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大多數長安城民一早就聚在西門外,看着有生以來首次見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景物!那是一輛金框銀的馬車,車廂寬六尺、高八尺、長九尺,由四匹純白色天山汗血馬拉着,掌鞭的是名高大健壯的崑崙奴。兩邊車門旁,各站着兩名崑崙奴,人人腰繫彎刀。四柄彎刀刀鞘上鑲的寶石,就已經遠比有些人一輩子所能賺到的錢,還有價值!而他們只不過是別人的奴僕而已!由此一端,車主的豪闊可想而知。
車窗簾幕低垂,無法看見車內的景象。車身似乎沉重非常,走在長安的石板路上,格登、格登地猛響!經過鐘樓時,癩痢頭小三子眼尖,發現車上掉下來一枚閃閃發亮的東西,他馬上撿起來,藏在身上。回家後拿出來看,這玩意看起來像是一枚鉚釘,只是沉重非常,又閃閃發亮,不像是鐵作的。小三子把這東西拿到九成齋檢驗,掌櫃的告訴他,那是白金作的,成色之純,為他畢生僅見!淨重一兩,現值白銀十五兩!小三子聽了這話,不由愣在當地!
“天爺!連鉚釘都是白金作的!”這段耳語,立刻在長安城內傳開了!
有許多江湖人物也圍在路旁觀看,有些識貨的人,還不斷髮出一些忿忿不平之聲。
例如勝遠鏢局的總鏢頭吳勝遠就説道:“什麼東西嘛!竟然用萬中選一的汗血馬拉車,這不是存心欺負畜牲嘛。”吳勝遠是愛馬之人,他為這些馬深感不值。
馬車進入玉成軒後,四名護衞立刻跳下馬車,手執彎刀,圍站在馬車四方,冷冷地看着眾人,彷彿四頭隨時要擇人而噬的黑豹。掌鞭的崑崙奴停下馬車後,將一組腳凳在車門下方擺好,才把沉重的車門打開。這時,玉成軒外,那些從西門一直跟過來的羣眾,人人爭先恐後地想擠到玉成軒的大門口,好瞧瞧車裏坐的,究竟是何等人物?有許多武林人物,乾脆站在玉成軒的圍牆上,玉成軒的夥計和武師,見了這種景象,卻也不敢驅散這些人,因為,有好幾位着名的獨腳巨盜,也站在牆頭!這些人正交頭接耳,不知是在商量何事?
馬車上當先走下兩名波斯女郎,一色波斯裝束,臉上薄掩輕紗,更增神之感。兩女扶下一名金髮女子。那一身杭綢裁剪成的春裝,如輕雲一般,搭在她那美好的身軀上;一雙碧目,眼波流動,浩邈如大海,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入這潭深淵;顧盼之間,臉帶微笑,這笑容,只曾在夢裏見過,彷彿是夢中女神,活生生地降臨,又像是流水的精靈,在眾人面前現身!
此時是三月份,早春的寒氣仍盛,此女下車後,似乎顯得有點兒嬌弱不勝之態,眾人一見,憐惜之意不由大增!那女子又輕柔地撥弄自己的一頭金髮,姿態之美,看得眾人眼珠子差點兒落一地。
慣常行走西北一帶,橫行不法的鬍匪旋風百騎,總頭領萬虎,站在牆上,早已瞪得口水流了一地!萬虎的軍師邱雷,站在萬虎身邊,雙眼也瞪得如銅鈴般大,不過,他看的不是美人,而是美人頸下掛的那串珍珠項!
邱雷是識貨的人,他知道天然珍珠,色澤和粒度都參差不齊,若要製造這串色澤上乘,粒度大又均一的珠,勢必要在數十萬顆珍珠內,精挑細選,才作得出來!這串珠的價值,可想而知!由此可見,這輛馬車內,裝着不知有多少的財富!
邱雷暗自在心中,評估着自己手下的實力,和玉成軒過往的江湖名聲!
接着,馬車上又走出一名看似三十來歲的青年,白淨臉龐,嘴上蓄着兩撇鬍須,眉梢眼角略帶風霜之色,行走間,帶着一股威嚴,更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這人臉上也帶着笑,雖然如此,圍觀的一百八十多名男人中,至少有一百五十多人想宰了他!因為他們的夢中女神,一看到這人,立刻笑得有如一朵夏日盛開的玫瑰,燦爛極了!兩人更手挽着手,親密地走進屋內!
萬虎差一點就要衝下去,想要當場宰了這小子,幸好邱雷攔住了他。邱雷説道:
“大哥,這玉成軒,以往從沒聽説有什麼高手坐鎮,咱們趕快將所有弟兄調上來,今晚來個人財兩得,以免被別人捷足先登!”萬虎一聽,正合己意,兩人立刻回去找人,策劃安排今夜之事!
圍觀人羣,似乎有不少人也抱着這種想法,可以看到這些人,三五成羣,鬼鬼祟祟地不知商量些什麼?
當天未時,長安城內主要的通衢大道,都貼了一張由玉成軒和至美齋聯名發出的告示;告示內容是説,有一名西域大珠寶商宮秋,帶着數百件異域珍寶,明日起一連三天,假借玉成軒長安分號,舉行一場奇寶賽珍大會,以寶會友,順便進行交易!若有任何不明真假的珍寶,宮秋願意幫忙定!
