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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煙塵往事

    夜色已漸褪去,杜天林閃身入內,站在庭院之中仰頭一望,只見東邊自己房中黑忽忽的一片,窗戶關閉得十分嚴密,絲毫瞧不出動靜。

    杜天林為人生性謹慎,他略一考慮,這時反倒平下心來,絲毫也不焦急,慢慢調勻真氣,只覺除了仍有一些疲倦的感覺之外,似乎已無大礙,幹是身形一輕,縱身上了欄杆之上。

    落足之時極為謹慎,是以沒有發出半點聲息,他緩緩伸出右手,在窗架上微微一扣,房屋之中毫無動靜,杜天林等了一會,忍不住右手輕伸,拍在架上,格的一聲那扇窗戶應手向內分開。

    屋中較之屋外尤為漆黑,一時目光不能及遠,杜天林不敢輕易進屋,只怕事情忽起變化。

    他略一沉吟,正待出言相問,忽然只覺身前一寒,一股冷風襲體而生。

    杜天林隨時戒備留神,才一察覺,呼地一口真氣直衝而上,不但不向後退,反倒迎著那股掌風急急拍出。

    他心中思料對方只要和自己內力一抵,自己立刻運用“雲手”綿勁將之化向左側,借力一步便可進入室中。

    那知自己掌力才發,鬥覺對方力道古怪無比,不但不向外崩,反而具有強大吸引之力,自己送出的掌力被對方借勢一吸,產生大力量,整個身形支撐不穩,呼地向前衝了兩步,正好進入室內。

    這時忽然杜天林忽覺吸力一輕,霎時之間變化成推送之勁,緊貼著自己身側,呼的一聲將戶門密密掩上。

    杜天林心中大大震驚,黑屋之內居然隱藏著這等人物,單從這一收一髮之間,此人內力不只奇奧古怪大異尋常,而且造詣已極為深厚,收發自如。

    杜天林被逼進入屋中,立刻全神戒備,足下無聲無息之間已一連移動了幾個方位。他現在目光仍然不能明辯黑暗中事物,只能從那掌風襲過的方位大略估計對方所在之處,一連變動幾次方位便是要想佔據有利角度。

    他足下閃動之際,斗然一個低沉無比的聲音道:“年青人,你不要再移動了。”

    杜天林心中暗暗一震,從那聲音看來,發話之人顯然乃是一個老者,他路一沉吟,開口答道:“在下姓杜,這間房屋乃是在下所住,閣下是何人三更半夜私入房中……”

    他話未說完,那老者的聲音再度響起打斷他的話道:“你若真是姓杜,那麼老夫便來得不錯了。”

    杜天林接口道:“在下與丐幫葉七俠曾相約會見於此,葉七俠可在麼?”

    其實他此時心中疑念大生,若這老者果然便是六指老人,那麼葉七俠便當與他同在屋中,自己話音出口,葉七俠立可辯清說明,但至今卻始終未聽到他的聲調。

    那老者頓一頓,對杜天林的問話默不作答。也不知他是在考慮如何回答,還是作什麼別的打算。

    過了一會,沉默依舊,杜天林等待老者回答,久久未見迴音,心中不由泛起些許緊張的感覺,緩緩吸了一口真氣流入四肢百骸。

    忽然一道火光一閃,搖搖曳曳,映得人影左右不住晃動。杜天林驟覺眼前一亮,原來不知何時那老者已摸出火種點起室中油燈。

    杜天林定了定神,細望過去,只見室中木椅上坐著一人,年約六旬,身著黑色布袍,頷下銀鬚清晰可辯,但卻沒有那葉七俠的蹤跡。

    那老者雙手始終攏在寬大的袖袍之中,絲毫看不出一點端倪,杜天林略一沉吟,緩緩說道:“老先生可是與那丐幫葉七俠一同來此的麼?”

    那老者卻仍是一言不發,只注視著杜天林一瞬也是不瞬,杜天林想不出他為何始終不願回答自己這一句問話,只覺他目光之中森然有威,被他注視著心中不由產生了一種忐忑難安之感。

    過了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杜天林感到沉默難耐,正待再度開口,突然那老者面上顯露出激動的神情,長長嘆了一口氣。

    杜天林吃了一驚,那老者雙目一垂,口中低聲喃喃地念道:“明月樓高寒山碎。”

    杜天林只覺心頭大大一震,脫口說道:“殘燈明滅曉雲輕!”

    那老者雙目一張,緩緩說道:“杜小朋友,回龍先生別來無恙麼?”

    杜天林這時再也不懷疑這老者的身份,只因方才那兩句話乃是刻劃在師父隨手所帶的那本經書之上,平時極少示之於人,這老者既然能知,可見他與師父的關係一定極為深厚了。

    這時見他如此一問,連忙雙手一揖,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家師隱逸山林之中,晚輩奉師命尋找六指老前輩,幸而今日終能得見一面。”

    那老者微微一笑,忽然右手一翻,自寬大的長袖中伸出,只見掌生六指,十分古怪。

    老者望了杜天林一眼道:“杜小友,你為人倒是十分謹慎呢。”

    杜天林面上微微一紅道:“晚輩初入江湖,經驗粗淺,再加以這數日以來,發覺除晚輩之外,尚有好幾人找尋前輩,是以在行動之間有些緊張失常。”

    六指老人一聽此言,倒有幾分出乎意料的神情,微微驚道:“願聞其詳?”

    杜天林點了點頭道:“除晚輩之外,至少尚有三批人—一”

    六指老人面上現出更加驚詫的神色道:“竟有三批之多?”

    杜天林點點頭道:“其中一人大約與前輩有約,便是一位少林方丈大師。”

    他不說出自己知道那少林方丈便是“灰衣”,六指老人大概料想不到杜天林為何知道少林方丈與自己有約之事,啊了一聲說道:“你與那少林方丈見了面麼?”

    杜天林點頭答道:“他與前輩有約之事乃是他親口所說。”

    六指老人噢了一聲,心中暗暗忖道:“這姓杜的孩子遭遇倒是十分神奇,想必是他到終南山找尋我時正好遇上老和尚……”

    他一念及此,心中疑惑之念大生,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為何想起要到終南山區來找尋老夫?”

    杜天林微微一怔,隨既領悟他問此話的原因,微微一笑說道:“晚輩乃是受蓋世金刀所指使,得知前輩這幾年來隱居終南山區。”

    那“蓋世金刀”四字說出,六指老人斗然大驚失色,露出萬萬難以置信的表情。

    杜天林吐了一口氣,心知自己到西疆所經歷的一連串遭遇委實太過於神奇,難怪對方不能相信,一時也不知要如何解說方才簡明適當。

    那六指老人頓了一頓,帶著微微顫抖的口音對杜天林說道:“你見著那金刀谷三木了?”

    杜天林點點頭道:“晚輩在西疆一處絕谷之中見過金刀,他指使晚輩來終南山區找尋前輩,問明昔年的事。”

    六指老人呆了一呆,突然仰天大笑說道:“痛快,痛快二十年光陰總算熬到頭了,小友,金刀向你說了些什麼?”

    杜天林略一沉吟,緩緩說道:“金刀似乎處處均有難言之隱,並未向晚輩說明任何事實,只與晚輩定下後會有期,要晚輩先找尋六指老前輩。”

    六指老人啊了一聲,喃喃自念道:“原來他仍認為未至說明時機!”

    杜天林也不明白他此語何意,接口說道:“金刀叫晚輩見著前輩時,代他問一句話。”

    六指老人目中一亮,連忙接口問道:“什麼話你快說出來?”

    杜天林頓了頓道:“他要晚輩問問,那二十年前的事六指前輩曾否想出結果來!”

    六指老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忽然面上流露出憂傷悲憫的神色,低聲說道:“白雲蒼狗,滄海桑田,老友你還記掛在心牢牢不放,可惜即便結局大明,老友已不復往日英姿雄風,再也無力挽回……”

    他喃喃說道這裡,滿面憂愁,杜天林心中一動,原本想說出那金刀已然神功盡復,重具擎天之威,但轉念思及金刀當日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什麼事也不願為人所知的模樣,自己還是不說為宜。

    沉吟之間,那人指老人緩緩抬起頭來說道:“除了金刀之外,你在西疆一行還見過什麼人麼?”

