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於從樂天湘身上,看出了天狐門的實力。
以樂天湘此刻的造詣,八大門派可以說是無人能及的,而天府八狐,加上洪九郎有九人之多,八狐中死了一個劉天雄,不過天狐老人猶健在人間,而且天府八狐已有了門人弟子,下一代也傑出得很。
天狐門組成後,洪九郎的表現是如此特出,天狐門的實力是如此堅強,已經凌駕於每一家之上。
雖然天狐門還沒有以勢凌人,卻有些地方,已經干涉到他們的權威,尤其是洪九郎對其他沒有門戶的江湖人特別照應,取得了大家的支持,隱隱已是武林霸主之勢。
這個霸主只是不欺負人而已,但八大門派的地位,卻大受壓制,不像以前了。
邵威被打得動了火,突然他放開了守勢,兩支鉤一齊進攻,他拼著挨一下重攻也要把樂天湘腰斬於地。
端木方眉頭微皺,卻沒有出聲。
洪九郎很留心觀察他的表情,卻有點莫測高深。
他們兩人都知道邵威要倒黴了,但端木方卻不加喝止,他難道對自己屬下的生死毫不關心的嗎?
樂天湘在一連串的攻勢下連退了兩步,然後輕叱一聲,手中射出一道白色的匹練。
匹練去勢很疾,卻寂無聲息。邵威以為是什麼暗器,連忙將雙鈞交叉,擋住了門面。
那知道這一道匹練素綾,飛出來緊緊地捲住了兩枝鋼鉤,纏死在一起,邵威什麼招式都耍不出來了。
樂天湘手上一用勁,竟把他連人帶鉤都擋了過去。
邵威如果肯放手棄鉤,則這一場搏鬥已分勝負,也可以作罷了。
但是,他敗得很不甘心,隨著對方的拉勢衝了過來,快到樂天湘身前時,雙手才突地棄鉤,卻在袖中又突出一對匕首,猛刺對方雙肋。
每個人都發出一聲驚歎,以為樂天湘萬難逃過這一劫了,但樂天湘卻在這時候,身形猛地上拔,以一個巧妙的凌空翻身,腳上頭下,拔高丈許,讓邵威滑了過去。
跟著樂天湘在空中凌空髮指,嗤嗤兩聲,點在邵威肩後的地方。
邵威向前一個踉蹌,俯身跳倒,他用雙手一撐,原想把身子撐起來的,但他隨即又發出一聲痛呼,仍然是俯跌下去,門牙磕在地上,一口鮮血吐出,含著兩個血點,那是他的門牙,是他自己在地上磕掉下來的。
端木方訝然失色,親自上前,扶起地上的邵威問道:“邵兄,你傷在那哪?”
邵威痛苦的道:“不知道,小弟的雙肩痛苦澈心,連一點力都用不出來了。”
樂天湘冷冷地道:“我兩指點碎了他的肩骨,截斷了他的筋絡,他當然無法再使勁了,他如不用勁撐那一下,筋絡雖斷,還可以用玉獺髓連接起來,他不該在重傷之後又使那一軟勁的,現在兩頭的斷絡縮入體內,恐怕要終身殘廢了,這是他自己沒知識,可怪不得我。”
端木方動容地道:“邵長老的肩上有鋼甲保護,女俠是怎麼使他受傷的?”
樂天湘冷冷地道:“鋼甲只能避刃,卻逃不過內家指勁,像少林的達摩指,武當的天星指,五臺的混元指等,哪一種內家指勁都可以傷得他。”
端木方撕開了邵威背上的衣服,只見一付鋼甲上,有兩個小孔,她的凌空指勁居然能穿甲而透。
他不禁駭然道:“女俠的凌空指勁竟能洞金穿石了。”
樂天湘淡然道:“我的功夫不淺,只能在兩尺距離內有此威力,而且還要在對方無備的狀態下,如果運氣抗一下受傷不會這麼重的,如果他不是仗著身披重甲,放鬆戒備,我也是傷不了他的,先前我在他別的部位上點中了十幾指,他都抗過去了,可見堅甲披身,未必就佔便宜。”
端木方嘆了一聲道:“話雖如些說,但女俠功力超凡,仍是令人佩服之至。”
他把邵威託了回去,樂天湘也從容地回座,端木方道:“女俠有意再賜教嗎?”
