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黃昏,陽光像一個火球,慢慢地向西邊沉下。樹林中,隱隱地可以聽到氣流的潺潺之聲,鳥兒帶著倦意,飛回了自己的巢裡。
杜天林信步向前徐行,邊走邊欣賞這夕陽西下之美。內心不覺起了一種惋惜之情,忖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溪旁,杜天林望著那清澈見底的流水,溪底的小石子歷歷可數,魚兒得意地遊著,心頭不禁泛起了一片欣羨之情,他想到:“我杜天林如若能像魚兒一樣悠遊自得該是多麼的好,偏偏卻又是天不如人願,唉……”
想著他已解下了身上的包袱,俯首去吸取溪中的流水,一陣清涼之意,沁人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這才想起已經好半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不覺飢腸轆轆,他取出身邊的乾糧、肉脯,邊吃邊喝著溪水,偶而投下幾片,喂著溪中的游魚,看著他們爭食情景,心頭泛起一絲微笑。
吃飽飯後,杜天林斜倚在一株老樹上憩息,只覺得心神松恰,不知不覺地昏昏然睡了過去。
突然間被一陣暴喝聲驚醒,杜天林機警地把身體一閃,隱人密密的叢林中,然後抬頭向前望去,只見十丈以外,五個漢子正圍著一十六、七歲的少女,個個面帶兇狠之色,那少女背對著杜天林,長長的烏髮披在身上,從背影望上去體態極是輕盈,杜天林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只覺對這個體態有一種曾相識之感。
陡然間,五個人之中的一個年齡較長的開口說道:“姑娘,你依是不依,咱們兄弟五人難道連這一點面子都沒有麼?”
那姑娘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身形動也不動,只是靜靜地站在當地。
五人之中為首一個又開口道:“姑娘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咱們五人好言相勸,若是你再不相從,可別怪我們用強了。”
杜天林雖隱身於樹林之中,但那人所說的話,卻句句聽得清楚,這時俠義之心不禁油然而生,縱身一躍,已落入眾人之中。
那六人俱是一怔,似乎沒有料到在這荒山野林之中,竟會有人,杜天林環視一週,當目光落在少女面上時,心頭忽然一楞,原來竟是上次與大白雕糾纏的少女,少女看到杜天林似是一陣迷惘,但隨即害羞地撇開了頭。杜天林此時才感到自己十分失禮,如此盯著一個少女,自然是有越常規的。
這時那五個人似乎心神一定,各人臉上都帶著怒容,那為首一人打量了杜天林好幾眼,覺得面生得緊,微微咳了一聲道:“這位小哥兒請見了,可是在這附近逗留了很久麼?”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在下僅是路過此徑,聽聞有人爭吵之聲,是以好奇前來相看。”
那五人之中為首一人又打量了他數眼,一時沉吟不語,杜天林故意微微一笑說道:“莫非在下判斷錯誤,諸位並非爭吵,乃是在商量什麼事麼?”
那少女聽他說得奇妙,忍不住抬起頭來望望杜天林,恰好這時杜天林也正注意著她,兩人目光接觸,杜天林只覺那一張臉孔之上真是集天下美麗於一身,一股清奇的氣質自她面上流露而出,使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清爽新悅感覺。
他只覺心中微微一怔,竟然立刻生出一種不敢逼視的感覺,登時禁下往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目光便移開了,杜天林這時發覺那少女面上神色自若,並未因這五個大漢而略帶怒容。
他想到這一點,心中不由暗暗忖道:“瞧這模樣,難道這女子與他們乃是一路?”
這個思想一起,心中便有一些不自在,這時那五人之為首者微微冷哼一聲說道;“小哥兒你是故意說笑話了。”
杜天林發覺他的面色驟然陰沉下來,忍下往也自冷笑了一聲說道;“以你之意如何?”
杜天林生性原本不喜惹事生非,有些淡泊的天性,平時很少說出尖刻的話來;這一回卻下知為何,忍不住便是言語之上露出尖刻語氣,他說完這一句話,自己心中都不由一怔。
那五人似乎沒料到杜天林有此種態度,不由全都怔了一怔,對望了一眼,那為首一人生性甚為陰騭,微微咳了一聲,轉換語氣說道:“小哥兒原來是專門撞著咱們而來的了。”
杜天林不言不語,那人微微頓了一頓又說道;“小哥兒貴姓大名,可是與這姑娘一路的麼?”
杜天林雙目一閉,心中暗道:“這五人的身份到底是何來歷我一點也不知曉,暫時還是不要報出真實件名-一”
他心中思量,口中說道:“在下乃是路經於此,信不信在於各位。”
他口氣說得甚為決斷,那為首一人想了片刻,微微嗯了一聲說道:“那麼你是由江南而來了。”
杜天林點了點頭,仍不答語,那為首一人說道;“咱們與這位姑娘相談的目的乃在於欲知道一些事件。”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是麼?”
那為首一人面上已有怒容,他哼了一聲道:“小哥兒,你的性子倒是不小。”
杜天林心中一橫,暗忖道:“橫豎此事已弄僵了,索性來個蠻不講理。”
口中哼了一聲道:“閣下如此說,想來必是仗恃本事高強了。在下天生就有百折不撓的毛病,既是說了,斷然不會反悔,閣下有何手段只管使出來便了。”
那五人一齊怒哼了一聲,為首一人打了一個眼色,冷冷地說道:“小哥兒,你既是如此說話,咱們即使沒事.也不能忍耐,是以,我要得罪了。”
他話聲才斷,猛的平地大吼一聲,右拳在這一剎那之間急衝而出,帶起一股銳嘯之風。
這一拳發動得毫無蹤跡可尋,但內功卻是極為強勁,杜天林面上微微掠過一絲驚異之色。猛可一折身形向右斜側,右掌在下向上疾疾一翻。
這翻掌之勢居然好比平胸硬撞,雖然手腕略抬,內力已然疾湧而出,那漢子一拳打到距杜天林身前不及半尺之時,登時掌勢為之一滯。
這時杜天林身形直起。右臂齊肘向外一送,那漢子只覺一股巨大的力道有如排山倒海之勢反湧而上,再也支持不住,猛然向後連退三步!
