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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林寒青看那些環伺馬車前後左右的人,竟是無所不包,和尚、道士.各色都有。

    馬車前面,走着一個身着藍衫的書生人物,不停的指手畫腳,指揮四下的人羣。

    一面杏黃旗迎風招展,寫着“武林盟主”四個大字。

    車行至店前,緩緩停下,環伺在車前的羣豪,突然聚列兩側。

    車簾起處,走個身佩黃緞披風的美麗少女,發挽宮髻,懷抱盟主旗,顧盼生姿,儀態萬千。

    林寒青目光,已瞧出是李中慧,不禁一驚,悄然起身溜到屋角處,面壁而坐,心中暗自忖道:她終於取得了武林盟主之位,看這份威風、榮耀,無怪是武林中人,大都上旬寐以求此位。

    但聞身後,履聲交錯,登樓而去。

    足足有一盞勢茶工夫,那步履聲,才停了下來。

    林寒青心中暗道:此時不走,還待何時?緩緩回頭望去只見四個背插單刀的大漢,羅列於店門前面,不禁一皺眉頭想道:難到武林盟主食宿之地,連普通之人出入,都不行麼?

    心中念頭轉動,人卻站了起來,向外行去。

    他自知臉上奇怪的顏色,最易引人注目,低下頭,匆匆疾行,那守門大漢,也未攔阻於他。

    一口氣走出了十幾里路,才放緩了腳步,長長吁一口氣,總覺腹中十分飢餓。

    原來他適才自斟自飲,一面想着心事,只喝了小半壺酒,這一陣急走之後,腹中立生飢餓之感。

    轉目四顧,一片綠野,西北方二三里處,一株大樹,高挑着酒帘兒。

    林寒青這些日子裏,真是過的流浪生活,隨遇而安,不論是荒野、古寺;食用之物,那更是簡單之極,有時遇酒店客棧,隨便進些飲食,有時四野荒原涼,不臨村店,都就隨手打些野兔之類,燒烤飲食,有時,採些松子充飢。

    他似是對世間任何事,都不再關心.對任何人都不再信任,唯一難忘的是,那白惜香款款柔情,和那相約的誓言。

    李中慧取得盟主之位後的神氣,雖然也給林寒青一些刺激,擔卻似投在水中的另一顆石子,蕩起一陣漣漪,很快平復下來。

    那武林盟的榮耀,並未激起他和人爭勝的雄心。

    數里行程,片刻而至。

    只見一個竹子搭成的茅舍,矗立在道旁,背後緊靠着一片樹林。

    一顆高大的白李樹,聳立在茅舍前面。

    那酒帘兒,就吊在白楊樹,隨風飄飛。

    兩張白木桌子,八個竹椅,構成一個簡陋的小酒店。

    林寒青緩步入室,靠窗子坐了下來,高聲説道:“有人在麼?”

    這雖是一家僻處責野的簡陋小店,但卻打掃得十分是服,木桌、竹椅上,纖塵不染。

    只聽一個嬌甜的聲音應道:“來了!”軟簾啓動,緩步走出一個籃布衣褲的少女。

    林寒青目光一轉,瞧了那少女一眼,不禁心中動,暗道:“這等荒僻之地,怎的會有這等美麗的姑娘呢。”

    只見他,梳着一條長長的辮子,直垂在腰下,高卷着兩雙袖管兒,露出一雙雪般的手腕,柳眉杏眼,櫻後微啓,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笑着走過來,道:“客官吃點什麼?”

    她本是笑着行來,但看清了林寒青那五顏六色的一張怪臉,突然收斂起笑容,凝立不動。

    林寒青有些自漸形穢,垂下頭去,説道:“來一壺酒,配上四樣菜。”

    他垂下頭去,有若自言自語,不敢抬頭看那少女一眼。

    片刻工夫,那少女捧上酒菜,放在木桌上,一語不發,轉頭而去。

    林寒青本來還想多要些飯餅之類,但想到那少女對他的厭惡之情,實不願再多開口,匆匆食過酒菜,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正待轉身而去,突覺眼睛一花,摔到在地上。

    只見那藍布衣褲的美麗少女,緩緩走了過來右中緊握着一把短刀,左手中拿着一條堅牢助索繩。

    林寒青人雖摔倒在地上,但他神智並未完全暈迷,雙手撐地,掙扎坐起,道:

    “姑娘,咱們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在這酒菜之中下毒?”

