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鏢局的船到咸陽,黃河水道的先頭人員已經過來打招呼了。
以往的慣例是值百抽二,一千兩的貨物,抽取二十兩買路錢,而一般的保費則是二成,等於黃河水道要抽一成。
這個數額並不高,但是在鏢局方面而言,卻負擔得很辛苦,為息事寧人計,卻也無可奈何。
因為此後就要進入黃河水域,十八處水寨沿河而立,不攏平第一關,簡直就寸步難行了。
這次黃河水道已經提出照會,例費要加一成,方七星早有風聞,只皺皺眉頭,卻也沒有反對。
船到了草灘鎮,泊下了之後,方七星就帶了七八名鏢師到舵口去繳例費了。
舵口上當家的是總瓢把子黃河龍神王必魁的長子分水蛟王猛,他對方七星還算客氣的,親自迎了出來道:“方局主,先頭已經告訴你了吧?這次水道要把例費提高一成,實在是不得已,不過這對你們也是有好處的。因為,兩個月後,西北水陸綠林道要開聯盟大會,家父為了爭取部分陸路的朋友支持,必須要花費一點。只要家父能爭取到水陸兩道的總盟主,以後貴局的鏢,在水陸兩路上都可以通行無阻,不必另行打點了。”
方七星道:“假如能夠達成這個協議,對保鏢的來說,的確是方便不少,但是尊大人真有把握嗎?”
王猛不高興的道:“在西北的綠林道上,有誰的聲勢能強過黃河水道的了?”
方七星一笑道:“這一點在下很清楚,以聲勢之盛,是無人能超過的,只不過水陸不同道,尊太人對陸路上的好漢們有約束的力量嗎?”
“到那個時候,他們不聽約束也不行,江湖道上藝業為先,手底下的功夫才是最靠得住的。方局主可是對家父的能力不信任?”
方七星道:“這倒不是在下信不信的問題,而是敝人也想來找總瓢把子說明一下方某的苦衷,敝局這一次發鏢之前,接到了天狐門的一份通知,說他們要抽一成的保護費,保證敝局的鏢在西北路上不受干擾。在下一想天狐門抽一成,貴處再加一成,多出了兩成的負擔,鏢局方面就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王猛臉色一沉道:“什麼?天狐門也敢收取例費,他們憑什麼?”
方七星道:“正如王管事所言,江湖上創局面,憑的是實力,而且他們提得出事實在,貴處的旋風牧場在皋蘭被他們挑了。”
王猛臉色一變道:“那是我們懶得計較,因為我們要全力放在綠林聯盟上。”
方七星道:“那何不等尊大人登上盟主寶座後再說呢?所謂王總管事先說的理由實在也難以令人滿意,就算尊大人當了綠林盟主,也不能叫陸道的好漢們不吃飯,繳了黃河水道的例費,就能水陸通行無阻,這話能叫人相信嗎?”
王猛沉聲道:“方局主的意思是不想加這一成。”
“是的,不但加這一成免談,而且連先前的一成也先繳給天狐門了,人家收得很漂亮,而且也放下了話,只要繳了那一成保費,鏢局出任何事他們負責。”
“他們負責?他們負責得了嗎?”
“這個倒不知道,但他們的確那樣談了,他們還說,只要繳了保費,鏢貨出了事,他們先負責賠償,然後他們自己來找人算帳,貴處是否也能提出相對的保證呢?”
王猛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原來方局主搭上了天狐門,想把這些老朋友一腳踢開了?”
方七星道:“話不是這麼說,我們保鏢賣力氣,賣命、流血流汗,圖一口飯吃很辛苦,自然想多賺點錢,天狐門的條件如此優厚,我們難免不動心。”
“問題是他們有沒有能力提供這個擔保。”
“他們能否護鏢我不知道,但是他們卻預先書下契約,把賠償的金額預先開好字據,銀子也預存在蘭州府的天生銀號中,只要鏢貨一出問題,他們立刻就全額賠償。”
王猛道:“談都不要談,你們如果想安全地經過黃河水道,就得照章繳費。”
方七星道:“費用已經繳給了天狐門,敝人只是來通知一聲,貴處如果不滿意,可以找天狐門去。”
王猛冷笑道:“我們找天狐門幹嘛?該你去找天狐門來護鏢,從現在起,你那兩條船一步也別想動。”
方七星一笑道:“要留下那兩船貨,是貴處與天狐門的事,反正貨丟了天狐門會賠,與敝局毫無損失。”
王猛怒聲道:“方七星,你今天能走出大門一步,就算你有種!”
