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神龍生得中等身材,雙目之中精光時隱時露,一望而知便是內家造詣極為高深之人。
郭以昂望了神龍一眼,口中沉著地緩緩說道:“原來這一位便是轟動武林的神龍大俠,在下眼拙,倒是有失敬意。”
神龍望了他一眼,口中冷冷哼了一聲,態度相當狂妄,然後他的目光便開始四下掠動。
他目光在老夫面上停留了一下,然得再望了黃衣僧人一眼,似乎微微帶著詢問的意思。
這時少林主持天凡大師上前一步,微微合什,沉聲一字一字說道:“貧僧風聞此次西疆飛龍古寺進襲敝門,乃是神龍大俠幕後主使,但內心之中總是存有數分疑惑之心。今日紅衣飛龍僧人駕臨寒寺,神龍大俠又親自接踵駕臨,如此看來,傳言果是不虛的了?”
神龍回過目光來,微微一頓,望著天凡大師緩緩開口問道:“這位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天凡大師見他對自己方才一番話不作任何表示,反倒問起自己,略一沉吟說道:“貧僧天凡——”
神龍嗯了一聲,點點頭道:“原來是天字輩份。少林主持方丈此刻何在,有煩大師傳言相告,就說……”
他說到這裡,似乎發現天凡大師面上流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不由怔了一怔,停下口來。
天凡大師微微吸了一口氣,抑止住激動的心情,緩緩開口說道:“本門主持遞逢閉關,不克外出接待各位。”
神龍噢了一聲,望了望天凡大師緩緩說道:“那麼,少林一門決策,可是落在大師手上?”
天凡大師微一沉吟說道:“不錯。”
神龍嗯了一聲道:“那麼在下有幾句話向大師說明便成了。”
天凡大師望了他一眼,只覺他面上陰陰沉沉,卻是不露深淺。
神龍略略一頓說道:“在下此次來到中原,其原因想來大師是聽說過的了?”
他語氣之間甚為狂傲,天凡大師雙目一軒,忍不住冷冷說道:“施主有意瞧少林一脈不順眼,何必假借以西疆武學與中原一較長短的堂皇之辭,不如干脆直截了當,登門求戰。再者——”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忽然停下口不說,神龍沉聲說道:“大師還有什麼話說,不必吞吞吐吐!”
天凡大師哼了一聲繼續說道:“再者施主既是自持西疆絕學,何必假手飛龍古寺,挾持來犯,施主一人登門豈不更為轟轟烈烈?”
他這幾句話說得諷刺激迫兼而有之,神龍面上神色鐵青一時倒也答不上話來,他側目望了那黃衣僧人一眼,又再看看散在四下的紅衣飛龍僧人,沉聲對黃衣僧人說道:“看這模樣,飛龍陣式與少林羅漢陣對抗已經結束了?”
黃衣僧人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一十八位紅衣僧人個個面上帶著又怒又愧的神情,神龍心頭暗暗吃驚,口中卻嗯了一聲淡淡說道:“看來西疆飛龍陣的確較少林絕學大陣要遜一等?”
天凡大師重重地喧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猜錯了,苦非有這位谷大俠仗義出手,敝寺目下已在西疆奇門毒煙之下個個束手待斃了!”
他有意將奇門毒煙四字說得極重,那神龍面上掠過一絲詫異之情,似乎他並不明白這奇門毒煙之言從何說起,不過他也沒有繼續追究下去。倒是側目望著老夫及郭以昂,沉聲說道:“這位尊姓大名?”
兩道眼神如電直注老夫,老夫哼了一聲,心中對他如此狂傲極為難耐,冷冷地道:“荒野人士,不提也罷!”
神龍碰了壁,狠狠地望著老夫,口中卻冷然道:“還有一位呢?尊姓大名?”
郭以昂忽然哈哈一笑,緩緩開口說道:“還是不說的好,說出來咱們之間便不好看了。”
神龍咦了一聲,不明白這一句話是何用意。
那黃衣僧人走上前去,在神龍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神龍面色斗然大變,目光過往在郭以昂面上,沉聲說道:“原來是蓋世金刀駕到,是在下眼拙,是在下眼拙!”
郭以昂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
說話之間,目光掠過老夫面上,微微頷首,老夫明白他乃是叫老夫不要說出他的身份。老夫這時心中暗忖郭以昂此來中原,不但不是與西域神龍有所勾結,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在少林極端危急之際,反而以金刀谷三木的身份助拳,若說世上果有機遇安排,恐怕要以此為最了。
老夫心中思念不止,那神龍想是因局勢太過於奇特,一時想不出適當對策,尤其他不知道郭以昂此來少林的目的為何,於是頓了一頓,微微放緩聲調道:“在下久居西疆,卻早聞中原蓋世金刀俠名如日之中天,普及四境,今日有幸一見谷大俠,真是幸何如之!”
郭以昂卻不與他虛假客套,微微一笑道:“若是谷某傳聞不差,閣下此來中原少林,乃是要挑引起一場武林空前大混亂,是麼?”
他一言開門見山而出,神龍微微一怔,雙眉一軒,已有怒意,峻聲答道:“正是如此。”
郭以昂嗯了一聲道:“那麼谷某此來少林,就沒有白廢功夫了。”
神龍咦了一聲道:“谷大俠上少林助拳,乃是受人之託,豈言白廢功夫?”
郭以昂微微一笑道:“閣下錯了,谷某此來並非受人之託!”
神龍噢了一聲,雙目中神光閃爍不已,似乎在內心裡盤算難定,過了片刻,始緩緩說道:“那麼谷大俠此來少林,難不成是機緣巧合,碰上的麼?”
