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倒是沒人會懷疑,剛才他的身手錶現就太驚人了,在兩個人的攻擊下,躲避還擊,一氣呵成,他是手下留情,否則他可以把孫小琴放倒的。
不過這也可以解說為他是不敢傷人,如果他真傷了孫小琴的話,哈吉泰的連珠袖箭一定不會饒他了。
局面陷入了僵持,馬回回退到了屋角。
那兒有一扇門,卻是通到裡間的,他們一動手,吳長勝已經先躲進去了,馬回回卻不在乎,他似乎吃定了這個老頭兒是最好對付的,他此刻就打算退到裡間去,抓住那老頭兒做人質。
孫小琴右手的槍被擊落了,左手卻很快地拔槍平舉。
但卻沒有開槍,因為吳長勝就在後面,她怕一槍會傷到吳長勝,一丈青翻腕探出一支短劍,看起來也是個老手。
哈吉泰在槍口的威脅下卻滿不在乎,微微一笑道:「馬雲海,好功夫,我的袖箭出手,被人躲開倒還有幾次,而叫人擋開這卻還是頭一回。」
馬回回只有苦笑道:「小王爺,那是您根本沒有把我當回事,您只要略用一分心機,我早就趴下了。」
「你倒是很看得起我。」
「小的怎麼敢冒犯哈小王爺呢,您是我們回疆的第一勇士,是我們大漠上的光榮,哪一次您住在小店,小的敢對您少一分恭敬的。」
「可是這次你卻勾結人,殺死了我的一個弟兄。」
「這可不關我的事,我在這兒開店,就不能不應付一下本地的有勢力的朋友,那四個人號稱四大天王,又有鷹王府的夏王爺撐腰,我惹不起他們,不過我也提出了條件,他們只帶走兩個漢人,卻不動您的弟兄。」
「阿魯弟兄卻送了命。」
「那是他太莽撞了,人家原本不想傷人,阿魯卻硬要衝上去,那許二爺只好給他一掌了,人家只是用肉掌,沒有用兵器。」
「馬雲海!那是黑沙掌,中人必死,此用武器還要更毒呢,刀子砍一下,未必就能致命。」
馬回回道:「我可不知道什麼黑沙掌、紅沙掌,我卻聽人說許二爺跟您對過一掌,卻叫你把他的手掌震得粉碎,可見黑沙掌並不是中人必死,而是那位阿魯兄弟的武功太差,他沒有您這身本事,行事就該小心,逞狠賭強,不能不顧命。」
「這麼說他是該死了。」
「小的不敢這麼說,我們尊敬勇士,卻不是祟拜那種不顧生死的蠻勇之徒。不怕死不是不要命,到非死不可時,我們不懼一死。但是在當時的那種場合,卻實在沒那個必要,小王爺,你是個講理的人。」
哈吉泰倒是被他說住了,冷笑道:「馬雲海,你的口才跟你的功夫是深藏不露,今天我算是領教了。」
「小王爺過獎,我在這兒開客棧,西寧這個地方人種多,品流雜,神仙老虎狗,三教九流都有,我若是沒有兩下子,這碗飯可不容易吃,可是跟您小王爺比,我就差遠了,早上的事,人家指名要找的是您小王爺,他們帶人走,我也攔不住。」
「可是你不該下迷藥。」
「孫姑娘,那可是為了你們好,真要動手,四大天王手底下絕不含糊,而且人家還有接應,架著水聯珠來的,要是打開了,我們一定難以倖免,我這店也完了。」
這傢伙處處是理,而且還真能說,孫小琴也給他封住了口,細想想,他的話也真不錯。
假如孫小琴跟吳長勝沒被迷住,別人侵入來,他們必然會抵抗一陣子的,而哈吉泰的那些弟兄勢必也會介入,雙方陷入了混戰後,對方那一挺水聯珠就不會只做做樣子了,傷亡一多,他們就更感對不起哈吉泰了。
哈吉泰冷笑道:「馬雲海,這些都算你做得對,但是有一件事,你卻該死定了,你販賣煙土!」
馬回回驚道:「小王爺,這話可不能開玩笑的。」
哈吉泰道:「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人嗎,青姑娘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馬回回知道這回是被人拿定了小辮子,說什麼也沒用了。