    他心中茫然,不知這荒涼的小酒店中一位少女,為何竟和自己結下了仇。

    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那父母、兄長……”

    那酒菜之中的藥性十分的強烈,林寒情憑仗武功、強自支持,亦難持久,只覺藥毒上衝,雙手力道忽失,砰然摔在地上,暈了過去,那少女説些什麼,已是無法聽到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醒來時,發覺自己正坐在一座囚籠之中,四面鐵欄環繞,雙手雙足,都被牛筋捆牢,縛在那鐵柱之上。

    耳際問輪聲轆轆,車身顫動甚烈,似是正行在崎嶇的山道。

    林寒青鎮靜了一下心神,凝聚目力望去,發覺自己被捆縛的囚車。是置放在一輛寬大的馬車上。四面都恩厚厚的黑布蒙遮,無法瞧到外面景物。

    只聽左側響起了一個宏亮聲音,罵道:

    “親就殺,要剮就剮,把老子這等不死不活的囚在此地,那就不要怪我開口罵人了。”

    -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

    “閣下,如是不想皮肉受苦,那就規矩一些,再要胡喝亂叫,咱們只有堵上你的嘴巴了。”

    林寒青暗暗忖道:“好啊!原來還有人陪我在此!”

    眼瞧去,只見一個鐵籠和囚圍自己的鐵籠,井然而放,裏面坐着一個全身黑衣大漢。

    那黑衣大漢,似是早已知曉林寒奇被囚於此,見他轉眼,説道:“你幾時醒過來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很易產生出相惜之情,林寒青雖對其人印象不佳,但仍然平和的答道:

    “在下醒來不久。”

    那大漢道:“你可是梅花門下?”

    林寒青微微一怔,忖道:難道那位酒店中地姑娘誤認我是梅花門中的人,才在酒菜中下毒。

    心中念轉,口中應道:“在下並非梅花門中人。”

    那大漢道:“這就奇怪了,你既非梅花門下人,他們何以會把你囚於此處?”

    林寒青苦笑了一下,道:“也許在下這份長相太過奇特,引人生疑,誤把我認作梅花門下人了。”

    那黑衣大漢突然放低了聲音,道:

    “你當真不是梅花門中的人麼?”聲音低微的,林寒青也只是隱隱可聞。

    林寒青搖搖頭道:“當真不是。”

    那黑衣大漢冷笑一聲,不再理會休寒青。

    林寒青只覺心中疑竇重重,很想問他幾句,但見那大漢一股冷冰冰的神情,只好忍了下去。

    好在這些時日中,他對任何事物,都養成了漠不關心的態度,轉過臉去,不再瞧那大漢。

    但聞輪聲轆轆,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緊接着蓬幔啓動,一片陽光透了進來。

    緊接着,行近來一個全身勁衣大漢,先打開囚禁林寒青的鐵籠.取出一方黑帕,蒙在林寒青的臉上,牽着他下了馬車,向前行去。

    林寒青雖然臉上被黑巾蒙起,但覺風勢甚大,衣袂飄動。似是正行在一片荒涼的郊野中。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耳際間響起了一個冷冷聲音道:“坐下去。”

    林寒青心中暗道:坐下就坐下。依言坐下身子。

    只見四周已無風勢,想是已經進入了室中。

    只聽另一威重的聲音説道:“你如是不想皮肉受苦,最好是據實回答。”

    林寒青心中奇道:要我回答什麼話呢?

    念頭還未轉完,那聲音重又入耳際,道:“你們一行幾人?”