他面上神色呆了一呆,正待開口,忽然覺出那一股力道竟然綿延持續一直未曾消失,自己才一開口,只覺胸前一窒,喉頭髮甜,一口鮮血急噴而出。
那其餘四人均看得呆在當地,只因那杜天林竟能在一個照面之間,重傷為首之人,由此可見這個少年的功力真是高絕一時了。
那個少女的面上似乎微微動了一動,但若不仔細看去,根本看不出她的變化,這時她站在杜大林右側後方,雙目注視者杜天林的側影,對於那場中之事,卻是漠然得緊。
杜天林緩緩收掌而立,那為首之入這時一口氣勉強提了上來,控制心神,他注視著杜天林,冷冷地說道:“你——你姓什麼?”
杜大林微微一曬道:“荒野之人,名姓何足掛齒?”
那為首之一人心知杜天林多半是不會說出了,這時他心中乃是又驚又怕,雖然有怒意,但卻不敢發作,他的江湖經驗極為豐富.這時將一口怒氣強行壓抑,滿腦之中想的全是如何脫身以及向上司報告之策。
杜天林見他呆站當場,自己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心想此事乃是那白衣少女所惹起,不由側首向那少女望了一眼,只見那少女臉上帶著一付似笑非笑的神情,微風拂在她秀髮之上,白衣微微飄起。真有一種凌虛馭空的感覺。
這時那五人為首者忽然雙手抱拳,淡然說道:“今日之事,區區不識高人,承受教訓,乃是刻骨銘心,永誌不忘,不知日後可有再會之期?”
杜天林道:“閣下好說,在下行腳遍及天下,青山不變細水長流,後會總是有期的!”
那為首一人身形轉了過來,向其餘四人一招手,身形急掠而去,但他真力猶自震盪不純,身形才起,便是一個踉蹌,又不得不咬牙急奔而去,那四人跟隨在後,眨眼便消失無蹤。
杜天林吁了一口氣,心中暗暗感到好笑,自己到目前為止連事情的詳情猶仍未知無緣無故之間居然出手傷人,這倒底是為了什麼,他心中不願繼續再想下去,轉身對那白衣姑娘。
那白衣少女面上神色甚為平靜,杜天林看了兩眼,本想開口說話,霎時覺得根本無話可說,似乎每一句都是無聊之語,竟呆在當地,只是望著少女。
他看了一刻,那少女似乎也感覺到杜天林在注視著她,漸漸地她也有些不自在的感覺,竟然失去那矜持傲然的神色,微微露出嬌態。
她微一擺頭,將一頭秀髮拂到左肩之上,看了杜天林一眼,淺淺一笑,緩步向左方的溪邊。
杜天林跟著上去,那少女柔聲說道:“哪五人已經走了。”
杜天林吁了一聲,只見那少女低垂著頭,表現出一股少女特有的氣度,杜天林這時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手足都沒有地方放似的,怔了一怔,對那少女說道:“那五人到底是怎麼一會事?”
少女緩緩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你並不知道麼?”
杜天林只覺面上微微一熱,實是答不出話來,那少女面上笑意愈濃,緩緩地說道:“您可真是路過此地麼?”
杜天林點了點頭道:“在下要向西行,由江南來此,的確是途經此地。”
那少女輕噢了一聲道:“現在那五人一定以為您是與我一路的了。”
杜天林沉吟了一下方道:“姑娘是怎麼樣與他們遇上的?”
那少女說道:“說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五人在路上見了我,便超前等候在此,說是要向我打聽一事。”
杜天林點了點頭道:“這個方才那人也曾提及,只是姑娘可有一點線索,那五人究竟是何來路?”
那少女微微一頓,淡然說道:“大約是那金蛇幫的人吧!”
杜天林斗然吃了一驚,原來這五人竟是金蛇幫中之人,卻下知這少女如何得知。
他正待開口相問,卻見那少女面上神色忽然轉為冷漠,心中微微一怔,便忍住沒有說出。
他頓了一頓,對那少女又道:“那金蛇幫是當今武林最卑劣之幫眾,姑娘以後倒要小心些……”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不勞您操費心思。”
杜天林自然不好再向下說,心中卻暗暗忖道:“金蛇幫眾要向這姑娘打聽消息,倒不知究竟為了什麼,這姑娘的身份也難以明瞭,她一人行走江湖一定有什麼特別原因?”
只覺想來想去都是些問題,不由又暗暗忖道:“這些問題關我什麼事呢,杜天林,你別再亂想了。”
那女子這時偏偏側過頭注視著杜天林,杜天林想了半天,覺得再無話可說,便對那少女拱了拱手說道:“在下就此別過姑娘,望姑娘善自珍重。”
那少女抬頭望著杜天林,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怔然之色。
杜天林不暇多顧,大踏步便向林木之中行去!
走出林木之後,這時候天色已經大黑,明月高掛,滿天星斗,把荒野照得格外的美麗。
杜天林暗暗只覺心中思慮紛雜,那少女的倩影不時在心中浮起,時明時滅,不覺暗暗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閃起了另一個念頭:“杜天林啊!你是有大事系身的人,怎可為這種事情繫掛於心?下山時師父如何告誡你的?”
杜天林展開上乘輕功,向前飛馳而去,大約奔了一個時辰,來到一個小鎮,見到街上行人稀少,心想:“大概時辰已晚,人們都已睡了,我得趕緊找個客棧歇一夜,明天才好趕路。”
當下向前走去,只見一座小樓上掛著“福安客棧”的一塊牌子。杜天林走了進去,只見店夥正在櫃檯上打盹,杜天林走過去把他搖醒,店小二仍是睡眼惺鬆地,望了杜天林一眼,杜天林問道:“還有空房間沒有?”
店小二仔細打量了杜天林幾下,然後答道:“房間是有,只是今夜有些不甚方便。”
杜天林怔了一怔才道:“在下因為兼程趕路,是以錯過了宿頭,無論如何勞駕老哥騰一間空房,讓在了胡亂睡它一晚,明天早晨好起來趕路。”
店小二似乎甚是為難,不敢拿定注意,於是又開口說道:“您先生先在外邊等等,我進去問一聲。”
說完就走了進去,杜天林在外邊等著,心中暗暗稱奇,不多時,店小二又走了出來,後邊跟著一箇中年男子,從他的服裝看來大概就是這個客找的主人。
杜天林忙迎了上去,心中雖生疑念,口中卻故意說道:“在下路過貴地,時辰已晚,錯過了宿頭,要想投宿一夜,剛才這位小哥的意思是空房仍有,但似乎有些不方便之處,是以要請老闆定奪。”
那中年男子打量了杜天林一下,然後開口說道:“房間委實是有,只是今夜有些事故,是以無法相留,尚乞小哥見諒。”
杜天林心念一動,忙接著道:“在下只宿一宵,明天清晨便走,絕不會有什麼問題發生的。”
那店東看了杜天林一襲青衫,雖是武林中的打扮,但臉上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派純真之氣,轉面對那店夥道:“好吧!你就帶這位小哥到樓上東邊那間客房,不知小哥滿不滿意。”
杜天林向店東說了聲叨擾,店夥待店東入房後,對杜大林道:“請吧!”
