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支香時間過去了,依然不見船蹤。
哈國興還算沉得住氣,沒講什麼話。
哈瑞雲可就發了嬌嗔:“真是氣死人,這種事兒我是第一次參加,想不到第一次就觸了黴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哈國興等幾個人的心情,是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沉重。
他們那裡知道,二把刀劉彪這時已在海上發生了不平凡的遭遇。
劉彪帶著得力助手王登雲跟兩個船伕,來到近海離岸邊不到二里處,才發出信號,接著他也收到了岸邊礁石上接船人的信號,雙方辨識無誤,自然就該把船駛往礁岸卸貨處。
他們這隻走私船,表面看來,只是一隻普通中型漁船,但艙內的各種機器,卻都是從外國購買的最新設備,所以往來日本香港等地,仍能十分安全。
王莊擁有這種船隻,大約不下七八艘之多,因之不論走私販毒,或盜運軍火,連船隻都是自己的,不但方便,更能處處得心應手。
就在連絡過後準備向礁岸行駛,突然一隻小型漁船很快地從斜刺裡駛了過來,接著小船上有人高喊:“劉彪!把船停下來!”
這聲音對劉彪來說,是再熟悉也沒有了。
劉彪立刻命令王登雲進艙通知船伕暫時停止航行。
那隻小漁船迅速地靠近劉彪的走私船,先前那聲音道:“劉彪!快把扶梯搭下來,我先上去看看!”
劉彪依言先丟下一根系在船頭上的繩子,然後放下扶梯。
小船上那人接住繩子,再固定好,這樣兩條船就靠在一起,不致擺動了。
那人登上走私船,問道:“一共多少箱?”
劉彪道:“二十箱。”
那人再問:“都放在什麼地方?”
劉彪道:“為了防備意外,放得很分散。”
那人道:“另一個是王登雲嗎?”
劉彪道:“不錯!是他。”
那人吩咐道:“叫王登雲和兩個船伕一起動手,把所有的箱子全搬到這裡。”
劉彪道:“為什麼?”
“他媽的!連這點頭腦都沒有,為了爭取時間,卸貨越快越好,當然要先集中起來。”
“好!我馬上通知他們搬上來。”
劉彪說著,也連忙跑下艙去。
原來登上走私船的這人竟是鐵飛龍。
劉彪是二十天前奉命到香港運貨的,鐵飛龍當時仍是大權在握的王府總管。
至於後來發生變故,劉彪自是毫不知情,鐵飛龍這幾年一直是王府的紅人,劉彪做夢也想不到這位紅人此時成了王府的對頭。
劉彪進艙不久,就帶著王登雲和兩個船伕,各自扛著一個大煙箱走了上來。
鐵飛龍依然擺出他的總管口氣,高聲道:“大家辛苦了,還要再辛苦一次,把箱子統統搬上來,回頭王爺定有重賞。”
王登雲搭腔道:“總管也要請客才行啊!”
鐵飛龍笑著罵道:“你這小子是裁縫掉了剪子,就是沒忘了吃(尺),回去以後,本總管不但請客,也照樣重重有賞。”
王登雲笑嘻嘻地道:“那就先謝了!”
鐵飛龍道:“別隻管嚷嚷,快點搬你的去吧!”
不大一陣工夫,煙箱已搬了一大堆,每個人都氣喘如牛,雖然深夜裡海風寒意襲人,但他們卻都不斷拭著汗。
“還有沒有?”鐵飛龍問。
劉彪道:“全搬出來了,二十箱一箱也不少!”
鐵飛龍雖然手裡帶著電棒子,卻不便使用,摸黑數了一遞,果然是二十箱。
劉彪道:“鐵總管!一箱不少吧!”
鐵飛龍道:“各位還要辛苦最後一次才行。”
劉彪楞了一下道:“還有什麼辛苦的?”
鐵飛龍道:“再把煙箱搬到小船上。”
劉彪呆了一呆道:“從前好像沒有這種規矩。”
鐵飛龍暗暗一驚,道:“什麼規矩?”
劉彪道:“從前都是直接靠岸,這次怎麼使用起駁船來?”
鐵飛龍笑道:“原來你問的這個,今晚風很大,王爺說直接停靠礁岸,恐怕碰壞船,所以才敢用駁船。”
“駁船照樣也會碰壞啊!”
