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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憑弔左家堡

    紅光一閃而熄,大殿迅快的恢復了黑暗。高光就借那紅光一閃間,看到了左少白和黃榮搖搖欲倒,不禁心中大急,縱身一躍,飛了過去。

    但覺異香迎面襲來,腳步還未站穩,人已摔倒在地上。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待三人醒來,發見被關在一座水牢之中,手腕和雙腿上,都套著粗如大指的鐵環,另以牛筋,繞身三匝,捆在一個石柱之上,自膝以下,陷入水中。

    黃榮目光環掃,瞧了四下景物一眼,低聲說道:“盟主清醒了麼?”

    左少白道:“醒了。”

    黃榮道:“他們只要放下石閘,堵住水門,不出一個時後咱們都得活活淹死,尚請忍耐一二,不可強行掙扎。”

    高光接道:“他們綁的很內行,手腕雙足之上扣的鐵環,分拉位置很緊,縱然咱們要掙扎,也有著用不上氣力之感。”

    左少白道:“最厲害的還是他們繞在身上這三匝牛筋。剛好捆在幾處大穴之上,除了用縮骨法先把三道繞身牛筋設法脫開之後,連運氣也受阻礙。”

    高光接道:“縱然用縮骨法。脫開繞身牛筋掙斷鐵環,但也無法劈開堅厚的石壁,出此水牢。”

    高光道:“黃兄這般說法,難道咱們就束手待斃,任人擺佈不成,”

    黃榮道:“兄弟推想那人不肯殺死咱們,卻把咱們送入水牢之中,想來定有作用,此時此情,既是不宜抗拒,何不留下氣力,找個適當機會,一舉脫身。”

    左少白道:“不錯,此時境遇,暫忍為上,咱們索性運氣調息一下,養養體力再說。”

    左少白幼小飽經逃亡之苦,養成了一種堅毅性格,臨危不亂,處此險惡之境,仍能保持鎮靜。

    高光想到被人迷倒之事,心中就氣憤難平,本待開口大罵一陣,一吐胸中憂鬱,但見左少白和黃榮,都能鎮靜如恆,心中暗道:“我如開口大罵一陣,故可稱一時快意,只怕要被盟主看小,說我貪生怕死了,強自忍下怒氣,閉口不言。

    大約過有一頓飯工夫,突聞一陣軋軋之聲,左側石級,突然裂出一扇門來。

    一個青衣少年高舉著一盞燈籠,緩緩走了進來,目光掃掠了三人一眼,冷冷說道:“三位最好別動逃走之念。”唰的一聲,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挑開三人繞身牛筋。

    左少白暗中提聚一口真氣,雙手猛力一掙,手中鐵鏈應聲而斷。那舉燈青衣少年匕首疾吐,刺了過來。

    左少白一側身,讓開匕首,說道:“在下並無與閣下動手之心。”

    那少年收了匕首,高舉起手中燈籠,說道:“閣下內功精深,神力驚人,佩服,佩服。”

    左少白淡淡一笑,默然不答。原來他一舉能掙斷腕上鐵鏈,自己也有著意外之感。

    那青衣少年探手從懷中摸出三條黑巾,道:“三位請先把雙眼蒙上,在下替諸位開去腳上的鐵鐐。”

    左少白道:“兄臺儘管動手,在下代你掌燈如何?”

    那青衣少年略一沉吟,果然把手中燈籠遞了過去,說道:“有勞了。”先蒙了多榮、高光的雙目,又把左少白雙目蒙起,接道:“開了諸位手銬、腳鐐之後,三位已算恢復了自由之身,因此,兄弟必得先在三位身上加上刑具,才可開去銬鐐。”

    左少白道:“兄臺儘管施為。”

    青衣少年應道:“好!閣下的豪傑氣度,叫人心折。”

    三人雙目被蒙了起來,也不知那青衣少年要加在三人身上的什麼刑具,但想來不外是精製的手銬。忖思間,突然覺著肩頭之上一麻,似是被尖銳之物刺了一下。

    只聽那青衣少年朗朗笑道:“三人肩上的關節要穴,已被釘入一枚金針,縱然有絕世武功,也難以施展,最好老實一些。”

    左少百暗中一試,果然兩隻手臂,都已無法拾起,心中暗暗吃驚,忖道:好歹毒的法子,當真是棋差一著,滿盤皆輸了。

    但聽那少年接道:“三位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雖然雙臂不能抬動,但兩腿、耳朵可聞,請隨在下的身後走吧!”