    杜天林點點頭道:“尚有西域大忍禪師。”

    六指老人憂傷的神色又是一變,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但終於忍住沒有說話。

    杜天林看在眼內,心中暗暗稱奇。

    六指老人歇了一口氣,又開口問道:“方才你說共有三批人在找尋老夫行蹤,除了少林僧人之外,還有另外兩批,又是什麼來路?”

    杜天林點點頭道:“有一批乃是新近崛起江南武林的神秘幫會,喚作金蛇幫的……”

    他說著便簡略的將金蛇幫的情形述說一遍,六指老人聽後雙眉緊緊皺起,那金蛇幫東參西涉,似乎每一件秘密都有他們的份,奇怪的是這一幫人從何處得來這許多消息!

    杜天林見六指老人面上微露茫然之色,知他尚不明瞭金蛇幫的究竟,遑論想出金蛇幫為何也找到他頭上的原因了。

    杜天林念頭一轉,忽然想起賀雲與六指老人的關係,當下連忙說道:“那賀雲姑娘,前輩可還記得麼?”

    六指老人怔了一怔,斗然呼道:“賀雲麼?老夫怎會不知,你認識她麼?”

    杜天林點點頭,順便略提一兩句自己與她的關係,然後說道:“那賀雲之姐便是金蛇幫一幫之主!”

    六指老人斗然間呆怔住了,面上忽然閃過恍然大悟的神色,低聲說道:“難怪他們要找尋老夫了,老夫倒未想到這幾年功夫他們的勢力竟已發展到此等地步!”

    他說到這裡,面上神色甚為凝重,杜天林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前輩此言何解?”

    六指老人沉聲說道:“老夫曾在賀雲家中任教數載,早就發現他們一家人心懷叵測,卻未想到竟能發展如此,這一家人甚為神秘,來龍去脈難以摸清……”

    杜天林忍不住插口說道:“他們一家人乃是來自海南一脈。”

    六指老人呆了一呆,似乎難以置信的模樣,繼而則是既驚又震,更且夾有幾分恍然大悟的神情。

    杜天林說出賀雲等人來自海南一脈,用意便在看這六指老人有何反應,有何回答,這時見他露出此種神態來,連忙又道:“那金蛇幫主—一也就是賀雲的姐姐,一身功夫神奇無方,內力造詣也高強無比,看來海南一脈武學方面委實不可輕視。”

    這時六指老人面上露出沉思之色,好一會才抬起頭來對杜天林說道:“這姓賀的一家人竟是來自南海,老夫倒未想到,這麼說來他們處心積慮已有多年功夫,為的便是那二十年前的事……”

    他說到這裡忽又停下口來,杜天林忍不住開口道:“敢問老前輩,那二十年前的往事究竟為何?”

    六指老人望了他一眼,緩緩說道:“這個遲早你總會知道。”

    杜天林心想既已與他見面,於是再追了一句道:“晚輩此次奉師命下山,在江湖之中東奔西走,彷彿接觸之事多與二十年前之事有所關連,此事牽涉各方宗主,前輩可否說給晚輩一聽?”

    六指老人默然不語,沉吟了好一會,緩緩說道:“回龍先生既然遣你下山,你又遭遇許多與此有關人士,我便告訴你也無妨。”

    杜天林心中一震,卻聽六指老人接口說道:“你先說說看還有那三批打聽老夫行蹤的人,又是什麼來路?”

    杜天林頓了一頓說道:“那第三路人便是許多年來一直未入江湖的西域禪宗大師。”

    六指老人又大大吃了一驚,露出目瞪口呆的模樣,好一會才道:“便是禪宗一人麼?”

    杜天林搖搖頭道:“尚有好幾個門下,個個身懷絕技。”

    六指老人點了點頭,面上露出沉思之色,再不說話,足足過了有一盞茶的時分,他緩緩吁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望著杜天林說道:“既然那禪宗也重入中原,那二十年前的事已到真相大白之時,你既要得知,老夫便說與你聽,只是—一”

    他說到這裡,忽然語氣一頓,杜天林略一思考,仍然忍不住開口問道:“只是如何?”

    六指老人雙目一閃,緩緩說道:“只是老夫對你所說的故事,純為老夫所知,二十年來老夫日夜思索,總覺得其中難免有許多誤會的地方,甚至遭人瞞騙。所以說與你聽之後,切不可有先入為主之觀念,進而失去許多探索途經,換句話說,便要你不可輕信老夫的故事……”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杜天林心中直感迷惑,六指老人頓了一頓,接口說道:“老夫這許多年來便是犯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太過於深固,以至不能細想漏洞,明知有許多地方不對勁,卻始終想不出什麼道理來。你等會在聽老夫說故事時,任何發生微細疑問之處,均不妨查問至底,如此一來也許觸動老夫靈思,進而有所收穫……”

    他說得一本正經,杜天林吁了一口氣道:“前輩既有此意,晚輩實是求之不得。”

    六指老人點了點頭道:“這件事牽涉甚廣,幾乎包括中原所有武林精華,以及西疆各門各宗,再加上海南一脈,可謂天下武林一網打盡,而且中心人物均是前無古人的英豪俊傑……”

    杜天林疑神傾聽,一種難以自抑的緊張感覺迅速攫住他的心胸!

    六指老人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那件事過去之後,武林中立刻形成一次空前的寂靜,幾乎各門派精英盡隱,十餘年來江湖中好比一潭死水,再無膾灸人口之事。”

    杜天林想到這十餘年來自己在深山中苦練武學,也不知江湖中究竟是何種情形,但自己一下山來,就處處看見武林之中一片空蕩,高手名人層出不窮,難道自己正是適逢其會麼?

    他心中思索,耳邊只聽六指老人繼續說道:“這幾年來老夫隱居終南山中,不知世外如何,不過從你口中聽來,似乎又是招兵買馬,門派齊與,昔日高人,新出奇材,集一時之盛,回想二十年前,也正是如此一般的景象……”

    那時武林中各派高手如雲,除了少林,武當等名門大宗之外,江湖上有名震大江南北的‘青旗’幫,勢力之大真可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南方‘苗疆血魔’方始出道不久,那一股銳氣真是直通上天,行走南疆與人交手從未超出十招,對手則非死即傷,由於他手段毒辣,這血魔的‘魔’字方才加之於他。

    西方則有柴達木的趙氏家傳絕學,代代不衰,到了這一代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絕學發展到了極致。不過趙氏極少涉足中原,他的功夫究竟高到什麼一個境界,僅只傳聞,少有實見者。

    中原一帶,則盛傳‘灰衣狼骨,蓋世金刀’之語。

    其中“灰衣”、“狼骨”兩人行蹤萬分神秘,武林中均僅在傳聞之中有此兩人,以及兩人出奇的事蹟,根據這些事蹟估計,此兩人的功夫已到陸地神仙之境,只可惜無人能有眼福親眼目睹一次。

    那蓋世金刀則大不相同,經常行走江湖。見過谷三木真實面目的人不在少數,對於他那一柄金刀,打遍天下無敵手,尊稱‘蓋世’兩字,實是當之無愧。

    由於眾人對金刀的神秘感覺遠不如‘灰衣’、‘狼骨’兩人,是以在排名之上,乃成為殿尾之人。

    蓋世金刀谷三木俠名顯著,遍及南北,又有“仁義金刀”之稱,凡是金刀到處,不論黑道白道,再大的樑子過結,亦是一筆勾消,谷三木連動手都不需要。

    那蓋世金刀名聲如日之中天,威遍大地,自然引起各方高人的不服,但金刀為人高明,事事仁義為先,並且一向深藏不露,非至必要關頭萬難一揮金刀,但只要金刀出鞘,必定得到滿意的結果,所以中原武林之中雖有高人於心不服,卻均不好表露出來。”

    六指老人一口氣說到這裡,杜天林忽然插口說道:“前輩所說的高手之中,中原一帶可有一人稱為天下第一莊莊主的?”