方七星道:“王總管事,敝人今天是談事來的,你可不能壞了規矩。”
王猛怒叫道:“屁的規矩,我姓王的一句話就是規矩,你以為搭上了天狐門就能不把我們看在眼裡了,老子今天就教你學學黃河水道的規矩,來人哪!把他們都綁上!”
後面轟然一聲,出來了二三十人,每個人都執著兵器。
方七星淡淡地看了一眼道:“王總管事,黃河水道只不過霸住了水上的勢力而已,還沒有到能橫行天下的程度,你這種做法將自絕於江湖。”
王猛怒聲道:“天狐門不是給你們打下包票了嗎?老子倒要看看天狐門有什麼本事來掌鏢救人,拿下!”
方七星等人也拔出了兵器,準備拼戰。
王猛道:“方七星,今天你們束手就縛,那是黃河水道與天狐門的事,你們若是動手反抗,就連你們一起算上了。”
方七星也道:“王猛,方某開的是鏢局,若是今天叫你把人留下了,以後還能吃這行飯嗎?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不給人留條路,方某隻有得罪了,大家出去!”
他下達了一個簡單的命令,他的那些鏢師們卻配合得很好,各出兵刃,圍成了一個小圓圈,方七星領頭在前,慢慢在向前闖去。
王猛也豁出去了,用手一揮道:“意圖反抗者,殺!”
那些水寨上的漢子都挺著兵刃,圍攻了上來,但方七星的這批鏢師卻十分了得,他們不但武功精、招式妙,而且出手兇狠,不留人餘地。
只見黃河水道的人碰上來,沒有三五個照面急躺下了一大片,只剩七八個人,狼狽不堪地退了下去。
王猛沒想到對方如此了得,再者,因為倉猝之間,來不及調集好手前來,他們霸住了水道多年,從來也沒考慮到有人敢來捋虎鬚,所以一下子怔住了。
眼看著方七星已經衝出了門口,來到大街上,他才大聲叫道:“攔住他們!宰了他們!”
鎮上的人多半是屬於黃河水道的,自然也不是善男信女,但也只是一般的普通壯勇,沒有幾個會家子。
聽見了王猛的叫喚後,有幾個忙不知死的,還上來攔了一下,可是方七星這批鏢師們還真狠,管他來人是否空手,他們搭上手就殺,砍倒了十幾個人之後,後面的人也嚇住了,不但沒人再上來,反而躲得遠遠的。
王猛追在後面叫道:“上呀!膽小鬼,來人把我們的面子都刷乾淨了,上去,殺掉他們。”
突然一個年輕的鏢師跳了出來,一衝就衝到了王猛的面前。
王猛連忙舞刀向他砍去,可是他的刀法卻比人家差得太多,那個鏢師只三兩招就把他的刀擊落在地,用劍比在他的咽喉處,沉聲喝道:“跪下!”
王猛咽喉處感到一陣冰涼,尖銳的刺痛使他體會到死亡的威脅,可是在這些手下的面前,他不能表現出祛懦。
因此他將頭一揚道:“小子,你有種就殺了我,可別想你爺爺會低頭屈服,方七星,你算是有種,今天敢在草灘鎮殺人逞兇,別忘了你還有兩條船停在碼頭上!”
方七星沒有理他,倒是那個用劍比住他的鏢師笑道:“王猛,你耍狠好了,我看你能狠到幾時。”劍鋒一揚,飛快地又回來,抵在他的咽喉處,跟著拍的一聲輕響,一團血肉掉落了下來,卻是一隻耳朵。
這時工猛才感到右邊耳根處一陣熱痛,他想伸手去摸,可是他的手才動,對方卻一劍拍來,擊中他的手背上。
幸虧是平著拍下來的,沒有傷著他的手,但又是一陣刺骨的劇痛。
那鏢師冷冷地道:“王猛,在未照我的命令跪下前,你別想動身上任何的部位,第一次我用劍身平拍,第二次我就用劍鋒了。”
王猛的武功夠不上絕預高手,但他是黃河龍王的長子,經管著水道對外的聯繫,多少也算是個人物,下過幾十年的功夫,可是在這個年輕的鏢師面前,他簡直成了個三歲的小孩子,這年輕人的武功太高了。
他雖然不敢再動了,但他的腦筋倒還靈活,頓了一頓道:“你是天狐門的人?”
