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霜忙道:“王爺的胸懷在天下蒼生,我是一向欽佩的,因此我以江湖在野之身,本來已經不理官這的事了,但是對王爺的召喚,卻不敢不遵”
壽親王笑道:“白仙子,‘召喚’二字不敢當,正因為我們是老朋友了,才請你幫這個忙,最重要的是這些工作都是屬於機密的,聖上雖具仁心,卻不能敞開來明說要保護那些反清的遺臣故老,因此才重託仙子.而且這些人中,我也只信得過仙子!”
杜九娘忽然冒出了第一個問題:“老伯,朝廷既然具有此等仁心,就是公諸朝堂,也是一種仁德,更可以得天下人心之歸向,為什麼又要悄悄地做呢!”
她不大開口,但是問出來的話,卻相當心細,壽親王笑道:“杜女俠問得好,但此舉卻有三不可,第一,叛逆之言行,不得公然見之於市井,這是任何一個朝廷所必須維持的尊嚴。第二,此事若公之朝廷,明令推行,反而會被人誤解為故示恩惠以攏絡民心,反而失去意義了。第三,對白泰官或是那些有野心的人而言,這又是一個機會,藉廷令之庇護,公然聚眾倡言導亂。”
杜雲青道:“這的確是不能公然行之的!”
壽親王道:杜賢侄,徐賢侄,我說出這個秘密,並不是替今上宣揚仁德,而借你們的口播揚此事,我真有此心,就應該找那些大門派去做了,二位賢侄的技藝雖精,但在江湖上卻並不是說得起話的!”
杜雲青笑道:“豈僅說不起話,而且話到了我的口中,只怕也會起反作用呢!”
壽親王正色道:“所以我今天對各位說這些話,只是表示朝廷用心無私,更不要懷疑是在利用各位!”
芙蓉道:“阿瑪,您這樣一說,反倒見外了!”
壽親王道:“不!丫頭,話必須講清楚,使每個人的心裡都沒有一絲疑問,這樣才是推誠相與之道,你原先說話,聽起來似乎是央求大家為朝廷除去心腹之患,所以我才要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
芙蓉道:“大可不必,雲青,徐大哥與杜大姊是何等人物,假如只是有利於朝廷,他們不會答應,而他們既然答應了,足見他們對這件事情已有深切的瞭解!”
壽親王想想笑道:“不錯!這倒是我多嘴了,這是上了年紀人的通病,一件很簡單的事都要言之再三,唯恐別人不明白似的。”
徐明忙道:“老伯說那裡話,老伯一點都不咦叨,今天聽了老伯的剖示,小侄才真正的明白了!”
芙蓉道:“這麼說徐兄以前還不太明白!”
徐明道:“的確有點不太明白。”
“那您怎麼就貿然答應了下來呢?”
徐明一笑道:“那是衝了你蓉姑娘。”
芙蓉不禁一怔道:“衝了我?
徐明道:“是的;你以當朝和頤格格之貴,一流宗主之尊,無論是官家也好,江湖好,都是站在頂尖了,可是你對杜爺卻十分敬重,以身相許,可見得杜爺在你心中的份量,你絕不會為富貴尊榮而出賣杜爺.因此也不會利用他,這就已經夠了。”
杜九娘笑道:“我也是這種想法,蓉姑娘才貌智慧技藝,都是當世之最,她能對杜爺鍾情,這份情就很難得,因此我相信你不會用虛情假意去籠絡他。”
芙蓉笑道:“你們不會懷疑這是一種手段,像本朝之初,洪承疇故事之重演。”
說完她一伸舌頭,瞧瞧父親.壽親王嘆了口氣道:“蓉兒,你就是這個毛病不好,說話太無顧忌、像剛才那句,如果讓人聽見了又是一番大麻煩。”
芙蓉道:“我不在乎,當著皇上我也照說不誤,我認為謀國之初,籠絡人心的手段,本來無可厚非,大家都知道,朝廷刻意掩飾,倒成了見不得人的事了。”
壽親王嘆道:“但太后改嫁,究竟不是光采的事。”
芙蓉道:“阿瑪,您也有這種想法就不應該,假如那時太宗皇太極還活著,那才會有點不光采,但太宗已死,太后年事尚輕,而本族民間極少嫣婦守節之舉,為什麼太后就不能改嫁,既然不能改嫁,為什麼到後來她再改嫁攝政王多爾哀,卻又錄記在內冊上。”
壽親王嘆了口氣道:“你這孩子!叫我怎麼說。”
芙蓉道:“沒什麼不能說的,大家之謹言此事,無非是為了面子,我倒是替那位老祖宗叫屈,西施始從夫差,吳亡後重歸范家大夫,沒人譏她不貞,因為她是完成了她的使命,事吳為乃是國,事範為己,公私兩全,那位老祖宗早先就是七王爺多爾哀的愛侶,後為太宗皇太極所納,拘於國禮七王爺沒有爭皇位,又事洪承疇,才能使本朝一路東進,最後歸七王爺是她真正的選擇,但也虧了她,才保住皇室正統,否則多爾大權在握、世祖年幼,多爾衷不見得就會以報政王為滿足的,也是為了她,多爾哀才為酬答紅顏,盡臣事以終,否則天下雖不易姓,但當政的就未必是這一支了,多爾哀那一支一直抑不得中,也是為了這原故,後世子孫,為了面子,卻把那位老祖宗的貢獻與成就一筆抹殺,才是大大的不該。”
壽王爺苦笑道;‘蓉兒,你跟我抬這些槓沒關係,但是你極力為這件事辯駁.不怕徐賢侄懷疑你別有用心嗎”
芙蓉笑道:“我不怕,我對謀國的手段不好置評,但是我本身是最反對這些的,我雖然為那位老祖宗叫屈,但是我自己決不會接受那種安排,何況雲青也不是洪承疇。”
杜雲青微笑道:。當然不是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能一身左右天下的命運。
芙蓉笑道“雲青,你別歪纏.我不是就事功來比的,我是以人格來作比的,你不同於洪承略,因為你不是那種為婦人而易志的人。”
杜九娘笑道;‘而且蓉姑娘也不是那種由人擺佈的人,所以你跟杜爺才配得起來。”
壽親王卻輕嘆一聲道:“蓉兒的這張嘴沒遮攔,從心之所欲,想到那兒就說到那兒,這個毛病在北京可是致禍之源、讓人聽見了往裡面一報。”
芙蓉道:“爹,您也大膽小了我在北京也自小長大,說話一直是這樣子,甚至於在聖上面前,我也照說不誤,難道又給您把惹麻煩了?