    林寒青道:“只有在下一個。”

    那聲音又道:“胡説,我們已然生擒了四人之多,怎的只是你一人?分明……”

    只聽兩聲慘叫傳來,突然寂靜下來。

    林寒青警覺到已有大變,但他雙手雙足,都被牛筋緊緊的捆住,眼睛上又被黑布蒙起,手足既難掙動,雙臂亦難視物,只好坐以待斃了。

    只覺一雙手伸了過來,解開了臉上的黑布。

    抬頭看去,只見自己停身之處,正是一座小廟,兩個屍體,橫陳在神案之前。

    一個青色大漢,和一個帶着面紗的黑衣少女,正自低聲交談。

    林寒青這些日子來,從未用心想過江湖中事,想此刻的形勢,卻迫着他不得不用心去想。

    目下的江湖上,似是正展開着一場殘酷的暗殺,雙方似是都派出無數高手,在剪除對方的耳目、羽翼,這等尖鋭的博鬥之中,自然要牽扯到很多無辜的武林同道。

    只見青衣大漢,緩緩轉過臉來,兩道鋭利的目光,掃掠了林寒青一眼。突然揮動起手中匕首,制去了捆縛他手足的牛筋。

    林寒青舒展了一下手足,心中暗自忖道:這真是一場糊塗的經過,糊糊塗闊的被人擒住,裝入囚車,又糊糊塗塗的被人救了,死裏逃生。

    抬目望去,只見那青衣大漢抓起一具屍體,脱去他身上衣服,迅快的穿好。

    林寒青冷眼旁觀,表面不動身色。心中卻大為震駭,暗道:原來雙方已經是短兵相接,而且各盡所能,不擇手段。

    只聽那戴着面紗的少女説道:“你記熟了他的身世姓名了麼?”

    那青衣大漢道:“記熟了。”

    那黑衣少女説道:“講來給我聽聽。”

    那青衣大漢欠聲説道:“姓潘名高,山東蓬萊人。”

    那少女點點頭,接道:“小心去吧。”

    那青衣人欠身一禮,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林寒青望着那人背影忖道:這人冒替的名字叫潘高,我要牢牢記着。

    忽聽耳際間響起一個嬌脆的聲音,道:“起來把這兩具屍體,移到神像後面。”

    林寒青回過臉去,望了那黑衣小女一眼。道:“姑娘可是對在下説話麼?”

    那黑衣女子怒道:

    “不是對你説,是對兩個死人説的不成。你是何人手下?這等笨頭笨腦的沒有用處。”

    林寒青被她申斥一頓,心中大感難過。暗道:我林寒青堂堂男子,豈肯受一個女孩子這般呼來喝去。隨口待罵。

    一種波烈的反抗意識,自心底泛升而起。忖道:看將起來,一個人實是無法擺脱人羣,跳出是非圈子,除非你離羣獨居,永不和人見面。

    那黑衣女眼看林寒青仍是靜靜的站着不動,不禁大怒,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林寒青驟不及防,被她一掌拍個正着,身不由主向前衝了兩步,撞在了牆壁上。

    他心中已動反抗之意,再受比一擊,不禁怒火高燒,正待翻身反擊,突覺“命門穴”上一麻,已被那黑衣少女緊緊按往了穴道。

    這“命門穴”乃人身要害大穴,只要對方掌力外吐,立時可震斷林寒青的心脈。

    這一瞬間,生與死的念頭,在他腦際之間盤轉數週,暗自忖道:我此刻只要一句回答不對,她立刻可把我震斃掌下,這般死去,那是太不值得了。

    但聞那黑衣女子冷冷説道:“你是何人手下?快説!”