樂天湘淡淡地道:“我是天狐門中的人,上有師長及門主在,如果要我出陣,他們會派下來,我自己無權作主。”
這番話使得各大門派的人都低頭訕然不己,他們原來已經說好由洪九郎作主調配人手的。
可是從烈火神君開始,都是自作主張,想出來就出來,沒有人過問一聲洪九郎,結果這些人出來都丟了大面子,不是受傷就是送命,最後還是天狐門出頭扳回了面子。
樂天湘那番話,明擺著是說給他們聽的。
武當的靜虛道長因為先前洪九郎捧過武當一陣,再者洪九郎的看法也確實有道理,無形中已對洪九郎生出尊敬之心了。
於是,他聞言道:“樂女俠的話貧道十分慚愧,對魔教武功的瞭解,誰也不如洪門主瞭解,洪門主在中原已經對魔教的人數接觸,對彼此虛實知之頗深,貧道願接受門主的調遣,以免妄自行動,喪師辱名。”
他這一表示,其他人自然也明白,紛紛表示了意見,都是擁護洪九郎的。
洪九郎也沒表示拒絕,因為這不是假客氣的時候,他只是朝端木方笑笑道:”敝師姐的凌空指動只是對那位邵長老時有用,換了個人,她未必就能適應了。天下武功本來就沒有絕對無敵的,不過是各有所長而已,所以敝師姐出場與否,要看宮主派哪一位出場而已。”
端木方嗯了一聲道:“本宮的長老門主認識嗎?”
洪九郎道:“在下只是知道東靈乃是魔教的中樞,連宮主的大名也是到此後才知道的,對貴教的各位長老,自然更加無從得知了。”
“那敝人派一名長老出來,閣下又何由得知所長呢?”
“當然最好是請宮主說明一下擅長的功夫。”
端木方笑道:“門主要敝人在出場前,只透露一下本身的虛實。”
洪九郎道:“在下只希望知道貴方的人擅長何種武功,卻沒有要求說出欠缺所在,其實宮主說不說也沒關係,對魔教的十大絕藝,敝人多少也有個底子,只要一看貴教的人使用什麼兵器,就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了。”
端本方哦了一聲道:“這一點敝人到是不太相信,下一場本宮擬請天拿星老師出場,他是使刀的。”
洪九郎笑道:“貴教六十四式化血神刀威力無窮,這位天拿星老師聽名字是天竺人吧!”
端木方點點頭道:“是的!他本是印度孟加拉大君的宮廷武師,受本教禮聘來教授武功的,他在本宮只是客卿的地位,不是長老。”
洪九郎道:“貴教的勢力已經進入到兩方宮廷中了?”
端木方淡笑道:“本教發源於印度,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老家。”
“可是貴教的發展在印度並不理想。”
端木方笑道:“在兩方,尤其在印度、革頭教是一體的,本教的宗旨在發揚武學,治國治民都非所長,而且印度的宗教支派大多,信徒都很虔誠,認定了一相派,不容易再改變信仰,本教在印度固然有基本的信徒,卻不易發展,這是一。再者,印度地方財力不足,人民太窮,不是適合本教的地方,這麼說你滿意了嗎?”
洪九郎道:“這是事實,在下十分滿意。”
端木方道:“那就好,本人一直遺憾,各位對本教的瞭解不夠,一直以邪道異端視之,所以有機會,本人總希望詳加解釋,使各位多瞭解一點。”
洪九郎道:“中土人民,思想是十分自由的,官方並不規定老百姓該信哪一種教。”
“可是很多的宗教卻受到排斥,甚至於還受到官方的禁止,像印蓮教……”
洪九郎道:“那是因為他們的行為有違我傳統的道德,所以官方才加以禁止,至於貴教,因為你們一直想稱霸於武林,所以武林中人才加以抵制。”
端木方一笑道:“說這些話太沒意思了,江湖無輩,能者為先,這些都是多餘的,我們在技藝上見高低吧!”