壽親王道:‘目前還沒有,因為你老子正在當紅的時候,還能罩得住,不過花無百日好.失意的鳳凰不如雞,那時就有得好受了,所以我把她遣到江湖上去,才是真正保全地的方法。”
轉顧白玉霜道:“玉霜,你是過來人,應該明白的。”
白玉霜神色蒼涼地道:“是的,我明白,我如果不急流湧退,活不到今天,因為這個圈子是鬥得最烈的地方每往上跨一步,都是捏著別人的脖子硬捧上去的,退出來後,如果不是有著這個寒星門;我也不會這麼太平順利。”
芙蓉卻笑道:“爹,白姑,聽你二位這一說、倒像是我為了託庇求命才出去的,把我的決心完全抹殺了。”
壽親王笑道:“丫頭,我說句話你別生氣,你的決心與認識雖然也有點份量,但只是十之一二罷了,最主要的是你得託庇於笑面追魂杜賢侄,別人敢惹你們,再者也是有這個老頭子替你留下來做抵押了。”
說得大家都笑了。
一笑,氣氛就輕鬆,在輕鬆的氣氛下,再進行深入談到主題也顯得輕鬆了,最後只是在白東嶽與玉龍寺者之間,那一邊先著手的問題,如何取決。徐明是希望先把白東嶽解決,因為他已經知道了他的師長甘風池,很快就會來到的。
壽親王道:“徐賢侄,照你的說法固然也好,但白東嶽的行動多少還可以控制一二,你們挑了玉龍寺,他不會知道信息,知道了也不會太緊張,因為他不知道這是聖上的意思,但先挑了白東嶽這邊,玉龍寺會立刻提高警覺,因為一流宗是玉龍寺在暗中支持的,目前侍衛營人力,我與白東嶽各執其半,江湖的力量,則在他手中,若是先動了他,玉龍寺知道情況不對勁,天下將從此多事了。”
他說的是正理,徐明不再堅持了,接著就是計劃如何出發進行的問題,這個壽親王和白玉霜沒有意思,聽任他們決定。
徐明道:“我與九娘可以照蓉姑娘的想法,先去找個底子,至於杜爺,則最好找一支重鏢保了去。”
“安東那邊有什麼重鏢呢?”
芙蓉道:“有,高麗朝鮮國王崩蛆,新王年幼,王叔攝政而奪政之意,太后拜密章入朝請派員族冊以鎮朝廷,擬派大學士劉餛往撫,他跟阿瑪的私交很好,讓他請雲青護送去。”
壽親王道:“那倒沒問題,不過劉兵部是特使欽差,那有私人僱護衛的道理。”
芙蓉道:“朝廷必然有一些贈送的賞賜交給他帶去,而且聽說朝鮮也有一對四百年的老山人參.預備進呈給太后老祖宗增壽之用,因為三年前有貢品被劫盜的事,安將軍不敢收下來,奏請宣撫專使帶回來,這兩個理由,足夠劉大人聘請保鏢了。”
“這應該是由侍衛營派人護送的呀。”
芙蓉道:“三年前那一技成年人參就是由侍衛營護送,結果出了問題,好在那次是順邸六叔負責,記他一過了事,這次有理由不讓他插手,侍衛營裡,選幾個咱們的人,由女兒帶著,然後再聘請天馬鏢局護送不就行了,連女兒都是師出有名了。”
白玉霜笑道:“這個理由太好了,雲青剛保了趟重鏢回來,天馬鏢局的牌子叫得正響,劉尚書找他護鏢,也是個好藉口。”
徐明笑道:“這個理由好,而且說句良心話,如果沒有天馬這塊招牌抗著,那兩支人參也難以安全送到。”
芙蓉眨眨眼笑道:“徐大哥,上次是你下的手,難怪天衣地縫,連貢品的封條都沒揭,東西卻調了包,害得吉林將軍掉了腦袋。”
徐明道:“他砍頭並不冤枉,找劫他這一筆完全是激於義憤,人參是一個採參客發現的,他為了邀功訪賞,竟然誣良為盜,殺了人家大小八口。”
白玉霜道:“是有這回事,小徒邊城那時已在順親王府當差,略知內情,這是六王爺指使做的。”
壽親王一嘆道:“長白是本朝發源之地,採參也多半滿族子弟,可見這些人對自己的同抱一樣的迫害欺凌,並不是專事壓迫漢人的。”
徐明道:“小侄打這個不平,也是立場無私,並不是專為漢家老百姓申冤屈的。”
壽親王道:“賢侄,這兩支人參可千萬動不得,今上事親至孝,凡是進貢給太后的貢品出了岔子,一定會很震怒而嚴加追究,而劉尚書立朝耿耿,連和坤也怕他三分。”
徐明江:“老伯放心,小侄不是是非黑白不分,唯利是圖之輩,只要來源清白,小侄不會插手的。”
杜雲青忽然道:“這位劉大人跟和中堂是作對的?”