哈吉泰似乎也不給他辯白的機會,繼續道:「查禁菸土是官府的事,本來我管不著,但是你也聽過我的行事作風,我最討厭的就是禍國殃民的敗類,在大漠上,只要被我打聽到誰帶著煙土,不管是有多少人護送,我也絕不會放過。」
馬回回低下了頭,他當然聽過,有幾個回族的王公貪圖暴利,從阿拉伯的駱駝販子手中,以低價買進了大批的生土,利用身份,運進關內脫手,他們不但僱有槍手,自己也有裝備良好的槍兵。
但是哈吉泰卻不計厲害,硬堵硬截,把煙土攔了下來,加以銷燬。
為了這些行動,他犧牲了很多的族人,但也贏得了很多的欽贊與尊敬。
馬回回更知道,不管自己有多少的理由,但只要犯了這一件事,哈吉泰是絕不會原諒了。
照眼前的形勢看,他只有自救了。
好在手中有杆槍,槍指著哈吉泰,那是很有利的局勢,只要能控制住哈吉泰不靠近過來,只要能離開包圍就行了。
雖然旁邊還有別人,他倒不在乎,因為別人不橡哈吉泰那樣對販土客那樣深惡痛絕,一丈青自己也參與買賣,孫小琴是女響馬頭兒,她們不會硬找自己拚命,那個老頭兒根本不足懼。
所以他的槍比準了哈吉泰:「小王爺,各人有各人的求生方式,我也不是你治下的族民,所以我不必受你的管轄對不對?」
「對!但是天下人管天下事,你賺這種傷天害理的銀子,叫我碰上了,我就饒不得你。」
「小王爺,目前我手裡有支槍比著你,所以儘管你對我不痛快,多少也得要含糊著點。」
這種威脅對哈吉泰並不一定能產生威脅,他已不止一次的被人用槍比住過,但是他一次也沒低過頭。
這一次哈吉泰仍然是笑嘻嘻地道:「馬雲海,我找上的人從沒有漏掉的,你想想清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這家客棧在這兒開了多年,你搬得走嗎?」
「搬不走,不過我也不讓別人搬走,棧房地契上寫著我的名字,每年完稅納糧,規規矩矩,所以我一點不在乎,誰也佔不去,你小王爺也不行。」
「我不會要你的。」
「那不就結了,哪天你小王爺住膩了一走,客棧仍然是我的,我自己不來,找個人來經營仍是一樣。」
「你自己呢,躲著永遠不出面了?」
「那倒不必,我身子不出這西寧城都行,只要不被你小王爺截著,誰也奈何不了我。如果你小王爺守定了西寧,一輩子不離開,我也只有認了。」
哈吉泰笑笑道:「馬雲海,你真行,我不能不服了你,成!只要你有本事,你就溜溜看,然後我們那兒碰上那兒再算,反正你記住,我放不過你的。」
馬回回也笑笑道:「小王爺太看得起我了,我馬回回只是個生意人,你卻是個一族之王,只要小王爺有這份耐性,咱們總會見得到的。」
他一面說,一面向後退著,而且口中還道:「小王爺,往日是我在當家,對你小王爺惟恐巴結不上,你不管帶多少人,在這兒住的吃的喝的,我從不計較,你需多少,我也沒爭過,這次你把我逼走了,換個人來當家,可不會像我這麼恭敬,你這麼一大批人,算起帳來可也夠瞧的,到時候請你多包涵。」
哈吉泰臉色一沉道:「老馬,幸虧我以前也沒白吃白住你的,價錢你照開,我不領你這份情。」
馬回回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你住進來的時候也沒講價,回頭折算的時侯,你可別心疼。」
一丈青哈哈地道:「馬掌櫃的,你別拿這個來唬人,西寧城裡的客棧有定價的,你這一家也不是最好的,任憑你如何獅子大開口,也不能離譜。」
哈吉泰淡淡一笑道:「沒關係,叫他開好了。馬雲海,我哈吉泰從不欺人,也不會受人欺,你開出來的若是合理的價格,我一文不會少你的,若然你想敲我一筆,你可以試試看,誰有這個種,我除了有幾十個人,十幾杆槍之外,剛從天香樓還抬了一挺水聯珠回來,你有本事,儘可以吃下去?」
這一著反擊倒是把馬回回打得無法還手了,他本來是以為哈吉泰既然要在外面公開的混,就做不出那種耍賴的行為,自己開昂貴的房錢,可以難他一難的。