    也不讓三人回答,當先舉步行去。

    黃榮當先,緊隨那人身後,左少白居中,高光走在最後,聽聲辯位,舉步而行。只覺愈行愈高,似是爬上了一座級梯。地勢忽轉平坦,迎面涼風吹來,已然出了水牢,但感下面柔軟異常,似是正行走在草地上。

    大約一盞熱茶功夫,突聽那帶路少年說道:“三位可以坐下了。”

    此情此景,三人縱然有反抗之心,也是無反抗之能,只好依言坐了下去。

    少年待三人坐好之後,冷冷接道:“在三位的周圍,守有不少高手,他們帶有淬毒的暗器,如是三位逃走,格殺無論。”

    聲音微微一頓,接道:“本門主持,即將大駕親來,在下希望三位能夠據實答覆他的訊問,也可免去些皮肉之苦。”

    高光冷哼一聲,道:“大丈夫死而何懼,還怕什麼皮肉受苦,他如對盟主大哥,有所開罪,高老三可是一樣要罵他八代祖宗。”

    那少年怒道:“你只要敢說出一句辱罵本門主持之言,我就打落你滿口牙齒,拔了你的舌頭。”

    黃榮低聲說道:“高兄弟,不許多言。”

    高光話已罵到口邊,硬生生的嚥了下去。但聞步履之聲。逐漸遠去,漸不可聞。

    黃榮一耳伏地,聽了一陣,道:“盟主武功高強,可有法取下金針麼?”

    左少自嘆道:“我已暗中試過,無能取下。”

    黃榮道:“兄弟倒是有一個法子……”

    高光急道:“什麼法子快施出來,不用多談了。”

    黃榮道:“這法子倒是簡單的很,但必得設法避過四周監視咱們之人的耳目才行。盟主請側轉身子,我用口拔出你後肩上的金針。”

    高光讚道:“這樣簡單高明的主意,我怎麼沒有想到?”

    左少白估準方向,忽然側過身去。陡覺寒氣一閃,拂面掃來,左少白一提真氣,原姿不動的飛了起來,落在三尺以外,避開了一刀。耳際間響起了一陣格格嬌笑,道:“好俊的輕功。”

    原來那監視之人,就站在幾人身旁三四尺處,屏息凝神,靜靜不動,不但瞧到了兩人的舉動,而且把三人交談之言,也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那女子聲音接道:“此地已用你們不著,你們退下去吧!”

    兩個監視的大漢,應了一聲,轉身而去。左少白暗暗忖道:早該想到他監守之人就在身旁才對。微風颯然,夾著一股清幽的脂粉香氣,撲入鼻中。三人雖然目難見物,憑嗅覺已感覺到有人來到了身前。

    但聞那女子口音,傳入耳中,道:“你們據實回答我相訊之言,免得鬧出嚴刑逼供之舉。”

    左少白道:“那得要看你們問的什麼了,如是我們答不出,也是枉然。”

    那女子道:“自然是答得出了……”語聲微激一頓接道:“三位高姓大名,為何來此?”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我那兩位兄弟,一名黃榮,一名高光,我們無意到此,並非是有為而來,想來姑娘早己明白了。”

    那女子道:“諸位既然找上門來,瞧去了本門中不少密秘,我縱有放你之心,但卻無放你之理……”

    左少白道:“那要怎樣?”

    那女子道:“眼前只有兩條路走,一是加入我們關王門,二是把你們推入水牢,活活被水淹死。”

    左少白沉吟一陣,道:“請姑娘把我送回水牢去吧!”

    那少女目光一掠黃榮、高光,道:“兩位怎麼樣,要和他一起死,還是投入我們關王門下?”

    黃榮道:“咱們誓同生死,自是願追隨盟主投九泉之下。”

    高光道:“死如有鬼,我拼著打入十八層地獄之下,也要攪得你們舉家不安。”

    那女子冷笑道:“我殺人已不可數計,從未遇到過鬼,三位既有著同生共死之情,我就成全你們了。”

    左少白霍然站了起來,道:“那就有勞姑娘帶路。”突然跨上一步,行在黃榮身前。

    那黃榮早已有備,估準了左少白落足步位,張口咬去。

    他的動作迅快至極,而且認位奇準,但那女子的動作更快,忽然縱身而起,飛到黃榮身旁,右手一揮,疾快拍了過去。

    左少白飛腳起踢了過去。

    但聞啪的一聲,黃榮臉上中了一掌,只打得他身子搖了幾搖,才拿樁站好,一面右頰登時腫起很高。

    那女子出手的迅快,競令左少白和黃榮的預謀末成,黃榮被打的退了兩步,未能咬中左少自肩上金針。

    但左少白踢出的一腳,雖被那女子避了開去,但掠裙而過,毫釐之差,即把她傷在腳下,這電光石火的一擊問,那女子雖然搶了上風,但人卻驚得一身冷汗,她估算情勢,如是左少白剛才踢出一腳,能向左移動半尺,不論自己用何等身法,都無法避開他踢來的一腳。