壽親王道:“是的,老和入了軍機,氣焰萬丈,劉尚書卻掌兵部,也入了軍機,在閣下已經跟他抗陷,才沒給他大權一把抓。”
杜雲育道:“在這種情形下,賢侄,不是你提起我還想不到,看來就是不為了別的事,我們也得保護劉尚書安全,不叫他出漏子。”
白玉霜道:“假如和坤會遣人算計劉尚書,這一趟倒是麻煩了,他們的人跟著前去,對玉龍寺的行動,豈不是節外生枝,平添出許多麻煩來。”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徐明一拍桌子道:“有了,這件事變得對咱們有利,和坤如果要遣人搗蛋,一定是用人府中的人,那是白泰官的妻子白泰貞在負責的,咱們乾脆把他們引到一條線上去,驅虎吞狼,兩下兒一起解決。”
壽親王臉色也是一震道;‘辦法是不錯,但是隻怕白泰官不敢惹玉龍寺。”
“他知道玉龍寺的底細嗎?”
“應該是不會知道的,不過玉龍寺出來的人有幾個在福康安的手下,那就很難說了,就算還沒告訴他,但是知道白泰官要動玉龍寺時,也會提出警告。”
徐明用手在他的腫臉頰上一個勁兒的搓捏,芙蓉道:“徐大哥,你把臉上的油擠出來了也沒用。”
杜九娘笑道:“那是他的習慣,別人在動腦袋的時候喜歡摸鬍子,他的臉皮太厚,鬍子被油脂矇住了,所以只好隔著油膚摸鬍子。”
徐明笑道:“九娘,你別找岔,胖子的腦子一向很靈,只是經常不用,叫油脂堵住了靈竅。這一搓動,把肥油給推開了,靈竅就通了。”
又推了一陣,芙蓉笑笑道:“有門兒沒有?”
徐明道:‘快有了,現在還差一個節兒,老伯,小侄只想知道一個問題,玉龍寺出來的人,究竟是屬於玉龍寺的,還是屬於朝廷的。”
壽親王道:“這個問題可把我給問住了,他們是從朝廷指定八旗子弟裡選了出去的,應該是屬於朝廷的,可是他們又自相成黨,倚仗玉龍寺為靠山,自然也是忠於玉龍寺的。”
徐明道:“老伯,究競是由朝廷派人遴選,還是由玉龍寺自己挑選的呢?”
“以前是由朝廷派人去的,但是因為派去的人不太合乎他們的要求,才改由他們自己挑了,選好的入備份名冊,秘交大內,轉到我這兒存檔。”
徐明道:“老伯,可否讓小侄看一下?”
壽親王略略沉吟,芙蓉道:“阿瑪,這有什麼為難的,難道您還信不過徐大哥。”
壽親王道:“倒不是信不過徐賢侄,而是因為這份名冊屬於朝廷的最高機密,連你我都沒讓你看過,這是我的職守,我難道也是信不過你嗎?”
徐明道:“老伯,小侄不是要您有虧職守,只是事情有緩急通權,小侄先說明理由,您斟酌一下,再決定是否要拿出來,我聽姑娘說過,玉龍寺的主持白龍道人是當年火夢少林,夜襲武當的主謀。”
壽親王笑道:“主謀的是黑努兒。早就死了,白龍道人原名思特布蘭,是黑努兒的弟子,跟聖祖同年,現在已經一百多歲了,當年他只是參與而已。”
杜雲青道。“是啊!少林嵩山本院被毀已經一百餘年了.他要是當年主謀,怕不有兩百來歲了,那就成了人妖了。”
芙蓉道:“不過他確已武功通神.我是七年前見到他的,朱顏黑髮,絲毫不見老態。”
徐明道:“不過他遠隱長白,為的是怕少林門人尋仇,總也是事實。”
壽親王道:“早些年是的,近三十年來,他的武功已經超凡入化,只為了朝廷要他在那兒,倒不是為了怕誰。”
徐明道:“一流宗為了擴展實力,曾經擄了一批各門派的年青弟子訓練成為殺手,不知可是送往該處。”
壽親王道:“那有這回事,擄來的人根本就靠不住,白龍也不會要這種人的。”
芙蓉道:“一流宗從事擄人之事,徐大哥是聽誰說的?”
徐明道:“各大門派有幾個弟子失蹤,我是知道的,至於一流宗擄劫訓練,則是玄真老道士說的。”
壽親王道:“玄真子,他就是玉龍寺的人。”
芙蓉道:“他是玉龍寺的人?我怎麼不知道?”
壽親王道:“你去的時候,他已經出來了,因為他的身份需要保密,所以我沒告訴誰,為玉龍寺遴選人門的就是他,很得白龍信任,他是白龍的大弟子。”
芙蓉變色道:“阿瑪!他真正的身份您可知道?”
“知道,他曾經偽裝投入雪山門下,刺探得很多的機密,結果才能夠把日月同盟弄垮。”
芙蓉道:“可是把呂四娘掩護進宮,刺殺了雍正先帝的也是他,這個您知道嗎?”
壽親王瞼色一變道:“我不知道,你聽誰說的?”