郭以昂仍是搖首道:“說明白些,谷某乃是聽說閣下要上少林大雄寶殿,這才漏夜趕至,總算時候趕個正著,不早也不晚!”
神龍面上神色又是一變,沉聲說道:“這麼說來,谷大俠是衝著在下一人而來的了?”
郭以昂微微一笑,他心中明白下一句話只要有半分差池,立刻便是一場決戰,是以微微一頓,心頭藉機沉吟了一刻,緩緩說道:“谷某此來要想和閣下說幾句話,其中關係甚為重大!”
神龍見他說得嚴肅,不由微微一怔道:“為了幾句話,谷大俠長夜奔波,何況咱們素不相識,這叫在下怎麼……”
他話猶未完,郭以昂連忙搖手道:“谷某這幾句話,雖不是惡言兇語,但也不是好話,萬一說出來不夠中聽,後果如何谷某可不敢預料。”
老夫在一旁看得清楚,聽得明白,那神龍氣氛囂張不可一世,但郭以昂句句語言緊緊相扣,反覆幾次對話,已然處處佔得上風,那神龍發言乃在被動之勢,再也顯露不出狂傲之氣焰。
郭以昂說完話,一臉作出等候的神情望著神龍,便有要等待他的回言。
神龍面色陰沉之極,冷冷地道:“谷大俠有話請說,在下就此洗耳恭聽。”
郭以昂嗯了一聲道:“谷某敬勸閣下三思而行,率群僧立即退出少林大雄寶殿,以免踏向千古巨憾。”
神龍仰天冷笑了一聲,緩然說道:“就憑谷大俠這一句話麼?”
郭以昂微微一笑道:“非是憑在下這一句胡言亂語,只望閣下看谷某這一張薄面。”
神龍口中冷笑不絕,但雙目之中神光卻左右搖曳不定,分明在心中思考不下。直到過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神龍忽然開口道:“谷大俠雖未說明原因,但話中用意,在下自然能夠明瞭,試想在下不遠千里跋涉而來中原,不論目的結果如何,若是竟然因谷大俠一句話,便掉頭而去,在下豈非對自己太過不去了?”
郭以昂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說道:“那麼以閣下之見,仍然預備以奇門陣式,漫天毒粉等一切手段,攻打少林古寺是麼?”
神龍被他在言語之上屢屢逼迫,似是心頭火起,面色一沉,冷冷地道:“這個不容谷大俠費心!”
郭以昂呵地一聲大笑道:“這麼看來,這一場架是免不了的了!”
神龍哼了一聲,沉聲道:“是麼?”
同時間他足下一移,已和郭以昂打了一個正對的照面。
郭以昂面上神色一寒,隱約見他胸腹之間微動,顯然是在暗中運氣調息,準備驚天一擊!
老夫斗然有一股緊張之感直襲心頭,只見神龍雙目如鷲寒芒四射,雙足一前一後微微半屈,左掌斜伸在背側,右臂平伸,就指如劍,不住凌空虛虛點劃,那郭以昂立身一丈之外,只覺胸腹大穴,悉數為他虛點指式所封。
郭以昂面上神色登時便緊緊繃起,他長吸一口真氣,雙目緊隨著神龍的指尖不住移動。
老夫只見神龍虛空點指之式越來越慢,彷彿整個右臂上負擔了若干沉重之物,移動之間滯然生風,極為深沉。
那郭以昂面色陡然大變,雙目之中閃過一絲驚亂之色,老夫直覺判斷,神龍乃是在施展一種極端厲害的功夫。
說時遲,那時快,神龍身形陡然一起,右臂疾伸而出,指式一吐,嗚地一聲,勁風劃過半空,在郭以昂周身平空湧起一股暗勁。
郭以昂身形如電,緊緊跟著神龍一葉之式,向後平掠飛開,神龍冷哼一聲,欺身而至。
郭以昂身形才一落地,眼前又是一重灰影,他突然大吼一聲,左臂反掌一揮劃出,右掌斜握,疾疾推將出去,內家劈空掌力有如怒滔裂岸,洶湧而至。
只聽“呼”“呼”之聲響起,兩人身形均為這一窒,神龍輕輕飄下身來,距那郭以昂仍是一丈之遙。
兩人這一初度交手,出招沉重之極,發出劈空暗勁在半空互推散向兩側,一直吹向大廳兩邊牆上火炬,火光不住噼啪搖曳,這等威勢莫說直接擊中,便是帶過邊,觸及角,也非得筋殘骨傷不可!
郭以昂後掠一步,右掌平平橫胸而立,一字一字說道:“谷某有言在先,尚望閣下三思而後行!”