眾人看了這張告示,不由議論紛紛。有些人手上擁有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心想:
若是能夠賣給宮秋,帶到西域,那可真是了無痕跡!
於是眾人都在盼望大會的到來。
當天晚上,玉成軒宴請陝西道的布政司、按察司、都司等三司【注】大人,以及長安知府、總兵等。
注:明代地方官制,布政司負責行政事務,按察司負責司法監察,都指揮使司(簡稱都司)負責軍事。三衙門合稱“三司”。
剛一入席,宮秋就送給每人一盒禮物,這些官大爺們偷偷地打開盒子一看,裏面不是鑽石戒指,就是寶石項等重禮,不由心內大喜,一席飯,吃得賓主盡歡!
席散後,宮秋帶着他的妻子云姬在門口送客,只聽宮秋説道:“明日之事,還請各位大人派人協助維持秩序!”眾官老爺拿人手短,何況這又不是違法犯記的事情,豈有不答應之理?都司更慨然允諾,將派遣軍士千人,防守玉成軒,保護大會安全!有幾位大人還説,自己家中藏有一些珠寶古玩,要請宮秋幫忙定,宮秋自是滿口答應!
眾賓客散了以後,雲姬對宮秋説道:“少秋,你的忙,還真不好幫,不但要把頭髮染成金色,還得在眼裏戴上膠模。到了開封,若是讓我爹孃瞧見我這副模樣,看你要如何才能交代得過去?”
宮秋笑道:“雲兒,你就不要再埋怨了,最好還是休息一下!今晚,恐怕還有一場大熱鬧等着我們!”雲姬接道:“都是你這麼招搖,才惹來這些事!”
宮秋再度笑道:“我如果不這麼招搖,敵人怎麼肯把贓物賣給我呢?不過今夜之事,依我看,大半卻是因你而起!你難道沒瞧見,早上你下馬車時,旁邊那些人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在後頭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雲姬白了宮秋一眼,不再言語,自顧回房安歇去了。
宮秋也只能雙手一攤,對身旁那頭白猿説道:“老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孔夫子的話,確有幾分真理!”
原來這宮秋和雲姬兩人,乃是南宮少秋和楊雲兒所假扮。他們在三天前趕到蘭州,和馬車會合,再一起向長安而來!
※※※
長安一片月,萬户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這是李白筆下的長安秋月夜,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盈塞長安城千門萬户的,卻是戰亂流離的苦痛與哀思!
今夜是朔日,不但無月,連星星都不甚明亮。看這風色、光景,正是不法之徒幹夜活兒的好日子!二更天不到,玉成軒外已經聚集了許多夜行人,人人一式黑色勁裝,以黑巾蒙面。這些人圍成一個圓陣,正在聽取頭兒的指示。
只聽他們頭兒説道:“等三更一到,大夥就殺進去,儘量少出聲!記得,可不要傷到美人,否則,提頭來見我!”聽這聲音,正是旋風百騎的頭領萬虎。看來,萬虎為了雲姬,把他所有人手全都調上來了。這時他可沒想到,這輛馬車,能從西域平安走到長安,又豈是好惹的呢?
旋風百騎在四名隊長率領下,分別從玉成軒東西南北四面跳牆而入!玉成軒這時早已燈火全熄,顯然所有人全都進入夢鄉,連守衞都不曾派得。在萬虎想來,這種情形,還有不手到擒來的道理嗎?
旋風百騎確實遵守萬虎的規定,連半點聲息都未發出,萬虎和邱雷站在外面聽得,都認為自己手下實在不錯,辦事幹淨俐落!又等了片刻,還未見隊長回報,兩人不由心中起疑,邱雷畢竟細心,遂對萬虎説道:“老大,照道理,不論如何,各隊隊長也該回報,卻還不見動靜,該不是屋裏有埋伏,作好了圈套,把他們全都陷進去!”
萬虎卻説道:“咱們手下兒郎,在道上向以敢拚,不怕死出名!要想在片刻內無聲無息地吃下他們,量這小小的玉成軒還作不到,咱們不如站上牆頭看看,也許他們已經得手也説不定!”
於是萬虎一聲招呼,和邱雷以及萬虎的四大護衞一起跳上牆頭,六人往屋裏看,不禁全都暗道奇怪!原來,這玉成軒仍然黑暗如昔,剛才投入的一百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連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萬虎依然色心不死,只見他一打手勢,當先跳入屋內。六人站定後,突聽得背後傳來一陣冷冷的話語説道:“六位真是好雅興,夜遊游到這裏來了,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萬虎等人回身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在黑暗中,他們只看到四雙凜凜有神的眼睛,和一張開闔不停,露出一口白牙的大嘴!仔細一看,才認出是早上看到的那四名崑崙奴!
只因崑崙奴膚色甚黑,又穿了一身黑衣,面容身形隱在夜色中,只看得到兩隻眼睛和一口白牙,倒是把他們嚇了一跳!
萬虎對自己身手甚有自信,怎瞧得起這些護衞?於是萬虎説道:“你不夠資格跟我説話,去把你主人叫出來?”帶頭的崑崙奴説道:“要見我家少爺不難,只要你能過了我弟兄四人這關!”