白玉霜道:“我告訴她的,是雲青告訴我的,雲青說是他自己說的。”
芙蓉道:“雲青,我並不是故意要洩密,玄真子如果先是玉龍弟子,又投下雪山門下,這個人的身份就有問題,我覺得此人可疑,是因為他跟一流宗的關係很密切,經我暗中調查,發現陳望安、屠長虹以及白東嶽都曾秘密到過玄真觀中跟他接觸,他如果真的是義師中的人,不可能不告訴你,白東嶽就是白泰官。”
徐明道:“陳望安被殺後,他從杜爺口中問知是八俠傳人所為,就洩露了此事,曾要我去找他,我就覺得很奇怪,呂師姑與家師最為密切,如果真有這麼一位傳人,她一定會告訴家師的,恐怕他的話是編出來的謊言。”
壽親王道:“不是謊言,他投人雪山門下是事實,呂四娘受他的掩護人宮行刺千真萬確,不過內情恐怕不會如此簡單,我的父親行九,在先王諸弟中,是最沒有野心的一個,地位超然,誰的忙都不幫,雍正先帝最敬重先父,他登基之後,也經常與先父商討國家大計,先父勸他解散血滴子,他也接受了,接著下一步就準備要整肅這些密探時,就發生了被刺的事,受刺後他沒有立刻身死,先父也在旁邊,他叫先父把呂四娘送走,力主寢息此事,以免引近天下大變,從善蒼生,呂四娘很感動,現在想起來這根本是個陰謀,呂四娘恐怕也受利用了。”
幾個人都是默默無言,徐明半天才道:小侄請看一下名冊,內中恐怕有九大門派失蹤的弟子,假如確是如此,內中恐怕又有陰謀。”
“怎麼樣的陰謀呢?”
徐明道:“老道士不甘寂寞,利用各大門派不忘舊仇的心理,弄一批人送進玉龍寺,大概也是要藉此毀掉五龍寺,他才可以大權一把抓,成為最有勢力的一個人。”
聽徐明這樣一解釋,大家都為之默然,壽親王輕嘆道:“聖上不把義師放在心上,是知道刻下所有的那些義師無異己名存實亡,只有一些可憐蟲,跟在別人後面,以義民自許,卻不知道為首的那些人,十之八九,都在朝廷的網羅之中。”
徐明肅然道:“家師所以要退出義師,就是看透了那些人的真面目,知道了事不可為,不過那些下面的人,倒的確是心存故國的義士。”
壽親王道:“是的,聖上對這些人倒是十分愛惜;所以才沒有採取行動,否則憑那幾萬人,而且還分散各地,朝廷只要一紙密令,可以在一夕之間,把他們整個消滅掉,但此舉實在傷天和。”
徐明道:“真要這麼做了,後果也是難以想像的。”
壽親王一笑道:“徐賢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認為這麼一來,一定會引起一場天下鉅變.激起更多的人來反抗朝廷,甚至於可以重光華夏。”
徐明道:“有此可能,卻非我等所願。”
壽親王笑笑道:“徐賢侄,我要說句使你很不願聽的話,你認為的可能性非常渺小,因為你所接觸的都是一些慷慨悲歌之士,卻沒有跟廣大的老百姓接近過,你所交往的都是些俠烈之士,他們重義而輕生死,所以你才會有這種想法,但是朝廷卻從整個民心以觀之,在千百人中,能為民族大義而輕生死者,不過一二人而已,其餘大多數的人,都是朦朦朧朧,苟且偷生的庸碌之輩,他們第一個要求是活命,第二個要求溫飽安定,甚至根本不知大義為何物,你不能寄望於這些人的。”
徐明剛要開口,壽親王又道:“徐賢侄,不要衝動,我們是平心靜氣談問題.你聽我說完理由,如果你還不同意,我可以虛心求教,我說過了,今天我不是以滿清的王公身分與各位相見,完全是以一個超然的立場來分析大局。”
徐明這才不開口,壽親王嘆了口氣:“漢人十倍於滿,假如每個人都像在座的各位,則本朝絕無入關之日,正因為大多數的人都是混朦不敏之輩,本朝才能入鼎中原,經歷四帝,為時百餘年而大局日定。”
他說的是事實,徐明望了望杜雲青,嘆了口氣,壽親王又遭:“世祖順治入鼎之初,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殺死的人有數十萬,如果說暴行可以激起民變,則斯時尚未全亡,漢人應該有更好的機會可以把清人擊退,然而此二役之後,本朝大軍所至之處,勢如破竹,士無鬥志,民有降意,可見民心之用,非大義可依然;那麼朝廷再殺五六萬個義師,激起民變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明愧然低下了頭,壽親王又道:“再說民力之用,在明末之際.流寇李自成、張獻忠之流,僅僅是一些市井無賴與江湖亡命之徒,卻能聚嘯數十萬眾,劫城掠地,形成了氣候,其故安在,徐賢侄又想過了沒有?”
徐明道:“朝政不修,奸佞當道。”
壽親王搖頭道:“這只是肇始之因,最主要的還是天意為之,因為那時正值天降大災,江河氾濫,造成幾十萬人流離失所,有些地方卻又苦旱經年,赤地千里,再繼以蝗蟲為害,寇民所食,朝廷卻沒有一個妥善的濟賬辦法,置於不聞不問,那些饑民爭食,朝廷卻視為暴民.這才逼得他們造反,既反之後,不思安撫,反而發兵征剿,天下安得不亂,明室安得不亡。”
徐明沒有話說了,壽親王喝了口茶,潤了下嗓子,嘆息著再道:“今上刻意修改,物阜而民安,而不斷在擾民的卻是那些義師,真要殺了他們,只有人心大快,你又怎麼能寄望於天下的老百姓起而揚戈呢。”
杜雲青苦笑一聲道:“朝廷最大的德政是致意治河,專設河道以治其中.所以多年來,河清海晏。”
壽親王莊容道:“這難道不對嗎?”