杜天林跟著店小二走上樓去,店小二開了房門向杜大林說道:“先生有甚麼事可以呼喚小的。”
店小二說完後便走了出去,杜天林關了房門,寬衣準備上床睡覺。
本以為勞累了一天,上床後即可呼呼大睡,但卻不知怎的,始終無法進夢鄉?那少女的倩影老是在心頭浮動不已,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它抹去,杜天林再三的警告自己不可動這種念頭。但終究無效,後來索性和衣起床,開始打坐運功,不到半個時辰,便已進入空明境界,心中雜念全無,呈現在服前的是一個清澈透明的世界。
忽然間,杜天林聽到隔壁房間似乎有交談的聲音,聲音不大,無法聽得清楚,但隱隱中可以猜到,對方所談的似乎是一件極為重大的事情。
杜天林想到店小二和店東剛才所說的話,急忙著衣,從窗口施展輕功掠出,只見隔壁的屋頂上站著兩個穿夜行衣的人,兩人似乎是在負責替下面的人守衛,杜天林伏下身,把自己的身子隱蔽好,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點住了二人的穴道,然後兩手託著那兩個著夜行衣的男子,一邊一個,施展絕頂輕功,躍下屋來,將他們放在隱秘的所在,才又縱身躍上屋簷。
他找了一個可以看清室內的隱蔽場所後,俯下身去,只見屋內坐著五個人,四男一女,杜天林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幾乎驚呼出口,這五個人都曾見過。
下首坐著杜天林在荒野中碰到的那替雲龍幫主湯武洗清冤白的“雙刀雙劍”兄妹,對面卻是那程秋松,兩邊坐著謝子祥與上次跟隨程秋松的那個大漢。
杜天林心想:“果然又是金蛇幫,不知道在這裡商量甚麼,我且聽他一聽。”
於是又俯首下去,他知那幾人都是內家高手,是以行動之間極為仔細,只見那“雙刀雙劍”中的三哥開口道:“奉幫主諭,今天找你們三個到此。”
只聽程秋松接著道:“不知幫主有何手諭,程秋松等聽令。”
那雙劍又道:“幫主得知你等那天在酒樓丟臉的事,不但沒有探得分毫秘密,而謝子祥又當眾傷在遼東來人手中之後,極為震怒……”
謝子祥聞言後,一臉驚恐之色,與那天在酒樓中那股傲然之氣真是判若兩人。
雙劍又道:“謝子祥,你也知道咱們的幫規,不須我再贅言,自行結了罷!”
謝子祥聽到雙劍這句話後,本來滿面驚恐之色。反而呈現出一片泰然自若的樣子。
只見程秋松從身後掏出一個小盒子來,揭開一個小孔,裡面露出條金色小蛇,拼命吐著蛇信,謝子祥見狀滿面流出黃豆大的汗珠,另外那人也露出一臉痛苦之相,雙刀雙劍兄妹,貌雖置若罔聞,但從他們的神色中,也可看出他們的不忍之心。
這時最痛苦的是程秋松,謝子樣跟他是多年的搭檔,每次遇有大事,他們兩人總是合力去辦.也是無往而不利的。
雖然程秋松有著一種陰狠的性格,但遇到這種情境,人總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的。可是想到幫規之嚴,幫主之厲,程秋松再也不敢猶豫,立刻將那小盒有孔的那邊,朝謝於樣身上一放,一瞬間謝子祥就倒了下去。這時在場的人都強抑住自己的感情,儘量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幹。
這殘酷的一幕,直把在旁偷看的杜天林嚇得魂不附體。雖然他也是武林中人,也曾出於傷過人,但這種冷血的懲罰卻還從來沒有見過。
一陣寒意襲上他的心頭,他想道:“世間竟有這等殘酷的事情,不知道這金蛇幫主是什麼人,竟想得出這種辦法來懲罰他的部下。”
杜天林驚嚇之情未止,突然聽到雙劍又開口向程秋松說道:“幫主還得知你派去跟蹤那位少女的五個人全栽在一個小鬼的手裡。”
杜天林聽到這裡心裡又是一驚。
只見雙劍又繼續說道:“幫主對這件事情也是十分震怒,要我限你在一月之內.立刻從那女子身上探得咱們所要知道的東西,否則……”
程秋松一臉震驚之色,但絲毫不敢怠慢地回答道:“程秋松自知過失,請三爺幫忙轉答幫主,屬下一定全力以赴為他效命,若是一個月內探不出真情,程秋松甘受幫規處分。”
雙劍聞言後似平甚是滿意,杜天林心中卻是大驚,想不到這雙劍的身份竟仍在程秋松之上,但這幾人的功夫都曾見過,程秋松的功夫似在雙劍之上,總之,這程秋松極為深沉可怕,他的用心也最為險惡難測,只見這時雙劍微微點了一下頭,又接著說道:“我也知你向來是忠心耿耿的,只是此次失敗乃非預料所及,但決不容許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程秋松聞言面上露出驚喜之色,如獲大赦一般,忙接口說道:“多謝三爺開恩。”
杜天林看在眼內暗自忖道:“若是做作之色,程秋松的功夫可算是到家了。”
接著雙劍便與程秋松談了些金蛇幫中的事,似乎金蛇幫現正密謀一件大事,幾乎是傾金蛇幫之力以赴似的。
此時兩人交談之聲甚小、杜天林無法全部聽見,只隱隱約約地聽到“郭以昂”三個字,然後下面所說的就不知是甚麼了,後來雙劍對程秋松一擺手說道:“你們去罷。”
程秋松對雙刀雙劍兄妹一揖就退了出來。
杜天林望著雙刀雙劍等人不再說話,心知不會再打聽得到什麼消急,這時夜色已濃,杜天林輕輕縱身下來,忽然轉首之際眼角似乎瞟見有一道淡淡的白光一閃而滅。
杜天林心中暗暗吃驚,這時那白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由暗忖道:“看來金蛇幫在武林之中可謂多頭並進了,他們如此作,不知究竟為了什麼一個目的……”
正思索間,忽然左方十丈開外一連有三條黑影急掠而過,那三人的身法好不輕快,整個身體緊緊貼著屋簷,杜天林饒是目力過人,也只能看個模模糊糊。
他心中一驚忖道:“看來今夜這店中有好戲上場了。”
他心念一轉,身形連忙伏了下來,找好隱秘之處,在他想像中那三人不是衝著金蛇幫來的便是金蛇幫的人,無論那條來路,都當直奔這邊雙刀雙劍所宿之房而來,那知那三條人人影一閃之下,竟然向西北方向而去。
杜天林微微一怔忖道:“難道又是另有人馬麼?”