    黃榮一運氣,止住了右頰傷疼,道:“盟主,咱們雖然目難觀物,也不能坐以待斃。”

    高光接道:“是啊!好歹也撈他一個墊底的,死而無憾。”

    左少白道:“很好,你們兩人靠我身後,以便彼此接應。”

    高光應了一聲,橫裡移動身形,向左少自身後靠去。忽然間,金風破空,一柄單刀,疾向高光掃去。左少白聽聲辯位,飛起一腳踢出,逼得那人收刀而退。

    那女子突然格格嬌笑,道:“好!三位豪氣驚人,我倒得領教,領教。”語聲甫落,劍風突起,分向三人攻去。

    三人臉上的黑紗未解,目難見物,聽風辨位,避開那攻來的劍勢,支撐數合,登時被鬧的張惶失措。

    黃榮心念暗轉,忖思今日之局,長此下去,三人都將傷在對方劍下,拖延時刻,無補大局,只有自己拋去生死之念,拚受劍傷,衝近左少白去,解去他雙肩上的金針禁制,使他雙手能動,解下臉上黑紗,還有死裡逃生之感。

    念轉意決,暗中凝神,辯準那劍勢來路,突然大聲喝道:“盟主小心……”身軀陡然躍起,斜裡向左少白衝了過去。他雖然算準劍勢來路、方向,但因目難見物,取的角度,仍有毫釐之差,忽覺肋間一疼,中了一劍。

    左少白一腳飛到,逼開劍勢,沉聲問道:“黃兄弟,你受了傷嗎?”

    黃榮自知受傷不輕,不敢答話,生恐一口真氣,提不起,倒在地上,當下一咬牙,借勢一個翻身,欺到左少白身後,口齒啟動,咬住左少自右肩後的金針,拔了出來,按道:“我受了劍傷……”話未說完,人已倒在地上。

    左少白右手疾舉,拉開了蒙面黑紗,右腳同時飛起,擋開了刺向黃榮的一劃。他來不及打量四周情勢,右手一翻,拔下左肩上刺的制穴金針,左手一探,抱起黃榮,右手疾出,拔下高光肩上金針,借勢躍起的身子,避開掃來劍勢。

    原來他在急切之下,競把大悲劍法中兩招奇學,以指代劍的用了出來,不覺間渡過大危,避開了對方三記絕招。高光左肩上金針被拔,精神大振,呼喝聲中,拉下蒙面黑紗。

    只聽一個嬌柔的聲音讚道:“好矯健的身手。”劍光突然消斂。

    左少白這才抽出時間,凝目望去,只見一個十八九歲的青衣少女,手中執著一柄寶劍,站在丈餘以外,神色間流現出一片驚服之色。

    高光低頭瞧了黃榮一眼,問道:“黃兄,傷的很重嗎?”

    黃榮睜開微閉的雙目,道:“死不了。”

    高光揚手指著那橫劍而立的青衣女,道:“我這兄弟可是你傷的嗎?”

    育衣女點了點頭,道:“不錯!”

    高光怒聲接道:“好!咱們算是沒有完了,我要不拆了你們這關王廟,就不能算替他報仇……”

    左少白搖手阻止住高光,肅然接道:“你劍上有毒沒有?”

    青衣女搖搖頭,道:“沒有!”

    左少白道:“可有金瘡藥物?”

    青衣女道:“有!”探手入懷,拋過來一包錦袋。

    左少白放下了黃榮,打開錦袋,倒出一把白粉,仔細查看了一陣,認定無錯,才解開黃榮衣服,替他敷上藥物,暗中施展傳音之術,低聲對高光道:“監視著那位姑娘,別讓她跑了,咱們此刻的處境,仍未脫險景。”

    高光四顧一眼,只見停身處,亦似是一座大殿,只是沒有神像而已。那青衣少女手中橫的寶劍逐漸的垂了下去,呆呆的站著不動。

    左少白替黃榮敷好了藥物,低聲對高光道:“好好的保護著他,我去取你兵刃回來。”

    大步對那青衣少女行了過去。

    高光對左少白早已敬服的五體投地,對他之言,一向是深信不疑。那青衣少女眼看左少白行了過來,毫無準備迎敵之意。

    左少白一皺眉頭,停下腳步,道:“姑娘可是施展詭計暗算,對付我們兄弟,但在下卻一向不主張暗算傷人。”

    那青衣少女緩緩拾起頭來,說道:“你能在一躍之間,避開我追魂之劍,武功強我甚多,我一向自負劍術精深,武功過人,今日和你動手之後,才知自己竟然這般的不行,唉!