杜雲育道:“對;做得很對,一個能為老百姓設想的皇帝,就是好皇帝,所以小侄與徐兄今天來聽老伯驅策,也就是為了這個。”
壽親王道:“若說聽我驅策,我就不敢勞駕了,因為這不是我的事,更不是今上的事,說準確一點,倒是為了漢家的一點民族大義,為了那幾萬家在險中,受人利用的義師,朝廷如果一定要一舉摧毀他們的信心,不必付之殺戳,只要把那些主事者的實情公佈出來,也足夠使他們傷透了心,從此不再談復明之舉了。”
芙蓉道:“阿瑪,皇上保全那些義民的用心何在呢?”
壽親王道:“是真正的尊敬他們,說句很慚愧的活,漢家民族中人的思想,畢竟還是叫人尊敬的,本朝定鼎百餘年,居然還有幾萬人不能忘衣冠的,本朝要是淪亡之後,連十個人都找不出來,忠孝節義,這才是真正的千秋立國之基,所以朝廷立意宣揚文治,注重教化,是想使天下真正歸於一家,無分夷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夷夏之分,只在一般人的心中有此界限,做皇帝的人,就不會這麼分了,那些人實在是國之精華,誰也不願意加以殺戮的。”
徐明與杜雲青都為之動容,徐明道:“老伯,為了這位萬歲爺,也為了那些老百姓,我們把命賣上就是,不過今天這一聚,倒是談出另外一個問題了,那個玄真子。”
壽親王道:“是的,此人倒是個真正隱伏的危險,不過目前不宜動他,因為他只能掌勢,卻不能掌權,背後一定還有個人在支持他,這個人當然一定是朝中親貴,把背後的人找出來,才是重要的事。”
徐明道:“那我們還是維持原先前的謀劃,從劉大學士的身上為引子,把事機引動。”
壽親王笑道:“徐賢侄,你剛才所舉的驅虎吞狼,引動白泰官與玉龍寺內鬥,不失為可行之策。”
徐明道:小侄還是想看看玉龍寺的名冊,假如其中真有大門派的弟子,則可見玄真子有所圖,我們不妨把他在玉龍寺的力量也用上,然後再找真像告訴那些人,則連玄真子的問題也解決了。”
壽親王沉吟片刻,終於打開了一個書櫥,取出一部史記,放在桌上道:“就在這裡面,你把本紀各頁所注的第一字與有後二頁合起來是人名,世家各頁各注的首尾一字是籍地,列傳各頁眉注是家世,每頁一人,三頁合起來,才是一篇完整的檔案。”
徐明道:“老伯倒是很小心呀,要是不加說明,誰也想不到這種方法的。”
壽親王嘆道:“就在這府裡,不知道隱藏著多少耳目,千方百計,在動著念頭想挖出我的秘密,他們都知道朝廷有一批耳目遍佈各處各地,從事著對各地縣府道撫,參將、總兵、鎮制、總督、標旗將帥的治績持守忠勤的考核,天下之治亂,全在這本子上,我又怎能不謹慎,因此只有這個特殊錄記的方法,這裡是我讀書的地方,也是最引人注意的地方,那裡是藏最高機密的地方。”
他的手持著幾個密封緊鎖的木櫃,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又遭:“但也是最不機密的地方,裡面的第宗經常被人偷窺過,卻沒有人會注意到部史記,因為每個人都知道我喜歡讀史記,研究史記,經常親加批註,注完後就這麼攤在桌上,居然沒有人來翻一下。”
白玉霜嘆道:“我們密探圈子裡有兩句名言最秘密的地方,往往是不安全的地方,最普通的事物中,往往蘊藏著最高的機密,王爺可謂深得箇中三味了.”
壽親王一笑道:“白仙子過獎,先四伯父,也就是先雍正皇帝是個真正雄才大略的英主,密探組織在他手裡,也到了盡善盡美的境界,今上定儲時,他也指定了我接掌這個工作,我向他求取指示,他只給了我一封錦囊,說全部的精華俱在此中。等皇駕殯天后,我接任了侍衛統領兼長宗人府,打開錦囊裡面卻是一則故事。
眾人都為之一楞,壽親王笑道:“當時我莫名其妙,靜坐斗室,苦思半月,把那則故事都能倒過來背了,終於悟出其中的奧妙。”
芙蓉忙問道:“阿瑪,那是怎麼說的?”
壽親王一笑道:“我背給你聽好了,郡有富戶,積財盈萬,有十劇盜思劫之,富戶以為苦,乃聚宅旁地為堅庫,貯在其中,以十之一密局櫃中,十之九易金化為磚,任意鋪設地上,復造其莊眾百人而僱劇盜中藝最佳者為守庫入,群盜次第以入,皆為守庫之盜擊殺以保其資也,凡十年及九盜告盡,盜發局竊櫃中藏儲多半而去,置地下金磚於不顧,雖亡其銀之半數,實無所損,盜豈恩也?不識金銀之貴賤,棄貴而取錢者乎?蓋終日踐踏其上,不信其為金也。”
芙蓉道:“就是這麼一段故事,您也要想半個月?”
壽親王道:“你以為簡單,那你就說說看,這個故事裡你想到了什麼?”
芙蓉道:“把財富集中在屋外庫中使盜賊知財富之所在,不致為劫財而傷人。以盜拒盜,是驅虎吞狼之策,重局銀銅而薄視金磚,使盜者取其所重棄而所輕,這三點原則,正是密探們的工作原則。”
壽親王笑道:“就你聰明,這三點我當時也想到了。”
芙蓉道:“那您沒想到的是什麼?”
壽親王道:“這正是考考你,關鍵在其中幾句不重要的話,卻別有深意!”