説完,四人各自從懷中撤出一把彎刀,向萬虎等人行去。萬虎又豈是吃齋唸佛之人,見狀,早已命四大護衞圍上,八人立刻戰成一團。
一開始,攻守雙方你來我往,勢均力敵,殺得甚為熱鬧;時間一久,場上的情形卻大不相同。這四名崑崙奴,似乎練有一種奇特的步法,他們四人三轉兩轉,就把四大護衞分成兩邊,卻不是平等的兩邊:只見場上有兩名崑崙奴敵住三人,他們以極為嚴密的守勢,牽制住這三人,讓他們無法過去支援另一名同伴;落單的那名護衞卻被另兩名崑崙奴殺得毫無招架之力,隨時都可能被砍翻在地!
萬虎見此情形,向邱雷一使眼色,邱雷立刻加入戰團。邱雷加入後,四名崑崙奴將原來已經成形的陣式解開,又重新使出那套步法,雖有邱雷加入,四人依然遊刃有餘!
過了一會兒,情形再度重演。不!應該説更為驚人!
這回僅只一名崑崙奴,就擋住萬虎的四大護衞,只見他手中彎刀越使越快,在萬虎等人看來,似乎已經變成一圈圈有形無質的光輪,萬虎見此威勢,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另一方面,邱雷在三人圍攻下,早已左支右絀,身上鮮血淋漓,幸好這些崑崙奴出手,十分謹慎,總是先求自保,再求傷敵,邱雷拚命出招,還能暫時撐上一陣子!
此時,屋內燈火突然點亮,宮秋和王應祥一同從屋內走出。宮秋見了場面上的情形,似乎十分滿意,他對四名崑崙奴説道:“四位哈赤兄,不必殺人,把他們打倒就行了!”
四人一起應聲答是,根本就沒把萬虎等人放在眼裏。
萬虎見到宮秋,卻沒看到美人,自然十分不痛快,於是大聲喝問道:“小子,你把我手下兒郎弄到哪裏去了?”宮秋沒説話,王應祥卻笑道:“你這毛賊,竟敢來玉成軒打主意,看樣子是活得不耐煩了!老夫已經十來年不曾動手了,今日就陪你這小輩玩上兩手!”
王應祥從長袍底下撤出一把長劍,向萬虎走去。萬虎心中就如同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在他看來,王應祥淵亭嶽峙、神凝氣足,實是不可輕視的對手!沒想到一個面團團有富翁像的人,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兩人正要動手前,宮秋突然高聲叫道:“各位站在牆外的朋友,歡迎你們站上牆頭看這一場。不過,誰要是跳入牆內,可別怪我不客氣!”語畢,牆上果然出現二、三十道身影,都是今夜想打玉成軒主意的人!
早先他們眼見旋風百騎搶先進入玉成軒,於是都不忙着動手,打算先看看旋風百騎的情形再説。沒想到素以敢拚敢殺聞名的鬍匪,今夜卻全軍覆沒在此,眾人不由心下猶疑,不知到底是該撤退,抑或該進去看個究竟?現在既然有主人的招呼,不看看,實在心有未甘,何況又無危險,於是這些人紛紛站上牆頭,往屋內瞧去。
此時,邱雷五人早已被打倒在地。邱雷最慘,全身上下開了無數紅口子,就像一名血人一樣!其他四人卻沒受傷。他們看見,連邱雷都不是對手,自己四人又憑什麼掙扎呢?乾脆放緩了攻勢,讓崑崙奴點倒自己,免得多受活罪!
場上另一邊,萬虎手執大砍刀,和王應祥對面而立!萬虎知道今天已經討不了好,就算能殺得一人也好,忙大口大口地吸氣吐氣,運聚全身功力。在旁人眼裏看來,這萬虎好像已經幻化成一頭狼!
萬虎小時,只是個幫人放牛趕羊的窮小子。無意中得到一部蒙古人留下的蒼狼刀法,這可是成吉思汗當年橫掃天下的法寶之一。萬虎在無人指點下,自己照本宣科,竟能練成這一身武藝,實在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
王應祥眼見萬虎所使的,似乎是蒙古人的蒼狼刀法,不敢大意,將自己一身功力,運聚劍上,準備使出蒼狼刀法的剋星落月劍法!
南宮世家當初幫助徐大元帥對抗元兵,曾多次與這蒼狼刀法對陣。一開始,死傷甚為慘重,幸好在南宮門士羣策羣力下,終於研究出對抗的方法,再轉化演練成落月劍法。
王應祥身為南宮門士,對這蒼狼刀法自不陌生。
萬虎低吼一聲,使出第一招狼奔。只見他右手大刀,模擬成狼四腳奔馳之態,忽前忽後地砍向王應祥!王應祥不避不讓,長劍一抖,斜斜刺向萬虎手肘。萬虎一見,自己只要再往前進攻,手肘勢必會被王應祥一劍刺穿,倒好像是自己故意湊上去的,不得不硬是停下身形,連退三步,驚疑不定地望向王應祥!
站在牆上的人們更是吃驚!這萬虎,一手刀法詭異難辨,自出道以來,不知砍翻了多少對手,如今卻被玉成軒王大掌櫃一招逼退,無半點招架之力,眾人這才知道,以往實是小覷了玉成軒的實力!
萬虎猛吸一口氣,使出狼突。右手刀,左手鞘,一齊胡飛亂舞,眾人只看見一片刀光,滾滾不停地卷向王應祥!王應祥站在原地,以簡御繁,長劍突伸,直刺萬虎面門,對襲來刀光全不理會!