洪九郎想了一下道:“大師姐!這一陣恐怕要麻煩你了,這個人不但會化血神刀,而且還有瑜珈神術以及一些天竺的迷心術,你以靈狐心法,對之才能有勝望。”
嶽天玲笑了一笑出場,天拿星出來了,手執磨刀,但他的腰帶上還插了一排柳葉飛刀。
他不會漢語,口中呢呢喃喃唸了一陣,不過他用手指指腰間,大概是表示要用它們。
嶽天玲也摸摸頭上,簪首十來根銀針,向他表示我這些也是暗器。
雙方意見表達過了,天拿星立刻恭身作禮後,舞刀進攻,他的刀法很輕異,舞動的速度很快,舞成了一個刀輪,然後整個人潦了進來,速度奇快,只看見圓圓的一團,直衝滾過來了。
這種怪異的攻勢使東來群俠都為之一怔,中原雖有地堂刀法,但卻不是這個樣子,那只是則重在攻人下盤,不像這個天拿星,整個人都在他的攻擊之下。
嶽天玲的應付方式更妙,她的武器是她系在腰間的一條彩綾,抖開來長約兩丈,舞動起來就像是一面大彩幕,只是比天拿星的刀盤更高更大。
天拿星滾過來,碰到彩幕上,就被一般堅韌的柔力反彈了回來。
一個猛攻,一個堅守,別人只看見一團銀光和一片彩雲滾來滾去,輕輕地一觸,銀光就被彈了出去。
只是經過盞茶時分,天拿星久攻無效,倏地彈了開去,收起刀勢,微微有點喘息,但嶽天玲卻沒有放鬆,綵帶繼續進攻,不過不再以幕狀,改以一條如長蛇般的攻勢,綾頭還不住抖抖拍拍的聲響,頗為凌厲。
天拿星頗為狼狽地躲了幾招,猛地一刀削了出去,嶽天玲的綵帶固然貫注了勁力,但他取勁很巧,剛好在運力傳達的中途,那是較弱的部分,嘶的一聲,彩綾被削斷了尺來長的一截。
嶽天玲怒叱一聲,運綾更急,天拿星也是躲過兩三招後削出一刀,每次雖能削掉尺來長的一段,但卻一直是發勢中。
因為嶽天珍的攻勢越來越急,竟使他喘氣的工夫都抽不出來,更別說是反擊了。
樂天湘嘆道:“大姐的功力實在深厚,一條綵帶竟能運成風雨不透的攻勢,只是每次被人砍掉一截總不太好,她為什麼不改變攻勢呢?”
洪九郎卻笑道:“她的綵帶越短越好使力,你沒有看到她的攻勢愈來愈凌厲嗎?若是等到短剩一半時,她的綵帶威力就發揮到十成,就夠對方受的了。”
“那為什麼要留那麼長呢?一開始就是丈許長度不好嗎?”
“不!原來她是採取守勢,長一點守的範圍大而密,現在採取攻勢,才是較短能見其威。”
“可是短過一丈,威力就將大減了。”
洪九郎道:“是的,所以就要看這天拿星能不能撐過這一段時間了,大姐的攻勢很絕,除了刀砍之外,沒有第二種解法,所以他明知長綾越短,攻勢越強,卻別無他法,只有咬牙削下去、撐下去。”
他們分拆的形情很不錯,天拿星已經砍掉五六截了,可是嶽天玲那條彩綾威力強得令人難以相信。
她抖過時獵獵有聲,有時一個躲不好打在身上,就像是捱上一記猛鞭,打得人整個跳起來。
天拿星是學過瑜珈術的,他身上的肌肉別具韌性,刀砍劍利都不在乎,但是捱上一抽,居然痛得他出口籲嗥。
而嶽天玲的攻勢更形見烈,天拿星只好硬撐下去。
到了七十多招時,嶽天玲又是一招攻勢,這次是抖向他的雙目,天拿星自然不敢在這個部位挨一下,連忙封刀又砍了出去。
由於已往都是一砍就斷,而且還沒有到對方威力十足之時,在他的想像中,以為這一刀必然也可以把彩綾砍下一截來,只是下一招的攻勢更為猛烈而巳。
他在劈出一刀時,已經做了應付下一招的準備,用勁不敢太足,以避免把招式用老,收招變招不易。
那知道這一刀卻出了意外,刃綾相觸,不僅沒有如所想的砍斷長綾,反倒發出錚的一聲,有火光冒出,不但如此,那反震之力也強大無比,把他的刀震脫了手,他更沒想到嶽天玲的暗器在這時也出了手。
十幾枝簪發的銀針,也一起飛出,刺進了他胸前的穴道,可是更厲害的是嶽天玲手中的長綾,一下子捲住了他的脖子,天拿星子舞足蹬,拼命掙扎。
端木方駭然色變,連忙道:“嶽女俠,請手下留情。”
嶽天玲道:“他身上要害已中了我幾十枝狐針,我放了他,他也活不成了。”
“天拿星老師習過天竺奇術,體能逾於常人,那些暗器傷不了他的。”
“我的天狐針上淬了天蠍劇毒,他能解嗎?”
“他身有百毒不侵之能。”
嶽天玲冷笑一聲道:“這樣一個頗強的敵人,我放過了他,豈非我自找麻煩,我知道他們這一派的人,氣量最窄,一招之失,卻引為終身之辱,千方百計,也會設法殺我,對方以雪恥,我今天放過他,宮主能保證日後不再找我來報復嗎?”