    林寒青心中急,終於急出了一句話來。道:“在下在小翠姑娘手下聽差。”

    他無法確定那黑衣女的身份,只是憑籍判斷,她可能是那梅花主人的手下?這一句隨口答出之言,立刻就要決定他的命運,是生是死。

    只覺背後“命門穴”上一鬆,耳際響起那黑衣女嬌笑之聲,道:

    “原來你是翠姑娘的手下,小妹適才冒昧侵犯,遠望多多原諒。”

    林寒青轉過臉來望去,只見那黑衣女已然解去了蒙面黑紗,眉目間春意盪漾,櫻唇微啓,想出來一排整齊的牙齒。

    這女人並不很美,但卻有一股莫可抗拒的誘惑的魅力,林寒青瞧了一陣,不禁心頭一震,趕快別過頭去,道:“不知者不罪。”

    那黑衣女微微一笑道:“你貴姓啊?”

    林寒青心中暗道:難道她心中又動了懷疑不成,隨口應道:“在下姓白。”

    他心中日日夜夜想念着白惜香,隨口應答,不禁説出白惜香的姓來。

    那黑衣女笑道:“白兄在翠姑娘手下很久了麼?”

    林寒青心中暗自打轉道:看來她已動疑,我如畏約縮縮,勢將增加她的懷疑之心。當下冷冷道:“在下在小翠姑娘手下,已有二年之久了。”

    那黑衣女臉也嬌媚笑容,突然間斂失不見,一對靈活的眼睛,不停的眨動,望着林寒青道:

    “這樣久了麼?那小妹該應認識白兄才是。”

    林寒青暗道:要糟,她要節節盤問下去,勢必非要露出馬腳不可,情勢迫急,只有嚇唬她一下。臉色一沉,冷冷説道:

    “你在何人手下?”

    黑衣女沉吟了一陣,道:“小妹是八媚中人。”

    林寒青暗道,無怪她看去妖里妖氣,只有西門玉霜,才能想出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出來。輕輕咳了一聲,説道:“原來姑娘是八媚中人物,那是無怪有此武功了。”

    黑衣女道:“白兄過獎了。”

    林寒青道:“在下蒙姑娘相救之情,日後見着翠姑娘。定當據實相告。”

    黑衣女笑道:“小妹在八媚之中,排行第六,白兄見着翠姑娘只發要一提,她就熟記了。”

    林寒青道:“在下還有要務在身,不能在此久留,就此別過。”抱拳一禮,大步而去。

    黑衣女望着林寒青的背影。欲言又止。

    林寒青步出廟門,急奔而去,找一處草叢。隱起了身子。

    果然,那黑衣女急快的追了出來,流目四顧了一陣。急急向正北奔去。

    林寒青長長吁一口氣,暗道:“江湖風波,步步殺機,你不犯人,人要犯你。看起來,要想擺脱江湖上是非恩怨,實是大不容易之事,既是無能擺脱,那倒不如置身其中了,念轉心動,豪氣頓生。