原來萬虎這招,全是虛招,敵人一旦被刀光迷惑,出手招架,後頭的殺招才會跟着使出,讓人防不勝防!萬虎以往這百戰百勝的一招,今日用來全無是處,眼見王應祥劍式來得好快,萬虎不得不回刀自救!沒想到王應祥這招也是虛招,長劍停在萬虎面前,待萬虎回刀招架之時,左手劍鞘卻突然刺出,點中萬虎穴道。萬虎吃力不住,立刻倒在地上!
王應祥這招大違武學常理,高手對陣,焉有是理!除非王應祥真能完全掌握住萬虎的一招一式,否則,以這種類似開玩笑的方式對陣,自己一條小命不曾丟掉,就已經是祖上有德,無比幸運了!更別提要用這種招式克敵制勝!
旁觀眾人看了這場比鬥,實在不知這王應祥一手劍法到底有多高明?玉成軒全國三十三處分號掌櫃,是否都有王應祥這等身手?玉成軒的背後主人到底是誰?這些問題在這些人心中縈繞不去,有的人更想道:“難怪玉成軒開張數十年,從未出事。以後對這玉成軒,還是敬鬼神而遠之比較好!”
王應祥打倒萬虎後,對旁觀眾人説道:“今夜之事,到此為止。若各位有何指教,我王某人全接下來!若無指教,一刻之後,若還有任何非我玉成軒之人,在此處出現,老夫就要得罪了!”説完,和四名崑崙奴押着萬虎六人,跟在宮秋身後進屋裏去了。
牆上眾人眼見一場好戲已散,才三五成羣各自散去。眾人紛紛議論着王應祥的身手,和玉成軒的實力。
萬虎被押到地下室,才見到自己弟兄一個不差地,被關在一具具鐵籠中。細問之下,才知道這玉成軒院子裏的石板路和草地,竟然都是一塊塊精心設計的翻板。當所有人都進入院子裏時,翻板的機關一啓動,整個院子沒半點立足之處,眾人全都掉落下來,翻板卻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隔天,長安城又再度發生一件令人吃驚之事!以往不可一世的旋風百騎,這會兒卻像羊一樣,被人用繩子穿綁着,在長安城裏逛大街。眾人跟在後頭看着這羣鬍匪被人送進知府衙門,才知道原來他們昨夜想搶劫玉成軒,沒想到反而全都被拿下了!
這下子,玉成軒的江湖地位立刻高升三級,往後眾人見到王應祥走在路上,立刻紛紛讓路,對他老恭敬非常!
※※※
宮秋主辦的這場奇珍盛會十分成功,在長安城掀起一場不小的騷動。長安城內幾乎所有名流士紳、達官貴人,全都參與了這場盛會。
畢竟長安不比江南富饒之地,宮秋帶來的數百件珍品,只賣出了兩件。然而,這兩款珠寶,卻各賣到五十萬兩的天價,創下長安城自明朝開國以來,珠寶買賣的最高價!
買的人卻還直呼便宜!
事實上,珠寶價格,一半是靠着珠寶成色、手工和造型,另一半卻是人為哄抬。宮秋這次帶來的成品,成色自然都是第一流的,手工又極精緻,而且每一款的樣式都不相同,各具特色,顯然是經由高手特別設計,天下僅此一付的精品!若再加上宮秋這位傳奇人物的烘托,價格將會只漲不跌!現在的買價越高,將來的利潤反而越大,難怪買的人會説便宜了!
宮秋自己也花了十幾萬兩,買了幾件古玩。這幾樣東西,當然都是難得的珍品,最奇怪的,卻是宮秋出的價格,總是恰如其分,讓賣方有利可圖,但又賺不到暴利!眾人這才知道,宮秋不但是大珠寶商,更是古玩的大行家!於是紛紛把家中珍藏的骨董、字畫,拿來請宮秋定、估價。
宮秋果然沒讓眾人失望。三天下來,眾人發現,宮秋不但學問淵博,而且考證詳確,眼光精到!宮秋定器物,不論真假,總能提出有力的證據,使他人心服口服。一件器物,若是經宮秋定為真品,立刻身價大增!
一開始,眾人大多稱呼宮秋宮大老闆,有人稱他宮大爺,更有人為了套近乎而稱他宮兄,也不知道是誰先喊出“宮大先生”這個稱號。沒想到,這四個字就此成為眾人對宮秋的尊稱,也象徵着神州大地珠寶古玩界,一塊響噹噹的招牌!
王應祥也對宮秋説道:“少爺,老朽作了半輩子生意,從來沒想到生意也能這樣作,這次真是令老朽大開眼界!將來,只要能善用宮大先生這條路子,咱們玉成軒就會有作不完的買賣!”
三天盛會過後,長安城民依然意猶未盡,許多遠道來的人,沒趕上盛會更是非常遺憾,於是眾人紛紛要求宮大先生延長會期!宮秋不曾答應延長會期,卻公佈一件讓人更加興奮的事情。
宮秋説道:“本人已經買下蘇州城內的獅子林,正在整建,當在四月份完成,屆時將舉行一場珠寶古玩拍賣會,歡迎各位共襄盛舉!”
這消息立刻傳遍天下,數不清的珠寶商和豪富之家,全都趕往蘇州。一時之間,各大鏢局的生意突然好得不得了!已經來到長安的人,乾脆跟着宮秋的馬車行動,在官道上形成一列長長的、奇特的隊伍,讓其他人為之側目!