那鏢師微笑道:“何以見得呢?”
王猛道:“方七星的鏢局中若是有你這種好手,他用不著向誰繳例費,也可以暢行天下了。”
鏢師笑笑道:“你的眼光不錯,腦筋也不笨,今天除了方局主本人外,同行的六個人,都是天狐門中的人,我們收了他的保費,自然也要為他出點力,掃除一切路上的障礙,現在你是否還要留下他的鏢?”
王猛也不敢再耍狠了,咬著牙道:“好!既然你們天狐門出了頭,黃河水道自然對你們有番交代,你跟我一起上大寨去。”
那鏢師微笑道:“去幹嘛?”
“你要破壞我們的規矩,搶我們的地盤,自然要到大寨去,做個明白的交代。”
“沒什麼好交代的,我已經請方局主發出了通知,告訴你們天狐門的做法,你們如果不服氣,儘管擺下道來,天狐門總接著就是。”
“你們要斷絕水道的生計,這事情關係太大,我做不了主,總要到大寨去講個清楚。”
那鏢師微微一笑道:“要講話也該叫你老子來找我們,叫我們上大寨去,王必魁沒有這麼大的面子。”
王猛還待開口,那年輕鏢師神色一寒道:“王猛,這些問題你不夠資格談,叫你老子自己來解決,我叫你跪下,你到底是作何打算?”
王猛的咽喉仍在劍刃的威脅之下,但他實在不能為了乞命而低頭,將牙一咬,竟然自動向劍刃撞了上來,拼將一死也要維持個體面。
可是對方竟已料準了他的心思,把劍一抽,迅速反擊在他的腿彎上,王猛身不由主的跪了下來。
年輕鏢師哈哈一笑道:“王猛,我不是存心要侮辱你,可是我知道,你們黃河水道搭上了魔教的線,而且是你一力促成的,所以才給你一點教訓,叫你明白,魔教並不能給你撐腰。”
王猛的雙腿又酸又麻,想要站起來,卻沒有一點氣力,就這麼直挺挺的跪著,看一行人揚長而去。
來到江邊碼頭上,那兩條大船仍然停泊著,可是別的船卻遠遠地躲開了,顯然大家已經知道七星鏢局與水道的衝突已起,此地即將一片血肉橫飛,惟恐遭到波及,故而先躲開一邊去了。
來到船上,方七星對那年輕鏢師輕聲嘆道:“門主,你剛才對王猛的處置大過份了。”
敢情這位年輕鏢師是洪九郎喬裝的,而且那隨行的六名鏢師,則全是女扮男裝,是小紫、小丹她們。
這些女孩子身材本高,再裝上了短髭,倒是頗有鬚眉氣概,無怪乎她們的出手兇狠凌厲了。
洪九即微微一笑道:“我是存心如此的,魔教打進了黃河水道,想再進一步控制綠林道,所以我必須立威在先,叫綠林道的人有所警惕,別再跟魔教的人同流合汙。”
“可是天狐門伸手到綠林道的利潤上來,是把他們擠向了魔教那邊去,天狐門向鏢局收取了例費,不讓綠林道的人插手,叫他們倚何為生?”
洪九郎笑笑道:“我們只管鏢局的事務,這個例子也不是由我們開的,以前九大門派聯手,他們保護下的鏢局也是不向綠林道買帳的。”
“各大門派的勢力夠大……”
“天狐門的勢力也不小。”
“但九大門派所經手的鏢局不多,大部份的鏢局還是由我們這些散幫的江湖人所開設,綠林道還可以從我們這兒分到些好處,天狐門這一伸手,大小統吃,綠林道就半點好處都沒有了。”
“綠林道的收入難道全靠從鏢局中分潤嗎?”