    他們平日裡棒我、讚我,看來都是騙我了。”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和此廟何關?”

    那青衣姑娘道:“我是這關王廟中的住持,他們推舉我接這關王門的家門,但我現在決定不接了。”

    左少白道:“為什麼呢?”

    那青衣少女道:“你赤手空掌,我卻手中有劍,但我連你都打不過,還有什麼顏面,接任這關王門的掌門?”

    左少白道:“這就是了,姑娘幾時當了這關王廟的住持?”

    青衣少女道:“一年多了,我爺爺離開關王廟時就把我接來此地,要我代他住持廟務,臨去之時,告訴過我,如是他一年之後,仍不回來,就讓我接掌這關王派的門戶。”

    左少白看她神情嬌稚,言詞純真,分明是一位涉世末深的少女,心中暗暗奇道:“聽她口氣,這廟中住持是他爺爺,大約是不會錯了,奇怪的是那位糊塗老人為什麼競把自己至親的孫女,請來主持這關王廟,這其間只怕是別有內情。”

    心急轉動,忍不住問道:“你那位爺爺哪裡去了?”

    青衣女搖頭說道:“不知道,他只告訴我去赴一個朋友的約會,卻不料一去經年不歸。”

    左少白環掃了四周一眼,說道:“你那位爺爺可是至親的祖父麼?”

    青衣女道:“自然是親的了。”

    左少白一皺眉頭,又道:“姑娘的父母,可還健在人世麼?”

    青衣女兩道清澈的目光,凝注在左少白的瞼上,打量了一陣,道:“你這人問話毫無道理,我爺爺還好好的活在世上,父母自然是健在人世了。”

    左少白也不和她辯論,緩緩伸出手去,道:“姑娘可是自知不是在下之敵嗎?”

    青衣少女道:“不錯,我自知打不過你。”

    左少自道:“姑娘雖然傷了俺們一位,但好男不跟女鬥,咱們也不多怪姑娘了,但請把手中的長劍,先行交給在下。”

    他生恐有人闖了進來,手中無劍,膽氣不振,是以想先迫青衣少女交出長劍。

    青衣少女凝目沉思了片刻,道:“你在此等侯片刻,我去把你們的兵刃取來。”轉身欲去。

    左少白疾速的橫跨兩步,攔住那青衣女的去路,冷然說道:“不用了,姑娘手中長劍,暫借在下一用,也是一樣。”

    青衣女霍然退後兩步,道:“這是我施用之劍,如何能夠給你?”

    左少白道:“暫借在下一用,待姑娘送還我等兵刃時,在下自當奉還此劍。”口中說的客氣,右手卻疾仲而出,扣向那少女握劍右腕。

    一則那左少白手法佳妙,二則那青衣女毫無防備,竟被左少白一把抓住了手腕,奪過了長劍。左少白一劍在握,膽氣突然一振,反腕一探,長劍振出了兩朵劍花,冷冷說道:“姑娘可就是剛才那位訊問我等的人嗎?”

    青衣少女道:“不錯啊!哪裡不對了?”

    左少白冷笑一聲,道:“姑娘言詞柔和,分明涉世末深,但剛才那位訊問我們兄弟的姑娘,卻似是一位江湖見聞甚博之人,這片刻之間,易換了兩人,實叫在下猜不出用心何在?

    當時我們雖然目難見物,但姑娘的聲音,卻難瞞著我等的雙耳。”

    青衣少女道:“那人就是我啦!你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左少白道:“姑娘也許是在場的一位……”長劍一振,逼在那青衣少女身上,說道:

    “那位哪裡去了?請快些說。”

    那青衣少女緩緩向後面退了兩步,低聲說道:“她走了……”三個字說的低微異常,幾乎是連她自己,也聽不到。

    左少白心神一振,暗道:“看來這位涉世末探,心地純潔的姑娘,是他們有意安排下的一位替身,只不知她那位爺爺是何許人物?但得知其姓名,就不難查出她的身世了。”

    心中忖思,口中卻冷肅地喝道:“你可知道離此的道路嗎?”

    青衣少女點頭答道:“知道。”

    左少白劍尖一閃,抵在那青衣女後心之上,道:“如若我等能平安離此,在下決不傷害姑娘一毫一髮,如是中途有變,那就別怪我開罪了!”