宮秋沿着官道,先後在洛陽、開封、徐州、揚州、南京等地,各舉行一場一到三天的珠寶拍賣會,各地人士更加了解宮大先生的盛名無虛!於是,預計要到蘇州的人數,比先前的估計,更要多出好幾倍!
四月初七,蘇州城民引領翹盼下,宮大先生坐着那輛天下第一車,從剛改建好的閶門進了蘇州城。
元代至正十一年,蘇州城垣改建,各城門高僅有七尺,沒想到宮大先生的馬車,高有八尺,進不了城。於是司馬寶暗中出錢,請蘇州知府下令改建城門,這輛馬車才不至於不得其門而入!馬車經由北大街,轉過報恩寺,在眾人注目下,堂皇地駛入獅子林。
宮秋一下馬車,司馬寶和玉成軒蘇州分號掌櫃郭子奇一齊上前迎接。郭子奇説道:
“少爺,這裏有二十多張拜帖,少爺要不要先看一下?”宮秋問道:“都是哪些人?”
郭子奇回道:“有三司大人、府台、總兵、蘇州織造府、漕鹽轉運使,以及蘇州府各珠寶古玩商等!”
宮秋説道:“那就麻煩郭老安排一下,今晚設宴,邀請所有官面上的人;明晚再邀請其他同業!順便派人請城南王炯立刻來見我!”
郭子奇領命而去。宮秋和雲姬則跟着司馬寶參觀這座剛建好的庭園,三人經過小曲橋,走到湖心亭,看到西面居然還有一座小瀑布,匹練飛霞氣勢不凡,令人塵慮皆消,雲姬不禁讚歎道:“真美!”宮秋也説道:“寶叔畢竟不凡,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件傑作!”司馬寶笑道:“少爺,你就別捧我了。若非大內阮安阮大人來此協助,憑我這塊料,絕對作不出這等房舍!”宮秋説道:“我早就聽説阮安乃是一代營建高手,由此看來,確實不凡!”
司馬寶引兩人到西北角的暗香疏影樓歇宿,司馬寶才説道:“少爺,咱們這回這樣大張旗鼓,到底有幾分把握,能把文強小少爺救回?”宮秋對四名崑崙奴説道:“四位哈赤兄,麻煩你們把東西拿出來。”
四人小心地搬出十幾口箱子,宮秋把箱子打開,對司馬寶説道:“寶叔,你看看這些東西,是不是無敵堡的?”
司馬寶仔細檢查後,激動地説道:“這裏面至少有五件確定是無敵堡之物!少爺,你是從哪裏找來的?”宮秋説道:“寶叔,救文強之事,我本來只有六成把握!但這次一路南下,居然讓我買到十幾件司馬家珍藏的骨董,背後追查起來,這些貨物都是由蘇州勝寶齋流出。看來,我們這次就算沒找到正主兒,也找到了他們一個重要的銷贓據點!
救回文強之事,我現在有了九成把握!”
司馬寶突然跪在地上,對宮秋説道:“少爺,老奴不知少爺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追尋司馬家的仇人,還以為少爺利用名目胡來,在主母那兒説了許多不該説的話,老奴在此請罪,恭領少爺責罰!”
宮秋扶起司馬寶後説道:“寶叔,你忠心為主,何罪之有?而且我事先並沒有把事情對你解釋清楚,我也有錯!”
就在此時,郭子奇帶着一人進來説道:“少爺,城南王炯求見。另外今晚設宴之事全都安排好了!”
宮秋和雲姬一同接見王炯,王炯似乎早已得到消息,不以為怪,只拱手説道:“蘇州王炯,參見幫主以及楊姑娘!”宮秋説道:“王兄免禮!勝寶齋的底子查出來沒?”
王炯説道:“據弟兄們明查暗訪後得知,勝寶齋乃是由退職的南京禮部尚書方子玉出資,由他一位遠親方進經營!方子玉是個大貪官,若非他把女兒嫁給漢王為妾,恐怕早就被抄家了!這方進專好收贓,在蘇州城名聲並不怎麼好!”
宮秋再問道:“這方進住在何處?”王炯説道:“前些年方子玉買下城南漁隱園,方進就住在那裏。他本來是單身一人,前些日子來了兩個女人帶着個小孩,説是他的家眷。這一家就像隱士一樣,從不和他人來往,裏裏外外都是由一名叫做吳成的老蒼頭打理!”
宮秋一聽,事情似乎有個譜了,遂對王炯説道:“這幾天請弟兄們辛苦點,盯着方進一家,一舉一動都不要放過!”王炯領命而出。
當晚,宮秋在獅子林中的燕譽堂請客,宴請蘇州所有官面上的人物。宮大先生豪闊之名早已傳遍天下,宮秋送的禮,眾官老爺當然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對於宮秋請眾人幫忙,維護大會安全之事,自然也都滿口應承。
隔天,獅子林再度設宴,請來蘇州城內所有珠寶古玩商。席中議定,這次大會由宮秋主辦,其他人列名協辦,自四月十一起,一連十天,會址就設在獅子林燕譽堂中。為了避免混亂,由所有珠寶商聯名發請帖,沒有請帖者,不得進入會場!所有交易,全都以拍賣方式,出價最高者得標。一些不願割愛的珍品,也可以拿出來,在獅子林小方廳展示,讓眾人評。大會所有盈餘,將提出一成,作為協辦人的酬勞。當下,由一名文書寫成條款,眾人在上頭簽名具結。
告示貼出後,蘇州城民議論紛紛,討論的無非是有哪些人夠資格拿到請帖。各名門世家想盡辦法,也要拿到一張請帖,這可是身分地位的象徵!