端木方怔了一怔,還沒有答覆,天拿星的喉間已發出格勁一聲,接著是那頭蓬髮亂首飛了起來。
是嶽天玲手上運勁活生生地勒下了他的首級。
嶽天玲這才朝端木方微一恭身道:“宮主!請恕我方命之罪,我知道宮主無法提出保證的,就算宮主能保證,我也不敢相信,因為我知道這一派的瑜珈術士仇心最切,沒有人能阻止他們的。”
端木方神色變了一變,終於一嘆道:“女俠說的是,敝人只是在情切之下提出請求,後來女俠一問,敝人實在不敢提出保證來。不過女俠殺了他,也會引起很大的麻煩,他們這一派在天竺頗具勢力,他也有許多同門,將來都會找上中原來,各位的麻煩就多了。”
嶽天玲冷笑道:“我不怕他們來,倒是你們該小心一點,他不是自己來找我決鬥的,而且被你派出來決鬥的,你的責任比我更大。”
端木方一怔道:“他死於決鬥,技不如人,於我有什麼責任。”
嶽天玲道:“但是你知道他不如我,必死無疑,你的目的就是要他死,死在我手中,好激起天竺派向我們尋仇,可是我也知道他們一派雖然最重恩怨,有仇必報,但是認事很精明,不會受人矇騙,所以你這一手嫁禍之計未必行得通。”
端木方道:“敝人何嘗嫁禍之意。”
嶽天玲冷笑道:“有沒有都無所謂。我外號叫靈狐,又豈會輕易受人愚弄,我只告訴你,若是天竺派的人前去找我報仇,我就把今天決鬥的情形說出來,看他們是否會放過你們呢!”
端木方道:“隨你怎麼說好了,我認為他足可勝過你才會派他出來的,誰知道他的技藝不夠精。”
嶽天玲道:“別人說這話還可以推脫,唯獨你無法用得上這個理由,赫連達的兒子赫連玉偽稱溫如玉,假意投到我們門下時,帶了一個天竺術士搭檔前去,那名傢伙素行不端,被我親手劈掉的。他雖有滿身的邪術,在我面前卻無從施展,因此你當知道,天竺派的術土,在我面前是要不出花樣的。”
端木方道:“我不知道這件事。”
“你在東靈宮所掌的就是魔教在東方的一切活動,你怎麼會不知道。”
端木方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嶽天玲冷笑道:“你向我強辯沒用的,問題在於你必須向天竺派的人說明,使他們相信你不知道。”
說完泰然回座,洪九郎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大姐!多虧你了,這傢伙的邪術很詭異,武功也別出一格,莫非大姐深知其虛實,別人還真難應付。”
這番話是當著所有各大門派的人說的,但卻無人不服。
因為他們都目睹戰況進行的,天拿星的招式詭奇,大異常軌,往往由人想像不到的地方出招,假如不是嶽天玲,別的人的確很難撐過二十招。
嶽天玲道:“這只是碰巧了而已,換個對手我就沒有如此輕鬆了,中原武學博大精深,只是門戶派別太多,各精其乎,才容易為一些邪技所困,假如大家能開誠佈公,把自己的所長公開起來,供人研究,去蕪存精,使技藝更上層樓,我中華技藝,必能冠絕天下。”
這些話不知有多少人提過了,卻始終未見突現過,當然也有很多的礙難之地,所以各家的掌門和代表聽了只是搖頭苦笑而已。
洪九郎也知道這番話的牽扯太多,不是在場的這些人能作決定的,忙變轉話題道:“大姐!你說天竺瑜珈派的事,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所以我覺得這個端木方用心可誅,當面把他叫開來,使他不敢採用這一套。”
“其實大姐已有制他們之策,真是找來了也沒什麼。”
“找上我自然不在乎,找上我天狐門也應付得了,不過很討厭就是了,因為這一派的人為數頗多,而且死纏不休,偷襲暗算,無所不用其極,跟他們作對,實在很不上算,所以我把難題推給魔教去。”
“端木方有辦法遏止他們尋仇嗎?”
“我想一定有的,這一派的人多半是受僱為人做殺手的,只要魔教是化了錢僱來的,那就沒有多大關係了,得人錢財,替人消災,賠上性命也沒話說了。”
“如果對方是受僱的,大姐殺死他也沒關係嗎?”
“當然了,對方受了代價而做事,被人殺了也怪不到任何人去,所以我才咬住端木方,就是怕他胡說,出面把天竺邪教拖進來,現在大概不再有麻煩了。”
洪九郎嘆道:“幸虧大姐深明其虛實,這件事換了個不知情的人,豈非叫他們給耍了,這個端木方看起來頗有一派宗主氣度,心地也許詐得很。”
嶽天玲笑笑道:“我早年為修靈狐之道,曾經廣開交遊五門,雖然換來個淫婦的名稱,卻也因為接觸過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這在對付魔教而言。是十分重要的,魔教之所以為魔教,就是因為他們人人都以魔為祖,絕不可以把他當作君子看待的。”
端木方這時又遣出一個老婦人,年紀很大了,走路時拉著一根柺杖,滿頭白髮,脫得只剩稀稀的幾十根,身上卻穿了一襲彩色的衣服,端木方介紹時只說是本教長老華華夫人。
既沒有說明所長,也沒對她作進一步的介紹,卻隱隱給人一個感覺,這個老婦人必非易與。
天狐老人笑笑道:“這老婆子是我的老相識,還是由老頭子出去會會她吧!”