    六指老人連連點頭:

    “不錯下錯,有此一人。此人武功自成一路,絕學極多,名聲相當顯赫。”

    他頓了一頓問大林道:“你怎會知道此人?”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晚輩在兩月以前曾遇見他與金蛇幫中人發生衝突,目睹他出手,威風八面,功力極深。”

    六指老人啊了一聲道:“原來他也重人江湖,看來武林又陷入一場風暴的前夕了……”

    他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那一年風暴來臨,全靠金刀一人支撐渡過,如今壯士英風不再,有誰能擔當如此重大責任?”

    杜天林在一旁聽了,似懂非深,六指老人唏噓了一陣,緩緩接口道:“方才咱們說到什麼地方了。”

    杜天林應了一聲連忙答道:“前輩說到那金刀事事均以仁義為先,所以中原武林雖有不少高人對他不服,都不好表露出來。”

    六指老人點了點頭道:“不錯,可是那南疆西域兩大高手卻懷有不服之心。”

    杜天林脫口說道:“必是苗疆血魔以及青海柴達木趙氏!”

    六指老人嗯了一聲道:“那血魔倒還罷了,一向行為任性而為,驕狂得緊,他既聞金刀如此名聲,心生不服尚可說得過去,那西域趙氏可就令人費解了。

    想他世傳絕學,久隱青海自成家派,已成為武林之中公開的秘密,但他絕少踏入中原,依據常理推斷,這一次遠來中原與金刀一爭鋒芒委實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正在此時,西疆武林之中突然發生了極大的變動,有一個自稱神龍的人物崛起,公開在西疆各地指名挑戰當時有名高人。

    西疆武學源流深長,幾百年來一直都是人才輩出,始終能與中原武林分庭抗禮,在武學上,由於西疆地域較小,各宗各派間相互關係較之中原密切得多,是以有許多遠古絕學在原失傳,卻仍保留在西疆一帶。

    在這種局勢之下,居然有人甫始出道,就敢向全西疆武林指名索戰,分明是未將這臥虎藏龍之地,放在眼內了。

    這個消息傳揚開來,不僅是西疆武林大起震動,便是中原也有不少人注目相待。

    結果短短半年之中,神龍橫掃西域未逢敵手,最後竟向古老最神秘的飛龍寺下了戰書。

    西疆飛龍寺便是紅衣喇嘛起源之處,在西疆地位一如少林寺之於中原武林,歷史悠長,門戶淵博,武學之深浩翰難測!

    神龍居然找上飛龍古寺,單是這一份豪氣,已足以震動古今天下,須知飛龍古寺八僧所排的‘古禪大陣’,變化奇幻,據傳較之少林‘大羅漢陣’尤為厲害,數百年來還未聽說有人能闖過這兩種陣法的,若是神龍這次一擊成功,其威勢之盛,恐可凌駕‘灰衣狼骨蓋世金刀’之上了。

    飛龍寺對此事的反應甚為冷淡,原因便是飛龍寺自古相傳下來的規矩,除了對其他寺院外,絕對不與任何武林宗派有所來往。

    是以神龍雖然下了戰書,卻始終未能得到飛龍寺的迴音。

    正在此事欲了未了之際,神龍忽然又有驚人之舉,自稱出身寺廟,乃是帶髮修行,在回龍古寺中渡過十數年光陰。

    這句話傳出來,益發表明了神龍堅定的決心,回龍古寺的主持禪師也默默無言,看來神龍的確是出自回龍寺廟不會錯的了。

    飛龍寺這回才表明立場,堂堂正正,不卑不亢,說既是佛門不靜,同源之中突出強徒,飛龍寺上下群僧豈可坐視?其次才提及為了維持古寺盛威不衰,決定予來犯強徒以最大打擊。

    如此一來,箭拔弓張,已到最後階段,神龍果然單人匹馬,來到飛龍寺前。

    進入飛龍大殿,只見廳中無人,卻是燈火輝煌,四周巨大的石柱上處處雕刻著盤繞著的飛龍,氣魄十分宏偉。

    神龍一言不發,走到側相廊簷下,抓起神錘,在古鐘下連連敲擊,發出聲嘹亮鐘音。

    那居住在飛龍寺前後甚遠的人都能清晰的聽見鐘聲,知道一件罕見的爭奪,在近乎奇蹟之下立刻就要展開。

    神龍敲完鍾,回到大殿,只見無聲息之下,左右甬道之中出來黑壓壓一片人,全是一身紅袍,眾僧默然而立,一言不發,卻於人心頭上有沉重壓迫的感覺。

    神龍到了此時,禁不住也有些緊張,但他仍強壓心情,說出一串令人赫然震動的話。

    他當時對飛龍寺主持說:

    “在下一再強硬相犯,並非瘋狂失禮。而是心懷原因,各位大師要請明察。”

    飛龍寺主持聽他如此說來,心中暗暗生奇,忍不住便說道:“什麼原因可否相告?”

    其實他追問這一句話,便有些示弱之意了,但主持大師佛法甚高,嗔念早除,除非不到最後關頭,斷然不願引起爭鬥。

    神龍笑了一笑道:“在下這個原因,在於憑一己之力,打遍天下武林,進軍中原,南疆塞北關東,這飛龍寺一戰,便是行程的起始站了……”

    群僧親耳聽到如此狂言,一起微起騷動,主持大師搖搖頭道:“既是如此,老衲在內堂相候,施主通得過大殿便來找我!”

    說罷大袍一揮,緩緩退入後殿,那群僧有一半都自左右退去,剩下的人斗然身形晃動,只見大廳之中紅影閃閃,霎時間各就各位,已布就了“古禪陣”。

    神龍知道必須闖過此陣,方能見著主持大師,他微微一笑,在一個時辰之中,闖過了自古迄今為人視為絕題的‘古禪大陣’,這一段戰鬥卻始終沒有傳出來,除了飛龍寺參加大戰的十八僧人外,恐怕再也無人知曉其中的究竟!”

    六指老人一直說到這裡,面上露出甚為激動的神情,杜天林正聽得出神,忽然間停下來,見六指老人如此表情,心中不由詫異,忍不住問道:“前輩言下之意,這闖過‘古禪大陣’之事其中另有曲折是麼?”

    六指老人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杜天林奇道:“前輩可否明言生出疑念的原因何在?”

    六指老人道:“那一年蓋世主刀谷三木見過一次‘古禪陣’,曾對老夫說那‘古禪陣’較之少林‘大羅漢陣’尤為奇奧,處於陣中,對方每發一掌,便是集合一十八位高僧內力之和,配合之妙,取位之熟,非是親身經歷,方難想像。

    當時老夫便問谷三木,若以他的功力,亮出金刀在陣中全力施展如何?

    谷三木搖搖頭說,只怕凶多吉少,難可自保不敗,但長久拼鬥,內力消損太多,遑論攻破對方!

    那神龍便再厲害,較之谷三木以老夫之見絕不會高明多少。谷三木既已有自知之明,那神龍如何能在一個時辰之內破陣進入內殿?”

    杜天林啊了一聲,心中暗道:“神龍之名大忍禪師也曾提過,說他雖是高明,較之谷三木頂多也在伯仲之間,六指老人之言大有道理。”

    六指老人見他不再追問,略略頓了一頓,又繼續接下去說道:“神龍到達了內殿,見了主持大師道:“現在輪著大師與我了。”

    主持大師望著他進來,面上露出激動難抑的神色,好一會才平息下去,緩緩對神龍道:“施主請動手吧。”

    神龍卻道:“若是在下僥倖得勝,大師你看怎麼辦?”飛龍寺主持大師此時卻顯得格外平靜,冷然說道:“聽憑施主之意,飛龍古寺之名從此絕跡天下。”

    神龍搖著頭說道:“不用不用,在下只要大師答應一事!”

    主持大師雙目一翻冷冷答道:“若是施主失手了又當如何?”