四月初十晚上,宮秋和郭子奇、司馬寶、雲姬等人討論明日之事,郭子奇苦笑道:
“少爺,你這番豪舉,可真苦了老朽。這幾天,為了請帖的事,我幾乎把蘇州城裏的人,全都得罪光了!”
宮秋笑道:“好啊!人多才熱鬧!辦這種盛會,要是來的人太少,面子上也不好看。
帖子發出去,要請的人一個不少,連不要請的人都想擠過來,做生意做到這地步,才算真正有本事!”
司馬寶説道:“少爺,既然我們已經找到勝寶齋這條線索,又何必花大筆銀子辦這檔子吃力不討好的事?若是引來盜賊,豈不是得不償失?”宮秋説道:“寶叔,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有始有終。我平常總是聽各位大叔説生意難做,所以這次我才想嘗試一下。
花下的銀子,大會過後必然可以賺回來。至於勝寶齋的事,我還有一些疑點,等明日和方進照面後,才能確定!”
宮秋又對雲姬説道:“雲兒,你表姊現在人在何處?若是明天這位狐娘大姊混進大會,突然放他幾個勾魂屁,獅子林就成了死子林了!此事不可不防!”
雲姬笑道:“少秋,瞧你把人損的!表姊為人最是正直,從來也不會濫殺無辜。倒是我表妹你才真的要注意點兒,像這樣的盛會,若無別事,她是非來不可的,否則豈不是對不起她觀音盜之名?”
四月十一,獅子林冠蓋雲集,盛況空前。中原地區,所有叫得出字號的豪門鉅富,全都齊聚一堂。宮秋自然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他帶着雲姬周旋賓客間顯得十分得意,而眾人也以能和宮大先生交談為榮!
宮秋在眾人間尋找方進,沒想到他並未出席,勝寶齋只來了一位大朝奉錢有亮,這一點可就十分耐人尋味!
一早上,司馬寶一直盯着勝寶齋提出拍賣的貨物,卻沒有一件是無敵堡的東西,他不禁懷疑宮秋的消息是否正確?
下午,宮秋把會場交給郭子奇,帶着雲姬逛到獅子林外。獅子林外有一片廣場,在那裏搭起了一座座棚子,用木板隔成許多小間,每間上頭掛着一塊木板,木板上貼着一張張紅條子,條子上都寫着諸如“宋代天青瓷瓶一對,作價一萬兩”等等。
雲姬奇道:“這又是作什麼?”宮秋笑道:“做買賣啊!這些江湖大爺,手上有東西想賣,但又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在外頭搭起棚子另設市集。在這兒,才有可能買到便宜貨!你瞧,這裏可比獅子林內熱鬧多了,懂得門路的,全都往這裏跑!”
這裏是珠寶買賣場,會來的,除了江湖好漢外,絕沒有窮人,多半是些衣冠楚楚的名媛富商。眾人看到宮秋竟然出現在這,引起一陣騷動。
這兒的攤子也很妙,買的人根本看不到東西,只有一張張字條。若是有人對某樣東西有興趣,就撕下條子去看貨。合則成交,不合,也必須付十兩銀子手續費,給背後主事的人,條子再貼回原處。
雲姬看了,説道:“我若是拿一件值五百兩的東西,標價一千兩。東西自然賣不掉,不過,若是有十幾個人去看貨,我豈不也能小賺一筆?”宮秋笑道:“沒這麼容易!你沒發現這些字條都是統一製作的,貨色也都是由一羣人統一估價,這些人為了自己的信譽,絕不會讓人佔這種便宜。”
雲姬問道:“是哪些人在做這種生意呢?”宮秋説道:“有一些珠寶商和道上的爺們聯合承辦這種業務。他們消息靈通,哪裏有珠寶盛會,他們就先一步趕到,佈置會外會。這些人信用很好,估價很準,大概總比市價低個兩成,買下來絕不吃虧,很少會買到贗品!若是成交,他們抽取一成;不成,那十兩銀子就是他們的酬勞,也落不到貨主手上!”
兩人走着走着,走到一名紫膛臉漢子的攤位前,雲姬小聲説道:“這人名叫趙千,是個不入流的小毛賊!”
宮秋看到一張條子上寫着:“唐代鞏窯青花龍紋鳳頭壺一對,作價一萬兩。”於是對趙千説道:“敝人對古瓷特別愛好,假如是真品,我會買下來!”
趙千説道:“宮大先生果然不凡,一來就挑中我這兒最好的古玩!東西經過幾個行家定過,絕對沒問題。只是他們定價略高,一直難以脱手。若是閣下願意買下,給他們的一千兩照付,我只要五千兩就可以了,咱們交個朋友!”宮秋説道:“行,我先去看看貨色再説!”
宮秋拿了字條,和雲姬一同進入一旁的帳蓬裏,那兒有幾個人在招呼着。雲姬對珠寶古玩市場也略知一二,對宮秋説道:“少秋,你當真要買那對瓶子?”宮秋説道:
“如果是我要的,當然會買下來!你身上有帶銀票嗎?”
雲姬有點不高興地説道:“銀票當然有,只是,我認為花一萬兩買一對瓷瓶,太沒有價值了!”宮秋説道:“那是唐朝的瓷器,而且又只要六千兩!”
