都來了”

    八駿友果然全到了,接踵而至的還有薛小濤與燕玉玲以及海蘭竹等三女,人數突然多出了很多!

    那個中年人數上的優勢突然轉成了劣勢,神色微微一變,但他還相當鎮定,揮手令八怪退到自己的身邊,然後才沉聲喝道:“爾等好大的膽子,可知這是什麼地方,擅人此地,又該當何罪?”

    楚乎一笑道:“閣下別拿這種話來唬人,別說這是一片農莊,就是官家的金殿,我要是高興,也照間不誤!”

    那中年人哈笑一聲道:“你們闖進大內皇宮,也許罪不至死,但闖進了這個地方,卻是死定了!”

    朱若蘭淡淡地道:“我倒不知道天下還有比大內禁城更具權威的地方,倒要請教一下。”

    那中年人身笑道:“朱若蘭,他們是江湖人,不知道本朝律令,你身為郡主,應該明白的,家父雖為萬民之尊,操天下生殺之權,但是還得有個罪名才能殺人,只有這個地方,殺人無須理由的!”

    他亮出了一塊腰牌,那是金質的,上面寫著幾個字,朱若蘭看了下,淡淡地道:“這是成祖皇帝永樂爺所頒的廠衛腰牌,到成化先考宗皇帝時,又分設西廠,領提騎以捍衛京故,察訪吏情以清政風,權威當真不小,你身懷西廠首牌,大概就是西廠的提騎總提調谷大用了!”

    谷大用險沉沉地一笑道:“不錯,咱家正是谷某,郡主對本廠的權限知道得很清楚,就該知道廠衛所在之處,即為國中最機密的禁地,即王公親屬,擅入者殺無赦,就是令尊寧王爺來了,也將不免,違者以叛逆論處,郡主,你知道公然叛逆的後果如何,令尊雖然經略七省,恐怕也庇護不了你!”

    朱若蘭笑笑道:“谷大用,元時儒人施耐庵先生寫一部白話傳奇說水滸傳,不知你看過沒有?”

    谷大用怒道:“朱若蘭,你不要岔開話題,本廠是在追究你的私闖禁地叛逆重罪!”朱若蘭仍是笑道:“想來你一定沒看過這部書,所以才有此說,那部書中有一節,說的是太尉高球與禁軍教頭林沖有隙,設將林沖誘人議討軍機的白虎節堂,也是以擅入禁地的名義去構陷他,結果如何你知道嗎?”

    谷大用倒是沒看過這部書,因而問道:“結果如何?”

    朱若蘭道:“結果沒什麼,只是把林沖逼反了,上梁山落草為寇,專設亂臣賊子以及貪汙吏,王法反而奈何不了他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若蘭笑笑道:“沒什麼意思,只是告訴你,江湖豪傑,行的是法外之法,朝律對他們是無力約束的,你今天不搬這一套還好說,搬出這一套來,不但唬不了人,反為你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禍,你想這些江湖豪傑們還會放過你,等你出去調集大軍來捉他們不成!”

    谷大用臉色變了一變道:“他們不知王法尊嚴,你卻是知道的,他們子然一身,敢亡命以抗法,你卻沒這個膽子,別禍令尊寧王。”

    朱若蘭格格一聲輕笑道:“谷大用,你不必費這麼大的事,裴王妃中有一大堆的證據,任何一條都足以致家父於死地,我也不必語言,家父果有不臣之心,問題是你們有種敢去抓他嗎?”

    谷大用沒想到朱若蘭會冒出這句話來,倒是怔住了朱若蘭笑笑又道:“你想必也明白,八駿俠都是草野義士,他們不避權勢,不受威齊利誘,這次是為保駕而來,跟聖駕也見過面了,你亂加叛逆的罪名味不了誰的,倒是你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他們對挾權凌上、流毒黎庶的好賊忘閥都深惡痛絕,沒事還要去找你們,你自己送上門來,不是找死嗎?”

    谷大用色厲內連地吼道:“笑話!本廠豈會受一江湖暴的威協,此地早已佈置在甲士近千,更有江南八義!”

    朱若蘭淡然道:“江南八怪士雞瓦狗而已,有出息的人不會在你手下當奴力,谷大用,你如果真有把握對付得了我們,就不會亮出身份了,西廠殺人無須理由,你更不是個講理的人,今天你安排了陷講,想把我與楚公子陷在此地,只是你的消息不太靈通了,沒想到八駿快也會及時趕到,因此谷大用,你這一著失算,對你來說實在是太糟了,因為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廠!”