“他媽的,怎麼腦筋這樣死,駁船可以駛向沙岸,駁船上早預備好了長繩,岸上的人一拉,不就可以靠岸了嗎?”
“可是剛才燈號連絡時,他們接貨的人,明明都在礁岸上等著。”
“劉彪!我看你快要變成石灰腦袋了,他們當然要在那裡跟你連絡。”
劉彪尷尬地乾笑著道:“總管!您別發脾氣,出發前王爺親自交代過,要在礁岸上卸貨,根本沒提到駁船的事。”
“話是死的,人是活的,難道王爺就不能臨時改變主意?”
“這………”
“別這個那個的了,你連我也不相信?王爺一切都相信我,你他媽的還要跟我拿蹺?”
“話不能這樣說,兄弟說句實話,出發前王爺曾交代過,這趟買賣沒讓您知道,所以,您現在來接貨,兄弟才感到有點兒奇怪!”
“我是王府總管,王爺什麼事兒瞞過我來?難道你是想在我面前挑撥是非?就是我垮了,這總管也輪不到你幹!”
劉彪大感為難,道:“這樣吧!這事兒大概沈二爺知道,他老人家每次接貨都親自出馬,他如果在駁船上,最好請他出來證明一下。”
“沈二爺就在礁岸上,這麼遠,怎能請他老人家來?”
“那您把王爺的令符拿出來看看也可以。”
劉彪說的令符,其實只是哈國興的證明字條,上面蓋有哈國興的圖章。
這一來倒把鐵飛龍難住了,原因是他可以事先找人模仿哈國興的筆跡寫張便條,但那圖章卻無法假造,因為哈國興的圖章有幾十個,他在每次派人外出辦事前,必先蓋好一個圖章交給那人秘藏,卸貨時再寫張便條,依然蓋上同一顆圖章,出外工作的人接過條子,必須先查對兩個圖章是否相符,否則便是假冒。鐵飛龍自然不知哈國興這次用的是那顆圖章。
劉彪見鐵飛龍拿不出令符,只好乾笑一聲道:“鐵總管!對不起,這貨還是等靠岸再卸的好,兄弟責任重大,只有請您多多包涵了!”
鐵飛龍道:“我當然有王爺的令符。”
說著,探手在懷裡亂摸一陣,接著“啊”了一聲道:“糟糕!可能是掉了!”
“掉了?這就難辦了!”
鐵飛龍冷笑道:“劉彪!你早這樣小心,王爺當初就該選你幹總管了,把我鐵飛龍當成外人,說不定再過幾天,連王爺也不相信你了!”
劉彪連忙陪笑道:“兄弟是有重大任務在身,待會兒下船後,兄弟再給您賠罪好不好?”
“奸吧!”鐵飛龍似乎有些惱羞成怒:“我請出一個人來,看你敢不敢再講歪理!”
他的話剛剛說完,小船上響起一個嬌脆無比的聲音:“劉彪!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連鐵總管的話都不相信,看看我是誰?”
夜晚雖看不清面貌,但聽聲音也使劉彪大大吃驚。
從小船船艙中出來的人,赫然竟是七姨太櫻花兒。
劉彪自然知道七姨太是哈國興九房姨太太中最得寵的一個,連忙哈著腰兒恭恭敬敬地說道:“原來是七娘娘!”
七姨太嬌滴滴的聲音道:“劉彪!你這樣認真辦事兒,可見王爺的眼光不差,鐵總管方才的話不假,今晚風浪大,你就吩咐他們把東西搬到小船上來吧!”
“可是,七娘娘,王爺曾………”
“王爺當初交代過你不假,今晚他老人家本想親自來接船,因為這兩天受了點兒風寒,身子不舒服,所以才派我來,你連我也不相信?”
劉彪總算放下了心,轉頭向王登雲等三人道:“你們還不快些搬!”
七姨太道:“風浪大,上下扶梯不方便,萬一掉到海里去不是好玩的,你們最好捆起煙箱,只要放下來,我這裡有人接應。”
她說著,向船艙叫道:“你們都上來!”
船艙內應聲出來三條高大的人影。
劉彪打量了一下,問道:“七娘娘!他們是誰?”
“當然是我帶來的人了!”
“奸像沒見過?”