    這些日子,林寒青一直意氣消沉,逃避江湖上非恩怨。不願涉入漩渦之中。

    他學會了人所不能忍受的氣,漠視武林中日漸擴大的尖鋭衝突,他想置身室外,不聞其事。

    可是事與願違,武林中日漸擴大的的衝突,已把他捲入其間,在這場轟動江湖的大變亂中,似是無一人能夠置身事外。

    連番的兇險際遇,已使他消沉豪氣,逐漸地振奮起來。

    剎那間心回念轉,精神大振,一反近日的消沉神態,一挺胸,大步向前行去。

    流目四顧,四周寂然,那囚籠馬車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四處是一片幽寂荒涼。

    林寒青只覺豪氣振發,長嘯一聲,放步向前奔去。

    過去他想逃避事端,卻偏巧逢上了無數的麻煩,此刻他意氣飛揚,希望能找一點是非出來,卻偏是毫無所遇,直走到日色西沉,冬夜喜低垂。仍是未遇一點麻煩。

    這時,他正在一座村落之中。

    目光轉處,瞥見一輛豪華的馬車,停放在一座的巨大的宅院門口。

    廣大的宅院,矗立在這等偏僻的鄉村之中。顯然是有些不倫不類。

    林寒青望着被高大的宅院,和那華麗的馬車,心中突然間動了懷疑。暗道:我既是不再畏縮是非纏身,那也不用顧慮什麼了,何不衝入這宅院只中瞧瞧。

    心念一轉,直向那大宅院中行去。

    兩扇黑漆大門,竟然是虛虛的掩着,林寒青用掌一推。兩扇大門,應手而開。

    大門內是一座廣敞的院落,擺滿了各色盆花,奇怪的是竟不見一個人影。

    林寒青略一沉思,穿過那盆花庭院,直向二門行去。

    二門竟也是虛虛的掩着。

    林寒青推開門,只見一道白石鋪成的大道,直通一座大廳,兩側滿植花樹,打掃的十分乾淨,門窗緊閉,不見人影。

    這一份幽靜,令人油生恐怖之感,林寒青不禁心頭一陣跳動。他站在二門前猶豫了一陣,放步向前行去,一面卻運功戒備。

    這些日子來,他連經兇險,已然生出深深的戒心。

    走完了白石大道,登上五層石階,到了緊閉的廳門前面。

    林寒青一路行來,所有的門户。都是虛虛的掩着,想來這座廳門,定也是虛掩的了,伸出手去,輕輕一推。

    那知事情竟然大出意料之外.這廳門竟全是由裏面緊緊的拴着。

    顯然是這大廳之內有人。

    林寒青略一沉思,高聲説道:“有人在麼?”

    他一連呼叫數聲,競不聞廳內有人相應。

    這又是一個意外的變化,使人有着莫測高深的感覺。

    林寒青略一剎,暗道:既來之,總該瞧了水落石出才是,當下凝聚內力,陡然一推廳門。

    這座廳門,築造得緊牢異常,林寒青用力一推,少説點,也有五百斤以上氣力,那水門竟然是絲毫未動。

    林寒青心中大奇,暗道:這廳中如是有人,我這般高聲呼叫,應該是有所反應才對,如是無人,怎會由裏面栓了起來?

    他意想念覺奇怪,好奇之心大動,探看之心,也更覺堅定,當個説道:

    “諸位,這般的置諸不理,在下要打進去了!”後退兩步,運氣行功,陡然向那木門上撞了過去。

    其實他這般喝問,自知多餘,但覺着多問一聲,心中似是有了籍口。

    只聽砰然一聲,廳門陡然大開。

    林寒青這些日子中,連經兇險,聞歷大增,撞開木門,並未立刻進廳,反而向後退了兩步,靜待變化。

    此時夜色已深,廳內更是一片黑暗,看不清廳內景物。

    林寒青等候了一刻功夫之久,不見動靜,才緩步向廳中行上。

    一面暗暗忖道:在江湖之上行動,實該準備些應用之物。此刻,如有火摺子,即可照見室中事物了。

    凝目望去,不禁駭然一震,疾快的後退了兩步,道:“什麼人?”

    原來,他突然發覺那大廳正中,一張方桌子四周,坐了很多的人。饒是林寒青膽子大,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

    只聽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道:

    “你不用害怕……那桌上有燭、有火……你點起來吧!”

    林寒青聽那聲音,若斷若續,分明那説話人受了很重的傷。

    他鎮定一下心神,緩緩向前行近木桌,果然發現桌中放着一隻火燭,四個人挺胸昂首,僵直的分坐在方桌四面。

    林寒青輕輕叫了一聲,正待出口喝問。

    那微弱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

    “他們都被點了穴,也許……都已經死去了……你……不……用怕。”

    林寒青心中疑念橫生,但卻伸手出去,在桌上果然尋得一支火摺子,一幌而燃,點起了桌上的火燭。

    凝目望去,只見四個僵直而坐的人,臉上神情各異,有的張着嘴巴,有的瞪着眼睛,極為恐怖。

    細察四人之狀,都不似那講話之人。

    只聽那微弱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我在這裏。”

    林寒青轉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着黃衣老人,端坐一張靠壁而放的木椅之上。

    燭光下,只見那老人胸口處,插着一柄短刀。

    林寒青急步奔了過去,伸手抓住刀柄,道:“在下替你拔出短刀。”

    只見那老人口齒啓動.道:“拔不得。”

    林寒青放開手,道:“為什麼?”