“那當然不止,他們收費的範圍很廣,車船店腳,樣樣都沾一份,鏢局所奉,不過是一成而已。”
“這就是了,就請他們委屈一點,目前我除了鏢局之外,不插手其他的部份,但他們如果為魔教張本,我就半條生路也不留給他們了。”
方七星道:“門主,以前我們除了付給水道二成外,陸路上還要另外打點,算起來幾乎是兩成的支出,現在只付天狐門一成,自然是佔了很大的便宜,但這種做法並不見得會得到大家的支持。”
“這個我知道,大家對天狐門尚未具十足的信心……”
“那麼對那些不合作的鏢行朋友呢?在下身受嶽大姐活命之恩,可以不計利害的全力支持,還有些朋友卻未必敢去得罪綠林水陸兩道的。”
洪九郎笑道:“天狐門不是黑道門戶,對不合作的朋友,我不會劫他們的鏢,但是對支持我們的人,天狐門必盡全力去保護他們鏢貨的安全。”
方七星這才放了心道:“門主這樣做最好了,在下倒不是為那些同行們辯護,他們仗此為生,自然希望息事寧人,不想得罪哪一邊,他們的立場也很困難。”
洪九郎道:“我明白,其實我這樣做也不想破壞以往的成例,我抽取的這一成也不是為了天狐門落入私囊,凡是能擺脫魔教的關係,我不但給予相當的支持,也同樣地把這一成津貼支付給他們。”
方七星道:“門主這一手真漂亮,為什麼先前不說呢?”
洪九郎冷笑道:“對黃河水道,我不作此宣佈,他們跟魔教的關係太深了,而且他們還想借魔教的勢力,稱霸綠林,對這種人,我絕不姑息。”
方七星也只有唯唯稱是,對這個年輕人,他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雖然洪九郎在他面前十分平易近人,但他也瞭解到這個年輕人的技業之高與內涵之深,都是他難以企及的。
他只能站在鏢局的立場上,把該說的話表白一下,卻不敢去影響到洪九郎的決定。
在船上約莫等了兩個時辰,碼頭上突地靜了下來,不僅是閒雜人等躲開了,連一些店鋪都關上了門,那表示黃河水道的人要來了。
洪九郎一笑道:“方局主,這次恐怕是王必魁自己來了,你可以不必介入,由我來跟他答話好了。”
方七星道:“門主,方某現在還能置身事外嗎?再說我這七星鏢局是靠著嶽大姐的照顧才能撐下去的,幾次出事,都仗著大姐為我擺平,這番恩情,方某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這次嶽大姐指定要方某隨行,無非是因為方某江湖規矩熟一點而已。”
洪九郎一笑道:“方局主可是認為我先前的做法有違江湖規矩?”
方七星不便明言,只有道:“天狐門主威名遠播,自然不必向他們講規矩,可是我們是以鏢局的身分前來……”
洪九郎道:“黃河水道提高了一倍例費合規矩嗎?”
“事先未發照會,臨時才著人通知,是不合規矩,所以在下才能向他們理論。”
“你理論會有結果嗎?”
“假如只是我七星鏢局一家,自然是難以成事的,可是這種規定太不合理,我還可以糾合同行,再度交涉的。”
“假如還是沒有結果呢?”
“那就只有兩條路,一個是忍痛接受,一個是憑實力跟他們硬碰了。”
“黃河水道已經考慮到這兩條路了,他們敢提出條件自然也算準你們各種的可能了,他們有魔教為後盾,會在乎你們硬碰嗎?”
方七星道:“碰不過只有拼將一死,鏢局的利潤本就菲薄,如果照他們的成數一抽,我們就等於做苦工了。”
“就算是要硬碰吧!是否所有的人都能同心同力呢?”
方七星苦笑一聲嘆道:“能夠有三成的人同意就很多了,大部份的人都會低頭接受的,然後提高保費,轉嫁在客戶頭上去。”
洪九郎笑笑又問道:“你們這麼點力量,硬碰的結果可知,那不是白白的送死嗎?”