但哈吉泰卻不吃這一套,哈薩克行事一向都有自己的準則,奉行的是自己的律法,所以眼看著唬不倒對方,馬回回立刻又軟了,笑笑道:「小王爺,這是幹嗎呢?你又不是第一次住我這兒,我都是恭恭敬敬的,我只是說我不在的詩候,別人怕不會像我這麼恭敬。」
「誰在都一樣,馬雲海,我要找你,就找定了,你想耍什麼花樣都沒用,你要活命,只有一個辦法。」
「哦!什麼辦法?」
「第一,從此洗新革面,老老實實做生意,不準再去賺那個昧心錢。」
「這個,我可以答應,但是根本不在我,青姑娘知道,我只是經手轉運而已。」
一丈青道:「如果沒有你這個地方,他們想掩入耳目就沒那麼容易,而且也找不到路子。老馬,四大天王只管出貨,交到這兒就是你的事了,他們跟那些販子完全不沾關係的,所以只要你不幹,他們也沒法子幹了。」
「青姑娘,你是知道內情的,你也清楚每年要出多少貨,是多大的一筆收入。我不幹,他們肯放過我嗎?」
「四大天王已經死了三個,只剩下一個蘇老大已經無能為力了。」
「可是鷹王府的攝政夏王爺還有不少人。」
哈吉泰道:「馬雲海,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們這次護送的夏志昌,才是鷹王府的正統王公,夏維光已經完了,他以前所做的種種不法情事,都將被揭開,你別再妄想跟他合作發橫財了。」
馬回回道:「這些我都不管,我現在只想回到熱河老家種莊稼去。」
哈吉泰道:「那最好,只要你能回頭,我破例放過你一次,我的族人還不知道你跟天香樓的人勾結。我不說,他們也不會找你,否則他們活活的剮了你給阿魯報仇。」
「這麼說小王爺是打算放過我了。」
「不錯,否則你縱使手上拿著槍,又能阻得了我嗎?你幾時聽說過我天山雕被槍桿子嚇倒過?」
馬回回看看自己手中的槍:「小王爺,我知道你武功了得,但是再好的武功也擋不住槍子兒的,現在可不是前清,義和團的那一套已經騙不了人了。」
「我沒說我能夠避槍彈,可是一個人當面要拿槍打我還很不容易,不信你可以試試,你想用槍殺我,最好是在我背後,趁我不注意的時候發冷槍。」
馬回回道:「小王爺,我不會輕試,這種事情也不能試的,除非你硬逼我,既然你答應放過我,我會記住你的這番恩德。」
「慢來,我放過你是有條件的。」
「你要我放棄那種生意,我不是答應了嗎?你們整垮了夏維光,必然沒有了貨源,也做不成那種生意了。」
一丈青冷笑道:「馬掌櫃的,這一點我倒是不怕你口是心非,我們會把你店後的那條秘密道路切斷,那很簡單,只要把底下那塊大石頭炸掉,使得皮筏無處停留立足就行了。再者,我也會把山上的罌栗田報知官府徹底毀了它們,這行生意你已經到此為止了。」
馬回回的臉上這時說不出是什麼表情,他先前雖然是答應了什麼,但誰都看得出,那只是信口敷衍,沒有多少誠意的,可是一丈青的這番話,才真正的斷了他的措望,一下子使他變得很沮喪。
哈吉泰道:「你要想活命還得做一件事,就是帶我們到夏宮去。」
「夏宮!那是什麼地方?」
「馬雲海,你別裝糊塗,你知道那個地方的。」
「小王爺,你得講道理,西寧城裡根本沒有這個地方。」
「那是夏維光的秘密落腳處,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呢,我跟天香樓的人合作,它們雖是夏王爺的私人班底,但夏王爺從來沒跟我來往。」
一丈青冷笑道:「馬掌櫃,你又不老實了,天香樓那邊的事我最清楚,他們管出貨,你這兒管銷貨。」
「可不是嗎,我只轉個手,夏王爺也不會跟我親自交涉交易吧。」
「不過每次交易後,貨款都是你親自送去的。」
「那只是交給許武或是蘇洛蘇大爺。」
「沒有的事,他們都不管銀錢收入。夏維光永遠也不會讓手下的人經手銀錢,以免他們知道了實際的收入而起異心。我知道銀子都是夏維光親自來收取的,每次你都駕了一輛車子,送現金去點交,我們就要知道那個地方,我相信那就是夏宮。」