    那黃衣老人道:“此刻,老朽只餘下這最後一口氣了,我以數十年精修的閃功,護守着一點元氣不散,你如拔出短刀,老朽即將立時氣絕死去。”

    林寒青道:“這個晚輩明白了。”

    那黃衣老人道:

    “這一刀直中要害,老朽不願死去,就是要等待人來,果然是被我等着了。”

    林寒青看着他説話之時,胸前刀柄顫動,顯然是在忍受着極兀的痛苦,心中暗暗嘆息一聲,道:“先請運氣調息一下,再説話不遲。”

    那黃衣老人道:

    “等不及了,老朽已和死亡抗拒了兩個時辰,我不敢掙動,不敢拔刀,就是希望能多支撐一些時間。”

    他睜動一下失去神彩的雙目,接道:“你是那梅花主人的屬下?”

    林寒青聽得心中了動,接道:“店中少女,把我當作了梅花主人的屬下,這老人也把我看作梅花門下,不知是何道理。”

    正待出言反問。那黃衣老人,已然接了下去,道:“不論你是何身份,老朽已無選擇的餘地了。”

    林寒青道:“在下並非是梅花門下,閣下有什麼活,儘管説吧。”

    那黃衣老人長長吁了一口氣,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道:

    “你是何人門下都不關緊要,只要你答應……”

    突然急咳一聲,口鼻之中,嗆出了一片鮮血,雙目閉起,頭也軟軟向下垂去,看樣子似是已撐不下去了。

    林寒青急急行近兩步,拖動木椅,一掌拍在他背心之上。

    那黃衣老人被林寒青擊在背上的掌勢內力直攻入內腹促使那停息的血脈,突然間又流動起來。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前輩有什麼話,儘管説吧!在下當盡我之能,全力以赴,完成老前輩示完的遺志!”

    那黃衣老人抬起頭來,望着林寒青道:

    “黃鶴樓下,賣麪人……”艱苦異常的説出七個字,雙目一閉,氣絕而亡。

    林寒青不惜耗消內力,連試數次,以內力攻入那老人的內腹,始終難再啓動他的生機。

    熊熊燭光,照着佈設古雅的客廳,但這堂皇富儷韻大廳中。卻僵坐着五區屍體

    林寒青試行以內力施救另外四個大漢,但四人全都已經僵硬,氣絕已久了。

    他望着那黃農老人,黯然嘆道:這老人拼盡了數十年的內為,使生命延續兩個時辰。只望能把那心中的話,説個明白,可是這最後的心願。竟是未能得償。”

    他無法瞭解這五人的身份,也未知他們是否是這宅院中的主人。

    他呆呆的望着那火燭,燃燒去半截有餘,仍是想不出處理這五具屍體的法子,只好長嘆一聲,抱拳一揖。道:

    “諸位故世的老兄一對不起了,這室中沒有存棺,不能收殮誠位又在下就此別過。”轉身出了大廳,帶上室門,大步而去。

    只見那輛華麗的馬車,仍然停在大門旁側,車簾低垂,看不清車中景物。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這馬車如為那故去的五人所乘。當可在馬車之上,找出些蛛絲馬跡。如果不是五人所乘,這豪華馬車的來歷,就有些可疑了。

    心念一轉,緩步向車前行去。

    只見兩匹拉車的健馬,豎耳昂首,神態駿發,但卻如木雕泥塑一般。站着不動。

    林寒青輕輕掀開車簾。只見車中端坐着一個車伕模樣的大漢,心中大感奇怪,正待出言喝問,那車伕竟是搶先開口道:“動身了麼?”

    林寒有心中一動,舉步踏上馬車,道:“動身吧!”

    那車伕衣着的大漢突然跨一步。行出簾外,一抖手中繮繩,健馬突然放蹄如飛,向前奔去。

    林寒青坐在車中,心中念頭百轉,但都始終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此刻意氣飛揚,心中充滿新奇之感,將錯就錯的,任這馬車拉着自己,暗自忖道:我倒要瞧瞧這馬車把我拉往何處?