    青衣少女緩步向前走去,一直未肯回頭望幾人一眼。

    左少白沉聲喝道:“高兄弟,扶起黃兄弟趕路,你們請緊隨在我身後五六步處,也免得驟遇強襲,應接不暇。”

    高光應了一聲,抱起黃榮隨在左少白身後而行,左少白手中長劍突然微微一挺,劍尖透衣而入,口中冷冷說道:“我知道你們這關王廟中,機關理伏甚多,但願姑娘不生惡意,送咱們兄弟平平安安的離開此地。”

    那青衣少女默不答話,人卻向一處壁角所在走去。左少白右手執劍,左手一把抓住那青衣女的左腕,故意高聲說道:“人心險詐難測,屈駕姑娘陪著我們兄弟一行了。”

    那青衣女仍是一言不發,也不揮手掙扎,任那左少白握著手腕而行。左少白心中的疑念,雖是越來越重,但想到先行脫險要緊,然後再設法追問,也是一語不發,任他帶路而行。那青衣女行近牆角,突然出右手向壁間按去。

    左少白忍不住問道:“這地方可是一道暗門嗎?”

    青衣女冷冷說道:“你既然知道了,還問什麼?”

    左少白道:“在下還要提醒姑娘一句,最好是不要妄生異念,需知在下只要有上一眨眼間的時光,立刻可取姑娘之命。”

    但聞一陣軋軋之聲,光滑無痕的牆壁間,突然裂現出一條暗門。青衣女一低頭,向裡行去,卻被左少白用力一拉,生生把她拉退回來,問道:“這暗門通往何處?”

    這青衣女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柳眉一跳,冷冷說道:“你這般多心善疑,如何能擔當大事,就算這暗門是通往地獄之路,我也陪著你們走的啊!”

    左少白只覺臉上一熱,道:“在下雖然輕談生死,但我不能讓兩位兄弟隨我涉險。”

    青衣女突然哧的一笑,道:“我瞧人家的年歲,都還比你大些,你自尊自稱當起大哥來,也不害臊嗎?”

    左少白道:“俺們兄弟的事,不用姑娘多管。”

    青衣女道:“誰要管你的事了,是你牽著我不放我走!”

    左少白心頭一凜,鬆開那少女手腕,道:“在下多有得罪。”

    青衣女嫣然一笑,低頭進入了暗門。

    左少白回頭說道:“高兄弟小心了。”緊隨那少女身後而入。

    暗門內一片幽暗,但地勢平坦,毫無氣悶之感,顯見這地道修築的十分精巧。左少白緊隨那少女身後,暗中凝聚功力戒備,只要她稍有異動,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置她死地。

    行約四五丈遠,地勢突然向上高去。那青衣少女爬了幾層石級後,突然停了下來,凝神靜聽一陣,又向前行去。

    左少白忍住心中懷疑,一語不發,暗中卻數著爬行的石級,行到一十二級時,青衣少女突然舉直雙手,向上一託,登時有一片天光,進射而入,說道:“到了,你們上去吧!”

    高光加快腳步,趕了上來,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青衣少女道:“上去就是關王廟後門,這地方十分荒僻,很少有人來此,你們儘管上去吧!”

    左少白探出頭去,四下打量一眼,果是不錯,先扶高光和黃榮上去,才一抱拳,對那青衣少女說道:“姑娘是敵是友,實叫在下分辨不清。但今日之情,在下當深藏內心,日後定當圖報。”

    青衣女沉吟一陣,道:“此時此地,不宜多談,你們還是快些走吧!日後如有仰仗,我自會去找你們。”

    左少白道:“但在下的兵刃。乃師長所賜,必得取回,還請姑娘指教。”

    青衣女沉吟了一陣,道:“我去找你們時,帶去還你就是。”

    左少白道:“如若姑娘不去找我們呢?”

    青衣女一皺眉頭,道:“那隻好暫時存在這裡了。”

    左少白道:“如是姑娘不去尋找我等,煩請姑娘代在下收好兵刃,三日之內,在下當來此討取。”

    青衣女道:“好吧!就此一言為定,你請走吧!”