    神龍半晌不語,斗然仰天大笑起來道:“在下第一站過不了關,遑論中原、南疆、塞北、關東?若是在下失手,馬上自斃寺前。”

    主持大師見他自信如此。心中不由更加謹慎起來,那神龍說完此話,忽然盤坐地上,深深吐納了數次,然後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左側一個蒲團之上,跌坐不動。主持大師雖是見多識廣,但此刻也弄不清楚神龍在做什麼,但他深信神龍此舉一定有其深意。

    他耐著性子,看那神龍端坐在蒲團之上,突然面上升起一層淡淡的青色。

    那青色逐漸轉濃,到了後來已是一片紫氣,密佈神龍面孔直至腦門頂心。

    說也神奇,神龍端坐著的身子這時忽然緩緩升高起來,原式不動,竟然離開蒲團,凌空不墜。

    坐著的身子一分一分向半空升起,一直升了有兩尺左右,這時神龍身體飄在半空,真是奇觀。

    但見他面上紫氣一濃一淡,一連三次,忽然長長吁了一口氣,整個人在半空中打了一個筋斗,落在三尺之外的地上。

    主持大師看得不由呆住了,他望著神龍半晌無言,忽然右手一揮,一股柔和的力道推過去,拂開神龍方才坐著的蒲團,只見堅實的紅木坐壇上陷入五分深淺的兩個股印,分明是被神龍凌空發勁所致。

    主持大師的面色斗然變得十分黯然,他嘆了一口氣,緩緩對神龍說道:“施主居然練就失傳二百餘載的‘寸節升高’功夫,老僧自認不如,認輸便是。”

    神龍長吁一口氣,點點頭道:“那麼在下有一樁事煩請大師幫忙?”

    主持大師木然頷首道:“施主請說。”

    神龍的面色斗然變得極為嚴肅,他沉聲一字一字地說道:“大師率領十八高僧,到中原嵩山少林一行!”

    主持大師嚇然一驚,半晌也說不出話來,神龍抱拳一禮,退至甬道,沉聲說道:“十日之後在下再度拜殿!”

    說完轉身便走了,主持大師望著他遠揚的身形,搖搖頭一言不發盤坐不動。

    這一件事傳將出來,真可謂轟動天下,少林僧人聽到此言,有些暗罵神龍狂妄無己,有些卻已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少林主持方丈夫知飛龍寺的實力不俗,此番為神龍借來,浩浩蕩蕩進入中原,少林寺既為其第一目標,不論於何處著眼,均是非勝不可的一場爭鬥。

    當時少林寺時值平淡之期,自前代主持天下第一高僧慧元大師圓寂後。以無特出人才,主持方丈聞此消息,心中自是十分焦急。

    方丈和尚與老夫乃是方外好友,忘年之交,那一年老夫約莫四十上下,他卻已是六旬開外,當時老夫正好盤桓嵩高山,這些消息—一傳至,方丈憂心漸加,一日夜談之中,終於忍不住向老夫提出此事。

    老夫那時究竟年事尚輕,一腔熱血,立即決心助拳少林,但卻自知功力恐有不逮,便為少林苦思良策,想了好幾個時辰,只覺唯有一人方足挽此危難。

    老夫便向方丈大師提出金刀谷三木之名。

    那時金刀之名如日正中天,少林方丈自也有所聞,他知道老夫與金刀的關係,也覺甚為妥當,便要老夫下山去找谷大俠到少林助拳。

    老夫卻不贊成金刀到嵩山之上,如此助拳太過明顯,有損少林威名,不如在半途籍機衝突,先行下手。

    方丈自然更無話說,立刻與老夫話別,老夫下山之後,連夜找尋金刀谷三木,三天之內跑遍好幾百里路,總算被老夫找到。

    老夫找到谷三木時,說來奇怪,他正從一個小鎮上經過。谷大俠為人極為毫放,生平喜愛喝酒,在鎮上大約喝飽了一頓,一個人心中忽感煩悶,在大街上沿街倘佯,來到一堆人前,停足一看原來是一個測字相面的小攤,坐著一個老者,相貌極為不凡。

    谷三木閒著無事,帶著幾分酒意擠入人群之中,只聽眾人都在傳說這老者如何神奇之事。

    谷三木一時興起,走上前去對那老者點點頭道:“老先生為在下相面如何?”

    這時老夫剛好也加入人群之中,一眼望見谷三木,心中甚為高興,見他竟悶得發慌找起相面的來,暗感好笑,一時也不招呼,只在一旁觀看。

    那老者抬起頭來望了谷三木一眼。只見谷三木面目堂堂一表,雙目不怒而威,豪氣凌雲,不由吃了一驚,沉聲道:“大爺貴姓大名?”

    谷三木微微一笑,找了一張木凳坐了下來,大聲答道:“在下姓谷,山谷的谷。”

    那老者呆了一呆,啊了一聲,又細目望著谷大俠。老夫在一旁心中暗覺奇怪,感到這老者神態似乎有些不對勁,於是便生幾分懷疑之心。

    這一留心,便發覺這時旁邊走來一箇中年人,年約四旬上下,老夫一見此人心中不由一驚。

    只因此人相貌大過出奇,完全一派朝廷重臣之像,方圓適度,瀟酒之中透出剛猛之氣,較之谷大俠則完全是兩個生活環境的人。老夫心中暗道,此人不知是何來歷,不由對他特別留心起來。

    只見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谷三木的側面,面上露出驚疑的神色,老夫一見此情心中越發留神。

    這時那相面的老者緩緩說道:“谷先生目下似隱有淚光,目下延至兩頰,近日之內將有重大變故發生。”

    谷大俠噢了一聲道:“願聞其詳?”

    老者說道:“看谷先生打扮,大約是行走江湖人士,那麼尤須注意刀劍之禍。”

    他說得極是露骨,登時四周人群都發出嗡嗡的嘈雜之聲。

    谷三木啊了一聲,頓了一頓說道:“老先生能否再度指點一二?”

    那老者忽然抬起頭來,老夫站在右側,親眼看見他的目光和相貌出眾的中年人打了一個照面,那中年人微微點點頭,老者又垂下頭來,緩緩說道:“谷先生若要詳言,請抽一簽,老朽解說如何?”

    這時老夫心中疑念大生,暗想這老者原來是中年人一路的,不知他們兩人打的是什麼主意,可惜他們不知對象乃是天下第一名人蓋世金刀!

    心中雖如此思想,但仍加倍注意中年人的行動。

    這時谷大俠隨手在字筒之中抽出一字,那老者手在手心之中看了一眼,這時忽然那中年人嘴皮一陣蠕動,清清楚楚落在老夫眼內。

    老夫吃了一驚,原來此人施展‘傳音入密’之術,不知他對那相面老者說了些什麼?

    這時那老者面上神色極為沉重,緩緩持筆在紙上寫了兩句話,燈光之下看得清楚,正是:“萬流百川同歸一,鐵戈金刀落於西。”

    谷三木看在眼內,斗然心頭一震,連臉上都改變了顏色,那老者呼地一聲站了起來,一言不發收拾攤桌便走,四周的人都看得呆了,谷三木呆坐了一陣,拾起那寫著兩句話的紙箋,緩緩走出人群。

    老夫暗中注意那中年人混夾在人群之中向東北方行去,這才趕上谷大俠,打了招呼。

    谷大俠這時似已忘去方才的事,驟見老夫,極為興奮,老夫卻連忙將方才在人群所見的一幕告訴了他。

    他聽了沉思半晌道:“那個中年人是何來路?在我記憶之中毫無印象。”

    老夫也點點頭道:“兄弟也覺他面生得緊。”

    谷三木想了一想又道:“若是這兩句話是他暗中指使那老者所說,那麼他必已看出我的身份,只不知第一句話是什麼用意?”

    兩人商量了一會,只覺得不到結論,均一致同意去查查那中年人的底細。

    於是兩人連袂向東北而行,一路上老夫將少林寺助拳之事告知谷三木,他也已風聞西疆神龍的崛起,卻料不到已經到了這等地步,當下問了許多細節。

    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處荒僻所在,有一所獨立的屋院,室中燈光猶明。

    兩人一齊翻過磚牆,老夫對谷三木說,那中年人可能身懷絕技,咱們萬萬不可大意。

    是以行動之間已施展全身輕身功夫,到了窗欄之前,自隙縫之間望去,只見室中坐著一人,站著兩人。

    那站著的兩人其中之一便是那相面的老者,另一人則未見過。

    坐著的人自然便是那中年漢子了。

    只聽那老者道:“莊主果然以為那人便是谷三木麼?”