洪九郎道:“師父認識她。”
“是的!四十年前有過一番交情,那時她可是風華絕代的一位大美人,不知何以會蒼老若此,若不是對方報出了她的名字,老頭子真還不認識了。”
洪九郎不放心的問道:“她的功力如何?”
“四十年前她就是絕世高手,曾經一人獨戰過五家掌門人聯手而未落敗,現在恐怕又更進一層了。”
說著飄身出來道:“仙子別來無恙,還記得四十年前雲夢故人否?”
華華夫人眯著老眼看了他良久才笑道:“原來你是天狐郎君那小夥子,四十年前你翩翩一表,怎麼老成這個樣子了,看起來比老身差不了多少。”
天狐老人道:“歲月不停,韶光易逝,更有何人不老,仙子別忘記自己也是一片老態了。”
華華夫人道:“我不同,我本就比你大上三四十歲。”
“怎麼可能,四十年前,我們看來差不多。”
“只是看來差不多。實際上老身那時已七十四歲,你不過三十六七歲吧!連我的孫女兒也跟你差不多了,所以你要我嫁給你,我只有付之一笑。”
天派老人只有抽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年齡,那個請求實在出乎孟浪,不過我的確是一片真心。”
“我知道,魔教中人不禁男女歡愛,對婚姻卻視為十分神聖,不準以兒戲視之,所以我對你這份情意頗為感動,到最後我不忍與你為敵,一個人先回到西方來了。”
天狐老人一拱手道:“盛情心領,那時我又不是處處避著你,唯恐與你為敵,但想不到今天還是會對上了。”
“今日之會不同,大家只是切磋一下武技,不必硬拼生死,稱不上敵對。”
“只可惜大家都是滿頭白髮了。”
“滿頭白髮的是你,我的頭髮已掉得沒幾根了。”
“魔教中人駐顏有術,仙子不應如此蒼老的。”
華華夫人道:“五年前,我修習神魔大道有成,又進入一個新的境界,不過虛耗的內力太多,致數十年的駐顏之功全毀了,不過沒關係,這只是一個過渡時期,等我過了這一段時間後,正式進入天魔之境,那時會蛻化舊時的皮囊,另化一付新的面目。”
天狐老人一怔道:“那又是一付怎麼樣的形貌呢?”
“不知道,也許美若天仙,也許猙獰的妖魔,因為百餘年來,我是能升入魔界的唯一者,所以無法得知究竟。”
“以前魔教中有沒有人升入此一境界呢?”
“自然有的,本教創教始祖軒轅太妙就是升入魔界的,不過他已放棄了魔教的一切,雲遊不知所終,大概是追求一個新的世界去了,所以沒有把結果留傳下來。”
天狐老人嘆道:“想不到世上真有這種事。”
“當然有的,你們道家修煉三尸元神,也可以脫體重生,方法途徑完全是一樣的,你的天狐之道,不也是走的同一條路嗎?”
天狐老人苦笑道:“不錯!我們的天狐秘發上所說的修煉境界有很多層,我只習了粗淺的幾層,再上去的境界太高,條件也太苛,我放棄了。”
“為什麼,是你缺乏信心,還是耐心不夠。”
“都不是,是那些境界過於玄奧,超越了人的範圍,我不想成為一個超人的怪物。”
“那些境界高到什麼程度。”
“不生不殘,上可窮碧落,下可達幽冥,昇天能飛,入水能洶,通火不傷……”
華華夫人的目中發出了光道:“這就是天魔的境界,我不過略及皮毛而已,你的那些功笈上有修為的方法嗎?”
“有的!不過條件很難,還須要得到許多異寶奇珍靈藥之助,更需要有時地利財的配合……”
“沒有問題,我們可以達到那些條件的。”
“我可沒興趣,我只想停在人的境界中,很愉快的過這一輩子就夠了。
“可是我有興趣,我已經摸索到入門之路了,可是由我們魔道飛昇,困難萬分,你的方法是否有捷徑可論。”
“仙魔狐之天道都沒有捷徑的。”
“可是你說要異寶奇珍靈藥的幫助,就是捷徑,渡過天劫的捷徑,令狐瓢!能不能把你的秘笈透露一點給我。”
天狐老人笑道:“當然可以,我可以把天狐秘算的副本給你一份,我只教給他們一些入門的功夫,以後全靠他們個人的自修。”
“現在就能給我嗎?”