他微微地藏起身形,眺目望去,忽然發覺那三人的去向正和方才那一道模糊的白影所去相同。
這一來杜天林可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了,心想那白衣人多半是方出道江湖的,那有夜行人身著白衣的道理,思忖之間,那三條人影已轉至屋角之後。
杜天林微微思索了一下,決心跟上前去看個究竟,於是輕輕提了一口真氣,輕飄飄地沿著屋脊而行。
他本未作夜行人的打算,是以身上所穿,仍是一襲青衫,在黑夜之中也甚為顯目,是以他絲毫不敢大意,儘量找尋陰影之處行動。
他一口氣越過三頂屋脊,只覺四周黑茫茫的一片,那四個人全都沒有蹤影。
正自躊躇之間,忽然一陣夜風拂面吹來,夾帶隱隱人聲,只聽一個聲音說道:“兄弟,你沒有看錯麼?”
另外一個聲音道:“大哥,若說單憑看,兄弟只瞧見一個側面,而且匆匆一瞥,把握不大,但你想想看,那身形,以及那衣衫,還會錯得了麼?”
微微一陣沉默,那先前的聲音又響起說道:“你說他會跑到那裡去?”
那“兄弟”的聲音道:“這個便很難說了,不過總算咱們已經有一個眉目,一個開頭,以後進行起來要方便得太多了。”
杜天林從聲音發源之處分辨,那三人乃在右前方的屋簷之下,自己此處看不見對方,而且若是一長身形,對方非得立刻發現自己不可,是以他沉住氣,靜靜地伏在屋瓦之上,一言不發,只是傾聽。
過了一會,忽然那“大哥”的聲音高了起來道:“兄弟,咱們還要不要再等一會?”
那“兄弟”的聲音回答道:“這個-一兄弟沒有意見。”
那“大哥”嗯了一聲,緩緩說道:“那麼,咱們也不用久候下來了,反正有了線索,他大約尚不知咱們已有發現,如此行動起來方便得很,以我之見,咱們不如先離開再說。”
他這些話說得聲調都相當大,在靜夜之中傳出好遠,杜天林隔了一個屋頂,聽得清清楚楚,不由怔道:“這個人說話怎的這般大聲-一”
他心中忽然一動,轉念忖道:“莫非他乃是故意如此說的?”
他為人原本甚為聰慧,加之近日來的磨鍊,江湖經驗已然相當充分,立刻聯想到這幾人對話乃是故意如此,心中又忖道:“若是故意如此說,那麼便是說與那白衣人聽的了,那白衣人能否覺察這三人的計謀-一”
他思念轉動,這時那三人一起站起身來,向北方打量了一下,一起縱身而去。
杜天林伏在黑暗之處不動,那三人走了約有十蓋半工夫,他不由忍不住想爬出來看看究竟。這時只聽呼呼之聲大作,三條人影分三個方向疾撲而至,四下張望一番,乃是空空蕩蕩不見人蹤,那“大哥”的聲音說道:“兄弟,他多半是走遠了。”
那“兄弟”回答道:“不錯-一”
這一會他們說話是站直著身子。杜天林可以看得清楚他們的面容,那二人之中倒有兩人自己識得,正是那一日在於公子與譚幫主相會的大廳之中出手打傷謝子祥的那兩個關外長白高手,也就是自己要找尋的第一個線索。
這一發現,杜天林不由得大大吃了一驚,只因那兩個長白的漢子身份甚是奇異,可能與那郭以昂有所關連,杜天林只覺腦海之中浮起“那人”臨終之時相托自己的事情,不由有一股衝動,立刻想衝上前去。
然而那一次在大廳之中,杜天林曾和其中一人交過掌,那人的功力委實強勁之極,現在有三人齊在,杜天林不得不考慮勝負之數-一。
正在思索之間,那“大哥”說道:“諒來明日清晨以前,他不可能出此城鎮,是以咱們三人明晨分別在出入口處守候,八成可以見得著他-一我說如果那人果然是他的話-一”他說完話,緩緩便移步走開。
杜天林心中考慮猶自不能確定,這時見三人就要離開,只覺心中一沉,再也顧不了這許多,一步跨了出來,冷然說道:“朋友,咱們又碰面了。”
那三人好像旋風一般呼地轉過身來,只見杜天林面上掛著冷冷的笑容。
那左側兩人和杜天林見過面,一見是他,不由一齊大吃一驚,失聲呼道“你……你……”
杜天林冷然道:“上次在大廳之中,兩位朋友不辭而別,杜某隻覺有好些話早就應當說出來,卻是苦於沒有機會,今日萬幸又能相見,真是巧之又巧了!”
那兩人面色逐漸平靜下來,那“大哥”似乎也明白這一件事,面上先是驚愕,然後便是平淡,那兩人之一想了一想.沉聲說道:“杜兄找尋江南長鉤於公子,想來已將那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了。”
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我千方百計找尋於公子原本受‘那人’臨終所託,見著於公子之後兩次卻是無機會開口相問,倒是又碰上這兩當事人,我且騙他一騙-一”
他心念轉動,口中哼了一聲說道:“杜某與那於公子兩度見面。”
那左首一人嗯了一聲道:“既是如此,咱們也不必說什麼了。”
杜天林本想套出一點線索,卻不料他如此回答,心念一轉,接口又說道;“杜某別的暫且不說,只問兩位一句,那人與兩位既是無怨無仇,兩位何必苦苦追逼相害?”
那兩人面色都是一變,左首一人道:“杜兄把話說明白些如何?”
杜天林雙目一閃,緩緩說道:“這入臨終之際,對在下說過,害他者乃是長白山下來的人,杜某問他可知道姓名,他搖頭不語,又問他可見過面,他仍是搖頭不語。”
那兩人對望一眼,默然不語,杜天林又道:“杜某見他左右不言,他忽然用最微弱的聲音說道:‘到江南找尋於公子,就說是姓……’——”
杜天林說到這裡斗然看見那兩人神色一齊微變,他第一個反應便是那人的名字對這兩人一定十分重要,直覺的反應便立即停下口來。
果然那兩人面上流露一絲焦急奇異的神情,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莫非這兩人並不知道那人姓名?”