神龍身形一凝,雙目注視著郭以昂,面上忽然流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
老夫一旁看得清楚,心中不由一震。只見他右手自肘而下不斷顫動,忽左忽右,顯得柔軟之極,乍見之下彷彿自肘以下已無硬骨存在,彎曲轉折之處似可為所欲為,對敵之際可採取任何角度。
老夫看在眼內,瞿然而驚,霎時想起一件事來。
那年金刀谷三木曾對老夫說過,天山一脈,有一套絕傳功夫,喚作“蒼鷹點”,一共八式,全是以內力夾在指爪之中施出,非有極為深厚的功力,根本連施展也無可能,但一經練成,威力之大,乃是令人不可思議之事。
那一年穀三木行俠江湖,曾逢一大漠老人,武術極為精深,谷三木與他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先是空手對敵,後來打得性起,竟然亮出蓋世金刀。
那大漠老人手持長劍,招式繁雜無方,谷三木猛攻不能取勝,後仗內力較深方佔得上風。
那老人突然施出古怪劍式,谷三木金刀盡出,全力封守,卻仍然被逼倒退了八八六十四步之多,事後谷三木明白此乃是“蒼鷹點”絕學,嘆為天下劍式之絕,便是告知老夫時,仍然讚不絕口。
此時老夫見神龍以指代劍,招式變化無方,便知他竟學得“蒼鷹點”。郭以昂只覺神龍出指如風,已知對方將全力攻擊,他一瞧之下已知其中厲害,再也不及多想,長嘆一口真氣,後退半步。
老夫想起谷三木曾說憑其畢生武學,也找不出能在對方“蒼鷹點”施出之中出式反攻,僅能固守而已。這時郭以昂已被罩入指影之中,老夫聚精會神看他究竟如何應付。
只見神龍右臂猛吐,指尖由上而下疾劃而過,指風嗚然響起。
郭以昂面上流露過緊張的神情,他雙目絲毫不敢移動,右掌一對橫置於胸前。
其實此刻那神龍距他仍有大半丈之遙,但在這等絕頂高手出招之下,這一段距離不過只有數寸,神龍那一臂數指運出內功委實比精鋼長劍絕不稍遜,加之隨時可行虛空吐勁對敵之際,較持長劍更不知威猛幾何。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神龍足下猛可向前疾衝一步,然後漫天全是一片勁風破空之聲,“蒼鷹點”的精華,已在他奪得主動之後悉數施出!
神龍手臂東揮西削,在空間劃出不規則的線條,但在郭以昂的眼中,這每一根線條隨時都有劃到自己身上的可能性。
只見郭以昂雙目精光不住閃爍,緊緊的注視著神龍飄忽無比的攻勢,足下不住向後移退。
猛然之間,神龍攻勢全收,右臂虛空一停,隨著口中吐氣開聲,平空一劈而下。
這一式神龍乃是出神力,希能一擊獲勝,十二成內家真力發出,掌緣掃過空氣已響起銳嘯之聲,饒是郭以昂立身數尺之外,衣衫長袍已被吹得向後急壓,迎風欲裂。
全體在旁觀戰的人,包括老夫在內,都瞧出這一式乃是神龍最後殺手,不由一同脫口大呼一聲,郭以昂能否脫出天山亙古絕學“蒼鷹點”之危,端看在這一招了。
只見郭以昂仰天吸了一口真氣,一直未曾動過的右掌,這時平平拍在自己腹上,掌緣向內,虎口向外,閃電般一飛挑出。
他這一挑之式,方位取得極為古怪,既非迎向神龍劈來之掌,也非以攻為守,反擊對方要害,而是胡亂向右側前方虛空施勁。
老夫看得一呆,那知突然之間,半空發出一聲悶雷聲響,隨著郭以昂右掌飛揚之勢一路隱隱響個不絕,生象是長空鳴雷,集久難消。登時大廳之中,迴音四下起落,好一番威猛之勢!
神龍力道已吐,平平擊向郭以昂左腹,但覺尚距有半尺開外時,內力再也休想遞進半分,虛空之中郭以昂身前似乎布上了一層無形的網,“波”“波”數聲連響,神龍攻出的招式悉數遭受封閉彈開,整個綿綿不絕的攻擊,登時為之一滯。
老夫看得只覺心中一緊,這郭以昂竟然練就了護身真氣,神龍內力便是再強,也是意料不到。
這時方才看出郭以昂隨手向外前方繃出一式的奧妙來,只聽悶雷之聲不絕於耳,呼呼勁力忽然在空中打了一個迴轉,正好自背後襲回,對準神龍又驚又怔,緩緩倒退的身體。
老夫忽然忍不住脫口高呼一聲:“好功夫!”
神龍招式雖已走老,他感到身後一股勁風直壓而來,一探之下便知用的是純粹綿長內勁最為持久難防。
此刻他心中狂傲之氣早已消失殆盡,繼之而起的則是謹慎小心之感,只見他吸了一口真氣,左腳向外一橫步,右腿倒踩七星步,滴溜溜地打了一個轉身。
郭以昂的內力持久不散,始終壓集在神龍背脊之後,這時神龍右掌斜斜削出,一股內力應手而發,帶引著那一股綿長內力擊向地上,少林大殿地上所鋪的大石板,登時被這一股內力打裂好大塊!
神龍長長吐了一口氣,右掌原式不變,直待確定餘力全消之後,這才緩緩收回胸前,望著郭以昂冷冷地道:“谷大俠金刀立威,揚名天下,想不到掌上功夫,也自高強如斯,在下佩服,佩服!”
郭以昂想是剛才情急之間,內力過於消耗,胸腹之間不住起伏,好一會才平息下來,他淡淡一笑,望著神龍慢腔細語說道:“若是谷某眼光不花,方才閣下以指代劍,所施的可是天山一脈絕學?”
老夫心中暗道這郭以昂果然見多識廣,一眼便道出那“蒼鷹點”的來歷,果然神龍似有驚異之色,他微微一頓,說道:“練招不精熟,例教谷大俠見笑了。”
他含含糊糊原是存意混蒙,但郭以昂面上神色卻忽然一沉,冷然說道:“那天山劍老是閣下何人?”
老夫的目光正好注視在神龍面上,只見他的神色斗然驟變,然後又現出急怒之色。
神龍面帶怒容,峻聲說道:“谷大俠,你問這個作甚?”