「青姑娘不知道那個地方嗎?」
「不知道,夏維光做事情很周密,沒有一個人能知道他全部的秘密。」
「那並沒有固定的地方,每次都更換的。」
「馬掌櫃!你別想唬人,夏維光到西寧來時並不守秘密,只有收銀子時才保密,而且我那兒也有一些人會趕去保護,每次交易都是幾十萬,而且都是用銀子,因為你們這一行誰都不信任誰,你收進的也是銀子或金子,一次有幾大口箱子呢,夏維光不會任意變動地方的,現在我們要你說出那個地方來。」
「那地方跟你們沒關係。」
「這個你別管,你說不說?」
「我若是說出來,你們就放過我?」
哈吉泰一笑道:「光是說個地方,我們怎麼知道真假,你還得帶我們去。」
「夏王爺是否在那兒?」
「你問這個幹嗎?」
「他要是在那兒,我帶你們去了,他還會放過我嗎?反正都要死的,倒不如讓你們殺了我。」
「把我們帶到附近就行了。」
馬回回道:「不行,那兒的防備很嚴密,在好幾裡外就密佈暗卡。」
哈吉泰道:「馬雲海,你寧死也不肯帶我們去了?」
馬回回道:「是的,小王爺,因為夏王爺說過,我如未經通知擅自前往,他就會要我的命。」
「他也不過要你的命而已。」
「要命有很多要法,夏王爺要人命的方法都是最痛苦的,所以這件事我無法遵命。」
哈吉泰一笑道:「馬雲海,你只有一條命,無論被誰要了去,你都沒得混了,因此我們相信你並不是怕夏維光,而是認為我們目前要不了你的命。」
「小王爺要這麼說也未嘗不可,至少目前我手裡有杆槍在手,要我的命,你們還得花些代價。」
哈吉泰一笑道:「我已經告訴你,我如果要你的命,一杆槍是保不了你的,積石崖的鐵獅劉球有幾十支槍在他身邊,我照樣一箭要了他的命。」
說著他抬起了手,馬回回以為他又要發袖箭了,連忙發了一槍。
這一槍他是對準哈吉泰的肚子發射的,因為一般人在避槍時,都是採取滾地的方法,所以他這一槍射得低一點,哈吉泰如果是用滾進的方式,的確很難躲開這一槍,即使不送命,受傷必將不免。
但哈吉泰卻是一反常情的跳了起來,一拔丈許高,使得馬回回的那一槍落了空。
馬回回的身手不錯,他發槍後並不去看那一槍是否命中,一個滾地已經進了後面的房間,朝門口又開了兩槍,這兩槍的目的是防止追兵的,相信哈吉泰與孫小琴要想追上來,也會被這兩槍嚇阻一下的。
他迅速的跳上了桌子,一腳踢開了窗子,正想跳出去,那知窗口伸進一支烏黑的槍管。
一支馬槍端在吳長勝的手裡:「把手裡的槍丟掉。」馬回回差點沒氣得一口血噴了出來。
在哈吉泰跟孫小琴的監視下他都能脫身,卻被一個瘟老頭子給攔住了。
看他端槍的姿勢十分生硬外行,這倒使馬回回不敢亂來了。
因為他知道這種人最危險,他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很小的一點刺激都會令他們勾動手指的。
手指搭在扳機上,槍口抵在他的肚子上,這種長程馬槍的威力,他也非常清楚,足可把肚子轟個洞。
哈吉泰與孫小琴沒有追過來,他們很可能是被那兩槍所阻,不敢貿然探頭,而且因為窗子是開在側面的,從門口那邊還望不到這邊,他們也還不知道此地的情況。
馬回回在心中飛快的盤算著,必須要趁快的擺脫這危險,等後面的人追來,那就無法脫身了。
他把手裡的槍輕輕的拋向對方道:「拿去好了。」
假如他用勁丟過去,一定會引得對方緊張而開槍,馬回回是個很有經驗的江湖客,他自然懂得如何處理這種狀況。
所以他的語氣很輕柔,臉上沒有一點敵意,動作也很溫馴,而且所用的力氣也恰到好處。
槍拋在吳長勝的手邊,一般人的自然反應,多半是伸手去接這支槍,只有一些老江湖才不會上這當,被對方引開了注意。
吳長勝看來土土的,而且他也像那些沒有一點經驗的生豐一般,連忙勻出一隻手來,撈住了他那把槍。