    只覺車行如飛,雖乘快馬,亦難比擬,生平之中。從未坐過這般快速的馬車。

    不知車行好久時光,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林寒青輕啓車簾一角,向外瞧去。只見馬車停在另一座高大宅院的門口。

    只見那趕車大漢,一躍而下,緩緩説道:“請在此地稍候在下去通報一聲。”

    林寒青道:“兄台請便。”

    那大漢本已回身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過頭來,行到車前低聲説道:“你得手了麼?”

    林寒青回想那廳中情景.心中大是納悶,暗道:這馬車,和那巨宅兇案,關連一起,那是不會錯了,但我在老院中等待甚久,亦未見有何動靜,難道是兇手來此車而去,得手之後,逃往了他處不成?

    一時心念迴轉,卻是想不出原因何在。

    只聽那大漢冷冷道:“得手了麼?”

    林寒青聽他語氣不對,趕忙運氣戒備,凝神望去,才發現那大漢雙目緊閉,站在車前,臉色木然,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難道此人是個瞎子不成?

    只聽那大漢微帶怒意的問道:“我問你得手沒有?”

    林寒青暗道:不管問的什麼,先應他一句再説。當下道:“得手了!”

    餘音未絕,瞥見那大漢右手一伸,疾如閃電一般,抓了過來。

    五指如鈎,直扣林寒青右腕脈穴。

    林寒青右腕一縮,避開一擊。

    那大漢一抓未着,冷冷道:“你是什麼人?”

    原來林寒青回答那人一句話,競然被他聽出來迴音不對。

    林寒青道:“在下姓林,閣下早該聽此我是冒充--”

    那大漢怒聲喝道:“好啊!你敢戲弄老子。”雙掌齊揮,直向車中擊來。

    他掌力雄厚,只聽一陣蓬蓬亂響,那車蓬、木欄,竟被他掌力擊壞,四下亂飛。

    林寒青接他兩招,只覺他掌沉力猛,心中暗自吃驚,忖道:看掌勢的偏錯,分明是瞎子,倒也不用和他一般見識了。

    當下右手一揮,硬接一掌,借勢躍飛起身,落下馬車。

    但見人影閃動,合圍而來,七八個手執單刀的大漢,竟然由四周湧來,團團把林寒青圍了起來。

    但聞那趕車的大漢叫道:“這小子可惡得很,不能放過他。”

    林寒青眼看四面去路,都已被人堵起。不經一場惡戰,又極是難以脱身,當下一撩衣襟,取出參商劍,冷冷説道:

    “諸位,可知兵刃無眼,如若迫我出手,只怕難免要造成流血慘局。”

    除了那瞎子外,四周共有八個大漢,分堵四面,但卻一語不發,對那林寒青喝問之言,恍如不聞。

    林寒青默查四周形勢,那八個大漢,站的方位,正好分站了八卦之位,不論林寒青以何等快速身法,都無法閃出重圍。

    只聽那瞎子車伕,高聲叫道:“你們用八卦方位困住他,這小子很扎手。”

    八個執刀大漢,仍是一語不發。

    林寒青心中暗暗奇道:這些人難道是啞子不成,怎的連自己人,也不理不睬。

    心念未完,突然一個童子口音,説道:“瞎大哥,你胡叫什麼?”

    林寒青只覺口音很熟,只聽得心頭一跳。

    凝目望去,只見一個全身勁裝,背插長劍的童子,由那巨宅門中走了出來。

    只聞那車伕應道:“是龍哥兒麼?”

    那童子道:“好啊!你連我的口音,都斷不出來了麼?”

