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面含微笑,揮手一揚,一件物體飛向司馬瑜,司馬瑜接在手中一看,心中不禁一驚。
原來那司馬瑜劍柄上流蘇和他的一片衣袖,司馬瑜抬臂一看,右邊的衣袖了一個大口,幸而對方無傷害之意,否則一劍消斷手腕,似乎是稀鬆平常的事。
華雲又垂衣襟,露出一截古銅色劍柄,笑道:“劍手拔劍發招要快,插劍回鞘不但要快,尤其要準是制勝的要訣。”
華雲略一猶豫,道:“這狠字的用意,不過是每一出手均夠份量,而且招招指向要害,務敵手觸劍即亡,目下,似無法演練給各位看了。”
一語甫畢,忽聽屋外一陣笑聲,隨聲飄進一人,白鬢佛胸,朝華雲拱手一禮,微笑道:
“小輩們刻意偷招,尊駕豈能使他們失望,在下不才,倒願相陪走上兩招,讓尊駕一展狠字訣的神威,也好讓小輩們一飽眼福。”
來人方一現身,司馬瑜等一行識得此人者,無不一驚,今見來人意敢向華雲挑戰,更是大駭。
司馬瑜內心一急,不由呼道:“華前輩武功高強,劍術奇奧,展師伯千萬不可造次。”
來人正是鐵劍先生展翼,一聽司馬瑜高聲相阻,回首一笑道:“小子!你放心吧!論力,我當然不是華兄的對手,但是對劍,你師伯也許還有個一招半式,何況華兄的劍術系以技取勝,,所以也只是招式上的勝敗,不會什麼傷害的。”
展翼這番話雖是向司馬瑜而發,卻是說給華雲聽的,意思是告訴華雲,自己不過是想考驗他的劍技到了如何程度,但又不願弄流血事件,只要在招式上有個勝之分就可以了。
華雲自然聽得懂話的意思,而且在司馬瑜的稱呼中,已然知道了來人的身份,當下一展笑容,爽然問題:“來人莫非是久已揚名江湖,人稱鐵劍先生的展翼兄麼!”
展翼答道:“正是在下,不過在下不學無術,徒具虛名而已。”
華雲引頸笑道:“難怪進門就要對劍相較,原來是武林中一流劍手蒞臨,展兄高明劍術尚未領教,但展兄凌雲豪氣已然見識,令人心折。
展翼道:“在下無意與華見較劍,只不過權充一名劍手,使華見那狠存之訣得以施展而已,尚祈華兄諒察。”
華雲笑道:“華某閉門造車二十年,今日得遇鐵劍先生,也算有了印證的機會,請先生亮劍吧!”
語畢,兩人同時身形一退,制劍在手。
雲華道:“先生算是客位,就請先進招吧!”
展翼道:“既承華兄禮讓,在下這裡遞招了。”
語音未畢,長劍伸手,一招“騰蚊歸洞”施然向華雲前胸遞進。
華雲似是渾然不覺,屹立當場,紋風不動,不失為名家氣度。
展翼的進劍緩慢,但這一招裡卻蘊藏無限秘奧與至大的變化。
展翼的劍緩緩而進,離華雲前胸有及二尺遠近之時,忽然一聲低喝,手腕下沉,劍尖上翹,疾速地向華雲咽喉挑去。
眾人均暗自替華雲捏一把冷汗,只見華雲一抬右臂,青芒暴閃,“嗆嘟”一聲,火光四射,原來華雲豎劍護住咽喉,展翼的劍尖正好刺在華雲的長劍上。
這種奇特的封架,若非有萬無一失的把握,斷不敢為,展翼不由暗驚,脫口讚道:“華兄弟的絕招,出人意表,確實不凡。
語音未落,展翼施展起詭異招式,一連劈出三招,削肩,斬腰,刖足,一時劍影晃動,宛如有萬劍纏身。
華雲兩腳不丁不八,迷蹤不移,中宮不棄,完全以既快且準的劍術封架來劍,“嗆!
嗆!嗆!”一連三劍都砍在華雲的劍上。
展翼不禁大駭,平生所見用劍名手下千百,對方不閃躲,完全以劍相隔,可說是第一次碰到,暗自虎如何進招,雖然難驟勝,便只能逼得華雲挪動一步,也就必滿意足了。
展翼已然連攻四劍,華雲只是封架,並未還擊,此時展翼正暗自盤算,忽聽華雲低一聲:“快!”