方七星搖頭長嘆一聲。
洪九郎神色一振道:“你講規矩,最後還是要拼,而且提醒了對方注意,拼得家破人亡,我認為太不值得,明知講不通,不如先作拼的打算,出其不意,先聲奪人,還能予敵痛創,跟強盜講規矩,等於是與虎謀皮,自尋倒黴而已。”
方七星無言以對,他很想告訴洪九郎,江湖不是這樣闖法的,但一想人家是天狐門主,一般的江湖規矩也用不到他身上。
黃河龍神王必魁終於來了,浩浩蕩蕩,帶著一大批的人來了,一付殺氣騰騰的樣子。
洪九郎也乾脆亮出了身分,扯起了天狐門的大旗,杏黃絲緞上繡著天狐兩個大黑字,底下飄著一面較小的三角旗,則只有一個洪字。
這是洪九郎第一次亮出了他的門主旗,但是威風十足,老遠就鎮懾住了黃河群豪。
本來他們打算,不問青紅皂白,一舉就殺上船來的,但是為了那面旗,王必魁擺手止住了身後的群豪,在二十丈外停住了。
工必魁是個六十來歲的壯漢,長相威武,面色紅潤,一點不顯老態,鬚髮花白,目光如電,倒是頗有一派領袖群倫的氣概。
他朝船頭上一拱手道:“黃河水道十八寨總寨主王必魁,有請天狐門洪門主一晤。”
洪九郎身邊的六名女郎雖未恢復女裝,但是都已把瞼上的化裝除掉了,春花如面,卻也顯得英姿勃勃。
洪九郎也拱了拱手道:“王老英雄,幸會!幸會!”
王必魁打量了這年輕人一眼,雖然對方身材軒昂,但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不過洪九郎的赫赫盛名,使他不敢有所怠慢,再度拱手道:“不知門主駕臨,有失遠迎,請恕罪!”
洪九郎笑笑道:“老龍神,客套話不必說了,在下今天是來告訴閣下一聲,以後西北道上鏢行的例費,由天狐門代收了,至於對綠林道上的朋友,天狐門自有一番心意,至於黃河水道,卻沒有任何的商量。”
王必魁一怔道:“洪門主是專為什對黃河水道而來了?”
“是的,因為你們先得罪了我,你的女婿花妙人在皋蘭勾結魔教不利於我,是你們啟釁在先,可不能怪我不講交情。”
王必魁道:“那是小婿的事。”
洪九郎沉聲道:“王必魁,花妙人的旋風牧場根本就是黃河水道的營業,也是你們伸進陸路的前站,本來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天狐門可以不理,甚至於在旋風牧場有遭受魔教侵害的可能時,本門還派了兩位長老前往支援,那知你們竟與魔教勾結,意圖加害本門……”
王必魁吶吶地道:“那都是誤會……”
洪九郎冷笑道:“王老兒,你有種做卻沒種承認,不感到丟人嗎?你以為有魔教撐腰,就可以不把天狐門放在眼中了?所以我特地來跟你把帳結結清楚。”
他開口如刀,說的又全是事實,根本不給對方有置辯的機會,王必魁詞為之窮,只有挺上了道:“洪小兒,你欺人太甚!”
洪九郎哈哈一笑道:“事實俱在,我不怕講道理,可是跟你們這種人,我懶得費口舌,我今天就是來挑掉你們黃河水道的,你是怎麼說?”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態度,王必魁縱然有息事寧人之心,也拉不下這個臉來,他只有冷笑一聲道:“很好,但不知洪門主打算怎麼個挑法?”
“很簡單,首先請你老龍神挪挪位子,你這個總寨主倒行逆施,有虧職守,該引咎下臺,讓別人來乾乾。”
“笑話,老夫這個總寨主是憑本事打下來的。”
“那我也憑本事打你下去。”
王必魁大笑道:“原來是天狐門想要我這塊地盤。”
洪九郎道:“天狐門沒有這個意思,不過你這樣說也未嘗不可,因為我知道你們與魔教的關係太深,已經成為魔教的附庸了,所以我不打算再勸你們,只有全面掃蕩。”
王必魁大笑道:“小子,你好大的口氣,黃河水寨有一十八處分寨,總計有三四千好漢,你就想憑几個人……?”
洪九郎不等他說完就道:“我知道你們人多,但是我問你一句,這三四千人中,能夠勉強夠得上一戰的有多少?不怕死的又有多少?”