“府裡的人那麼多,你見過幾個?”
劉彪不再說什麼,立刻指揮著王登雲等幾人找出繩子,把二十隻煙箱,邊捆邊往下放鐵飛龍也搶著幫忙。
劉彪看著,反而過意不去,道:“鐵爺!我們自己來就成了,您何必也跟著辛苦!”
鐵飛龍笑道:“大家一起來,爭取時間要緊。”
很快的,二十箱鴉片全被搬到小船上。
劉彪道:“鐵總管!您是否坐大船跟咱們回去?”
鐵飛龍道:“貨在小船上,我當然要幫著七娘娘照顧小船要緊。”
“我們呢?”
“你們還是要駛向礁岸,沈二爺在那裡等著你們呢!”
劉彪眼看鐵飛龍從扶梯下到小船,道:“鐵總管!這趟貨運來不容易,你們還是要小心!”
鐵飛龍解開系在小船上的繩子,道:“你們走了幾千里路都沒事兒,我總不能臨到家再出漏子吧!”
七姨太也向劉彪等揮揮手道:“你們辛苦了,回府後等著領賞吧!”
蒼茫夜色中,小船很快便在大海中消逝。
劉彪拭一下額角上的汗水,望了兩個船伕一眼道:“你們進艙準備開船。”
王登雲也拭著汗水道:“二把刀!咱們這趙差事總算圓滿完成了!”
“可不是嘛!回頭要好奸休息休息才成。”
王登雲笑道:“宜春院的金蓮等著你呢!”
“對!等王爺犒賞下來,我要找金蓮好好痛快痛快,你也別說我,珍珠還不照樣在等著你。”
“要不要再跟岸上連絡一下?”
“我倒忘了,當然要再連絡一次。”
劉彪掏出了手電筒。
岸邊的哈國興等人,這時當真已望眼欲穿,他們只以為船開錯了方向,但又不知開到什麼地方。
兩個馬車伕,乾脆打起盹來。
忽然,海面上又打出信號,李再興叫道:“大家看,又發出信號來了!”
李敬元道:“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們好像還在老地方。”
李再興也打出信號,之後,幾個人納悶的等著。
漸漸,巳看到船的黑影。
哈國興吩咐兩個車伕道:“你們回到樹林準備把車駕過來。”
不到幾分鐘時間,船已駛近礁岸邊,速度也放緩下來。
船靠礁岸後,拋下錨,劉彪剛要跳上岸來,卻聽李敬元道:“劉彪!你們怎麼搞的,在海面上停那麼久,連絡也連絡不上。”
劉彪楞了一下道:“李大爺!您也來了!”
李敬元沒好氣地道:“我不能來嗎?”
“不是說沈二爺來接船嗎?”
“你沈二爺到西天去了!”
劉彪以為這老傢伙在開玩笑,跳上礁岩道:“還有誰來了?”
只聽哈國興道:“你們辛苦了!”
劉彪呆了一呆道:“王爺也來了,您老人家不是病了嗎?”
李敬元喝道:“你這小子怎麼一下來就胡說八道,你想咒王爺?”
哈國興倒未發脾氣,問道:“貨到齊了嗎?”
劉彪道:“到齊了!”
哈國興又問:“一路上可有風險?”
“託王爺的福,總算沒出岔子!”
“那就趕緊卸貨。”
“卸貨?”劉彪頓了一頓:“不是已經卸了嗎?”
李敬元一跺腳,罵道:“你這小子好像發了神經病,跑了一趟香島,說話就顛三倒四的,船沒靠岸,怎麼就卸貨了?”
王登雲搶著叫道:“李大爺!貨真的卸了,難道您還不知道?”
李敬元火氣越來越大,狠狠罵道:“你們的膽子越來越大,剛才跟王爺開玩笑,現在又跟我開玩笑,你們把貨卸到海里不成?”
劉彪和王登雲辛苦立了一場大功,方才見到哈國興跟李敬元在岸上,心想他們一定要先說幾句好話,聊表慰問之意,沒料到一見面就惹來李敬元一頓臭罵,心裡不是味兒,自然說話也就顧不得禮貌。
當下,劉彪高聲道:“李大爺!開玩笑的是您,剛才我們在海上停了那麼久,就是在卸貨,你來接船,就該清楚,既然清楚,就不該拿我們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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