雲姬説道:“依我看,一千兩都太貴!我爹常説,他最怕幫人銷骨董,識貨的人太少,實在難以脱手!”宮秋笑道:“你信不信,若真是我要找的東西,馬上就能以十倍的價格轉賣出去!你現在先墊錢,我保你有賺頭!”
雲姬説道:“你別哄我了!雖然我不懂骨董,但至少我還知道行情!別説十倍,你能以原價轉賣,就算不錯了!”宮秋只是笑一笑,把字條交給管事的人。
那名朝奉看了看字條,又看看宮秋,露出詫異的眼光笑道:“宮大先生果然不同凡俗,請進!請進!”
帳蓬裏用布隔成許多單間,每間不過丈許見方,正中央放着一座小几,別無他物!
几上着白綢,想是展示貨品用的。朝奉轉到別處,捧出一隻木箱,打開箱子,裏頭是一對青花瓷瓶。他將瓷瓶取出,放在案上,再點亮幾支巨燭,照得那對瓷瓶映目生光。
宮秋看了瓷瓶一眼,丟下十兩銀子轉身就走,那人連忙叫住宮秋,説道:“宮大先生為何不仔細看看就走了呢?”宮秋冷笑道:“不必了!這對瓷瓶,形大、胎厚、體重,色澤濃,而釉面又微帶黑斑,必然是用蘇泥麻青燒成的,這顯然是元代至正年間之物【注】,時價約一萬二千兩,你們標價一萬兩,並不太貴!只是,這並不是我要找的唐瓷。我聽説你們一向眼光甚準,沒想到竟然會出此差錯!”
注:蘇泥麻青指的是由印尼一帶進口的釉料,從元朝開始,大量使用於瓷器製作上。
這段關於元瓷的説法,完全根據現代骨董專家的考證。
那人聽了立刻雙目泛光,説道:“宮大先生果然盛名無虛!實不相瞞,那對唐代瓷瓶,敝東家十分喜愛,玩賞時不慎摔落,其中一隻已經略帶裂痕。我們怕來看的人不識貨,説我們騙他,引起糾紛,才以這對元瓷充數。若來人能認出元瓷來歷,才以真品出示,請閣下稍待片刻!”宮秋點頭説道:“這麼説來,貴居停也可算是個有心人,就麻煩你把真品拿出來,讓我看看吧。”
那人又搬出一口箱子,裏頭是一對古舊的青花龍紋鳳頭瓷瓶,不過其中一口已經有了少許裂痕。宮秋拿了一口把玩良久,這才點頭説道:“這確實是唐朝鞏窯真品,年代夠久,但是算不上珍品,而且又是殘器!據我所知,同樣的東西至少還有十幾對!若是完好如初,一萬兩銀子確是不貴,只是現在就不值這價錢了!”
那人説道:“閣下果然是大行家。敝東家因為自己不慎,將此款瓷瓶摔落,願意將這對元瓷附贈買主,如此閣下就不會吃虧了!”宮秋笑道:“如此一來,我不但沒吃虧,反而佔了一個大便宜!你們簡直就是在賠本做生意!我決定買下了!雲兒,付錢吧。”
雲姬心不甘情不願地拿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交給那人,那人接過銀票後,苦笑道:
“吃虧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誰叫敝東家要把東西摔裂呢!這筆生意我們雖然賠本,但也還是心甘情願的。”
那人又再説道:“閣下實是一等一的行家,高明當前,在下實在想多請教一下,不知閣下是否願意賜教一二?”
宮秋説道:“骨董一門,沒人敢説自己是行家。賜教不敢,倒是大家交換一下意見、心得,還説得過去!”那人喜道:“如此甚好,請閣下隨在下而來。”
宮秋和雲姬,跟着那人進入他們儲藏貨物的帳蓬。帳蓬裏放着一口口大大小小的木箱,箱子裏裝着各式各樣的骨董器物,琳琅滿目,雲姬看得眼都花了。宮秋仔細地看過一遍後,説道:“你們的定功夫很不錯哪!依我看,這裏的標示,大致上都正確,只有這一款晉朝白瓷硯,有點問題!”那人説道:“請宮大先生指教!”
宮秋説道:“隋、唐以前的瓷硯,造型都是立足,立足數有三足、四足或六足;隋、唐時,瓷硯造型則全改為圈足。隋、唐後,因石硯使用較為方便,瓷硯製作的數量就很稀少了。這款瓷硯,造型為立足,但足數竟然為八足,和器物製作的慣例不符!另外,標示上頭寫着,這瓷硯乃是出土之物,但是土色僅只附着在表面,不曾浸潤入釉底,與年代不符,顯然是這十年內才埋入土裏的假骨董!”
那人臉現欽色地説道:“宮大先生果然高明!實不相瞞,這款瓷硯乃是由敝東之內弟所定,貨主又是定者的朋友,我們早就覺得有問題,但因提不出有力的説法反駁,只好照他的看法標示。現在有了宮大先生的考語,我們就可以如實地駁斥他了!”那人將宮秋所買的瓷瓶重新裝好後,恭敬地送宮秋和雲姬走出帳蓬,那人又説道:“敝人是城內寶泰居的朝奉,賤名孫得欣,閣下這幾天若是有空,歡迎來敝號坐坐,敝東收藏甚豐,也許閣下會有興趣!”