郭以昂卻也絲毫不假以顏色,只是面寒如冰,冷冷地道:“天山劍老一身古怪奇功,形形色色可謂天下第一奇人,但為人最是淡泊,生性與世不爭,閣下與劍老若有牽連,耳染目濡,豈會生出如此野心?”
神龍顯然已是怒極,表面反倒深沉一片,叫人分辨不出深淺來,他望著郭以昂,淡然一曬道:“不管在下與天山劍老是何關連,谷大俠方才所說,突生野心之話,不知如何說法?”
郭以昂神色肅然,望著神龍一字一字的說道:“閣下世居西疆,終生練武,造詣深厚已至此境,雖說學無止境,不能心足,但內含鍛練愈久,理當曖曖自蘊,深藏而不露,豈可乍起爭強鬥勝之心?名為以武會友,實則存心恃強控制武林,任一己之私,臠他人之足,此不謂之野心謂何?”
神龍面上不動聲色,彷彿對郭以昂這幾句話,聽在耳內,想在心中,過了片刻,他突然冷冷一笑:“谷大俠仁義居心,若是處於在下之境,便當如何?”
郭以昂正色道:“我麼?若非行俠仗義江湖,便當退隱山林,修身養性。”
神龍哈哈一笑,道:“谷大俠顯然是選擇前項了?”
老夫在一旁聽那郭以昂說得好,心中卻暗暗忖道:“他說否則便退逸山林之中,郭氏久居關外,這句話可以說得上,但這一次靜極思動,不遠千里前來中原,難道從此將要採取行俠四海,遍揚威名的行動了麼?”
老大心中思慮不止,郭以昂微微一笑,對神龍說道:“其實這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閣下思想不透,甚是令我費解,恐怕其中另有隱情吧。”
老夫以為這乃是郭以昂隨口所說,那知神龍面色卻驀然一變,以不自然的口音說道:“谷大俠,你——這是怎麼講?”
郭以昂吁了一口氣,冷然道:“閣下心中有數,谷某也不必多說,只是閣下因此而甘願與天下武林成為敵對,雖說這份豪氣前無古人,非閣下這等心機綿密之人,決不敢輕易行之,但究竟落得個以邪侵正之名,大大划不來呢。”
神龍驀然之間翻過臉,整張面孔板了起來,雙目之中寒光暴射,注視著郭以昂,一眨也不眨,好一會才冷冷地說道:“人稱谷三木金刀無敵,在下方才敬你數分,卻見其效果適得其反,谷大俠,咱們之間是不完的了。”
郭以昂微微搖頭道:“閣下敬請三思而後行!”
神龍似如不聞,以冷冰冰的聲調,一字一字地道:“谷大俠,你敢接我一招麼?”
老夫聽見這一句話,便知兩人之間,非得拼出個上下不行了,郭以昂忽然聲調激昂起來,仰大長笑一聲,道:“閣下施盡一切,谷某敢不相迎?”
他這幾個字,如同一個巨大的古鐘,驟然狂鳴,聲音宛如有形之物,不但在每個人的耳中撞激盪漾,便是四周每一木石皆生迴音,霎時竟響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般的音浪,嗡嗡不絕!
神龍也不再發話,他右手緩緩平舉當胸,只見他一探之間,一股白色的煙霧,自掌緣緩緩吐出。
老夫一見那白色氤氳,大異於一般運用真氣的象徵,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便知他乃是要施展一種極為厲害的獨門功夫。
只見郭以昂面上露出茫然之色,分明也弄不明白神龍這種功夫的來龍去脈。
只見那白煙愈冒愈濃,神龍的面上緩緩掠過一層紫氣,足步漸漸向郭以昂立身之處逼去。
郭以昂緩緩轉過身來,向後退開,老夫見他足下繞著弧形,才退數步,已轉過了方位,登時明瞭他乃是想佔取上風之地,疑慮神龍施展毒功。
驀然之間,神龍左掌自腰際向外一推,一股強勁掌風斜斜推開,緊接著又向右方斜削而下,兩股掌風一左一右,均是擊向郭以昂外側,完全偏差開來,顯得極為古怪,老夫只覺他這兩掌,一定懷有深意,只是一時看不出底細。
那知那兩掌之力一上一下,在空中一合,立刻產生一種迴旋之勁,只見郭以昂身形一滯,後退的足步竟然邁不開來!
老夫幾乎要脫口叫好,這種迴旋之勁,原是太極門中的心法,但總須兩人出掌相互配合,這神龍不但以一己之力,且僅以一掌連發兩式,居然產生迴旋之勁,若非老夫親自所見,委實難以置信。
顯然郭以昂也吃了一驚,神龍乘此一怔之際,右掌猛可一揚,呼地平平推出,一式‘推手’直擊而去。
右掌揮動之間,白煙隨掌式化作一道煙帶,詭異之極。
霎時郭以昂面上流露出緊張之色,上身猛可一幌,足下平移向左足足有五尺之遠,雙掌平封而出,不求攻敵,但求自保。
神龍掌式來近,內力吐放,郭以昂只覺四周空氣驟然一熱,一股刺膚之感立時襲體而生。
這一瞬間,郭以昂意識到自己已處於極端危險之境,稍一疏神,立刻便有性命之虞,對方這古怪的掌法威力奇大,而且目下在自己尚不明瞭其性質之時,又不敢出掌硬對,以防為異功奇術所傷。
郭以昂一身武學其實已運極境,只因對手太過強硬,他心中先存有幾分緊張之心,否則早已硬打硬撞,反擊而上。
他見神龍內力逼近,周身感到一陣炙熱之感,只見他足下一閃,向後輕輕飄出三尺遠近,同時間右掌一顫,巧妙無倫地在身後布出一張掌影,內力吐發而出,在空氣之中交相排動,向後輕輕飄出三尺遠近,激起呼呼風聲。
他這用力逼在掌風之中發出,立時將神龍那古怪的掌式遏阻,周身頓感清涼;他藉機長長呼了一口真氣,斗然之間大吼一聲,右掌一劃,反臂一震急搗而出。
這一拳他已用足了十成內力,想藉此一拳平反戰局!