他思念一轉,立刻改變語調道:“杜某與他可謂素昧生平,聽了那個姓名,聯想到許多事,再也不得不為他千里奔走了。”
那“大哥”一直在旁傾聽不言,這時微微咳了一聲,開口說道:“兄弟,這一件事你對我們所說的似乎不夠詳細呢?”
那左首一人嘆了一口氣道:“兄弟在他身上搜遍,毫無所獲,兄弟始終覺得咱們是否攔錯了一人?”
杜天林心中一震,默默忖道:“那人臨終以前將那東西給我,原來他們也是為了那件事物,而先已在他身上搜尋無著,思索之間,只聽那“大哥”道:“照你如此說法,這件事已經撤底了結了,又何必再多費心機呢?”
那左首一人吁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的模樣,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原想在他們兩人口中套出一些話來,但瞧此模樣這兩人只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對於事情的真相也未必瞭解甚清,看來若是要知曉清明,還是要去問那於公子才行。”
他想到這裡,又想到為什麼那兩個人一聽自己將要說出那人的姓名立刻面色緊張。這一點一時想之不通,這時只聽那“大哥”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杜天林微微一怔,不知他突然大笑用意為何,那“大哥”笑了一陣,停止下來說道:“這位便是杜天林杜兄吧?”
杜天林含笑道:“正是區區。”
那“大哥”道:“在下孫伯維,久聞舍弟談起杜兄,說是杜兄功力高絕一時,心中好生佩服。”
杜天林不知他的用意,不好作答,那孫伯維頓了一頓,接著又道:“咱們兄弟三人對於那一件事,早已視作一筆鉤消,不願重提……”
杜天林不待他說完忍不住冷哼一聲說道:“那一條人命。也是一筆可以鉤銷的麼?”
孫伯維面色不變,仍是平平地道:“只是有一事,咱們兄弟私下也曾決定過,非得找杜兄商量商量。”
杜天林微微一怔道:“有什麼事要找在下?”
孫伯維道;“據說杜兄能識長白‘蒼鷹擊足’之式,當眾說出舍弟來歷,再用內力擊退舍弟,這固是他學藝非精,但杜兄此舉不是有意當眾將長白山的人丟臉難堪麼?”
杜天林只覺一股怒火急衝而上,他再也忍耐不住,仰天一聲冷笑說道:“這一番話若是說自杜某,到還有幾分道理,若是說自閣下,杜某可是一分也容忍不得了!”
這時他只覺得一股熱流衝向四脈之中,再也不管對方乃是三對一之比,那孫伯維哼了一聲道:“杜兄既然如此說,孫某倒要領教一番了!”
其實此刻杜天林已知那事若想在對方三人口中能探聽一些什麼,甚為不可能,這一仗不管是勝是負,對那消息絕無影響,實在大可不必多生事端,但他這時只覺心中怒火難平,冷冷一笑說道:“以杜某之見,三兄弟不如齊手齊足吧?”
孫伯維的面色斗然沉了下來他上前一步,雙目之中精芒四射,瞪視著杜天林,一字一字說道:“姓杜的,你可別賣狂。”
杜天林吸了一口真氣,運在以拳之上,冷然回答說道:“孫兄儘管劃下道來,杜某敢不從命?”
孫伯維的面色益發凝重起來,他一言不發,只是瞪視著杜天林,斗然之間,他身形一側飄向屋下,口中沉聲說道:“咱們下地去吧!”
杜天林的身形緊跟著他一起落下,那孫伯維足尖一落實地,斗然側過半身,左手一提,右拳反握,拳心向天,猛擊而出。
這一式發動,無論是時機、地位,真是天作之合,杜天林猶在半空,尚未著地,霎時只覺混身上下勁風壓體欲裂,幾乎連呼吸也感困難。
他不由大吃一驚,萬萬不料孫伯維功力深厚已至此境,急切之間不暇多想,身體在空中勉力一窒,同時左右雙掌在腿前交叉一翻而出。
這一式純粹是防守的用意,只因身形在半空不易著力,加以倉促之間在內力運轉方面有所吃虧,但杜天林此時已不敢稍存一分大意之心,雙手翻出時已然運足力道,手掌再伸,對方力道已貼在手臂之上,杜天林只覺雙臂一重,猛可嘿地吐氣開聲,雙臂全力向外崩開,呼地只聽兩股力道一觸,在半空中擊散。杜天林這時足尖才踏落實地,對方力道威力猶自未消,只撞得他上身向後一仰,再看那孫伯維,只見他滿面驚震之色形之於表,想來他萬萬料不到自己在這麼大的優勢之下,竟然佔不到上風。
杜天林雙足落地,好比鐵釘一般鑄立當地,左手橫展,平胸放置,右掌下垂,食中兩指,微微指出,其餘三指彎曲在後。
那孫伯維微微後退了半步,忽然面上掠過一絲紫氣,他雙拿一分,一奔天門,一奔紫宮斜斜發出。
杜天林一瞧他那出掌的架式,便知乃是劈空掌力,而且配合著穴道方位,非得內力造詣極高,否則不可能得以使出。
那孫伯維掌勢疾起,杜天林斗然低吼一聲,右手一切,微微挾有風雷之聲,兩道指風應手而起,他這乃是正宗的小林“金剛指”,只是用在他的手中,由於他在指上功力有特別的造詣,是以那“金剛指力”竟然被他施出有若有形之物。
孫伯維劈空掌力才出,只覺對方兩縷勁風猛襲而至,他面色一凝,斗然之間不退反進,一連跨上三步,距那杜天林已不及五尺之遙。
杜天林雖黨對方掌重如山,但自己的指風可以拒阻,卻不料對方一連上前三步,不由為之一怔。
說時遲,那時快.那孫伯維面上紫氣突然加濃,他頭部一仰,竟然張口吹出一口氣來,對準的正是杜天林的門面要部。
那一口氣吹出好比有形之物,這種古怪的功夫真是令人聞之未聞,杜天林只見他面上紫氣一濃,斗然之間想起一事,只覺心中驚駭之念大起,但此時那孫伯維一口氣已然吹出,杜天林已知硬拼相抗萬萬不可能,急切之間,猛地身形整個向後平平倒下.雙足用足全力向後一蹬,
只見他整個身形平平地貼在地面之上疾疾向後飛開而去那去勢之快,真是有如脫弦之箭。
這個變化委實快捷得令人難以置信,杜天林身形一直衝出有三丈之遠,才落下來,但他全力施出,身形再無能力立起,去勢一盡,平平倒臥在地上!