“現在不能,因為我們都沒帶在身上,那些典藉有三大厚本,攜帶也不方便。”
“在什麼地方可以拿到。”
‘在天狐谷,我修真的地方。”
“天狐谷在什麼地方?”
“天山之巔,你去了我一定舉以為贈。”
“好!過幾天我一定去找你,你可不能賴皮。”
“仙子太小家子氣了,我答應了你,怎麼會反悔呢?”
華華夫人笑道:“你這小子太狡猾,我為了要從你那兒取得功笈,少不得還要留下你的性命了。”
天狐老人道:“難道你還打算殺我不成?”
“端木方是掌宮神主,他要我出來的目的,就是給你們一番痛擊,殺掉幾個人。”
“你殺得了嗎?”
“小子!我的手段你最清楚,以八大門派那些傢伙,老婆子要他們的命,不會超過二十招,在魔宮中,我是武學最高的一個。”
“比端木還高?”
“這個倒沒比過,他們夫婦二人練的是掌宮絕學,莫測高深,跟我是兩個路子。”
“你們魔宮的事情怎麼那麼繁雜?”
“魔教人數眾多,份子各異,又分為很多部門,像我們只參修魔功,不管教務,只在魔教有事出一下力,但他們要管理那麼多人,自然該有幾套鎮宮之學。”
“東西兩方的教主都是他的部屬嗎?”
“這個很難說,原則上他們要受魔宮的節制,但是他們的事權獨立,魔宮也干預不了。
這情形就像你們中原的藩王,難受朝廷的節制,但各領一地,卻是自行為政,只有他們有背叛的行為時,朝廷才加以征伐,那時才用到我們這些長老。”
“那你們也要受到他們夫婦的節制了。”
“無所謂即不節制,長老的地位十分崇高的,魔宮交付一件事,只是請求而非命令,我們可以接受,也有權拒絕,不過很少有這種情形就是了。”
“你們拒絕時,是否會受到懲罰呢?”
華華夫人笑道:“不會的,只要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我們就可以拒絕受命,長老的地位是不容易爬上來的,但到了這個地位,就有足夠的尊敬。”
“所謂說得過去的理由,是怎麼樣的理由呢?”
“那很難限定,比如說我們被要求對付的人是我們的朋友或是有淵源的人,我們就可以拒絕。”
“只是這種私人的理由。”
“這才是最說得過的理由,別忘了我們是魔教,魔的最高境界就是一切從心所欲,無拘無束。”
“沒有的事,你們的規矩嚴得很,教規也多,動輒得咎,你們處分自己人時很嚴厲的。”
“有這回事,那是他們的地位不夠高,要到了長老的地位,才能享受這份自由。”
“我見過很多的長老,他們並不自由。”
“你見的只是教中的長老,卻不是魔宮的長老,長老也分幾等的,我們這些最高等的長老才是最超然的身份。”
“好了,我們不去談你們長老的地位,我們這一死似乎可以避免了。”
“小子!恐怕還是不行!”
“我們不是朋友?”
“四十年前的交情,十年後也會褪色的。”
“仙子何薄情那個,別的不說,單看我肯把本門秘笈相贈的份上,仙子似乎也該留些情份。”
“這一戰事關本教榮辱存亡,我是沒有理由推託的,而且我也要了解一下,你在這四十年來的長進如何,四十年前我未能勝過你,心中一直耿耿,不過你放心好了,這一戰只是切磋,還是像我們以前一樣,不會拼命的。”
“怎麼可能呢?你每次出手都是要命的招式。”
“我魔教武功的招式本來就是如此的,你若是挨不過只能算你倒黴,不過據我所知,你應付起來很從容,今天這一戰,對你我不會太認真,但也總得像個樣子。”
天狐老人嘆了口氣道:“好吧!反正你要記住,你若是一杖打死了我,天狐秘笈也就完了。”
“少羅嗦,看你是個男子漢,婆婆媽媽的,比個女人還要嘮叨,我要進招了。”
她說打就打,出手就是險招,天魔杖直搗心口。
兩個人在場中低聲交談;別人根本聽不真切他們在說什麼,但既為故人,敘敘舊也是應該的,看他們的表情有說有笑,沒想到立刻就動起手來。
天派老人一個急躍翻身,飄後丈許,伸手朝洪九郎一招,洪九郎將一柄長刀拋過去。
那是天狐老人的趁手兵刃天狐刀,是一輛普通的單刀,只不過柄部加長了兩尺,拿在手中,可以遠及六尺。
他出場時是空手的,這時接刀在手,立刻展開了反擊。
這兩個人的打鬥十分熱鬧和精彩,因為他們沒有成式,但信手揚來,俱是妙用,妙的是一式出去,必然是攻守兼具,攻完可守,守時可攻,眨眼間交手就是六七十招下去了,交手的兩個人倒不怎麼樣,但把旁邊的人瞧得如痴如醉,忘情的叫好不止。