霎時之間,大廳之內呼嘯之聲大作,彷彿平地驟起一陣風暴,老夫見過郭以昂的真功夫硬本領,尚不覺奇,其他一廳少林僧人,以及飛龍和尚個個面目失色,只怕此刻他們心中暗暗折服蓋世金刀果然名不虛傳。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神龍上半身斗然間向後倒折而下,雙手一幌,自腰際兩側一左一右平擊而出,右掌白煙未消,左掌指緣卻突然冒出嘶嘶黑氣!
一黑一白兩股煙交纏在一起,蔚成奇觀,老夫只覺心頭一震,一個念頭霎時流過胸中,忍不住脫口高呼:“青靈墨石掌!”
大廳之中的人,一齊發出一聲驚呼,老夫萬萬料不到這神龍居然會施這‘青靈墨石’掌力,看來郭以昂此番是難逃大劫了!
只見郭以昂在黑白煙層之中,猛地一矮身形,半仰起臉來,雙目圓睜,神光四射,一掌倒翻緊貼著頰際,也不見他有何動作,霎時之間,漫天濃煙四下散開,煙幕之中,郭以昂左掌順步揮出,神龍身形一個踉蹌,向後倒退兩步,郭以昂緩緩直立身來,右手撫在腰側,面上微露疲憊之色!
老夫敢保證當時大廳之中,除了老夫一人之外,決無第二人看清方才一擊的經過情況,倒並非老夫功力、眼神較他們各人為高,單是那少林天凡大師,功力便不在老夫之下,實是老夫明白郭以昂的身份,方才他一掌倒翻貼於臉頰,便是個掩蔽動作,暗地在千鈞一髮之時,吹出‘先天真氣’。
神龍驟施‘青靈墨石’掌,原已下了殺心,卻不料郭以昂拼力發氣,將他一陰一陽,一冰一烈兩股力道,凌空硬生生吹散,餘力不盡猶將他生生推出兩步開外,只見他一臉又是驚愣,又是駭然之色,望著郭以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夫此刻心中熱血高賁,神龍既已練就‘青靈墨石’掌力,其功力造詣之深,已至登峰造極之境,而郭以昂在萬分危急之時,被迫發出‘先天真氣’,攻敵之不備,取敵之難防,終於一戰成功,這兩人的功夫之深便是金刀谷三木、狼骨唐先生等人親臨,也未必便能討得好去。
顯然神龍萬萬不料眼前這位金刀谷三木竟是個冒牌貨,主要乃是郭以昂有此等功力,令他根本不會心生疑念,也便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發覺方才對方所施的乃是長白絕傳‘先天真氣’,還道是蓋世金刀內力絕倫,是以面上疑詫之色不減,始終想之不透,對方如何能在閃電一擊之下,安然脫身。
郭以昂緩緩吐了一口氣,望著神龍沉聲說道:“若是谷某兩眼不花,閣下竟然練成了‘青靈墨石掌’?”
神龍慢慢平息下疑慮震駭的心情,冷冷地道:“谷大俠,可是甚感意外麼?”
郭以昂呆了一呆,緩緩說道:“若非今日谷某親身經歷,只怕武林之中,對這‘青靈墨石’掌法,均已視為歷史性名詞,失傳多年從此再無後繼,谷某對閣下有此成就,委實嘆佩不已,只不過因此谷某心中憂慮卻更猶加幾分……”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神龍寒著臉,問道:“怎麼說法?”
郭以昂面色斗然放了下來,冷冷地道:“想昔年青靈師太揚名天下,曾以青靈墨石掌法,打遍中原八大門派掌門之尊,每施此掌,力道越發越重,掌掌內力聚而不散,到後來內力累積而成萬鈞之勢,令人再難抗衡,日後師太遭人暗算,青靈墨石掌自此失傳,數十年來,從未現露江湖,今日閣下突然施展,谷某心中登時明白,閣下乃是受了青靈師太所感染,想憑一己之力,仗恃各種神功,以天下為敵,由此看來,閣下動心於此,已非短日之事,根已深,蒂已因,再也消除不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面上神色甚為凝重,望著神龍一瞬下瞬,神龍冷哼了一聲道:“既知如此,谷大俠,還有何意見麼?”
郭以昂忽然微微一笑,道:“還是一句話,閣下萬請三思而後行!”
神龍此刻面對強敵,性子早已壓低,否則依他狂妄之性,怕不早已發作出來。他雙目之中,精芒四射,閃爍不定,好一會始沉聲說道:“在下行事之前,曾準備三年有餘,你想在下在此三年之中,思考斟念,還不夠多麼?”
郭以昂仍是微笑著說道:“思考斟念,均是佈置設計之力,若是真心思慮過,自當明瞭成功之望,甚為渺茫。”
神龍哼了一聲,道:“在下要作此舉,成敗早已不放在心上,但盡一切爭取目的,若是有任何阻礙難關,在下決定打通到底!”
郭以昂嘆了一口氣道:“這麼說,咱們之間是誓難兩立的了?”