這一問又把王必魁問住了,水道中人多少都會兩手,但是真正能算為高手的卻不多,至於後一個問題,就更難回答了。
頓了一頓,他才大聲道:“我水道屬下三千兒郎,人人都是好手,個個都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漢。”
洪九郎鄙夷地笑道:“真能如此的話,你早就成為天下的武林霸主了,何必還株守在黃河水道中,不過這些都是廢話,今天我要挑你的水寨卻挑定了,小丹、小紫,你們兩個人下去,領教一下水道英雄不怕死的雄風。”
小丹與小紫應了一聲。雙雙飄然下船,手挺長劍,走到王必魁前面,小丹用劍一指道:
“王老頭兒出來領死!”
王必魁魁聲道:“滾一邊兒去,洪九郎,你居然叫兩個丫頭出來侮辱老夫!”
洪九郎笑笑道:“你別瞧不起這兩個丫頭,她們是我大師姐嶽天玲的弟子,已經得到了天狐門的親傳,你若是能勝過她們,再吹牛還不遲。”
王必魁當然知道這兩個女孩於不好易與,可是以他的身分,說什麼也不能接受這種挑戰,氣得直翻白眼。
他也不便隨便指派人出去應戰,技業差的出去送死不說,還折了水道的威風,技業高的,地位也高,要他們出去跟兩個女孩子對手,他也開不了口。
他希望自己的手下,能夠自動出來殺殺對方的銳氣,可是他手下的那些人也抱著一樣的心思,天狐門只派了兩個女孩子出來,勝之不武,輸了丟大人,因此一個個部裝聾扮啞,呆立不動。
小紫和小丹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出來,小丹又冷笑道:“王老頭兒,姑娘叫你出來領死,你聽見沒有?”
王必魁自然聽見了,可是沒法子接口,只好翻著白眼,作出一副不屑之狀。
洪九郎笑道:“小丹,他是看不起你,不屑出手。”
小丹冷笑一聲道:“好啊!你敢看不起本姑娘,姑娘非給你一點顏色瞧瞧!”
語畢運劍如風,直捲進去,去勢如電。
王必魁再也沒想到她的身法有這麼快法,劍尖臨體,他的劍仍然插在腰下,來不及拔出來,逼得向後急問,總算避過了一劍。
小丹的劍勢卻一直前搠,然後突然橫掠圈回,倒跳著回來時,已有兩名漢子撲地倒下,喉頭鮮血直冒。
原來殺死這兩個人才是她的目的,所以小丹在完成使命後,向洪九郎微一躬身道:“門主,幸不辱命。”
洪九郎也笑著點頭道:“殺得好,天狐門的宗旨就是替天行道,懲好除完,這兩個人擅長毒藥暗器,胡作非為,不知害了多少正道俠士,正道俠士都在找他們,本門久有除奸之心,卻不知道他們躲在那裡,難得在這兒碰上了,自然不能放過。”
然後又朝狼狽不堪的王必魁道:“老龍神,你今天敢有恃無恐,大概也就是仗著魔教壓給你的白水雙妖撐腰吧!所以本門先剷除了你身邊的靠山,再來找你算帳。”
被殺的這兩名漢子的確就是聲名狼籍的白水雙妖,他們一手毒藥暗器無聲無影,中人無救。
他們就仗著這一手,橫行西北,採花殺掠,邪惡不作,激起了白道人士的公憤,群起而擊之。
他們被逼得沒辦法,才躲了起來,被魔教網羅了去,分派在黃河水道中,作為支助。
他們一直就在王必魁身邊,貼身護衛,連黃河水道中人也不認識他們。
洪九郎叫破了他們身分之後,立刻就有人責問道:“王大哥,這兩個人真是白水雙妖?”
王必魁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洪九郎道:“那還會有假嗎?人就死在面前,你們總有人認識的。”
那個責問的漢子是飛鷹水寨的寨主駱大成,立刻轉問王必魁道:“王大哥,你又介紹說他們姓許,是赫連教主派來支援我們的好手,可沒有說他們是白水雙妖。”
王必魁訕然地道:“愚兄只知道他們的名聲不佳,但魔教推薦過來,愚兄又不便堅拒,只有放在身邊。”
駱大成道:“我們難道非靠魔教不可嗎?”