馬回回的目的完全達到了,他迅速地推開了墜在肚子上的槍口,人跟著跳出去,在空中他雙腳速飛踢向吳長勝的臉部。
這一手很俐落,也很陰毒,因為他腳上穿的是一種硬牛皮的短靴,這種靴子很結實,鞋底還釘著鋼釘,只要踢中了,一定是腦袋開花。
但是很邪門的,那老頭兒居然偏頭躲開了,不但如此,還把手中的長槍往前一伸一挑。
槍管戳在小腿的迎面骨上,痛得他幾乎要叫出來,但最絕的還是那一挑。
挑在他的腳面上,有硬皮擋住,倒是沒有受什麼傷,只不過把他的重心平衡挑得轉了個方向,本來可以腳先著地的,現在卻變成了後背先著地,砰的一聲,結結實實地又撞了一下。
馬回回的武功雖然沒有得過真傳,卻是下過苦功練的,這一下還摔得起,他臨危不亂,一個翻身站起,還沒立直身子,那老頭兒的攻勢又來了。
他可能是不會開槍,居然放著那大好的武器不用。
橫過槍托掃了過來,馬回回心中一寬,忘記了剛吃的苦了,飛快地握住了槍托,猛一用力,想把槍奪過來的。
哪知才奪到一半,對方不知用了什麼手法,槍托居然又從他手中滑了出去,跟著還是橫掃過來。
這次連躲都來不及,啪的一聲,打在右邊的臉頰上,還好勁力不強,只把他打得頭昏昏的,牙床沒碎,也沒受傷,老頭兒齜牙朝他笑了一笑,雙手握著那根長槍,手指卻沒有扣在槍機上。
這表示老頭兒無意用槍來威脅他,只是當作另外一件隨手的武器而已。
馬回回急著脫身,可是老頭兒卻又擋住路,把他緒在牆角里,一定要把老頭兒逼開才能逃走。
他不浪費時間,也不說廢話,下面飛起一腳,上面同時攻出一拳,這一拳一腳都很霸道,對方非讓開不可,吳長勝也果然閃到一邊去了。
馬回回的目的不在傷敵,有了空隙,飛快地向前衝了出去,才滑出一步,腿彎上一痛,身不由主地向前一屈腿,跪下了一隻腳。
這下子馬回回倒是真的火了,他一直埋頭苦練功夫,雖不出名,但是暗地裡,他也跟許多有名的高手較量過了,雖不是每次都獲勝,卻也沒有落敗過,最多打成平手而已,他自信可以躋身一流高手之林。
不久以前,他還露了一手,拍落了哈吉泰的兩枚袖箭,方今江湖上,能具有這種身手的人絕不會太多。
卻沒想到會在一個瘟老頭子的手下連連吃虧。
他實在看不出這老頭子有什麼起眼的地方,多半是因為他急於脫身,才給對方可乘之機。
去路還是被對方封死了,馬回回知道必須要打倒對方才能離開,而且要打倒對方,絕不是一拳一腳可以奏效的,他定了定心神,再度搶攻出去,這次他不是為了奪路,而是真正要傷敵了。
吳長勝雙手舞弄著長槍,姿勢似乎很笨拙,但是卻有意料不到的精妙,每在馬回回攻出一招後反擊回去,馬回回的拳腳老是差那麼一點被對方閃過,而對方的回擊卻沒一次落空的。
臉上、背上、胸前、腰下也不知捱了多少下,不是叫槍托拍一下,就是叫槍管戳一下。
下手不輕不重,馬回回皺皺眉頭就挺過去了,也沒有受傷,可是他的膽卻寒了。
尤其是他看見哈吉泰跟孫小琴都出來了,悠閒地環抱雙手站在一邊,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
更氣人的是一丈青,她的手裡還端著一盅茶,輕輕地啜著,似乎在瞧熱鬧,又像是在看戲。
馬回回洩氣地垂下了手,乾脆不打了,倒是那老頭子咧嘴笑道:「來呀!再賜教幾手,馬大掌櫃的,我老頭子多時沒活動了,這把老骨頭都快生-了,難得有你這麼高明的好手來陪我活活筋骨,實在太難得了。」
一丈青卻笑道:「吳大叔,真有您的,今天才算見識您神龍十二無敵棍法,沒有一式落空的。」
馬回回心頭猛地一震。
神龍十二式無敵棍法這幾個字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不敗神龍在青海也是一個極為響亮的名字,居然會是這個老頭兒嗎?
這下子馬回回變得規矩了,他也知道光是這老頭兒就足夠吃定自己了,何況還有個哈吉泰在呢!