    那中年人微微頷首道:“單以他方才的神情反應看來是決不會錯的了,只不知他此來有什麼打算?”

    那老者面上有些緊張的神色道:“若是他也插入一份,咱們可大大不易得手。”

    那中年人面上也是十分沉重,好一會才道:“此人英華外露,看樣子便是罕見的敵手,委實不易對付。”

    老夫聽他們所說,分明是有什麼圖謀,害怕谷三木在此時地就要插手,於是就帶著詢問的目光望了谷三木一眼,只見他滿臉一片茫然之色,分明不明白他們所談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過了一會,那老者及另外一人都走出室外去了,只剩下中年人一人靜坐室中,沉思不已。

    谷大俠與老夫漸漸不耐,忽然那中年人雙目一閉,坐在椅子上凝神運功起來。

    咱們立刻打消了離去之意,都想自他運功的架式上瞧出他的來路。

    他練了一陣,卻用的是最基本的架式,絲毫瞧不出端倪,但過了一陣,他雙目一睜,只見神光四射,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威力。

    老夫及谷大俠都為一驚,這時那中年人忽然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屋外,站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塘之前。

    他靜靜站了一會忽然身軀微微向後一仰,猛力一吸,只見那池塘水面一陣微動,然後越來越是劇烈,終於濺出水面,形成一道水柱,一直冒將上來。

    那道水柱越吸越高,越來越粗,到了後來竟有水桶口粗細,那中年人一口氣吸完,持著不動,那道水柱也便一直不曾停止。

    老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目,世間竟有這等威力的氣功,這中年人委實身懷不可思議的功夫!

    老夫抽空望了谷三木一眼,只見他也是滿臉又震又駭的神態,更帶有幾分沉思這人來歷的表情。

    這時那中年人一口氣吐了出去,那道水柱登時被吹成一道水箭,打向池塘中心。

    那一吹的力道好不驚人,就好比一條鐵棍打入水中,激得漫天花水,水面被吹得深深陷下去好大一個坑,整個池塘水波亂蕩,泡沫四起,好像完全沸騰了一般。

    那一口氣緩緩吹完,過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水面上逐漸平靜下來。

    老夫看得如醉如痴,這時那谷三木面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這時那中年人再次吸氣,水聲呼呼,谷三木藉此掩蓋,輕輕飄身閃入黑暗中,招了招手,老夫連忙跟了過去。

    只見谷三木一臉沉重之色,老夫急急問道:“你知道他是誰了麼?”

    谷三木點了點頭只說了四個字:

    “先天氣功。”

    老夫斗然一震,脫口說道:“那長白郭以昂?”

    谷三木點了點頭,一臉沉重又驚疑的模樣,半響不發一言。

    老夫當時也震驚之極,想那長白郭氏武學絕倫,數十年來由於絕少踏入中原武林,相傳之間更加了神秘氣氛,‘先天氣功’究竟有何等威力絕少有人親目得見,只是這種功夫自遠古失傳多年以來,突然在長白重現,照理推測理當深奧無比。

    這是夫親見氣功吸吐,吹出水箭,果是驚世駭俗,若是與對方之隔施展出來,可真無堅不摧,萬難抵禦了。

    谷三木沉吟了一會,緩緩說道:“想不到郭以昂名傳天下,年紀猶乃輕輕如此。”

    老夫吁了一口氣道:“此人相貌出眾,果有奇人異士之氣。看來武林之中相傳‘先天氣功’如何如何厲害,的確是言之不虛了。”

    谷三木點點頭道:“單從他運氣調息的架式來看,均是甚為普通的法門,絕對瞧不出他氣功造詣的深淺,若非親眼見他吹起一池水浪,委實萬難估料,可見此人修為已臻極品,返璞歸真,年紀不過四十上下,這長白郭以昂果是天縱之才了。”

    老夫點點頭緩緩說道:“郭氏一向絕少涉足中原武林,這一趟不知為了什麼不但親自入關,而且還帶有屬徒,分明是早經計劃好的行動了。”

    谷三木一臉沉重之色說道:“說得不錯,我也正為此事驚疑不定呢。”

    老夫想了一會不得要領,谷三木搖搖頭道:“郭氏家族這關東首富,此番入關而來,分明有極重大變故……”

    老夫心中正作此想,這時脫口說道:“難道與那西域神龍之事有所牽連不成?”

    谷三木嗯了一聲道:“我雖也如此想,但卻想不透是何道理?”

    老夫說道:“神龍據聞出生長成均在西域,而長白郭氏世居關東,無論如何也扯不上關係呀?”

    谷三木道:“難道這兩方面人早已暗中勾結,圖謀中原武林?”

    老夫搖搖頭道:“這個絕對不可能。”

    谷三木奇道:“何以見得?”

    老夫道:“相傳那神龍生性最為自負,分明根本未將天下武林放在眼中,豈會與郭以昂相互聯繫?”

    谷三木卻搖搖頭道:“我瞧這一個推測倒有幾分可能。”

    老夫連忙問道:“願聞其詳?”

    谷三本微微頓了一頓說道:“從那神龍口氣之中,要橫掃中原武林以少林為其第一目標,若非有相當把握絕不會說出此等狂言,想那少林武術源遠流長,門徒如雲人才濟濟,便是那‘羅漢陣’式便牢不可破,神龍憑什麼會有如此把握,可能便是與郭以昂有了默契,合兩人之力自然又當別論。”

    老夫聽他如此一說,雖然仍有疑念,但也不再多說,停了一會,緩緩說道:“咱們下一步作如何打算?”

    谷三木沉吟了一聲道:“咱們既然要插手管這一趟閒事,任何有關事項都不應放過才是。”

    老夫嗯了一聲道:“如此說,咱們便不能放過這郭以昂了?”

    谷三木既然點點頭,緩緩說道:“我正在考慮如何出面的問題!”

    老夫見谷三木既已如此說法,也不便再有異議,只是說道:“那麼咱們這便露面去見郭以昂如何?”

    谷三木頓了一頓說道:“不錯,只是不知以何方法露面為妥?”

    老夫想了一想,忽然靈極一動說道:“有了有了,咱們假意去尋找那相面的老人。”

    谷三木點點頭道:“以何藉口為佳?”

    老夫說道:“咱們假意不明白他為谷兄批下那兩句答語的意思,請他解說一番。”

    谷三木連連點頭,但過了一會卻又道:“只是若那郭以昂不出面見咱們,僅打發那位相面老者應付應付,咱們豈不是難以達到目的?”

    老夫沉吟了一會道:“唉,這個簡單,到時候咱們裝個強詞奪理,言語之間不蠻強幾句便不難將那郭以昂逼將出來?”

    谷三木又思索了一會,但覺老夫所言有理,這時咱們兩人距那木屋僅有一箭之遙,兩人相商之下,決定雙雙由正路明道敲門求見。

    主義既定,兩人一齊閃出樹林,緩步走向那棟木屋。

    木屋中此時燈火猶明,兩人至門前,屋內之人似乎已有警覺,自窗紙向內望望,只見人影閃動不停,竟然有四五人之多。

    谷三木伸手輕輕敲門,一個人影慢慢移動到門前,隔著門板壓低著嗓子問道:“那一位?”

    谷三木答道:“找朋友的。”

    這一句話回答的相當含糊,那屋中人沉吟了一會,緩緩將木門打開,一見咱們兩人,似乎吃了一驚。

    谷三木點點頭道:“敢問此處可有一位專業相面的老人麼?”

    那人又是一驚,雙目不住的打量咱們兩人,好一會才道:“兩人怎會找尋至此?”

    谷三木微微一笑道:“方才在下在鎮集中找了一位相面老人看看氣數,那老人言詞甚異,在下心中極為佩服,欲再請教,巧見他向此屋行來,敢問他可是住在此處?”

    那人遲遲欲言又上,顯然是他料不會有此等情況,一時之間作不了主。

    這時忽然從後房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王廣,有客人來了麼?”