王必魁嘆道:“魔教想推廣實力,在綠林道中著手,我們若不跟他們合作,別人就會捷足先登,那時我們就慘了,處處就要聽別人的了。”
駱大成道:“大哥就因為有了魔教的支持,才想到要進軍陸路,稱霸綠林了嗎?”
“是的,這是魔教答應我的,到時候我們手掌水陸兩道,西北道上,全是我們的天下了。”
“那只是大哥一個人風光而已,我們水寨還是水寨人,不能管到陸路上去。”
王必魁一怔道:“賢弟,你怎麼跟我這麼分呢?”
“本來就是,橫跨綠林道,只是大哥一個人的事,不可能把水寨置於陸路之上,於弟兄們全無好處。”
王必魁道:“愚兄是水道的人,自然對水道會多照顧一些。”
“大哥若是這樣做了,就不可能令陸道心服,綠林好漢,不是憑勢力可以硬壓的,只有以義氣去折服人家,大哥若是真心想做綠林盟主,只有水道弟兄吃虧的份,處處還得讓著別人一點,這樣一十,大哥是風光了,我們水道弟兄卻只得一點虛名而已。”
他不等工必魁接口,又忙著道:“而且我們跟魔教合作,未見其利,先蒙其害,第一個就是惹上了天狐門這個強敵,似乎太不智了。”
王必魁臉色一沉道:“賢弟可是打算扯腿了?”
駱大成道:“小弟不敢,但是從開始起,小弟就反對與魔教合作,大哥忠言逆耳,一意孤行,才招來今天這種狀況,水道弟兄可不想陪著大哥冤枉送命,因此,對天狐門的這一行動,小弟的飛鷹寨撤出行列了。”
他一招手,有五六個人退了下來,跟著又有幾個人也退了下來。
駱大成道:“洪門主,水道弟兄與天狐門向無仇隙,旋風牧場的行動與我們沒關係,不知道門主可允我們置身事外嗎?”
洪九郎笑笑道:“天狐門對綠林道本無成見,而且本門的幾位長老跟綠林道頗有交情,在下今天的行為,是因為黃河水道聯合了魔教先犯到我頭上。”
駱大成道:“兄弟剛才已經聲明瞭,那只是王必魁個人的行動,水道弟兄並沒有支持。”
洪九即道:“那很好,我也只找王必魁一個人,與水道英雄無涉。”
王必魁一看身邊只剩下七八個人了,不禁大力恐慌,連忙道:“各位賢弟,黃河水道是一個整體……”
駱大成冷冷地道:“這話不錯,我們尊你為長,是因為你能替大家謀福利,現在你為了個人的利益,漠視弟兄,我們自然也可以不認你。”
王必魁不禁呆了,洪九郎這才朝他道:“水道的弟兄既然不再承認你的地位,我們現在就撇開水道的問題,單獨找你一決。”
王必魁看看身邊的五六個人,那些人也漠然無表情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反應,王必魁不禁躊躇難決。
洪九郎道:“這幾個大概是魔教派來支援你的高手吧?”
“不是,他們是王某結交的生死兄弟。”
“他們就是水道中人了?”
駱大成忙道:“也不是,水道中沒有這些人,他們是王老大的私人。”
洪九郎微微一笑道:“除了魔教的人外,老龍神沒有私人可用,王必魁,你不說我也知道,這是金妮的人,你以為靠著她,就能橫行天下,稱霸武林了?我實在替你可憐,不但你的目的難以達到,連已有的也將失去了。”
王必魁忽然憤怒地道:“洪九郎,你少說風涼話,老夫還沒有這麼容易認輸,老夫敢誇下兼掌水陸的大話,當然有老夫的憑仗,去兩個人,先把這兩個丫頭收拾下來。”
他身邊走出兩名漢子,每人都是握著一口大刀,一言不發,掄刀就砍。
小丹和小紫運劃招架,不想這兩個人腕力大得出奇,嗆啷聲中,兩支劍被格飛脫手,人也被掠過一邊,虎口震裂,芳容失色。
洪九郎也沒想到這兩名漢子看上去不經眼,手底下即如此硬扎,連忙從船上飛身掠下,長劍伸出,擋住了那個人的追擊,才使兩個女孩子得以脫身。
那兩名漢子改以洪九郎為對象,兩柄大刀急揮猛砍,不但攻他的人,有時也猛砸他的劍,想把他的兵器磕飛。
但洪九即可不像那個女孩子好對付,他的劍招凌厲而靈活,不但可以避開他們的大刀,而且還能蹈空進招,給他們很大的威脅。
戰鬥進行到三十回合後,洪九郎顯得很輕鬆,反倒是王必魁緊張了,哼了一聲道:“你們的命太值錢了,就算捱上一劍又能如何呢?”