因此他垂直了手,放棄逃走或抵抗的企圖,恭恭敬敬地問道:「原來您就是不敗種龍吳老爺子?」
吳長勝淡淡一笑道:「不敢當,大掌櫃的,不敗神龍現在連條泥鰍都不如了,難為你還記得。」
「不!夏王爺還常提起您,叫大家當心您的蹤跡,他們預料您遲早一定會來,只是他說起您的形貌,卻不是目前的這個樣子。」
「哦!他說我是什麼樣子?」
「他說您風度翩翩,是個美男子,穿著很講究,腰裡經常纏著一條盤絲雙龍軟棒,那是您的成名兵器,也是您的獨門標記。」
吳長勝哈哈一笑道:「這王八蛋簡直就是瞎了眼睛,油矇住了心眼兒,已二十年了,人還有不變的。」
「他說您的形貌可能會略微老一點,但是神氣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尤其是那枝雙龍軟棒,絕不可能離身的,說沒了那根棍,您就像……」
「像什麼?像螃蟹沒了螯,毒蛇沒了牙,是不是?」
「這兩句比喻本是您自己說的,青海上了年紀的人,差不多還記得。」
吳長勝有點感慨,嘆了一聲道:「夏維光那王八蛋有些地方沒說錯,他知道我一定不會放過他,遲早會來的,但是他卻沒想到,我能夠把從前的一切都放棄,整個地變了樣兒,就為了叫他摸不準、找不著,好了,馬掌櫃,痛快地說一句,你帶不帶路?」
「老……老爺子,不是我不肯帶路,實在是那個地方太危險,去了等於送死。」
哈吉泰道:「我把人都帶去呢?」
「那也沒用,進入到裡面,必定通過一條狹道,有四五十丈長呢,卻只有兩尺來寬,只夠一個人通過的,夾在山縫裡,上面放下滾石、擂木,有再多的人都不行,只要叫人發現,就準是個死路。」
吳長勝道:「不叫他們發現不就行了嗎?」
「那怎麼可能呢,夏王爺一到,那兒立刻就戒備森嚴,除非是平常王爺不在的時候,或許還能摸上去。」
吳長勝想了一下道:「這麼說夏宮是在山上了?」
「我可不知道那兒叫什麼,只知道那兒是王爺秘密歇腳的地方,我是去過兩三次,給王爺送銀子去的。」
哈吉泰道:「慢來,你送銀子去,送多少?」
「每次總有二三十萬兩銀子,外帶金沙,都是駱駝客用馱子帶來買貨,再由我轉送上去。」
「二十萬兩銀子裝在箱子裡,也有好幾十箱吧?」
「是的,五千兩一箱,裝在專制的木箱裡,四十多箱,一匹馬都拉不動。」
「那是用馬車拉,要是用人來抬,恐怕一個人抱一箱都很困難。」
「說的是!那箱子看來不大,卻有兩百多斤重,尋常的漢子,兩個人抬一箱還直喘氣。」
「這就是了,你每次送銀子,難道就是在山下,叫人一箱箱的抬上去的?」
「那倒不是,在山下另外有個地方,上面有千斤架,放下平臺來,連車子都可以用滑輪吊上去,只不過這條路更行不通了。他們不會放吊索下來的。」
吳長勝道:「好了!馬掌櫃的,我已經知道是什麼地方了,你不帶路也沒關係,只不過我老頭子對你有個希望,希望你別張揚,別去通風報信,說我們要去。」
馬回回連忙道:「這個您放心,這不關我的事,我幹嗎要多嘴呢,再說夏王爺早就警告過我,不得通知,不讓我往那條路上去,我若是想去獻殷勤,很可能在半路上就捱上一冷槍呢!」
吳長勝道:「本來照哈小王爺的意思是不肯放過你的,但我老頭子體諒你的不得已,賣我的老臉為你求個情,相信你也是個聰明人,夏維光的王爺不見得靠得住了,你若是巴結一邊兒,一個失算,就會後悔莫及,你自己估量著辦吧!請。」
他讓開了身子,放他過去,馬回回幾乎難以相信,望著哈吉泰,遲遲不敢舉步。
哈吉泰淡淡的道:「馬雲海,吳老爺子已經放過你了,我自然不會難為你,只不過你要記住,如果你再不收手,還要幹那個買賣,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馬回回拱拱手道:「小王爺,我老馬不習慣說假話,今天您各位手下留情,我會記在心裡,至於那份黑買賣,就要看您各位的了,如果各位扳倒了夏王爺,我想幹也不成,要是夏王爺繼續得勢,我想洗手也沒法子。」