饒是如此,杜天林仍是覺得滿身刺痛,一股炙熱的感覺使得自已汗水隱隱泛在額際,他臥在地上片刻,心巾仍是一片駭然,然後背上用力,直躍而起。
只見那孫伯維面上一些疲憊不堪的神情,但那震駭的表情仍不稍減,似乎他絕對想不到杜天林居然能逃出此危。
杜天林雙目怔怔地望著孫伯維,口中說道:“郭以昂的先天真氣果然有傳入了!”
這時另外兩人一左一古扶著孫伯維,杜天林心知那先天真氣發動一次,整個內力消耗過大,想來孫伯維只是人門而已,否則自己那裡能夠逃得出去。
他這時真是餘悸猶存,再也不願作口舌上的爭長論短,那孫伯維望著杜天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兩人低聲說道:“大哥,咱們先走一步?”
孫伯維緩緩點了點頭,那兩人望了望杜天林,挾扶著孫伯維一起走了,杜天林望著三人的身形,心中有一種麻木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杜天林緩緩吁了一口氣。
驀然之間,有一陣輕風自身後發出,杜天林這時真是隨時隨地作最壞的打算,他身形忽地一低,盤足一掃,整個身形轉了過來,同時一掌拍出,內力疾吐,只聽空氣之中“嗚”地一聲銳鳴,
只聽身後一聲低呼,然後手中一震,想是對方也出掌相抗,兩股力道一觸,杜天林只覺手心一熱,不由暗吃一驚,這時他已轉過身來,望著身後,只見白影飄飄,他第一念頭便是原來方才那白衣人一直躲藏在側,第二個念頭更是無比的震駭,只因他看清了那白衣人的面容。清麗俏倩,正是那二度邂逅的白衣女子。
杜天林大大吃驚的是這白衣女子的內家力道居然如此強勁,自己方才全力施為,只覺反震之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
那白衣女子怔在一邊,望著杜天林,悄臉之上做有嗔意,杜天林登時只覺難以啟口,好不容易吶吶地道:“原來是姑娘,在下一時慌亂-一”
那白衣女子微微頷首,插口說道:“杜先生好說了。”
杜大林心知方才她在一側聽見自己姓名,想了一想,開口說道:“那孫伯維等三人,好象在尋找姑娘的行蹤?”
白衣女子點點頭道:“方才他們故意用計,想要我以為他們已經遠走-一”
杜天林道:“姑娘機警,只不知那三人為何要找尋姑娘?”
白衣女子輕輕一笑,卻是不答。
杜天林自忖不好再問下去,想了一想,開口說道:“那麼姑娘行動總得小心留意,那三人明日還會採取行動的。”
白衣女子不言,過了一會,只見她面上浮出洋洋笑意,只覺那神采美麗清俏絕倫,簡直令人不敢逼視,她緩緩對杜天林道:“您的功夫很高啊!”
杜天林微微苦笑道:“那孫伯維身懷奇功,在下狼狽逃脫,倒叫姑娘見笑了。”
白衣女子道:“您那裡的話!若是那孫伯維所施的果然是先天氣功,您若能生生逃脫,傳說出去只怕難得令人相信。”
杜天林道:“姑娘武學知識甚豐,功力高強,在下心折不已!”
白衣女子抿嘴一笑道:“咱們好象在互相吹捧了。”
杜天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白衣女子頓了一頓又道:“找您想要商量一事。”
杜天林微微一驚道:“姑娘請說。”
白衣女子嘆了一聲說道:“那金蛇幫的事,似乎您知道不少。”
杜天林怔了一怔道:“在下只不過與他們接觸了好幾次。”
白衣女子道:“您知道那金蛇幫要找我作什麼?”
杜天林搖了搖頭道:“哪一日姑娘說他們想找你打聽一事,其餘在下便不知道了。”
白衣女子道:“他們打聽之事奇妙得很,乃是有關一個名叫熊霜的-一”
杜天林斗然吃了一驚道:“熊霜四俠?”
白衣女子道:“不錯,據說是昔年秦嶺五俠之一,您認識他麼?”
杜天林想到那一日武當道士呂長風俗血劍搏金蛇幫眾,為的也是熊霜的事,可惜那一次追蹤不了了之,以後始終沒有機會打聽此事,這時聽到白衣女子提起,連忙問道:“在下並不認識那熊霜,不過倒要請問姑娘,那熊霜之事,金蛇幫眾如何會找到姑娘?”
白衣女子想了一想,只是笑而不答。
杜天林真是被她弄糊塗了,每至要緊話題之時,那姑娘總是以笑回答,真是毫無辦法。
杜天林想了想又道:“在下知道那熊霜之名,乃是因為曾親眼目睹秦嶺四俠聚會。”
白衣女子面上神色微微變動了一下,她想了一想,問杜天林道:“那熊霜有否參加聚會?”
杜天林道:“熊大俠已經去世了。”
白衣女子輕輕地呼喚一聲,似乎十分驚詫的樣子,杜天林長嘆一口氣道:“那一日武當神風真人浴血跑至秦岑四俠約定的地方,傳出此訊,在下正巧在旁,是以聽到-一”
白衣女子道:“那神風真人是否帶了什麼東西交給小俠?”
杜天林心中微微一動,口中說道:“姑娘如何猜測如此?”
白衣女子雙目一閃說道:“哪日金蛇幫追問線索,我曾反問他們追趕熊大俠究竟為何,他們曾說有一件事物在熊大俠身邊。”
杜天林想起神風道人將一張圖交給秦嶺四俠時的模樣,口中緩緩答道:“不錯,在下好像看見那神風道人將一件事物交給秦嶺四俠,說是受熊大俠臨終所託!”
白衣女子啊了一聲說道:“那麼金蛇幫應該早知此事,他們的對象不是秦嶺四俠,也應當是神風道人,怎會找到我呢?”
杜天林吁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因那金蛇幫一十五人追趕神風道人,結果被神風道人一路上浴血奮戰,劍劍誅絕,這消息再也傳不出去,那金蛇幫的人不知道其中的究竟啊!”
杜天林望著白衣女子驚震的表情,他想了一想,忍不住說道:“看來這姑娘對這件事十分感興趣呢?”