    左少白道:“但願咱們後會有期。”縱身一躍,飛了上去,那青衣女迅快的帶好暗門而去。

    左少白仔細瞧那通上來的暗門,是一塊四五尺方圓的石塊,用手一推,竟是紋風末動,想來那下面定有鐵環扣死,暗暗記下了四周形勢,和高光聯袂而去。

    這時,天色微明,曦光隱現,景物越來越清晰。左少白找一處僻靜之所,停了下去,查看黃榮傷勢,雖然不輕,但尚未傷到筋骨,當下掌指齊出,拍活了黃榮幾處被點的穴道。

    原來左少白替黃榮敷藥之時。生恐他失血過多,點了他傷口周圍要穴,以阻行血。

    但聞黃榮長長吁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說道:“多承盟主相救。”

    左少白道:“自己兄弟,用不著客氣,是否覺著傷勢好些?”

    黃榮突然站了起來,伸展一下傷臂,道:“盟主不用掛心,幸未傷得筋骨。”

    高光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兄弟心中想到一件不解之爭,越想越覺糊塗。”

    左少白見黃榮傷勢無礙,傷口處且已結疤,這證明那青衣女相贈的解藥,頗具神效,愁懷一展,回目對高光說道:“不知高兄想的何事?”

    高光道:“那關王門和咱們無怨無恨,為什麼要把咱們送入水牢之中,泡了半夜之久,他們既有殺死咱們的機會,卻又把咱們平平安安的送了出來,似敵非敵,似友非友,實在叫人纏雜不清,猜想不透。”

    左少白道:“其間之變,先敵後友,確使人大費疑猜,如說那位姑娘,全為武功震服,才放了咱們,實難自圓其說,這其間定然有著曲折。”

    黃榮道:“待兄弟劍傷好轉之後,咱再去一查究競,趁此天末大明,咱們先去憑弔一下盟主故居,奠拜一下殉難陰靈。”

    左少白道:“你的傷勢末愈,只怕不宜趕路。”

    黃榮笑道:“盟主但請放心,區區一點劍傷,豈足掛齒。”當先起身,放步而奔。

    左少白搶先帶路,直奔左家堡。十幾裡的路途,在三人快速的奔行下,片刻已到,昔年名動江湖,重閣疊樓的左家堡,早已是面目全非,殘堵斷壁上生滿了雜草,一片蕭索淒涼,臨近村人,自從大劫之後,全都遷居他處,是以左家堡三里內不見人蹤。

    兩扇寬闊的黑漆大門,隱隱仍可見昔年的堂皇景象,只是那門上的黑漆,早已剝落,黑白雜陳,看上去一片荒蕪陰森。

    舊地故居,仍然在左少白腦際間留有著童年的印象,十三年前的慘事血債,仍在他心底深處刻劃了沉痛、哀傷,見故居、憶童年,和八載歷盡了艱辛的逃亡生涯,不禁黯然神傷,斷腸淚下。誰說丈夫不彈淚,只為末到傷心處。

    黃榮和高光,都知他此刻心情,沉痛異常,也不出言安慰,默然的站立在左少白的身後。

    左少白凝望故居,默然垂淚良久,才舉手拭去了臉上淚痕,緩步向前行去。大門內是一個廣大的庭院,左少白還記得昔年庭院中的華貴佈設,如今是荒草及膝,觸目淒涼。

    左少白鎮靜一下心神,穿過了荒蕪的庭院,登上七層石階,直入二門。二門內積葉盈尺,已不復昔年那花樹如錦的繁盛景象,斷垣殘壁,滿生青苔。

    黃榮打量四周環物,雖是殘破不堪,但那宏偉的氣魄,仍然是隱隱看出昔年此堡的華貴、堂皇。

    左少白緩步踏向磚徑上的青苔,直入後院。這是昔年白鶴堡的練武之處,左鑑白傳授弟子武功,即在此處,兩座放兵器的木架,也已經殘破不全。靠東首有一座高大的青冢,滿長著盈尺的雜草。

    左少白指著那青冢嘆道:“左家男女弟子,一百餘口,大約都是在那青冢之下……”

    餘音末絕,突聞黃榮訝然一聲驚叫,道:“盟主請看!”

    左少白順著他手指望去,只見兩個衣著楚楚的人,並肩跪在那青冢之前,不禁呆了一呆,說道:“先父母不見容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人幫,天下皆仇蹤,哪裡來的憑弔之人?”

    高光道:“咱們過去瞧瞧吧!”當先行了過去。

    雜草叢生,落足間帶起了沙沙之聲,但三人一直走近兩人身後四五尺處,兩個並肩而跪的人,仍然是毫無所覺。

    高光重重咳了一聲,道:“兩位朋友,高姓大名,兄弟這裡有禮了。”

    他一連呼叫數聲,那兩人連動也末動一下。黃榮輕輕嘆息一聲,道:“高兄弟不用叫他們了,如若是兄弟推斷不錯,這兩人只怕早已死了!”