吳長勝道:「好!馬掌櫃的,你這才是句老實話,要是你一口答應就此洗手,倒是令人難以相信了。」
馬回回這才拖著腿走了。
一丈青道:「吳大叔,您真知道夏宮在什麼地方?」
「不錯,我的確知道,在西山。」
「西山,那兒沒什麼地方呀?」
「過了千戶莊,再往山深處進去,山上有一處白雲觀,本來是個道觀,觀中的老道原是個江洋大盜,犯了事躲到那兒去,老王爺知道了,本來要抓他的,都是夏維光替他求情,說人家已經改過向善了,應該放他一馬,老王爺心地軟,也就答應了。」
「一定是的,我一聽馬回回說那兒的形勢,就知道沒有第二處了,那個老道把作惡的錢財都運來了,蓋了那麼一所道觀,原想好好享受一下子,所以把道觀蓋得很漂亮,想不到還是落在夏維光的手裡了。」
「難道夏維光把廟產奪了過來了?」
「那所道觀是私產,他如果不是強奪了過來,那個老道怎麼會準他手下的人一起湧了去作威作福呢?」
「也許是迫於威勢,或者是同流合汙呢?」
「都不可能,那個老道士的身手不差,我跟老範兩個人找到山上還吃不住他,幸虧老王爺出手才制住他的,而且廟裡的火工弟子有十來個,都是好手,那老傢伙也不是肯服人的,除了硬奪,他不會把一切拱手讓人的。」
哈吉泰道:「既然是老爺子認識地方就好辦了,我們快些去吧,只不過馬雲海那傢伙,我很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那傢伙兇狠驃悍,絕非善類。」
「他能在這兒窩上那麼多年,暗中又幹著那種買賣,而且被夏維光邀為合夥人,絕不是簡單的腳色,我的沒羽袖箭很少被人躲過的,他居然能擋開兩枝,可見他的武功也很不錯,我實在是不想放過他的。」
吳長勝笑道:「那剛才小王爺怎麼不反對呢?」
「老爺子已經說了話,我怎麼能不給老爺子面子呢?」
吳長勝道:「小王爺太賞臉了,只是我想到他既然能混出個局面,狠勁兒是有的,就算宰了他,也未必能問出個什麼來,再說先宰了他,還有他兒子跟店裡的夥計,甚至於還有他置在左鄰右舍的同黨,我們總不能不問青紅皂白,一起都殺吧。」
哈吉泰道:「那當然,這是西寧城裡,也不能隨便殺人,不像我們在天香樓,那兒他們已經明火執杖,公然亮出槍械,我殺了他們還有話說,抓住了馬回回,我也只能往官裡送。」
吳長勝道:「我放過他還有一個道理的,我知道他一定不捨得放棄這兒的基業,自然不希望夏維光垮臺,尤其是夏維光的天香樓已毀,將來要想支持下去,一定要更借重他了,所以我料定他一定會去通風報信的。」
哈吉泰笑了一笑道:「老爺子果然老謀深算。」
吳長勝笑了笑又道:「我雖然心中有個底子,卻不敢一定說準是那裡,而時機緊迫,又不能去瞎碰。倒不如放他一馬,讓他給我們帶路了。」
孫小琴道:「老爺子的算盤雖是打得不錯,只是他一跑去送信,我們再跟著趕了去,人家已有了防備了。」
「這個你放心,他不會逢人就開口的,一定要見到了夏維光才會說話,只要是帶到了地頭,我不會等他有開口的機會,就給他一傢伙的。」
他舉了手中的長程馬槍一笑道:「這玩意兒比我的雙龍軟棍是差多了,很多招式都無法施展,但是有一點卻是我的雙龍棍不及的,就是它能在遠處殺人。」
一丈青道:「那樣一來不就要驚動對方了。」
吳長勝道:「我們這麼多人進去,想不驚動對方是不可能的事,再說驚動敵人也有好處,對方一亂,我們就有混水摸魚的機會了。」
哈吉泰道:「老爺子是江湖老前輩,當年經常單槍匹馬,創下了無數英雄事蹟,這是我們萬萬不及的,有老爺於領頭是絕不會錯的。」
吳長勝輕輕一嘆道:「小王爺!你太客氣了,你跟夏少爺兩個人夜闖積石崖的那一戰才叫人佩服呢。也正因為有了你這樣的好手,我才敢定下這樣一個冒險的計劃,否則我只有拚著老命去硬衝蠻幹了。」