尤其是各大門派的人,他們各有成名的招法,享譽中原武林,都有百年以上的歷史了,可是著到這兩人的出手之後,頓生不如之感。
他們看到兩人所用的招式,有些與他們的招法十分相似,但變化精妙卻高明多了,若是讓他們自己上去,很少有人能撐過二十招的。
這還是招式的精妙而已,他們所稟賦的內力尤為驚人,兵刃極少交觸,但場中不時有碎碎的聲響,那是勁氣交觸的結果。
觀戰的人雖然在三丈開外,仍然感到勁風迫面,呼吸被逼,足證他們交手是十分的兇烈。
不過大部份人都感到興奮莫名,心喜無比,眼睛緊盯著二人,不肯放過一招半式,這一戰對他們的本門武學,啟示良多,日後大可用於改善本門的招式。
交手到兩百餘招時,忽然砰地一響,兩條人影乍分,雙方都退了半丈許,腳步都有些浮動。
原來他們各自著了對方一招,華華夫人一杖回擊,打在天狐老人的肩頭,而天狐老人的一刀也拍在她的背上。
華華夫人首先開口道:“小子!老身生受了,那一刀若非你平過刀身,難免會皮開血流了。”
天狐老人也道:“承情!承情!若非夫人及時斂勁,在下這左肩怕不是肩骨粉碎了。”
他們的一斬一擊之威,凌厲無比,換了個功力差的人,都是致命之傷。
但是,因為他們都修練了護身神功,真挨足了,也不過是兩敗俱傷,幸好他們雙方都手下留情,大家都沒事。
華華夫人向端木方一點頭道:“宮主!老身已盡全力,無奈這令狐瓢煞是難纏,只能打個平手。”
端木方忙道:“這樣就好,今日之會原為展示雙方武學,能和平解決最好。”
華華夫人道:“老身並不是故意留情,老身一杖搗出時,對方的刀勢也到,老身如若全力攻擊,就難擋他一斬之威,老身為了自保,不得不將勁為撤回大半,用以護身,宮主應該是明白的。”
端木方笑道:“本座明白,夫人事先沒想到對方會平過刀身拍下來的,自然要以自保為上。”
華華夫人嘆了口氣道:“不過這令狐瓢也的確是個好手,老身在四十年前跟他交過手,雙方打成平手,想不到四十年後,仍然只是個平手。”
端木方笑道:“天狐前輩乃中原第一高手,夫人能跟他戰成平手,足證我魔教武學,不遜於中原。”
“可是他收了九個弟子,都跟他不相上下,老身卻很慚愧,沒能教出幾個相等的後輩來。”
“夫人專修天魔大道,為本教之高深境界樹立典範,對本教後進弟子,鼓勵尤大,那些事情,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了,請夫人回座休息吧!”
華華夫人含笑點點頭,回到座上。
這是最和平的一戰,然而給人的感覺,卻遠遠的超過任何一場的戰鬥。
尤其,是八大門派的掌門或代表,以前他們對天狐門的領頭掛帥,多少有點不服氣,現在可是真正的心服口服了。
而且,他們還深自慶幸,莫非天狐門出來撐大局,有幾場戰鬥,絕非他們所能應付下來的。
不管是樂天湘也好,嶽天玲也好,她們的對手都是招式詭異,大違常道,中華的正統武學,碰上他們絕無幸理,至於夭狐老人對華華夫人那一戰,則更不用說,八大門派的人上一個死一個,上兩個死一雙,魔教實力之強,技藝之精,他們這才算是真正領略到了。
端木方也在沉重考慮,半天后才道:“華華夫人為本教長老中技藝最精的,本教雖開始曾有十場之說,但華華夫人未能取勝,足見中原藝事之精,現在不必捱到十場之數了,下一場由本人候教,若本人未能取勝,這場比鬥就做結束,不知中原群俠是哪一位指教。”
大家看了半天,沒有一個人作聲,也沒有人再自告奮勇了,誰都知道這一場關係之重大,不是自己擔負得了的。
雖然端木方沒有限制中原群俠出場的次數,也沒規定就比一場就作決定,但是技藝差的,出去必死無疑,生死事小,但有損中原武林的顏面關係就大了。
洪九郎沉吟片刻後,終於自己走了出去。
端木方微微一怔道:“洪門主要下場賜教。”
“賜教不敢當,在下是來領教,宮主既掌魔教東靈宮,想必對魔教的各項技藝具有十分成就了,良機難再,在下深慶有此拜受教誨的機會。”
端木方一嘆道:“洪門主,你是我唯一不願交手的人。”
“為什麼,難道在下年紀太輕,不堪承教。”
“不是那個意思,敝人得以掌東靈宮,自然在本教武學上略有心得,不過東靈宮所傳授的都是本教殺人的手法,而本人所擅長的也都是殺人的武功,出手即兇,而門主都是我最不願意殺死的一個人。”
“何以宮主會對在下特別客氣呢?”