    谷大用神色死灰,顯然未若蘭的話擊中了他的弱點,睜大的嘴巴,不知該如保回答。

    頓了一頓,他的眼珠一轉道:“楚平,寧王父女心懷叵測,你們八駿友既以忠義自命,怎麼為奸王所用……”

    朱若蘭笑笑道:“谷大用,你實在很笨,名不副實,根本不是可棋大用之材,我剛才已經當面承認了家父有不臣之心,也告訴過你,八駿快的的立場是忠於陛下的,我們雖然在一起,可以想見他們絕不是為家父所用的,我在金陵也見過聖駕了!也向聖上表明過我的心跡!”

    谷大用冷笑道:“這麼說你是叛令尊I!”

    朱若蘭道:“家父有不臣之心是味於時勢,知道了聖上為你們這些權臣所挾持後,或許會改變心意的,所以目前我是打算回去勸告家父一番,說明聖上耽迷聲色,只是一種自保的手段。並不是如一般所想像的那麼昏庸,只要肅清好隊,呈上立刻就會振作的!”

    谷大用淡然遭:“令尊肯放棄他圖天下的野心嗎y”

    朱吉蘭道:“哦不敢說,不過家父是個很聰明的人,他見到聖上勵精圖治,深得民心,自然會放棄野心的,家父雖然經略七省,但尚不足與天下為敵。”

    谷大用冷笑道:“只是不敢,並不是無此圖謀。”

    “這是人所難免,別說是家父手上還握住一部分的實力,就是一個種田的鄉下人,在晚上做夢,何嘗不想過過作皇帝的癮如果以內心所欲來作忠逆之別的標準,天下不存此唸的,萬中難得其一,故而叛逆之罪,必須要見諸言行才得作數,你也不必在這上面做文章。”

    她辯才如瀉,口若懸河,不但句句都在理上,而且十分坦率,並沒有偽飾自己的忠貞,倒是把谷大用駁得啞口無言,再也找不出理由來說話了。

    朱若蘭笑笑又說:“谷大用,我說這番道理並不是給你聽的,因為你這種人已非育理可喻,我是說給你手下的八怪聽的,要他們多想想,是否值得為你賣命,你以富貴權勢為誘,卻並不實在,目前雖然聖上在你們的挾持威協下,但並沒有為你們所控制,聖上向八駿友攀交,就是希望得他們之助,來剪除你們這些禍國的奸賊!”

    楚平立刻道:“若蘭,你不該說出這些的,那會使人們對官家轉生不利之心!”

    朱若蘭一嘆道:“你以為他們不知道?金陵北極閣一會後、接二連三的大批高手,全部衝著你來的,像前幾天的三大邪神,以及今日的江南八怪,明擺著要對付你我二人,可見他們早已明白了聖上的託付!”

    楚平道:“對付我還可一說,對付你又為什麼卿”

    朱若蘭笑笑道:“因為我身上有聖上的詔令。”

    “什麼詔令?”

    “聖駕無所出,東宮儲懸缺,所以聖駕這次私巡,到那個地方都微逐女色,目的就是希望能留下一個龍種以繼大統,他給我的詔令是要我把他幸過的民女找齊了,加以保護,過一段時間看,如果有懷孕之象就留下來,如果生了男兒,就由家父臨護,養在家父那兒以為皇儲!”

    楚平一怔道:“為什麼要書這一道詔令呢?”

    朱若蘭嘆道:“以安家父之心,打算現在能獲一龍兒,待其成長,也是二十年後的事,到那個時候,家父也不會再有什麼意圖了。”

    楚幹道:“令尊志在鼎器,豈地以監國為滿足!”

    朱若蘭道:“家父所爭者不是名器,而是權柄,聖上很感慨地說他這個皇帝又何嘗有權,權柄都在司禮監劉瑾跟谷大用、馬永成等人手中,誰要能把這三個人除掉,取得他們手中的權勢,就是天下第一人,又何必要兄弟閱牆,手足相殘呢?”

    谷大用冷笑道:“家父雖然有子,卻凝矣不足以承繼大統,聖上真要有了太子相托家父一定視如已出,而盡力扶持,因為算來算去,都是朱家的人,宗朝不壞,如果落在你們這些人手中,連宗朝都將不保了!”