    高光道:“死了嗎?”縱身一躍,飛落到兩人身例,雙手分抓在兩人肩頭之上,扳轉過來一瞧,果是早已氣絕身死,在兩人的前胸上,心臟要害之處,各插一把短劍,深沒及柄。

    左少白一皺眉頭,道:“拔出他胸前短劍瞧瞧看。”

    高光應了一聲,雙手齊出,拔出了兩人致命的短劍。

    這時,正值旭日東昇,日光耀射之下,只見那柄短劍之上,刻著“仇根之劍”,四個大字。

    左少白道:“奇怪呀,又是仇恨之劍,此人行蹤詭奇,不可輕視……”

    突然住口不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重大之事,凝目沉思。

    黃榮低聲說道:“盟主可是懷疑這‘仇恨之劍’,和昔年的白鶴堡慘事有關嗎?”

    左少白暫不答黃榮之言,回頭對高光說道:“你查看一下,他們死有多久時光了?”

    高光伸手在兩人的穴道上摸了一陣,道:“不足兩個時辰。”

    左少白道:“你瞧瞧他們是否習過武功,”

    高光又把兩人查摸良久,說道:“習過武功。”

    左少白才轉臉望著黃榮說道:“雖然不敢斷言這仇恨之劍,和我們白鶴門慘事有關,但其中定有些糾葛之處……”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先父母自和九大門派,四門、三會、兩大幫結仇之後,武林中任何一處角落中,都無法使我們安身立命,遍地敵蹤,到處追殺,別人避我們尤恐不及,誰又會在這裡,祭奠白鶴門殉難之人,這人既用了這樣一把說暗器不是暗器,說兵刃不兵刃之物,又精工雕出這麼一個名稱來,豈不是令人生疑?”

    黃榮道:“如若這不是一個陷井,這仇恨之劍定然和你們左家,有著關係……”

    他望了望左少白手中短劍,接道:“也許是昔年逃出死劫的左家門人?”

    左少白搖頭接道:“據我所知,應該是無此可能。”

    黃榮道:“事實每多難料,盟主也不用為此多費心神了,日後咱們留心追查就是。”

    語聲甫落,突然一陣長嘯之聲,傳了過來。黃榮把左少白手中兩柄短劍搶了過來,低聲對高光說道:“高兄弟,快些把這兩把短劍,插入兩個死人身上,最好是原來傷口。”

    高光接過兩柄短劍,扶起兩個死者,依言把短劍插入原來傷口上。

    黃榮道:“咱們快些隱起身子,別讓來人瞧到。”

    這四周深草過膝,藏身極是容易,三人極快找好一處隱身所在,停下了身子。片刻之後,果然有兩個黑衣大漢,聯袂而來。

    左面一人說道:“我瞧今日裡情形有些不對?”

    右面一人道:“什麼不對了?”左面一人道:“咱們幫主有些精神緊張?”

    右面一人道:“不錯,你這一提,我也想起來了,無緣無故,為什麼會突然要到這白鶴堡來,看這份淒涼景象,就不是好兆頭。”

    左面一人突然停了下來,道:“孫兄,你瞧脆在那突起的青冢之前的兩人,奇怪嗎?”

    那姓孫的大漢,道:“是有些奇怪呀!全身僵直,已沒有活人味道。”

    這兩人似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一見那兩人的跪像,已瞧出苗頭不對。

    但聽左面那人接道:“孫兄弟替我把風,我過去瞧瞧。”縱身一躍,飛了過去,落在兩人身前。

    左少白隱身草中瞧去,只見那人年約三旬左右,肩上插著一柄單刀,伸手一扳兩個並肩而跪的屍體,臉色立時大變,失聲驚叫,駭然而退。

    那把風大漢高聲說道:“金兄、怎麼回事?”

    姓金大漢似是餘悸猶存,口中結結巴巴地說道:“又是那‘仇恨之劍’。”

    孫姓大漢躍飛過來,唰的一聲,抽出背上單刀,四顧一眼,道:“金兄,咱們這是第幾次瞧到了?“

    金姓大漢道:“第三次了!我瞧幫主那坐立不安的焦慮神情,只怕是和這仇根之劍有關了。”

    孫姓大漢道:“金兄言之有理,這地方太過荒涼,咱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兩人談論那“仇恨之劍”,似是越談越覺害怕,好像那“仇恨之劍”,隨時可以刺入兩人心胸一般。

    姓金的大漢,舉手抹去臉上的冷汗,道:“幫主大駕就到,咱們守在這裡等他也是一樣。”

    他心中的驚悸顯是越來越濃,但死要面子活受罪,寧願忍受那恐怖的顫慄,口裡仍然說的十分強硬。

    孫姓大漢揮動一下手中的單刀,日光下白芒閃動似是要借這揮刀之勢,一壯膽氣,說道:“聽說這突起的大青冢下,埋了白鶴門男女一百餘口屍體,白鶴門因此絕跡江湖!”