白衣女子眨了眨眼睛,低聲說道:“不瞞您說,那熊大俠與我師門有淵源所在。”
她這一句話說得聲調十分低微,杜天林意識到她本不願說出,只是因自己兩度開口相問。
杜天林只覺心中猛跳,登時覺得自己問得太過份了,但話一出口,再也收之不回,只是呆呆地站在當地,那白衣女子微微低垂著頭,烏黑的長髮搭了一些在額臉側邊,有一股出奇的幽靜感覺。
杜天林微微咳了一聲說道:“如此看來,對這件事注意的人倒真不少呢!”
白衣女子斗然大大吃了一驚,她的面上流露過一絲焦急之色,緊接著問杜天林道:“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杜天林微微一怔道:“對於那熊霜熊大俠之事,據在下所知,至少已有四起人在留意了。”
白衣女子雙目一閃道:“除了您以及金蛇幫的人之外……”
杜天林點點頭道:“還有便是姑娘,以及一個蒙著面的人。”
白衣女子聽到還有一個蒙面人,不由微微一震,她緊緊地問道:“那蒙面人是何來路?”
杜天林想了一想道:“在下始終未能看見他的面目。”
白衣女子輕輕喚了一聲,杜天林心中泛起那一日蒙面人交手的情形,雖搶下他的面巾,但那人立刻反身如飛而去,自己一方面震驚於那人的武功造詣,再一方面甚想知道那人的來路,只是毫無線索可尋,這時她已發覺那白衣女子神情之中似乎對那蒙面人有很深的關連,心中思念一轉,暗暗忖道:“我若將那日交手的情形說出,這姑娘說不定有許多線索可資尋求。”
他想到這裡,口中緩緩說道:“那一日在下隱伏在旁看見秦嶺四俠,之後那四俠一齊走了,在下露出身形,卻不料附近還有第二個人隱伏,便是一個蒙面人。
那人看見在下也在場,似乎語氣相當焦急,一再追在下,在下故作啞吧不答,但他卻出手相試,登時在下發現他的功夫造詣極為高強,要想故裝隱藏竟不可能,結果與他對了三式,心中生出想看看他面貌的感覺。”
他說到這裡,那白衣女子急急地道:“您看到沒有?”
杜天林道:“結果在下使了一個身法,全力搶下他覆面布巾,但那人武功高極.立刻一個反身急行而去,那去勢委實輕快如飛,在下竟然仍是不能看清他的面目!”
他說到這裡,不覺微微吁了一口氣,目望著那白衣女子只見她面上神色陰晴不定,一時也不說話,倒叫人探測不出來。
杜天林想了好一會,那白衣女子仍是不言,杜天林啊了一聲說道:“對了,那一塊覆面的布巾仍在在下懷中-一”
他說著探手人懷,卻見那白衣女子登時抬起頭來,面上露出又驚又急的神情-一。
杜天林不由微微一怔,他緩緩掏出那一方布巾,迎風一揚展了開來。
那白衣女子細細看了一會,輕輕說道:“您……請給我看看好麼?”
杜天林將那布巾遞了過去,那白衣女子接在手中,忽然之間面上大變,杜天林只見她兩隻大大的眼睛之中似乎充滿了晶瑩的淚水!
杜天林吃了一驚道:“姑娘,你……”
那白衣女子道:“您可知道,那人現在在什麼地方麼?”
杜天林搖了搖頭道:“姑娘認識他麼?”
白衣女子望著那一方布巾喃喃說道:“這一方布巾,我認識的,那人是他不會錯了。”
杜天林道:“那人反身急奔而去,在下雖不知他一時奔至何處,但想來他必仍志在那秦嶺四俠,是以秦嶺四俠何往,他多半也在附近。”
白衣女子一怔,抬起頭來,滿面驚喜之色,杜天林只覺那一個表情真是純真無比,美麗不可方物,令人目眩難抑,不由怔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刻,杜天林才緩緩開口說道:“據在下所知,那秦嶺四俠一路向西北而行,同行的尚有一頭巨大的怪魯,較易探尋。”
白衣女子啊了一聲,將那一方布巾收入懷中,襝衽一禮道:“多謝您的指教,我……我……”
杜天林忽然感到心中甚為無趣,他心機本來很深,內心愈是不暢,愈是不願形之於外,多年來這已成為他最緊密的面具,他望著白衣女人,微微一笑道:“姑娘.咱們又要分手了哩?”
白衣女子不言,一縷目光忽然注視著杜天林的面上,口中說道:“我——我姓……郭”
杜天林斗然震驚,但他面上卻是陽陽不變,口中微微笑道:“原來是郭姑娘!”
那白衣女子再度作禮,緩緩轉過身踏著皎潔的月光一步步走開,杜天林只覺那白衫微閃,便消失於夜風之中,吁了一口氣,暗暗忖道:“她原本姓郭!”
“他與那長白來的三個漢子似乎有所關連,如果如此,她十有七八乃是郭以昂家人了。”
想到這裡,只覺那女子氣度端莊,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有一種大家規範的風度流露無遺,若說是那郭以昂家中人,那倒不令人感到驚異。
“她既知道那蒙面人,看來那也是長白一派的人了,這樣說起來,長白郭家對這件事極為重視,而金蛇幫又似要有什麼陰謀與長白郭家有所關連,說來說去,這兩夥人一再接觸,果然有著共同的目標。
轉念又自思索道:“那孫伯維居然在最後發出‘先天真氣’,那郭以昂以此揚名四海數十年,今日總算讓我開了眼界,不過從那孫伯維運氣發功以及散功以後的情形看來,他最多隻是領略一些皮毛而已!但僅此皮毛之學,那一股威力,已有不可抗拒之感,想來若是有人能運用純熟,那可真是驚天動地莫之能御了。”
想了一陣,暗暗嘆道:“這天下之大,奇人異士真是層出不窮,那武學之深實無止境,這幾日來,一連所見,全是驚震天下的人物;那一日在廟中老和尚內力破枯木神功,金蛇幫主的掌力造詣,苗疆血魔的古怪功夫,狼骨唐泉在三招之內力傷我於無形,這都是駭人聽聞的武學,師父恐怕萬萬想不到我一入江湖竟然碰到如此多蓋世奇人-一”
他想著想著,心中卻有一股振奮之念油然而生,原本的那一種蕭縈的感覺這時卻被振奮之念取而代之,只覺豪氣漸生,轉念想到背上揹負的金刀,原來那“蓋世金刀”之名與“灰衣狼骨”相齊,而且自己所碰諸人,不論功力何等奇絕,只要一見金刀,莫不幡然色變,由此可見那金刀當日在武林之中名聲斐然了。
想到這一點,心中有一股古怪的感覺,似乎覺得自己也由於這一柄金刀而身份提高許多,原先那一股索然之感已然徹底消除!