這是在提醒那兩個傢伙,持著挨一劍,但可以造成另一個人得手的機會。
方法是不錯,但問題是誰肯挨這一劍呢?
洪九郎微笑道:“老龍神,叫別人拼命是很簡單的,但是你自己幹嘛不下來試試看呢?”
王必魁暴躁地道:“你別急,有機會的,今天的局面被你弄成這樣子,老夫遲早都要出手的,老夫實在低估了你,沒想到你居然能買通了水道中的弟兄……”
洪九郎道:“老龍神,你這樣說就太侮辱你水道的弟兄了,洪某可沒給他們什麼好處,只是告訴他們,你這位老大作了一個很錯誤的選擇,這個錯誤會使水道弟兄淪於百劫不復之地,然後又提供了他們一個自救的方法。”
方七星在暗中呼了一口氣,原來洪九郎是作了準備而來的,否則的話,以他所帶的人手,要來挑黃河水道,實在是太狂妄了一點。
本來,方七星以為洪九郎還帶來了一批秘密的人手,但是把助力放在對方的陣營裡,似乎是更高明一點。
只不過王必魁卻不能像方七星這樣子激賞了,他暴跳如雷地叫道:“他們很快地知道錯的是誰了,那時他們會後悔莫及的。”
洪九郎道:“他們沒有後悔的理由,天狐門的實力比魔教壯大多了,再笨的人也不會選上魔教去跟天狐門作對的,只有你老龍神才會做這種笨事。”
王必魁冷笑道:“誰聰明誰笨很快就明白了,魔教派給我的兩名護法就能叫你束手無策了,而老夫手中像這樣的護法有五十名之多。”
洪九郎哦了一聲道:“金妮手下有這麼雄厚的實力?”
“當然了,大祭司是個很有頭腦的人,她的計劃是假綠林道來展開天下的霸局,所以把真正的實力全放在這邊,老夫手下指揮五十名,她自己指揮五十名,就憑這百名護法,也足夠橫掃西北了。”
“我只看見兩個人。”
“我身邊還有八名,其餘的人我隱藏不為人注意的地方,用來懲治那些對我不忠的人。”
駱大成立刻叫道:“王大哥,你是說對付我們?”
王必魁道:“目前還用不著,因為你們只是受了洪九郎的威脅,為了自保,你們這麼做尚可原諒,等我殺了洪九郎之後,展示了老夫的實力,你們再懷貳心,就不可原諒了,你們應該信任我的,老夫若無充分準備,又怎會貿然就跟天狐門作對?”
駱大成道:“王大哥,我們擁護你只是為了江湖義氣,你若是用這一套來威脅大家,我們就是拚將一死,也不會屈服的。”
王必魁冷笑道:“駱老弟,我們是多年弟兄,我做的一切,也是為了大家好,希望你冷靜一下,多看、多想、多考慮,然後再作決定。”
駱大成似乎還要說什麼,但是交手中的洪九郎忽然對他作了一個手勢。
那不能算是手勢,只能算是一個劍訣,洪九郎一手舞劍,另一隻手捏著劍訣,以配合劍勢,這是很自然的事。
這時洪九郎施的是一招守式泰嶽永峙,但他的手提劍訣卻是一個暗示,一個預約好的暗示。
駱大成了解到暗示,是叫他暫時忍耐,不要開口,所以他悻然地止口不言。
洪九郎的劍勢卻突然地變了,以想像不到的速度與招式,劍刃掠過那兩名漢子的咽喉處。
他們的喉間噴著血,倒了下來。
王必魁神色一變,他身邊的那些漢子們神色也是一變,有四個人執著兵刃衝過來要圍攻他。
但洪九郎的劍厲害起來了,漫天劍影中,四個人叫著,灑著血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