    那王廣回過頭來,只見那相貌出眾的中年,也便是我們猜測中的郭以昂,便站在五步之外。

    王廣連忙走上前去,低聲對郭以昂說了幾句話,想是在說明咱們的來意。

    那郭以昂早已瞧見咱們,但卻裝作不識的模樣,他不知在人群中早已無意間對他留了神,這時他聽完王廣所說,微微頓了一頓,緩步走上前來道:“兩位找尋玄極老人有何見教麼?”

    谷三木望了他一眼,只覺此人氣度宏傳,目神內蘊,一時之間真有瞧不出深淺之感,心中不由暗贊,口中卻微微笑道:“方才玄極老人曾對在下批了兩句,字含深意在下一時不能明瞭,是以欲再請他明示一二。”

    郭以昂嗯了一聲,他的目光掃過咱們兩人,卻是絲毫不動聲色,沉吟了一會,緩緩說道:“既是如此,王廣你去叫玄極老人出來見客——”

    王廣應了一聲,轉身便走進屋內,郭以昂指著左方一張木桌道:“兩位請坐。”

    谷三木點點頭道:“敢問閣下與那玄極老人是何稱呼?”

    郭以昂輕噢了一聲說道:“在下是他的朋友。”

    谷三木點點頭不再多說。那郭以昂倒也沉得住氣,一言不發,只是坐著相陪。

    依咱們所想,郭以昂不會料到咱們居然會找到玄極老人並已尋上門來,他心中必對咱們此舉大為疑心,但卻絕口不說試談之言,這倒大出意料之外。

    坐了約莫有半盞茶的功夫,屋內腳步聲響起處,走出兩個人來,正是那王廣與玄極老人。

    玄極老人見了谷三水,拱拱手道:“這位兄臺要找尋老朽麼?”

    谷三木站起身來道:“正是正是,在下心中有一疑難,還望老先生多加點一二。”

    玄極老人客套了幾句,緩緩坐下身來,那王廣仍是站在一邊,郭以昂也端坐不動,沒有離開的意思。

    谷三木與老人對望了一眼,藏微笑道:“老先生語句內蘊玄極,只是在下頭腦遲鈍,不能領悟,尤其對老先生最後批示兩句……”

    他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會,那玄極老人噢了一聲緩緩說道:“兄臺請問吧。”

    谷三木便直言說道:“老先生最後批示兩句說道:萬流百川同歸一,鐵戈金刀落於西。其中含意究竟為何?”

    玄極老人面上忽然流露出嚴肅無比的神色,注視著谷三木一瞬不瞬,好一會也不發一言。

    老夫在一旁目光四下流動,想從那郭以昂以及王廣兩人面上神色瞧出一些端兒。

    卻見郭以昂一臉漠然之色,看不出深淺,倒是那王廣目中精光閃動,一付躍躍欲動的模樣。

    郭以昂目光一轉,顯已發覺老夫在注視那王廣,他輕輕咳了一聲,沉聲向王廣說道:“王廣,你去為這兩位客人端茶。”

    王廣應了一聲,匆匆向屋內行去。

    這時那玄極老人道:“老朽看兄臺面上氣色晦中帶黯,乃是凶兆。”

    谷三木裝出一臉震驚之色道:“那麼這兩句話便是指出兇險之兆麼?”

    玄極老人點點頭道:“不錯,敢問兄臺以後一月之內行跡為何?”

    谷三木頓了一頓道:“這個倒未一定。”

    玄極老人一臉嚴肅之色道:“老朽奉勸兄臺不宜向西方遠行。”

    谷三木詫聲道:“這話怎講?”

    玄極老人微微搖首道:“老朽這點能耐,只能瞧出凶兆,卻無能細察兇險如何加臨兄臺之身……”

    他說道這裡陡然一頓,面上露出沉思之色,半響才接口說道:“鐵戈金刀落於西……瞧兄臺的模樣,想是經常行走江湖的?”

    谷三木點點頭道:“四海為家,但缺常性,那處有飯吃混得一口便往那處去……”

    玄極老人雙目陡然一亮,喃喃說道:“是了是了,萬川百流同歸一,鐵戈金刀落於西,事如江河之下流,其性所過,其理必然,看來是再難於以挽回的了。”

    谷三木望著他一臉憫然無奈而又嚴肅無加的神情,心中竟無端的升起一絲惴惴之感,緩緩吸了一口氣平息下心情,沉聲說道:“願聞其詳?”

    玄極老人點點頭,雙目微微闔起,過了一會低聲說道:“兄臺行走江湖,隨身所帶兵刃武器可是一支長長鐵戈?”

    谷三木按捺心情,搖搖頭道:“不對—一”

    玄極老人陡然雙目一睜,沉聲說道:“那麼就是一柄金刀了!”

    谷三木哼了一聲,想他心中對這玄極老人一再故弄玄虛神秘已生怒意,但仍重重點點頭道:“正是!”

    老夫他明言相答,心想對方既然早早摸清他的底細,明言反倒有利,果見那玄極老人長長吁了一口氣,沉聲說道:“鐵戈金刀落於西,兄臺此去西疆,必然鎩忌羽,便是性命也有數分危難!”

    想那金刀谷三木一生行走武林,打遍三江五湖未逢敵手,玄極老人這一句話說將出來,谷三木心中無名之火便起,但他涵養夠,僅僅笑了一聲說道:“老先生憑何得知,並且如此肯定?”

    那玄極老人陡然站起身來,沉聲道:“兄臺,老朽言盡於此,不再多說,兄臺置信也罷,不信便當這番言詞為耳邊順風,幹老朽這一行的,不可能立書為憑,劃押為保,信與不信,悉由尊便—一”

    他的態度斗然惡劣至此,當時谷三木與老夫都怔了一怔,老夫只見谷三木雙眉斜斜軒起,心知他已大怒,忽然耳邊晌起嗡嗡之聲,原來谷三木暗施‘傳音’之術,連忙攝定心神注意傾聽。

    那谷三木內力造詣甚為深厚,傳音而來甚為清晰,只聽他說:“這老人甚可惡,咱們要想再行試探恐怕已不可能,你速設法將情形弄僵,咱們採取強硬手段。”

    老夫不明白他所說的強硬手段究竟強到什麼程度,不過他既要將情勢弄僵,想必已然胸有成竹。

    這時老夫抬起頭來,只見王廣自內廳走出,手中茶盤端著四杯茶水。

    老夫心念一動,王廣走到身前,將茶水分給四人,口中低低道了一聲:“請用茶!”

    緩步便待後退。老夫伸手端起茶來,放在口前淺嘗了一口,忽然左手疾伸,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水四溢,雙目圓睜,怒容滿面。

    王廣陡然吃了一驚,不明白老夫在幹什麼,登時停下足來,老夫大吼一聲道:“慢著!”

    這一聲大吼老夫乃是含氣而發,直震得整個大廳嗡地發出一聲悶響,那王廣呆了一呆,停步道:“這位朋友,你這是什麼用意?”

    老夫佯想道:“你雙目放明白點,咱們是什麼人,什麼場面不曾見過,這等茶水下毒的技倆還想在我面前耍弄,你瞎了雙眼不成!”

    其實那茶水之中並未下毒。想那郭以昂是何等人物,豈會施展出此等小技,但老夫吼將出來,那玄極老人及郭以昂一時還真以為王廣自作主張.登時都說不出話來。

    王廣定了定神,冷笑道:“朋友,你這是故意找碴了?”

    老夫怒道:“放屁,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當,尾縮龜藏,算得什麼好漢?”

    王廣大怒道:“你,你……”

    他話聲才出,老夫陡然一長身形,左手急探,一把擒著王廣手臂,右手陡然一送,一杯滾水煮出的茶整個潑向王廣面部。

    老大發動極快,王廣一閃不及,已被老夫牢牢抓住手臂,眼前滾水迎面潑來,急忙向左側首,好不容易閃過那杯茶水,但已為飛濺開的水星潑在臉上,不由被湯得哼了一聲。

    這一下情事大亂。老夫持著王廣手臂,陡然覺得一股氣流自掌心反震而出,整個手臂一熱,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掌心吐勁,催動內力,這才把持穩定,心中暗驚這王廣不過只是一個從屬人員,內力造詣竟然如此深厚,在被擒之下尚有餘力反攻。

    老夫口中仍是冷笑不絕道:“錯非我見你眼神不正,心存疑念,豈不早已中毒倒地?”