杜雲青忽然道:“第一,是僱盜之藝最佳者為守庫,這是說當你有很多敵人時。用敵人來保護你,會比你自己的人更盡心,這是盡其莊眾百人的意思,九盜誅而剩一盜,但只取藏金之半而去,是因為一個人只能拿走這麼多,如果十盜僅在,縱然能保存藏金,而銀全失矣。如果十盜俱來,每人只得十分之一,而盜者以一搏殺另外九人,可得其五,這就是那個劇盜特別盡心地方了!”
壽親王訝然道:“杜賢你真了不起,那故事重要之處,都用紅筆加圈,現在只有兩句你沒有說出來!
杜雲青道:“我知道:那必定是凡十年及實一無所損兩句,我還在斟酌!”
壽親王道:“不錯!凡十年這三個字還加了雙圈,那必然有兩個意義,就是這句話困了我半個月,結果我只得其中之--”
杜雲青道:“我明白了,盡置莊眾百人,歷十年之久.把這筆留下來的錢算了,也等於所失的銀數了,那個劇盜等於只取走了自己的工錢,所以才一無所損!”
壽親王拍案道:“高明!高明,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凡十年這一句的雙圈,另外一個指示我一直沒想透!”
徐明笑道:“老伯永遠不會想透的,這是我們當過盜賊的人才會明白,那是與下句為九盜皆盡有關連,這傢伙想獨吞,一定要把競爭者消滅了再下手,否則他自己就會成為別人追殺的對象了,這也是他在富戶家中守庫十年的原因!”
壽親王沉思片刻才點頭,道:“有道理,要打擊敵人、最好的辦法是多為他培植一個敵人,兩位賢侄的確了不起,先帝畢生研究心得,都在這篇短簡中,我費了半個月的時間,只想到十分之九,你們在片刻之間,全部都滲透了,佩服!佩服!”
白玉霜笑道:“先帝那點經驗也是他當王子時,闖蕩江湖得來的,在這些老江湖客的面前,自然不算回事了!”
壽親王道:“是!不錯,所以先帝有一句遺言,欲保萬年江山,千萬不可與江湖人作對,他早看透了其中利害!”
美蓉笑道:“難怪您容忍我們家裡充滿了各方的細作耳目而不加清除,原來是這層用意!”
壽親王笑道:“這書櫥就是藏銀的櫃子.我這史記是鋪地的金磚,我這所書房就是金庫,我把十名劇盜都請來守庫,讓他們互相監視,我反而更安全,而今天我把這藏金之秘,也公諸二位賢侄之前,這正是我的誠意與信任。”
芙蓉道:“阿瑪,您別說得這麼大方,這代價不少,他們要為您殺得盜賊的!”
壽親王正色道:“大盜不死,大亂不止,並不是為了我自己,這些劇盜不會以這兒的一些金銀就滿足的,他們在此地得手後,就會去搶別人了了用這些金銀圈住他們多年,現在快到套不牢的程度了,所以我才請求大家合力除奸!”
徐明合上了那部書道:“我找到三個認識的人.兩個是少林門下,一個武當俗家弟子,也許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但這已經夠了,這證明玄真老道確實有問題,他把各幫派的人塞進玉龍寺,已有謀取玉龍寺之意,這著棋子可以加以利用。”
芙蓉道:“徐大哥如何利用,你跟雲青商量著辦,我只奉令行事,你們不必告訴我,更不必告訴家父。”
徐明道:“這是為什麼,找們既然是開城布公地談過了,大家就該相互信任。”
芙蓉道:“不,徐大哥,家父不行動,自然不必與聞,我呢,倒是不便與聞,因為我也要避嫌。”
徐明道:“蓉姑娘,這話怎麼說呢?”
芙蓉笑了一笑:“你別想得太多,我說的避嫌,是指的私嫌,將來採取行動時,小如與紉珠兩位妹子一定有份的,她們都是不善於用心計的人,因此你們在商決事情的時候,不會要她們參加的,對嗎?”
徐明道:“那是因為她們對現下大局並不清楚,參加商討並不會有何建議,而知道太多,對她們反倒有害。”
芙蓉道:“我也不願意讓她們知道得更多,顯示我有別於人之外,而引起一些誤會。”
杜九娘笑道:“蓉姑娘過慮了,那兩位妹子都不是小心眼兒的人,更不會不識大體。”
芙蓉道:“九姊,有些事情看起來很小,影響卻很大,去年京師出了件大事,刑部傳郎孫佑庭以私受人情,曲護開脫被告而被彈劾罰俸二年降一級孫侍郎行事方正,素有嚴名,很受朝廷的重視,他接下來的這件案子也沒有什麼重要牽連,雖然對被告略有偏袒,但有律法為據,連原告都服了,可是卻有人檢舉他受了人情,而檢舉他的卻是他的三如夫人。”
杜九娘笑道:“這是什麼緣故呢?”