神龍略一沉吟道:“若是谷大俠甘心為少林寺插上一足只怕就不會錯了。”
郭以昂笑了一笑,道:“谷某這一足是插定了的,只是閣下要記清楚一點,谷某之所以插足,並非為了少林門派!”
神龍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郭以昂頓了一頓,四下望了一眼,只見眾僧都默不作聲,望著自己與神龍,他此時也明白要想勝過神龍,實是毫無把握,即便要分上下,至少也是千招以後之事。
忽然他想到一事,忍不住開口說道:“方才閣下殺手連連,谷某招架得手忙腳亂,反倒將正事給忘了,現在想再請教閣下一事。”
神龍見他語氣大是和緩,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何居心,但一時也不便再扳臉作色,只淡淡地道:“谷大俠請說。”
郭以昂點點頭道:“那天山劍老,是閣下何人?”
神龍不料他又提起此事,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後沉吟了半晌,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在下與他,乃是忘年之交。”
郭以昂面上流過驚異之色,道:“那劍老一生行事淡泊之極,閣下豈會與之相交?”
神龍冷哼了一聲,只是一言不發。郭以昂見他不答,改口又問道:“敢問那劍老此刻在何處隱逸?”
神龍雙目一翻,兩道神光一閃射出,他望著郭以昂,說道:“谷大俠與劍老是何關係,為何一再追問?”
郭以昂忽然嘆了一口氣,道:“谷某……我昔日欠他一段恩情,迄今不敢相忘。”
他脫口說出,忽然想起若是如此說,豈非公開說谷三木欠天山劍老的恩情,以訛傳訛甚是不妥,但他話已出口,雖是察覺,也無法更改。
郭以昂心中思念,目光忍不住在老夫面上掠過。老夫對他微微頷首,表示明白他的意思,那神龍聽他如此說,倒是露出一臉驚詫之色道:“劍老隱逸多年,谷大俠何時與他見過面?”
這天山劍老與金刀谷三木,倒是真的對過面、過了招,想不到郭以昂也與之有過關連,這時見神龍問話,郭以昂面上流露過相當複雜的神情,又嘆了一口氣道:“十三、四年之前的事,迄今猶仍歷歷在目。”
他們兩人方才猶在作生死對拼,此刻提及故人,似乎將暴戾之氣消去大半。
神龍等了一會,不見郭以昂接口說下去,他知必是有難言之隱,不便再說。郭以昂仰起頭來,四下觀望了一會,忽然開口道:“這少林寺之事,閣下準備如何善其後?”
神龍怔一怔,忽然哈哈一笑道:“少林羅漢陣已破,飛龍僧人也立將趕回西疆,目的既達,兩下走開,不是立刻了結了麼?”
少林天凡大師怒哼一聲,插口說道:“羅漢大陣若非突遭毒霧迷害,豈會遭受瓦解之災?施主以非物要挾飛龍群僧在先,下毒迷害在後,尚要揚言少林羅漢陣敗散,貧僧雖理當再無嗔念,卻也抑不住不平之心!”
神龍面色一沉,忽地回過身來,對那來自青海的黃衣神秘和尚沉聲說道:“無塵,這少林和尚口口聲聲,說的什麼下毒霧迷害,究竟是何經過,你快給我說出來!”
老夫一聽,心中一鬆,原來這下毒霧的手段,乃非神龍所欲,純為黃衣僧人自作主張。
黃衣僧人望著神龍,欲言又止,神龍雙目一轉,已經明白事情經過,登時怒容滿面,道:“無塵,那玉牌呢?”
黃衣無塵僧人面上露出尷尬之色,半晌方自懷中摸出那面飛龍玉令,隨手一擲飛向神龍。
神龍虛空一把抓出,那玉令呼的飛向他的手中,他面色鐵青,望了天凡大師一眼,道:“天凡大師,恕在下方才言出無禮,實是不明箇中底細,在下這位同伴私作主張,大悖正道。今日之事在下立刻退出嵩山,理屈之處尚望大師擔待一二!”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倒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老夫心中暗思這神龍果有一代宗師之風,只不知來自青海的黃袍僧人究竟是何企圖。
天凡大師似乎想不到神龍會說這種話,也不料事情解決得如此順易,但又想到少林新遭大變,掌門歸升,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呆在當地,半響也說不出話來。
神龍見少林大師默然無語,也不再多說,緩緩轉過身來,望著那一十八位紅衣飛龍僧人,對為首一僧沉聲說道:“那日寺中賭賽之事,既蒙眾位大師千里迢迢奔波至此,感激不盡,就此勾消前言,這飛龍玉令大師請收回去吧!”
說著將那一塊玉牌交在為首紅衣僧人手中。
那紅衣僧人緩緩接過玉牌,低下頭來望了一眼,忽然臉上流露出激動之色,冷冷一笑道:“施主安排一切,發號施令,貧僧等敢不從命,何言感謝之辭。倒是貧僧等要拜謝施主所賜,飛龍古寺數十載不出西疆,這一番進入中原,做的全是轟轟烈烈,令人萬難置信之事,便是貧僧自等也不敢相信,今日回返西疆,待貧僧等好自閉門自省,想清楚後再親自面向施主請教,拜謝!”
說完最後一字,大袖呼地一擲,輕輕一揚玉令,反身便向大廳門外行去,其餘眾僧一齊合什,魚貫而行。
天凡大師微微一怔,那淨元僧人一步跨上前來,低聲說道:“師叔,便如此讓他們離去麼?”