哈吉泰道:「好了!我們快走吧,我們不出門,馬雲海是不會走的。」
幾個人略微整頓了一下,就跨上了馬出門去了。
出了城後,吳長勝道:「小王爺,恐怕你要辛苦一下了,由這兒向西是一條直路,我們在十里外等你,我知道有條小路可以追上去,馬雲海若是要追過我們去報信,一定會從這兒抄小路,若是你等到了他,就躡在後面,在路上可以看見我們的。」
哈吉泰道:「那倒沒問題,我這兩條腿跑起來不會比騎馬慢,我等半個鐘頭,若是他沒過來,我就從小路追上來,相信他在後面也追不上我們了。」
吳長勝算了一下道:「差不多,我們慢跑十里,也要半個鐘頭,半個鐘頭不見他,那就是他還有點良心,果真不管事了,那樣子的話,放過他也是應該的。」
哈吉泰輕輕地跳下了馬,滾過一邊的草叢裡,四匹馬仍是向前慢跑而去。
雖然他們都沒有帶計時的懷錶,但是吳長勝卻很有計算,估計著快要到十里的地方,他手指著一棵大樹道:「我們在那兒等小王爺吧。」
馬才到樹下,樹上跳下一條人影,直落在那匹空馬上,正是哈吉泰,他急急的道:「老爺子真是算無遺策,那混帳東西剛過去將近五分鐘。」
吳長勝一笑道:「他是騎馬還是步行?」
「騎馬的,小路很不好走,也多虧他的騎術好,居然能一路跑過去。」
吳長勝道:「那上面跑馬只能走一半的路,因此我們還是可以到他前面的。」
孫小琴道:「跑了一半後,他轉到大路上不行嗎?」
吳長勝笑道:「那除非得有騰雲駕霧的本事,把馬匹給運過幾道斷澗去。」
「山路上有斷澗阻路?」
「是的!一共有三道,都是兩丈來寬,上面駑了獨木橋,人是可以走過去,馬匹就不行了,要不然,他把馬扛在肩上架過去也行。」
哈吉泰道:「要是隻有兩丈來寬,一摧馬,也就跳過去了,我曾經騎馬躍過三丈寬的斷溝。」
吳長勝笑道:「兩丈寬的距離是難不倒一頭駿馬的,只不過兩頭都是不到三尺的小路,既沒有緩衝的餘地,連馬匹直著都站不下,因為要順著澗邊走十幾丈,才能到達橋邊,接上對面的路。你們別去傷腦筋了,我說不能過就是不能過,咱們快跑一陣吧,那條小路雖然只能走路步行,卻省了有一小半的路呢,我們還得要快趕一程,才不會落後太遠。」
哈吉泰問道:「那條小路不會通別的地方吧?」
「不會,他真走上那條小路,就一定是上白雲觀去了,其實我只要多想,也一定會想到那個地方了,在西寧附近要找一個又廣闊、又能避人的地方還真不容易,青姑娘就在西寧都無法摸得到,一定就是那裡了。」
幾個人奮力加鞭,一口氣跑了下去,經過一處路口時,照例會有兩個人出來問訊的,都是鄉團的打扮,因為馬回回已經先洩了底子,說是夏維光會派人沿途埋伏,所以就由一丈青上前開路。
那些人果然是由夏維光帶去的,他們看清了馬上的一丈青時,都顯得頗為吃驚,一個人立刻掏搶道:「青姑娘,這麼晚了,你上那兒去?」
一丈青早已想好了答詞:「自然是上夏宮去,有緊急事件要稟報王爺。」
「青姑娘,對不起,你是不能到那兒去的。」
「混帳東西,我當然知道,但事情十分緊急,我非立刻稟告王爺不可,否則我會違令前來嗎?」
「什麼事情,你告訴我們,我們替你轉告好了。」
「那要等什麼時候。」
「如果確實緊急,我可以立即去稟告,那不等於你自己去了,至於你,王爺說過了,不是規定的人,誰都不準前去的,而且連我們也只能到達第二線,王爺在這兒的警戒,比在鷹王府還要嚴呢!」
一丈青略一沉思道:「好吧,那你把耳朵湊過來。」
那人不禁遲疑,一丈青道:「這麼重要的事情,總不成叫我扯著嗓子大聲嚷嚷。」
那傢伙這才把頭湊過去,一丈青低聲說了幾句話,大概這消息的確太驚人了,所以那傢伙情不自禁地把手中的槍口彎了下來。驚聲問道:「真的!在那兒?」
一丈青卻突然一掌切出,砍在那人的喉結上,同時也一抬腿,膝蓋撞向了對方的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