“他的二姨太與三姨太原是雙生姊妹,平時感情十分融洽,姊妹二人從小就約定將來同事一夫.孫佑庭納寵之時,雙美並歸,四年後,二夫人忽然有了喜訊,孫侍郎已年過半百,膝下猶虛,有了這個喜訊,自然是十分欣喜,連他的正室夫人也對二夫人特別愛護,相形之下,三夫人頓形冷落了,心生怨恨,才找了那些小把柄,檢舉他受了人情,孫侍郎在應於這件案子上,並無失職之處,但因為被告是他的同裡故人之子,他的老朋友從家鄉寄了封信給他,請他略加照拂,同時附了兩壇家中自淹的臭鹹蛋,因為孫待郎獨好此味,這也不算受賄,但被檢舉出來,總與他的官箴有虧。”
杜雲青道:“既是於法有據,就不能算是曲護,這種處分似乎是太嚴了。”
芙蓉道:“沒人要罰他,是他自己請的,他請降的原因有二,治家無方,律已不嚴,而且對那位檢舉他的三夫人十分恭敬,那位三夫人含怒檢告之後,回到孃家去了,孫侍郎親自把她接回來,再三道歉,因此才被當作是一件大事,朝廷準了他請降的請求,卻對他的謙沖胸懷,大加褒揚,特別將此事收入良臣錄中以傳後世。”
杜九娘笑道:“我那兩位妹子可不會這麼小氣去告你。”
芙蓉正色道:“我知道她們不會,但是我覺得姊妹相處,一定要做到一個公字,才能無私無怨,親密無間。”
“但她們不會如此公私不分的。”
芙蓉輕笑了一聲:“九姊,公私兩字的定義很難定的,我們的行動中,只有家父說是為公,連白姑跟我,現在都脫離了這個圈子,算不得公了,因為我們都是以私人的立場去從事的,公是一種後天人為形成的職責,都沒有人強迫我們行俠仗義。”
杜九娘道:“以俠者而言,俠行就是公。”
芙蓉道:“俠行不拘鉅細人人都有責任,就沒有誰該聞,誰不該聞的事了。”
徐明見杜九娘還要說下去,乃笑笑道:“老九,蓉姑娘不願參與商討是對的,因為將來採取行動的時候,不到最後關頭,她不能明著跟我們在一起,許多事她也不能參加的,因此她也無法給我們多少幫助。”
杜九娘道:“但是有許多跟一流宗有關的事,一定要問她才知道。”
壽親王道:“問她也沒用,她雖是一流宗主,只是掛個名而已,知道得並不多,各位不如找邊師父商量的好,他雖是一流宗的,跟各位又十分交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反而不會引人注意。”
白玉霜道:“對,邊城在一流宗只是客居的地位,兩邊都不受拘束,他可以明著跟我們在一起,也可以私下跟王爺接觸,我想請王爺授給他較多的實權,由他來負責兩邊的連繫,倒是更為適合
杜雲青由於已知邊城已內定要接替今後的密探首領職務,知道壽親王已巧妙地為邊城的而已,遂也表示同意。
主旨已定,細節上不必談,那是留杜雲青與徐明去商擬的,所以大家開始聊些家常也真正地開始飲酒吃菜了。
這幾道菜是芙蓉自己親自下廚做的,而且準備了一個下午,內容十分精緻,吃得每個人都很滿意。
壽親王有點感慨地道:“我這個王爺別無所好,就是喜歡在美食上下點工夫,蓉兒是最能侍我的心.她親手弄幾道菜,吃起來使我十分滿意,只是她太匆忙,沒有多少時間,也沒有多少閒情,不常吃得到,今天這一餐後,恐怕以後的機會更少了。”
言下頗有傷感之意,芙蓉也低下了頭,徐明笑著道:“等事情完了之後,我想在江南奉家師天年,在西湖開門飯館,請蓉姑娘幫忙司廚一年,不侍候客人.專招呼我們自己的嘴,也得好享受一下,老伯如果能擺脫公務,不妨告假一年,上江南去聚聚。”
壽親王道:“告個一年假,大概沒問題,我這一生沒離開京師,活得也沒意思,徐賢侄可千萬別忘了這件事,我一定會來的。”
徐明道:“我就怕蓉姑娘不肯賞臉,有老伯參加,她是非答應不可,怎麼會忘得了呢?”
經他這麼一調劑,席間的氣氛又輕鬆了,誰都知道,這是很難實現的奢望,在這一次行動之後,有幾個人還能活著,誰都無法預料,但徐明的話,至少給了大家一個希望,只要有希望,心情就會開朗得多。
杜雲青道:“我們該告辭了”
芙蓉也不挽留,只是道:“雲青,我們給阿瑪磕個頭吧,因為我跟你們到關外去後,就不再回京師了!”
她說得很平常,但語意中卻有著深濃的悲哀,壽親王卻很灑脫笑道:“先見個禮也好,杜賢侄,我把蓉兒交給你了.現在只算是個意思,等到了江南,我再現規矩矩受你們的磕頭!
他也是強抑著傷感,杜雲青無言起立,芙蓉站到他身邊,兩人對壽親王拜下去。”
壽親王受了他們一禮,聲音有點埂咽,把他們拉了起來,笑笑道:“雲青,假如以後見不到面,這就是我們最後一聚了,我雖然貴為親王,卻很慚愧沒什麼東西陪嫁過去,金玉珠寶太俗,寶劍名刃倒是比較適合,但你的新月劍另成一格,送給你也沒用,何況我把這麼好的一個女兒給你,也不必再陪什麼東西了,你說是嗎?”
杜雲青倒是不知該說什麼好,杜九娘忙笑道:“老爺子,您怎麼說這種話呢?我們在江南不是還有一年歡聚嗎?”
壽親王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我也盼著那一天早日來臨,但我也知道這一次的行動是多麼的危險難矩,在臨別前,我只有一句忠告,難事在必行,但無須期之必成,不要太逞強,保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人只要活著,總還可以想別的辦法的,沒有了命,才是什麼都不能為了!”
語畢又道:“白仙子.你跟我到外面去,咱們把那些討厭的人看著些,好讓他們離開。”
他把白玉霜邀走了,屋中的四個人默然相對,再過一會兒,邊城的聲音在外面叫:“杜兄,車子來了!”
芙蓉道:“雲青,徐兄,我不送你們了,有事時,我會到九姊的香閨去找你們的,只有在那兒,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還有!徐大哥,你在玄真觀外的小酒棚可不能再開了,那兒已經成為很多人注意的目標!
徐明道:“不去了,我在那兒,原是為偵察玄真老道士的底細,現在既然知道了,我還去幹嗎?”