天凡大師微微頷首說道:“事情始末已明,咱們也不必別生枝節……”
談對之間,那十八僧人已走出大雄主殿,為首一僧緩緩轉過身來,在廳外向內合什一禮,夜色蒼茫之中,昏黃燈光自廳內透出,映在他的臉上,只見一臉全是肅然、無奈、激動之情,他行完一禮,轉身便走下山去,十七僧人亦步亦趨,不多時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西疆第一大寺飛龍古剎打破數十年一貫規統,闖入中原直上嵩山少林,這個局面簡直不敢令人想像,總算天數安排,屢經周折,安然度過危難。
天凡大師望著飛龍眾僧消失在黑暗之中,心頭升起異樣的感覺,半響也發不出一言來。
神龍四下掠了一眼,對郭以昂微微一哂道:“善後之事豈不簡單明瞭,在下拔足一跑,不到半個時辰,嵩山之上又是香菸嫋嫋,梵唱不絕,有誰看得出來一夜之間發生了這許多事情?”
郭以昂望著他微微一笑道:“說得也是,那麼閣下何不現在便走?”
神龍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又道:“今日在少林巧遇中原金刀谷大俠,可謂天數安排,在下無話可說,只是有個小問題,要想請教谷大俠?”
郭以昂咦了一聲,微微詫聲道:“閣下有事問谷某,谷某真是受寵若驚。”
神龍不理會他調侃之言,面色斗然嚴肅下來,冷然說道:“中原人稱武林三絕‘灰衣狼骨,蓋世金刀’,今日在下有幸一會金刀,伸手探其有無,可惜無緣再逢以上兩位,在下請問谷大俠,那兩位功力與你相較如何,難道果然高強數分,排名其上麼?”
他說得一本正經,郭以昂一時倒被他問得怔住了,半響也答不出話來。
老夫心中暗忖,看來郭以昂在這武林三絕之中除了與金刀谷三木相會過外,其餘兩人未必見過,是以答之不出,倒是老夫方才還見過狼骨唐先生,那一身內家功力,萬萬不在谷三木之下。
心中思今之間,只聽郭以昂微微一咳說道:“不瞞閣下,灰衣狼骨功力之高,如海之遼,如江之澤,已脫凡俗而登聖境,折葉飛花,吹氣揚風皆足傷人於無形,谷某排名兩人之後,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老夫心中暗笑郭以昂信口開河,卻見說得嚴肅無比,那神龍聽在耳中,心中大大震動,半響答不出話來,過了片刻始緩緩道:“谷大俠與他們交過手了麼?”
郭以昂微微一笑道:“伸手知有無,谷某如此說,自非信口胡言。”
神龍嗯了一聲,不再多間,忽然揚起頭來,向黃衣和尚打了一個招呼,身形平平掠過地面,向後直飛過去。
老夫見他已萌退意,心中不由大松,那黃衣和尚縱身緊隨而去,郭以昂面上帶著平淡的神色,望著神龍一言不發,那天凡大師雙掌當胸合什,瞧下出此刻他心中正在思慮何事。神龍飛身至大雄寶殿門口,身形微微一頓,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道:“谷大俠,咱們還有後會之期麼?”
郭以昂仰天一笑道:“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咱們到處均有相逢之期。”
神龍吟然道:“既然如此,半月之後,在下與西疆絕谷之中恭候大駕如何?”
老夫心中大吃一驚,料不到這神龍竟然硬要訂下約會之期,郭以昂替谷三木之名,不答應便是示弱,答應又不知谷三木是否能夠趕至西疆,想來他此刻一定苦惱萬分,不知所措了。
那知郭以昂連考慮均無,一口答應道:“谷某敢不從命!”
神龍點了點頭,不再多說轉身便走了。
郭以昂望著神龍及黃衣僧人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之中,緩緩移動足步,未到大廳側方,倏然雙腿一盤,忽地坐在地上。
大廳中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老夫足下一點,掠到他的身邊,只見他雙目微闔,面上蒼白一片,胸腹間不住起伏,分明是在運功醫治內傷。
老夫在一旁不敢說話分散他的心神,只見片刻之間,郭以昂頂門之上冒出蒸蒸煙霧,汗水滾滾而下,全身也有些許顫動。
看此架式,郭以昂內傷猶自非輕,老夫暗暗忖想那神龍擊出青靈墨石掌時,倘若郭以昂不必自掩身份,全力施發‘先天真氣’勝負誰居實未可知,郭以昂吃虧乃在於冒替谷三木之名,不敢顯露‘先天真氣’神功,否則立將洩露底細。
心中思索之間,郭以昂面上忽然轉為血紅之色,在白色煙霧之中顯得極是神秘,所有少林僧人均默默圍站在四周,面上都露出焦急無比的神色。
大約過了有半頓飯的功夫,郭以昂頂門之上煙霧漸稀,面色已逐漸恢復正常。
又過了一會,他緩緩站起身來,只見他一身衣袍均為汗水浸溼,回首望了老夫一眼,以低沉的聲音道:“冷水!”
老夫一怔,立刻與淨元走到後院,抬出一大缸清水置在甬道之上,郭以昂一步一步走到水缸邊,右手緩緩伸出,只見掌心有如血砂一般。
他緩緩吸了一口氣,俯身將右掌浸入冷水之中,只聽‘茲’的一聲,好比一塊烙鐵放入水中一般,眾人一齊吃了一驚!
不到片刻,只見一缸清水忽然好比沸騰一般,自水底冒出水泡,不消一刻,整缸水全是滾沸不已,聲勢驚人之極,郭以昂緩緩將手掌拿出水面,只見掌心已轉常態,他面上神色之間也是一片輕鬆。
老夫駭然望著他,忍不住口中說道:“你,你……這是三味真火的功夫?”