宮秋只是淡淡地説道:“我這次回國,時間不多,恐怕沒有時間到你們那兒了。”
説完,抱起木箱,和雲姬一同走了。
兩人離開後,雲姬不悦地説道:“咱們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了兩對瓶子,還有一隻是破的!隨便到大街上花個幾十錢,買來的瓶子都比這好看!”
的確,明朝製作瓷器的技術遠邁前代,明青花和釉裏紅,更是古瓷中難得的佳構,在那時花個幾十錢能買到的東西,確實要比花大把銀子買來的骨董來得美觀!
宮秋卻笑道:“你別心痛錢,我保證你一本萬利。待會兒咱們把那對破瓶子轉手,至少也能賣個十萬兩!”
雲姬笑道:“你別作白日夢了,有誰會花十萬兩買這對破瓶子?”宮秋笑道:“你瞧,這不是買主來了!”
來的人卻是司馬寶。他穿了一身杭綢錦緞袍子,像是個大財主。見到宮秋他們,司馬寶立刻上前説道:“少爺,你們怎麼出來了?這兩口箱子裏又是什麼?”
宮秋笑道:“我們出來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貨可買。你忙了一天,有沒有看到什麼中意的東西?”司馬寶搖頭説道:“我在會場上看了一上午,連半件似曾相識的東西都沒有!”
宮秋卻笑道:“我和雲姬的運氣倒不壞,剛才花了十萬兩銀子,買了一對瓷瓶,寶叔如果看了中意的話,我們可以轉賣給你!”司馬寶奇道:“有什麼樣的瓷器,可以值十萬兩?”宮秋笑道:“寶叔看了就知道。”
木箱打開後,司馬寶立刻雙目發亮,全身微微顫抖。司馬寶正想將瓷瓶拿出,宮秋卻説道:“寶叔,不必看了,確實是我大姊的陪嫁。其中一口的足圈,被大姊摔破,還是我用醉玉粉黏回去的。”
當年南宮萍出嫁前夕,南宮雲天將這對瓷瓶交給她,南宮萍沒接好,把其中一口摔在書桌上,足圈摔破了。當時南宮雲天認為這是不祥之兆,一家人僵在那裏,不知道該説什麼好。還是南宮少秋打破僵局,用玉匠刻玉的黏劑,把足圈又黏回去!這舉動雖然十分天真,但卻讓南宮萍感動不已,從此對這古怪的弟弟,更是愛護有加!
司馬寶急忙問道:“少爺,你是向誰買的?”宮秋説道:“寶叔,你鎮靜點,這可是咱們第一次和對方的人接觸,若是不小心,線索説不定會再度斷掉!這東西是趙千賣的,我還要去找他要回四千兩,你跟咱們一起去,順便探探他的底!”
三人往回走,到了趙千的攤位卻不見人影,問了隔壁的人才知道他去吃東西了。在這市集旁,早有人搭起帳蓬,賣各式餐點。這市集專做有錢人的生意,賣餐點的,價格也特別貴!一隻烤鴨,平常只要幾十錢,在這裏卻要五兩,足足貴了百倍!但是吃的人還真不少,這趙千就是其中一位。
趙千今天的生意似乎很不錯,十幾張紅條子現在只剩兩張,也難怪他叫了一壺二十兩的酒,吃着五兩的烤鴨,仍然心情甚佳。宮秋故意過去跟他坐同一桌,趙千見到宮秋,問道:“宮大先生,那對瓷瓶你看了還滿意嗎?”
宮秋説道:“東西是還不錯,確實是真品。只是價格實在貴了一點,不值這個數!”
趙千説道:“我也認為他們估的價太高。若閣下真心想買,就照我們原先説的,我算你半價,連同他們一千兩的手續費,你只要出六千兩就行了”
宮秋把手上的箱子打開,笑道:“我就是在等你這句話!趙老兄,你可要把四千兩退還給我!”
趙千沒想到宮秋竟然真的買下那對瓷瓶,十分後悔剛剛説的話,但也無法反悔,趙千説道:“閣下,我現在身上沒帶這許多錢,你若是信得過我,明天我會找人送到獅子林;若是信不過我,閣下只好在這等到市集結束,跟我回家一趟!”
司馬寶立刻説道:“少爺,少奶奶,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
司馬寶的穿着根本不像是個下人,趙千聽了他的言辭覺得十分奇怪,警覺心立刻提起。幸好雲姬立刻説道:“寶叔,論年紀你是我們的長輩,現在又已經離開我們,自己在做買賣,怎麼還是不改一下稱呼呢?”
司馬寶知道自己露了破綻,立刻説道:“小的若非老爺提拔,怎麼會有今天呢?小的不敢忘本!”這樣一解釋,趙千心中的疑問才算解開。
宮秋對趙千説道:“趙老兄,我們這位老家人,現在可也是個大掌櫃的。洛陽寶成號,就是寶大叔獨資經營的,你要是有什麼好東西,不妨拿給寶叔看看,也許還能多做幾筆生意。只是我這位寶大叔,十分精明,眼光也高,差一點的東西,你就不必拿出來費事了!我這次回國做生意,特別請這位老家人作伴,以免吃了暗虧都不知道!”然後又對司馬寶説道:“寶叔,這件事就麻煩你了!若是這位趙老兄還有什麼好東西,你儘量買下來沒有關係,我信得過你的眼光!雲姬的身子弱,我們就先回去了。”司馬寶説道:“少爺放心,該怎麼做,小的理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