    那王廣受制於老夫,又氣又急,一時間口舌不靈,竟然說不清話來,好一會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豈可信口開河,含血噴人。”

    老夫只是冷笑不絕,竟即要惹起對方怒火。

    果然那郭以昂陡然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冷冷地道:“王廣,那茶中有毒麼?”

    王廣望著郭以昂,一臉冤枉地道:“小的那裡敢下毒害人!”

    郭以昂嗯了一聲道:“這麼說.果然是這位朋友有心找碴了。王廣,你受制於人,難道不知反抗麼?”

    這時老夫緊扣王廣手臂,王廣便是再兇也毫無法反抗,老夫聽郭以易如此說,正待出言譏諷,陡然之間那郭以昂一步跨前來,與老夫並肩而立。

    老夫忽覺一股甚大的力道自郭以昂肩頭傳了過來,襲向老夫肩部。

    那郭以昂立身距老夫三尺左右,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卻能自肩部發出內力,這等功夫錯非是親身所歷,恐怕再也難以使人相信!

    老夫本能之間向右跨了一大步,避開力道,右手仍然扣著王廣手臂。

    誰知那股內力凝而不散,久久不衰,老夫史覺肩頭一麻,接連只感整個掌臂均在對方力道籠罩之下。

    霎時老夫只覺額際冒出冷汗,無可奈何一鬆右手,向旁邊閃兩步才脫出籠罩。

    那王廣只覺臂上一鬆,大吼一聲,一掌如風直立擊出,對準老夫胸前劈來。

    那拳風吹來,力道洶湧,威勢相當可怕,老夫吸了一口氣,右掌一翻,左拳握拳急推而出。

    老夫推掌一直到遇到阻力時,方始斗然一吐內勁,只覺對方反震之力相當可觀,一直加至八成內力,才一揮而出。那王廣哼了一聲後退一步,斗然釘立不動,手中內勁突增。

    老夫吃了一驚,不料此人懂得退位移力的最高巧勁,正待再度加重內力之時,那郭以昂忽然一步走到王廣身邊,大聲道:“王廣,你閃到一邊去!”

    那王廣聽在耳中,卻無力轉步離開,郭以昂雙目一轉,一掌斜推而出,王廣的身子被他推出三步之外。

    郭以昂一手推開王廣,一掌卻待接上老夫掌上重力,老夫忽地吸了一口氣,收回全部內力。

    王廣料不到老夫會斗然收力,他方覺重力一輕,一股拉引之力襲體而生,一個措手不及,一連往前衝出兩步方才收足穩住,臉上又氣又羞,漲得一片通紅。

    郭以昂哼了一聲,忍不住面上神色大變,成為一片鐵青。

    他望了老夫一眼,忽然左手平伸而起,一式‘推窗望月’緩緩擊出。

    老夫既知他乃是名震天下的長白郭以昂,又曾親眼目睹,親身經歷他的功夫,自是不敢大意分毫。

    老夫不待那力道驅近身來,雙掌一分再合,抱在懷中,暗運一口真氣,急急一蹦而出。

    這一掌老夫出了全力,強大的內力卻由於雙掌交錯切出,消失了破風之聲,只見靜寂無聲直拍而出。

    那郭以昂右掌一立,老夫也不見他如何運力,卻覺自己力道走空,宛如石沉大海,既無反震之力,也無硬封之功,分明是對方生生化納下去。

    這一下可令老夫吃一驚,須知老夫當時之功力,全力出掌,普天之下能硬接能硬架的人不會太多,這郭以昂居然生生化解開去,這一份功力委實已到不可思議之境了。

    那郭以昂微微一頓,似乎也在調息的模樣.老夫本當乘此時全力進攻,但見他面上深淺不露,一時不敢妄動,直到他發出長長一聲吸氣之聲,這才知道方才他也在運氣調息。

    老夫慌忙展開一輪快捷打法,左右雙掌連環揚起,交相劈出,一連三掌,蕩起滿天氣流。

    那郭以昂右掌當胸,左手一伸,連環三掌,掌掌斜推門外,到了第四掌,老伕力道才空,他右掌向外推出半寸,斗然一股力道彷彿平空而生,突如其來的徑向前胸襲至。

    老夫收回前攻之勢,足下迅速向後移退一步,那郭以昂單掌向前再伸一寸,老夫依然被其壓在掌力圈內。

    如此,他的右掌每伸前一寸,老夫便被迫後退一步,到他右臂伸直之時,老夫已被迫後退有大半丈的距離。

    這時他左掌緩緩自外而內劃了半圓,老夫心知當他左掌劃當胸之時,一擊而出立將有最厲害的凌厲殺手。但老夫此刻竟被引人內力圈中,一時閃之不易。

    這也只怪老夫自己方才太過自信,連攻三掌僅為對方一手化解,騰出右掌以逸待勞,牽制老夫牢牢不放。

    老夫自出道以來,心想恐以此人為最大的敵手,跟著他左掌當胸一停,這時谷三木斗然大吼一聲,呼地一聲跳到老夫身側,右掌一弓,左手捏拳颼的一聲猛擊而出。

    這一拳的架式乃是最為普通的‘黑虎偷心’之式,掌力也是常見的少林隔空長拳,但到了谷三木手中卻是大大不同,拳猶未遞,威勢畢陳!

    霎時之間內力湧出,有如裂岸巨浪,那郭以昂神色一變,一言不發,這時他雙掌均在胸前,一分一合,直擊而出。

    這一下兩股力道硬行相對,谷三木只覺被對方力道一震,上半身向後一仰登時便化去力道,那郭以昂雙足釘立不動分毫,但口中卻低低哼了一聲。

    谷三木打得性起,身子一弓而起,右拳再出,腳步舉動隨拳勢向前引去,每打一拳便逼前一步,他左右雙拳交相擊出,一連打了五拳,上前五步,登時距那郭以昂只有五六尺距離。

    那郭以昂始終雙足釘立不動,硬架硬打,連接五拳,上半身前後擺動,不住化解激起向上的內力。

    谷三木打完五拳,呼地收下拳來。那郭以昂在方才五個照面之下,完全處於被動地位,看起來是佔了下風,但他卻絲毫不動神色。

    王廣及玄及老人目睹這兩人連對五拳,都震驚得呆住了,郭以昂左腳一移,緩緩向後退了一步。

    只見他目光之中神色連變,足下一步一個後退,到了距那谷三木足有一丈之遙,突地雙足一屈蹲在地下。

    老夫心中一緊,心只他已存下一決勝負之心,看此架式便將施展最歷害的功夫。

    這時老夫對郭以昂已存寒懼之心,只見他吸了一口氣,突然之間胸前隆起,大異尋常,高出腹部足有半尺之多,老夫忍不住大吼一聲道:“谷兄,他要發出‘先天氣功’!”

    谷三木斗然大吼一聲,只見他右掌一翻,閃電般向外揮出,嗆的一聲,一道金光閃在半空,左手倒扣,雙手握住刀柄,急急向前一推而出。

    嗡的一聲,巨大的刀風直飛長空,便是三丈之外的燈火,只要在其籠罩之內也被壓得黯然一滅。

    老夫呆了一呆,這種威勢便是老夫也未見識過。

    燈火明暗跳動之間,只見那郭以昂雙手支地,仰面一口真氣直吐而出。

    霎時間滿室中全是一片“噓”“噓”銳響之聲,好比萬箭齊發,破空而至,這種聲勢,真是有如天地自然之威,以‘先天真氣’名之委實當之而無愧!

    谷三木滿臉緊張之色,在三丈之外足下釘立,雙手揮刀,一片金光繞體,每劈一式,反刃自扣,陣陣內力自刀緣飛發而出,全力相抗那先天真力。

    他發到第四刀,刀風累積,被先天真氣推向一邊,只聽嘩啦一聲,五丈外的土牆,憑空被擊破一個大洞,滿室都是灰土木屑!