想著想著,足步緩緩踏著月光,這時夜正深長,萬簌無聲,杜天林緩緩走向那一所客棧。
他仍是展開輕功自牆頭之上翻入。
才躍入天井,斗然吃了一驚,只見自己的房間之中自紙窗透出昏黃的燈光。
杜天林心中忖道:“難道金蛇幫眾發現了我的行蹤?”
他離去時甚為小心,自認不會被人察覺,這時那房間之中透出燈光,也不知是否有人在內。
杜天林緩緩提了一口真氣,他現在行動絲毫不敢大意,一步踏入陰暗之內。
他仔細等了一會,那房間之中卻是絲毫沒有動靜,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忍不住身形一矮,足下微微用力,整個身子貼近地面,不疾不徐奔向窗檻之下。
他移動之時,真氣灌注全身,來到那窗檻之下,停住身形,側耳傾聽了一會。
那房間之內一片寂然,杜天林四下注視,一股真力直衝入右掌之中,他凌空一揚,一股力道立時將木製窗架推開。
他的身形好比一陣輕風,緊隨著窗架的打開,呼地一聲閃入,同時間裡左手當胸直立如刀,右掌張開,斜斜伸在身長半尺之處,掌心聚滿內家真力。
身形一落實地,雙目四下閃動,卻見房中空空如也.並沒有人蹤。
當下遊目四掃,已看見有一張白色信箋放置在燈座的下方。
他心中微微一怔,左手緩緩揮出,以掌風將打開的窗架重新關上,走近案桌之前。
伸手拿起那一張白色紙箋,只見上面用濃墨寫著幾行字跡!
“深夜拜候適逢外出,杜兄別來無恙乎?有事相商,杜兄可否移駕?客棧西北方林中相候。”
杜天林心中大怔,那紙箋上沒有具名,實在想之不出誰會投此信訊。
從那字跡之中看來,那人似乎沒有惡意,也不似什麼鬼計,杜天林考慮了好一會,看看天色距天明尚有很長一段時間,自懷中摸出碎銀,放置在案桌之上,算作住宿費用,準備不辭而別。
他將那張信箋收回懷中,吹熄燈火,輕輕翻出窗檻.一騰身子上了屋頂,四下張望,只見夜色沉沉,談月之下,萬籟無聲。
他向西北方向直奔而去,有一條小道前通,一直走了約有半頓飯的功夫,只見有前方果然黑影幢幢,正是一座小小樹林。
杜天林心中微微有點緊張的感覺,他不敢貿然直入林中,卻逕自先繞左方而行,那樹林之中樹木並不太多,枝葉也太過於茂盛,月光射入隙縫之間,隱約可自林外看一個大概。
杜天林運足了目力注視好一會,卻不見那林木之中有任何動靜。
他心中暗暗生疑,這時他的身形隱藏在路邊黑影之處,驀然之間,只聽那林木之中微微響起一陣簌簌之聲,一個人影緩緩走了出來。
那人果然像是在等候什麼人的模樣,雙手揹負身後,不時左顧右盼。
這時月光穿過樹葉枝縫,照在那人身上,只見那人背向著杜天林,在這個角度只瞧得見大半個背影,杜天林只覺那背影相當熟悉,卻是一時想之不出。
他等了一會,仍不見那人轉過身來,有些忍耐不住,輕輕用手摘了一小段樹枝,用中指輕輕彈向右方,那段小枝丫落在地上發出一聲響音,那人登時便發覺了,一個轉身回過頭來。
杜天林這一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氣度宏偉,體魄魁梧,竟是鐵筆大旗的金炳鐵筆譚幫主!
杜天林猛吃一大驚,怪不得那背影有些熟悉,竟然是那“大旗”譚幫主,一時之間根本想不起那譚幫主怎麼會找上自己!
那譚幫主回過頭來,左右顧盼了一會,杜天林緩緩吸了一口真氣一步跨了出去,沉聲說:“閣下在等候什麼人?”
譚幫主雙目一閃看清了杜天林,緩緩說道:“杜兄來了,譚元等候已久。”
杜天林呵了一聲道:“那訊箋之上未具名款,在下左思右想不知究竟,再也想不到竟會是譚幫主。”
譚元微微一笑道:“那一日在大廳之中,敝幫杜先生將杜兄誤認為於公子,這一件事譚某至今尚未說明呢。”
杜天林道:“不知何罪?譚先生與在下誤上加誤,如非有那等巧好場合,要想釋疑還不太簡單呢。”
譚元道;“杜兄功力高深,氣度非凡,譚某自杜先生口中聽得很多-一”
杜天林微微笑道:“譚幫主即為此事相約在下?”
譚元微微頓了一頓,緩緩說道:“那倒不是。”
杜天林嗯了一聲說道;“譚幫主如何知道在下行蹤?”
譚元說道:“譚某有事找杜兄,將消息傳下去了,有幫中的弟兄報告,這倒沒有什麼。”
杜天林道:“敢問譚兄約在下至此有何指教麼?”
譚元道:“譚某約杜兄一會,雖是有些冒昧,但譚某實乃是受人之託。”
杜天林怔了一怔,緩緩說道:“乃是受人所託?那人是誰?”
譚元默默不語。
杜天林道:“那人託譚幫主,可是有什麼話要借譚幫主之口說與在下聽聽?”
譚元緩緩搖頭說道:“那人的意思,乃是想親見杜兄。”
杜天林更是愕然,過了一會他才說道:“那人……那人在這裡麼?”
譚元微微搖了搖頭道;“他要等一會才來。”
杜天林心中疑念重重,他望著譚元,卻見譚幫主面上平淡無奇,絲毫看不出端兒。
杜天林想了一想說道:“譚兄可知那人找在下究為何事?”
譚元搖了搖頭說道:“那人交待譚某,譚某雖是疑念重重.
卻是不知他究竟為何要約會杜兄,譚某雖覺此事近乎荒唐,但實也是情非得已,杜兄可否諒解?”
杜天林心中暗暗驚忖:“譚元居然說受人託付,那人身份應在譚元之上,一定不是等閒之人……”
他的確相信那譚元所言,只因他覺譚元為人甚為大刀闊斧,不似喜用心計之人,是以見他說得合情合理,多半便是真情。他想了想,說道:“既是如此,咱們就在此等候吧。”
譚元面上微微掠過一絲放鬆的表情,敢情他也沒有把握杜天林會賣這個面子。
他看了杜天林一眼,杜天林這時不再說話,只是站著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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