    金姓大漢咳了一聲,道:“聽說那白鶴門中逃出了兩位男女,一個渡過了‘生死橋’,另一個女的被一位不知名的神秘人物救走。”

    孫姓大漢接道:“奇怪呀!聽說那‘生死橋’下,理藏無數冤魂,數十年來,從未有一人渡過,那小子怎麼走過去的?”

    高光心頭人怒,暗道:“這兩個小子,出口辱罵盟主,非得想法子教訓他們一頓不可。”正待挺身而起,但去被黃榮一把按下,低聲說道:“高兄弟不可造次。”

    回頭望去,見左少白淚珠奪眶而出,滾落在草地上,顯然那兩個大漢的言語,觸到了他傷心之處。

    但聞那金姓人漢說道:“是啊!使人不解的也就在此了,緊追他身後的數十名高手,為要斬革除根,曾有數位武功高強之人,自持能耐,追那個子。踏上了‘生死橋’,卻不料那小子若無其事的走了過去,追上橋的數名高手,卻一個個翻入了‘生死橋’下……”

    孫姓大漢道:“為什麼那小子沒翻下去?”

    金姓大漢道:“他如是也翻了下去,咱們也不用談它了。”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驚動了兩個籍高談闊論,以減少心中畏懼的大漢,也驚動了左少白等三人,凝目望去,只見兩個身罩青衫的矮小之人緩步走了過來。來人的衣著,十分奇怪,一襲長衫,由頭上直包下來,似是兩個無頭的人。

    兩個大漢心頭原已有些害伯,此刻驟見這樣兩個無頭之人,走了過來,雖然明知兩人故意這般裝著,把頭隱入那長大的青衣之下,心中仍是有些害怕。

    孫姓大漢舉起手中單刀,高聲說道:“孫二爺走遍了大江南北,經過了大風大浪,什麼駭人的恐怖玩藝,全都見過,如是裝神份鬼,來嚇唬孫二爺,那可是白討苦吃。”

    那兩個矮小矇頭的青衣人,一語不發,也不理大漢喝叫,仍是不快不慢的對著兩人走了過來。那姓金的大漢顯然也是有些忍耐不下了,唰的一聲,也抽出背上單刀。兩人並肩而立,雙刀平胸,目睹兩個青衣人,暗作戒備。

    這時,兩人已然全為那矇頭而來的青衣人,吸引住全部心神,無暇旁顧,如是左少白等暗施襲擊,輕輕易易的就可把兩人一舉擊斃。

    但見兩個青衣人踏著荒草而來,片刻間已到兩個大漢身前三四尺處,而且毫無停下之意,直對兩個大漢衝去。那孫姓大漢,似是已無法忍耐下去,大喝一聲,一招“橫掃幹軍”

    疾擊而出。

    兩個矮小的青衣人,見對方單刀斬來,立時一躬身,不退反進,直向兩人懷中欺去。這動作快速至極,但見人影一閃之下,兩人合而復分。那青衣人退開兩步,凝立不動,眼看著那金姓大漢卻身子搖了幾搖,一跤栽倒地上。日光下,只見那金姓大漢的前胸之上刺著一把短劍。

    就在那金姓大漢中劍栽倒的同時,那姓孫的大漢和另一個青衣人,也已分出了勝敗。另一把短劍,刺入那孫性大漢的前胸。

    兩個青衣人快迅把兩人屍體,排成一排,和早先的兩具屍體並排而跪,面對那高突的青冢,然後返身一躍,去如飄風,眨眼不見。

    高光只瞧得兩眼發直,輕嘆一聲,道:“好利落的手法,好佳妙的輕功。”

    黃榮臉色凝重,回顧了左少白一眼,只見左少白雙目神凝,望著那青衣人消失的地方出神,臉上是一片訝然,顯然,他心中也正充滿著重重的疑竇,驀地裡,響起了一聲長嘯,緊接著嘯聲呼應,來自四面八方。

    高光一皺眉頭,低聲對黃榮道:“不知來的何許人物,聲勢竟如此之大!”

    黃榮還來來及答話,忽聽左少白自言自語的說道:“奇怪呀!那兩個青衣人,究竟是誰呢?難道白鶴門中子弟,除我之外,當真的還有活在世上之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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