這三味真火四字一出,整個大廳之中登時揚起一片驚呼之聲,只因此種神功太過驚人,方才郭以昂伸手入缸立刻水為之沸,錯非親眼所見的是難以置信。
郭以昂長長吐出一口氣,輕聲道:“今日好險,神龍若再晚走半刻,我一定支撐不住,露出破綻!”
天凡大師高高宣了一聲佛號道:“谷施主此刻體內感覺如何?”
郭以昂搖搖頭道:“好厲害的青靈墨石掌力,我全力制止未讓他發作出來,但先遭寒風一吹,毒素立時入骨浸經,我運足內力仍不能抑止寒毒散發,只得用三味真火,與之硬抗,總算能夠逼出寒毒,相傳這青靈墨石掌自施展以來,從未有人能夠逃出掌下,今日親身經歷果是不虛……”
老夫吁了一口氣道:“不錯,這神龍身兼數門之長,天山絕學也曾浸淫,加之才華過人,實是中原武林一大對手!”
郭以昂微微一笑,老夫忽然想起若是要算中原,郭以昂世居長白關外,也非中原門派,自己所言實是說得沒加考慮。
這時天凡大師對郭以昂合什說道:“蓋世金刀俠名天下播揚,今日仗義助拳,解救我門於最危急之時,貧僧真不知如何言謝才是。”
郭以昂輕輕搖手道:“大師那裡的話,在下此來少林,實是想一會神龍,為的可是另外一樁事,湊巧遇上那黃衣和尚逼令飛龍僧人下毒相害,這種事便是任何人遇上,也會不平出手。實不算什麼?”
天凡大師仍是一臉誠摯之色道:“無論如何,貧僧代表本門向施主致謝。”
郭以昂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天凡大師又轉向老夫說道:“彭施主千里奔波,為了敝門之事,四下找人助拳,涉身犯難,義薄雲天,好在彭施主與敝寺掌教相交已久,貧僧斗膽自認彭施主並非外人……”
老夫不待他說完,雙手亂搖道:“大師不必多說,再說在下汗顏無已。”
天凡大師與老夫平日相見已多,聽老夫如此說,再不多言,只是對老夫誠摯一笑。
郭以昂這時神功已復,四下望了一眼,緩緩開口對老夫說道:“此處事情已了,我也當快走了。”
天凡大師知道這種奇人異士一向行蹤無定,也不好作留,倒是老夫覺得還有許多細節未曾了結,連忙對郭以昂說道:“咱們一起走一程如何?”
郭以昂望了老夫一眼,微微笑道:“我尚有要務在身,恐怕不便奉陪了。”
老夫啊了一聲,正等再說什麼,郭以昂已經揮揮手大步走向大殿之外。
天凡大師連忙跟上去準備送客,老夫心中一急,呼地一個箭步來到郭以昂身邊道:“暫請留步。”
郭以昂微微一怔,緩緩停下來望著老夫,老夫連忙說道:“你此去何處,咱們何時得以相見?”
郭以昂微一沉吟,低聲說道:“照目下情勢看來,咱們沒有再見面的需要了。”
老夫怔了一怔,也用細聲說道:“此話怎講?”
那天凡大師在數步之外見老夫與郭以昂忽然低語交談,只道我們商量什麼隱密之事,立刻駐足不前,郭以昂四下揀了一眼,低聲說道:“你與谷三木前來少林寺為助拳之事,郭某則是另有所圖,原先以為你們兩人也是為此事而來,故在中途發生接觸,此刻事情明瞭,誤會化消,此乃道不同不相為謀,郭某自有要事,咱們不會再見了。”
老夫啊了一聲,聽他如此說來,口口聲聲此來中原另有所圖,也不知究竟為了何事,但此時豈好隨便開口相問?一時再也接不下後去。
郭以昂微微一笑,繼續邁開足步便待離去,老夫怔在一邊,那知他走出兩步,忽然又收下足來,側轉身體對老夫細聲說道:“你此去見到谷三木,請為郭某帶兩句口信!”
老夫連連頷首道:“什麼?”
“你告訴谷三木,就說郭某對他一身功夫欽佩不已,再便是此次郭某冒替他名,並非有任何交情存在,假如再有緣相見,郭某還想請教他蓋世金刀絕技!”
他說完此話,掉頭便走了,只留下老夫一人怔怔立在當地,天凡大師走了上來,對著郭以昂的背影宣了一聲佛號,喃喃說道:“善哉善!我佛有靈,谷施主此去西疆,但願天佑地靈,凱旋而歸——”
老夫陡然被他此言提醒,郭以昂糊里糊塗以金刀之名與神龍定下後約,這事的結果不知究竟如何!
一念及此,老夫忍不住大呼:“喂!那半月之後西疆之約到底怎辦?”
郭以昂頭也不回,低沉的聲音劃過長空說道:“既已約定,谷某總得踐行不可!”
最後一字傳來,身形已渺,老夫呆了一呆,轉頭望了天凡大師一眼,緩緩說道:“大師,在下也要告辭了!”
天凡大師啊了一聲道:“彭施主不多盤桓幾日麼?”
老夫此時念及谷三木三人之困,心中憂急,連忙搖搖頭道:“此刻時間緊急,在下不能多言,主持圓寂歸升,在下無緣親見法體,實是遺憾終身。”
天凡大師登時露出泫然欲滴的模樣,老夫匆匆行一禮,告別大師,急急忙忙奔出大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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