杜雲青卻道:“不!徐兄,你還是該去,因為你在那兒已經落腳多年,突然不去了,反而會惹人起疑,玄真子既然是玉龍寺出來的人,一定不能夠讓他生了疑,反而會糟了,我認為把你的身份透露給他,讓他保護你還更有效”
“那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你是江南八俠甘四前輩的弟子,這個身份已經沒有保密的必要了。”
徐明點了點頭道:“對!就照杜爺說的,蓉姑娘,老九那兒,你倒是少去為好,那個地方太惹眼了!
芙蓉笑道:“我倒認為那個地方,至少身邊每個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不像我這兒,到處都是眼睛。”
走過回橋,又是邊城駕著馬車在等著。
徐明與杜九娘上了車,還是杜雲青跨車轅,跟邊城坐在一起,放下簾子,就行動了。”
仍是杜雲青執轡,邊城一直把他們送出了內城後才道:“杜兄你要上那兒去,先告訴我,我好為你安排!”
杜雲青一怔道:“怎麼?情況有這麼嚴重?”
邊城道:“是的,在王府裡,我一共截殺了四個人,都是想潛近水檄,看看車裡是什麼人?”
杜雲青道:“我與徐兄交往又不止一大了,這也沒有什麼需要瞞人的地方!”
邊城道:“可是沒理由把他們帶進王府去,這是為了他們二位好、你還是換個時間再跟他們碰頭,才不會引人注意,如若讓人發現他們是跟你一起出人王府,這就引人直疑了,兄弟在王府預作安排也是為此。”
“我也是個江湖入!為什麼我能出入王府呢?”
“大家認識你是笑面追魂,卻沒有人認識他們是夜遊神與雪地飛狐,現在京師裡很緊張,假如讓人知道出入王府的是他們二位,那些人不敢惹你.卻會找上他們,為了省麻煩起見,還是隱密一點的好!”
杜雲青想想道:“我得把九娘送回他的住所去!”
邊城道:“那你得先把車子在附近繞一繞,等兄弟在那兒安排好了,現一點手法,你再上那兒去,好在杜女俠化名的春花老九娘跟你也是熟人,第一次你在長平店大鬧神龍鏢局,坐過她的車子,再送她去就不會引人起疑了!”
杜雲青點頭答應了,邊城下車先走了,杜雲青慢慢駕了車子,在八大胡同附近兜了幾個圈子,冷不妨在一條巷子裡出來個挑賣元宵的老頭兒,杜雲青連忙拉住馬,可是已來不及了,車子掛住了擔子,嘩啦一聲,將擔上碗盞、湯鍋以及元宵都打翻了,那老頭兒也掉了一跤,杜雲青心中不忍,連忙下車把老頭兒扶了起來道:‘老大爺,對不起,人摔著那兒吧!”
老頭兒呵呵地叫,卻說不出話來,原來是個啞巴,這時巷子裡又出來了十幾個人,圍住了車子,有人叫道:‘’你這人太豈有此理了,黑天裡趕了車子亂闖,這啞巴老頭無兒無女,就指著這付家當過日子,你一下給弄砸了,往後叫他怎麼過日子!”
然後又有人叫道:“這傢伙一定是那個大宅子裡的,仗著勢子欺負窮人,揍!揍他個免患子的!”
叫著一哄而上,杜雲青已經知道是存心找碴子的,一豎雙眉,正想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忽然巷口轉過了邊城,沉聲喝道:“瞎了你們的狗眼,連杜總頭都不認識了,還不快站開去。”
那些漢子都站開了,邊城上前道:“杜兄這都是兄弟的人,快請那二位下車!”
徐明與杜九娘忙下了車子,雜在人堆裡。邊城掏了銀子,把那老頭兒打發走了,又喝令那些漢上前給杜雲青陪罪。這時杜九娘已經有人告訴她怎麼說了,上前笑道:‘這位杜爺.還記得奴家嗎?”
杜雲青也裝著不認識地道:“不太記得了,大姊是……”
杜九娘笑道;‘’您可真健忘,上次在長辛店,您跟人打架受了傷,還坐了我的車子。”
邊城也道;‘杜兄,這就是那位春花老九,是此地的紅姑娘,上次你不但坐她的車,而且還為了救她.殺了血手追魂戰老二。”
杜雲青一拱手道:‘’原來是春姑娘,上次可多謝你了。”
杜九娘笑道:“杜爺客氣了,那天誤碰誤撞的,不知道你是京師第一號英雄,更不知道您是第一號的闊總鏢頭,要不然就上門求您幫忙了。”
杜雲青微怔,道:“春姑娘有什麼需要在下效勞的?”
杜九娘道:“說起來這也是杜爺抬舉的,自從上次牽進您跟人打架的那件案子裡,我可是發了,三天兩頭,就有些衙門裡的公爺上門來問話.要不靠邊爺照料,很可能就被抓到九門提督府的大牢裡關起來了。”
杜雲青道:哪有這回事,那根本不關你的事。”
“可不是嗎,可是那些公爺們可不講這些,他們幾乎要把我當成殺害那個姓戰的兇手了,幸好那個姓戰的跟邊爺是一個王府裡的.也多虧這些王府裡的將爺們多方面照顧,才沒陪上吃官司。”
杜雲青只得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為你惹上這些麻煩,改天一定得好好補償你一下。”
他已經明白杜九娘為什麼要演這假戲了,因為巷口正有人在探頭探腦。邊城也輕聲地道:“繼續謅下去,我已經盯明瞭,後面只有兩個傢伙跟著,剛才我設法讓人阻了他們一下,沒讓他們瞧見有人下車,最好把他們的注意力引開,把車上的人作個糊塗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