    谷大用又沒話說,倒是楚平問道:“若蘭,皇宮內院那麼多的娘妃都不育,在民間有生鬧嗎?”朱若蘭又輕嘆道:“帝后有疾,天生不育,受劉瑾等人眾惑,唯恐妃人有子而易後,密投藥物,把官中的妃繽都變成跟她一樣的了!”

    楚平不禁憤然道:“這簡直是糊塗

    朱若蘭苦笑道:“聖駕自己尚且受到這些權閹的扶持,又何罪及一婦人,帝后後來自己天良發現,向聖上哭訴此事,但已來不及了!”

    楚平道:“這道詔命何等秘密,他們怎麼會知道的?”

    朱若蘭道:“那一定是雅萍露的,我得到詔令後,立刻修書稟告家父,勸他老人家忠心擁戴皇室,可能就此被那丫頭知道。”

    “詔令呢?是否已經附交令尊”

    “在我身上,呈上宣明給我的,也要我在適當的時候宣佈而且要切實監督此詔令的奉行,這是有關國家繼統的大事,雖父女也不能相私!”

    楚平不禁肅然道:“對,應該如此。”

    朱若蘭又笑向八怪中的柏長青道:“你們是否還要繼續幫助谷大用為惡呢?要知道劫奪詔命是誅九族的重罪呢!”

    谷大用冷笑道:“朱若蘭,你再怎麼挑撥也沒用,咱家帶在身邊的人,自然都是信得過的!”

    .八怪漠然沒有表示,朱老蘭嘆道:“你們執迷不悟,自速死路,我也沒辦法了,谷大用,出來領死吧!”

    谷大用笑道:“你別忘了,還有一大雄人質在咱們手裡,你要是敢動手的話,咱們就知宰廠她們!”

    朱若蘭道:“我不動手,你會放她們嗎?”

    谷大用道:“不會,但咱家也不會殺她們,等到咱家回到京師之後,再決定如何措置,目前你要她們也行,只要交出詔命就行!”

    谷大用冷哼一聲道:“這幾個人對你的關係太大的,五鳳堡是你實力之寄。咱家只要留住王家姐妹,她們的人就不會再受你所用!”

    朱若蘭沉聲道:“我不要任何實力,甚至於連南昌不會回去了,你拿這些威協我會有用吧?”

    語畢揚刀飛身進撲。直取谷大用,還同時叫道:“楚平,這奸賊交給我。八怪交給你們八駿友了廣

    江南八怪正待上前攔截,但楚平等八人上前一人認定一個,把他們都陷住廠。

    谷大用本想退回屋子裡去的,但朱若蘭的身法奇速,居然越過了他的頭頂,反而攔在他的面前。

    谷大用嗆然拔出廠長劍道:“妖女!咱家真怕你不成”

    朱若蘭一笑道:“我知道你們八虎都響一身是卓絕的武功,今天倒想一試,谷大用,朱若蘭現在是江湖人,一定會遵守江湖人的規矩,絕不倚多為勝,只要你逃得過我的刀下,你就可以活著離開!”

    谷大用悶聲不響,掄劍反擊,他的劍招居然相當凌厲,跟朱若蘭搭上手,二十幾個回合,依然勝負不分

    龍千里在楚平身邊笑道:“兄弟!你真有兩下子,才幾天功夫,又把位郡主收到身邊了,這幾天愉快吧!”

    楚平苦笑道:“說來慚愧,我一下躺到現在。”

    龍千里笑笑道:“俄們都知道!”

    楚平不禁一怔,龍千里道:“王金鳳告訴我們,說你受了暗算,正在受治療,弟妹不放心,飛身到船上看了一下子,發現你的確受到最妥切的照料……”

    楚平愕然道:“玉玲到船上來過?”

    “是的,她的紫燕防追你們是沒有問題,她的輕功能御空百丈,悄悄的探了一下,又回到了船上,就一直跟下來了,我們不必打擾你們,因為你受到的照料,比我們能做的更為周全。”

    楚平笑了一笑道:“是的,如果不是那一瓶白獺髓,我的傷勢不會好得這麼快,玉玲的輕功不錯,我是知道的,但是能夠避過若蘭的耳朵而悄悄地來到船上,倒是真不容易。”

    龍千里笑道:“她飄到你們的船頂上,只見那位郡主和衣伏在你的床旁睡熟了,耳目再靈敏的人,在極端的疲倦下也是撐不住的,燕姑娘先前聽說你為毒匕所傷才不放心前去看了一看,她回來一說當時的情形,每個人都覺得很欣慰。”

    楚平微怔道:“我受了傷,你們覺得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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