    那瞎子車伕嘆道:“瞎子今天栽到家了啦!我把一個混小子給拉了過來。”

    那童子道:“什麼樣的混小子?我去瞧瞧。”直對林寒青走了過來。

    此人年紀雖然幼小,但身份卻是不低,行到乾位之上。那守在乾位的執刀大漢,立時讓出了一條路來。

    林寒青目力過人,雖在暗淡夜色中,仍然看清楚那童子就是於小龍。

    只覺前胸之上,突然被人打了一拳,幾乎失聲叫出。

    但見於小龍一翻腕,拔出背上長劍,道:“你們都給我閃開,我要一個人生擒他。”

    林寒青鎮定了一下激動的心神,心中暗暗村道:他被那造化老人藥物所迷,想必已投入了造化門下,我此刻如若招呼,他或可聽出我的聲音,只不知對他是否有不利之處?

    但覺心念迴轉,不知是否該出口呼他之名?

    於小龍已然欺身而上,一揮手中長劍,冷冷説道:“你是什麼人?”

    林寒青瞪着一雙圓大的眼睛,盯住在於小龍臉上瞧着,卻是不肯回答。

    於小龍怒道,“你這人老是盯着瞧我幹嗎?”呼的一劍,刺了過來。

    林寒青身子一閃避開,不肯還手。

    於小龍望着林寒青手中短劍,道:

    “你手中這柄劍不錯啊!”唰、唰、唰一連三劍。盡都刺向林寒青的要害。

    林寒青避開三劍,仍是未還一招。

    於小龍心中大感奇怪,眉頭聳動,喝道:“你怎麼不還手呢?”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我要瞧瞧你的劍法如何?”

    於小龍怒道:“你可是當真的想見識見識麼?”手中長劍宛然一緊,迫攻過去。

    他年紀雖小,但手中劍勢。就是老辣得很,劍芒流轉,變化萬端。

    林寒青手中短劍之利,本可硬接他的劍勢,削去他手中兵刃,但他卻處處避開,不和他劍勢相觸。

    他見這位自幼一堂學藝的小師弟,劍術大進,心中甚是高興。

    兩人比劍相搏,但卻是兩種不同的心情。

    林寒青是心頭充滿了友愛之情,處處相讓,於小龍卻是劍招詭奇,攻勢凌厲無比。眨眼工夫,雙方已搏鬥了上千餘招,激鬥中,林寒青目光一轉,見四周觀戰之人,愈來愈多,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如這般和他打下去,只怕要被別人瞧出破綻,此時此情,要想帶他同去,事非可能,只往暫時退去,再塗圖設法,告訴他內情,好在已知他安好無恙,託身於造化門下,日後不難找得到他了。

    心念一轉,突然反擊兩招。

    這兩招,乃天龍八劍中的招數,這天龍八劍,他雖然尚未學得熟練,但已把於小龍迫的連連到退。

    林寒青兩劍得手,縱身而起,一連兩個飛躍,人已到三丈開外。

    四周觀戰之人,一直眼看於小龍佔了上風全無戒備之心,林宗青陡然反擊,破圍而去,待要阻攔,已來不及了。

    但見人影閃動,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於小龍已被林寒青反擊的兩劍震住,直待林寒青去的遠了,才想起追趕的事。

    且説林寒青一口氣奔出了六七里路,不見有人追趕,才停了下來,略一運氣調息,又悄然依照原路溜了回去。

    這次,他的舉動,小心異常,距那宅院,尚有六七丈,就停了下來。隱身暗處,查過了四周景物,默記於心,以備他日再來之便。

    正待起身離去時,突然蹄聲得得,十幾匹快馬,護着一頂小轎,疾馳而至,直奔那大宅院。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來人氣派非凡,如若是造化老人歸來,怎麼坐着一頂小轎?

    心念還未轉完,又是一陣急驟的蹄聲傳來。

    這一次人數較多,不下二十餘匹快馬。

    但見快馬馳近巨宅之後,停了下來,迅快的散佈開去,暗淡夜色,只見那些散佈開的騎馬人,散狀躍下馬背。二十餘匹健馬分由三人牽走,餘下的人迅快的隱身暗處。

    林寒青暗暗忖道:看情形,這些人是尋事生非而來,不知何人有此膽量,敢和造化門下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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