端木方輕輕一嘆道:“赫連達和獨狐長恨東西兩位教主,都是由本宮派出去的,根據本教的傳統,東靈、西聖兩宮對派出的教主雖有監察之使,卻不得去幹擾他們的行政。”
“這個在下已聽魔教教司的幾位長老說起過了。”
“教司才是臨本宮直接節制的監察部門,不過據最近消息傳來,他們的監察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東西兩教似乎都在有意地排斥他們。”
洪九郎一笑道:“西方黃金城中的情形我不知道,東方教主和大祭司金妮之間是不太融洽。”
“金妮是抽荊的大弟子,據消息傳來、她在中原的處境很困苦,處處受到干擾。”
洪九郎一笑道:“本來這是你們家務,用不到我這個外人來多嘴,但我認為赫連達的舉止不算過份,那位金妮打擊最厲,破壞最烈,殺死貴教的弟子也最多。”
“這個敝人知道,東靈宮對教中的活動並非全部無所知,赫連達和金妮都有報告來到的。”
“他們的要求一定也是儘可能的除去我。”
端木方笑笑道:“錯了!他們都一致要求,萬萬不可傷害你,因為你是一個理智的敵人,不會感情用事,有你在,本教的推展工作或許會增加許多困難,但也不是全無好處,因為我們要建立的是一個澈底的真正成功,不是僅能滿足一時表面成功。所以我們需要一個真正的強勁的對手,我們要在中原擊敗你,當著天下的英雄豪傑之面,公開地殺死你,而不是在此地殺死你。”
話是充滿敵意的,但也具有了崇高的敬意,這使洪九郎有著惑然的感覺,被人看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洪九郎卻沒有高興的感覺。
因為他發覺對方的策略很高明,捧高他的身份,相對的貶低了別人的地位,讓他在無形中在東來群俠中樹下敵人。
這時加以辯解是沒有意思的,他的天狐門在中原打擊了魔教的同時,也對八大門派不太客氣,那股敵意早已無形存在了。
如果要化解這種敵意是很難的,除非是改變了天狐門的作風,改為去討好各大門派,那卻是洪九郎不願為的事。
因此洪九郎只有用一種方法來應付了,他傲然地一笑道:“多承宮主推重,洪某自覺沒有這麼重要,就是公開的擊敗了我也不足以令天下折腋,宮主的語氣中似乎表示我們這一戰,洪某註定必死,洪某卻又不太服氣,因此堅請一戰。”
端木方嘆道:“令師對本教的武功很清楚,魔教殺手若出,對方極難有幸者。”
“那貴教的武功不就是天下無敵了嗎?何以百餘年來,魔教數度入侵中原,卻沒有一次成功呢?”
端木方道:“魔教殺手是無敵的,固然能殺死對方,自己也得不免死。”
“原來只是同歸於盡而已,那可不算什麼!”
“可是我們能將一個絕世高手除掉。”
“那你們也將犧牲一個絕世高手。”
“我們訓練一個絕世高手很容易,三五年內就大致可以了,而你們卻要四十年左右,才能磨出一個來。”
洪九郎笑笑道:“宮主這話未免太淺薄,洪某今年不到三十歲,卻自信可以與你這位受魔教數十年薰陶的絕世高手一搏。”
“門主天資過人,自非一般可語。”
“那麼我告訴宮主一句話,八大門派最近幾年銳意求進,每一家都收了一批資質極佳的年輕人,他們的資質不遜於洪某,武功造詣也有超過洪某者。這批年輕人將是他們抗拒魔教入侵的主力,魔教要培養多少的絕世高手才能應付呢?宮主計算過沒有?”
武當長老靜虛道長變色道:“洪門主,這是我們的秘密,你怎可洩漏出來呢?”
洪九郎淡然道:“不錯!這是各大門派視為極度之秘密,你們並沒有告訴我,何以我就知道了呢?”
靜虛不禁語塞發呆,洪九郎一嘆道:“我並沒有刻意去刺探各位的秘密,消息是從魔教的人那邊傳來的,可見這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了。現在的問題是魔教的殺手究竟是怎能對我們產生威脅,洪某是拿性命去求證這一件的事情。”
這番話說得靜虛低下了頭,各大門派的人,也多半不出聲,他們私中培育門人的事,的確沒有通知天狐門。
雖然他們請天狐老人出任艱鉅,卻沒有給予全部的支持,每一家都保持了最尖銳的實力來作自保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