    那數盞青油燈火不住跳動,終於呼地一聲一齊熄滅下來,室中斗然一暗,只有依稀星月之光由破洞裡灑入屋中,模糊可辨人影。

    谷三木每一刀劈出均已盡了全力,劈至第七刀時,額際已然冒出汗珠,面上緊張之色也有增無減!

    老夫只覺兩人的內力向四方八面壓擠而來,非得運氣駐足方才支持得住。

    這時那郭以昂蹲下的身形一分一分向上直立,彷彿要站直身子,他每直立一分,金刀谷三木的神色深沉一點,說時遲那時快,谷三木大吼一聲,左足向前一步,右手猛可一遞刀尖直指而出,左掌沿著刀身向外急切而出,刀風掌力互輔而成,滿面漲得通紅。

    他刀身平抬不再揮動,左掌卻連連擊出,足下也跟著上前,老夫見他連進三步,斗然想起一事,久聞金刀有一套‘暗移乾坤’的內家絕功,想來便是如此了。

    金刀連連上前,直行五步,離那郭以昂只有五尺距離時,郭以昂的身形始終沒有站直起來,雙膝依然微微彎曲。

    谷三本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金刀依然平指,左掌卻垂下收回。

    那郭以昂望著谷三木一瞬也不稍瞬。忽然之間雙掌左右齊出,兩股強勁絕倫的氣流劈空擊出,擊在左右兩方土牆之上發出“噗”的一聲,登時將牆推塌了一半,他口中冷呼了一聲道:“快走!”

    身形疾然飛起,那王廣及玄極老人也緊緊跟著掠身而去。

    那間屋子三面土牆均遭推塌,立刻搖搖晃晃起來,谷三木及老夫也不敢再作停留,一齊飛身出屋。

    果然那間房屋再也支持不住,‘嘩啦’一聲暴響整個屋頂塌了下來,遍地都是碎瓦片,斷木屑。

    老夫定了定神,四下望了一望,那裡還有那三人身影,回首看了谷三木一眼,發覺他一臉全是疲倦之色,汗珠佈滿面部,額際。

    老夫大吃一驚,慌忙趕上前去道:“谷兄,你吃虧了麼?”

    谷三木淡淡地說:“還好,還好!”

    老夫一手按在他的肩上,覺得他全身肌肉均在跳動,分明是用力過度的象徵。

    這時谷三木右手金刀支地,低下頭來,垂目提氣,老夫見他的架式,知他正在調息工作,便不再出聲打擾,僅在一旁默默等候。

    過了足足有一頓飯的功夫,谷三木緩緩抬起頭來說道:

    “好厲害的功夫,這郭以昂可稱舉世無雙了。”

    老夫說道:“那也未必,谷兄金刀一出,仍佔上風。”

    谷三木搖了搖頭道:“我自入武林以來,僅今日有計窮的感覺,雖極盡全力以赴,仍然始終不能佔得絲毫便宜,最後對方想借由蹲體變為直立之勢,驟發散勁,我拼出護身真氣,運出‘暗移乾坤’之力,總算及時阻止他沒有發出,否則我有自知之明,在真正的‘先天氣功’逼迫之下,我便是再強上一些,也萬難抵擋得住!”

    老夫見他說話之時,面色嚴肅沉重之極,心知他此言絕非自謙之詞,那郭以昂功力強至如此境地,的確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當下老夫搖搖頭道:“長白郭氏盛名久揚,果不虛傳,錯非老夫今日親眼目睹確難相信,由此推知那西域神龍,南疆血魔,個個均不可忽視,那灰衣狼骨則更為可觀了。”

    谷三木緩緩點首說道:“這個自然,如此則更為可慮了。”

    老夫啊了一聲道:“怎麼說?”

    谷三木道:“若是郭以昂與神龍攜手合作,有意進犯中原,的確艱難之極。”

    老夫聽他如此說,心中雖仍不以為此兩人會攜手聯合,但暗思萬一果是如此,那神龍滿口狂言說下定真會被他—一實現!

    谷三木吁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邊遠內犯,中原武林立將掀起一場暴風雨,那郭以昂瞧來正氣滿面,不像狂妄自傲之人,就憑他單人匹馬之力,行遍中原絕難遭逢對手,此番有為而來,即使與神龍並無聯繫,僅為巧合湊合在同一時間,也是武林近十年來的一件大事。”

    老夫點點頭道:“咱們總得作最壞的打算,若那兩方面攜手而來,谷兄,憑你一人只恐力有不逮。”

    谷三木沉吟了一會說道:“果要如此,他們對我的行蹤已有所監視,彷彿已知我此去是為少林助拳一般,那玄極老人所說‘鐵戈金刀落於西’,分明便是暗示我不要招惹西方的人,從種種蛛絲馬跡瞧來,至少郭以昂方面的人已明瞭神龍的企圖了。”

    老夫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得爭取行動才是。”

    谷三木道:“看情形咱們還要去找兩個助拳的人。”

    老夫點點頭道:“兄弟也是這個用意。只不知何人有此等能耐。”

    谷三木思考了一會道:“中原武林首推少林武當,卻在青黃難接之時。要找助拳的人非得自隱逸山林中的奇人逸士著手!”

    老夫想不出,谷三木卻像是胸有成竹的模樣,老夫忍不住便開口問道:“谷兄想出什麼適當的人選麼?”

    谷三木嗯了一聲道:“那天下第一莊主,你看如何?”

    老夫啊了一聲,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此人功力絕高,而且他與谷兄還有一段交情。”

    谷三木接口又道:“還有一個是我的故人,若能將他一併請到,咱們再也不必怕那郭以昂及神龍兩人。”

    老夫哦了一聲道:“那人是難?”

    谷三木忽然面上露出遲疑之色,似乎有些頗難出口的樣子。

    老夫心中大奇,那谷三木為人生性直爽,若是他有不願說出的事,便不會事先提出,這時他既已開口說出一半,卻又不繼續下去,實是大異於他平日的個性,是以老夫忍不住又追問一句道:“久聞谷兄一向獨行江湖,絕少與人有所牽掛,此人是谷兄故友,兄弟倒是沒有想到。”

    谷三木遲疑了一會,緩緩說道:“此人與我關係非淺,但我與他之間卻久有閒隙,十餘年都未通訊息,你自然不會知道了。”

    老夫啊了一聲,谷三木微微頓了一頓,又繼續接口說道:“此人姓白,名喚霜翎,你一定從未聽過。”

    老夫口中唸了兩遍,果然從未聽說過,不由奇道:“這位白霜翎的功力如何?”

    谷三木不明白老夫的意思,接口又道:“白霜翎出道後,不到一年功夫便不見行蹤,幾乎從未涉足武林,江湖人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但他一身功夫較之谷某絕不多讓,有幾項特殊功夫更加厲害之極。”

    老夫吃了一驚,谷三木說話一向實實在在,他如此說決非謙虛之辭,這白霜翎的功夫竟不在他之下,若是行走江湖,怕不就揚名八疆!

    谷三木輕嘆了一口氣道:“他行動武林不久便隱逸不出,據聞在西疆一所寺廟內帶髮修行,我與他已有十餘年不見面了。”

    老夫發現谷三木面上一片落寞之色,似乎提及這白霜領便引起他心頭無限感慨,老夫心中雖奇,但推論之間,可能他與白霜翊互有閒隙,不足外道,是以不好再問。

    谷三木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咱們為今之計,還是先要找出郭以昂入關的真正企圖再說。”

    老夫點點頭道:“助拳之人既然已有決定,找尋起來倒也不致花費太大功夫,只是如何找出郭以昂等人的真實企圖倒有幾分困難!”

    谷三木想了一想說道:“依我之見,咱們還是先去少林一趟。”

    老夫嗯了一聲,谷三木接口又道:“若是神龍真要直撲少林而去,此時恐已開始上路,咱們先趕至少林,若郭以昂也在嵩山出現,那麼來意便甚顯明。”

    老夫點頭說道:“不錯不錯,咱們可得趕一程了。”

    於是兩人離開現場,急急向嵩山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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