人比聲快,一道青芒似流星般射出,漫天一揮,化著萬點銀星龍籠頭罩下。
展翼身形一矮,一劍封出,忽聽華雲又低喝一聲:“準!”
那萬點銀星倏忽凝成一股白鏈,直瀉而下,在展翼腦際一盤,展翼只覺一陣微幾擦耳而過,華雲沉聲喝低又道:“狠!先生小心了!”
雖是三招,卻是一劍,華雲已退身三丈外,含笑屹立。
三招之快,使眾人無暇看清,此時,雙方一分,各自站定,勝負立見,眾人竟驚駭得欲呼無聲。
只見展翼髮髻被連根削斷,想是第二劍的傑作,第三劍更是駭人,竟將展翼身上內外的衣服從中一劍挑開,使肉體袒程,幸而華雲未存傷害之意,否則不被梟首剖腹才怪呢!
展翼自知難勝華雲,卻想不到會敗得如此慘,如此丟人現相,仰天一聲長嘆,謂然地道:“唉!看來我展翼的劍法,還得再十年功夫,華兄,多承賜教。”
說完,額上青筋暴露,抬臂一攔抖,將手中長劍震斷成數截,“嗆嗆”落於地上。
華雲深感難過,安慰道:“先生這是何苦,適才華某不過是以巧取勝,並不損先生威名。”
展翼面色如土,聲音顫抖地道:“這是華見自廉之言,今日華見劍下留情,在下銘感五內,來日圖報吧!”
語畢,忽又轉身對司馬瑜言道:“你師父在城裡旅店等你,你回去見他時,就說我無言見他,已然毀劍退隱,他日有成,再留後會。”
展翼雖已年邁,好勝要強之必仍未減退,如何能受此打擊,此時,話已交待完畢,環視一週,悽然快步離去。
華雲謂嘆一聲,黯然搖頭不語。
眾人也是連聲嘆息。
華雲謂然道:“鐵劍先生此去必然在劍術上大下苦功,武林之中的高手大半都是這樣練出來的,唉!華某無心,卻傷了鐵劍先生的自尊,實深歉疚。”
司馬瑜微微貪首無語。
此時,姜子湘業已拼擋完畢,進來請命。
華雲向司馬瑜道:“我師徒二人即將離此返回漏閣,各位也請回城吧!碧山莊之行,希能相機行事,千萬不要逞一己之意氣,華某默祝各位逢凶化吉。”
司馬瑜一行起身行禮。
離開念紅居,下山回城而去。
城裡早已是萬家燈火,閃耀如畫。
司馬瑜一行匆匆趕往旅店,那長眉笑煞蕭奇已然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見他們返回,卻不見展翼,急忙問道:“小子!你展師伯找你們去了,難道在路上沒有碰見你們?”
司馬瑜神色黯然,答道:“‘師父,到屋裡再說吧!”
蕭奇見司馬瑜神情有異,已知事不平常,一進屋內,反手掩上房門,驚惶地問道:“快說!你展師伯怎麼樣了?”
於是,司馬瑜將經過情形敘述一遍。
蕭奇謂嘆道:“你展師伯此番重臨江湖,毫無所成,最後竟落一個毀劍隱退,唉!但願他苦練有成,來日揚眉吐氣吧!”
司馬瑜問道:“那萬漏閣師父可會聽人提過。”
蕭奇答道:“萬漏閣乃北地一大門戶,不過,從未到中原及南邊走動,至於華雲其人,更不曾聽人提及,此人武功劍術如此了得,如能行為端正,倒可造福武林,倘若,一念入邪,這武林中又得興風作浪了。”
司馬瑜嘆道:“唉!凡事俱有天定,劫數難逃,來日看吧!”
接著蕭奇又敘述如何能在短短時間內與展翼趕回番禹的經過。
原來,蕭奇連夜奔趕滇邊,不想半途就與龍老夫人及展翼相遇,龍老夫人一聽白雪宮已破,陽春教主倪煥廷逃走,當即趕越高麗去了,於是,蕭奇和展翼又匆匆趕回番禹,一到旅店,就知道司馬瑜一行已然來到,聽店家說,他們前往城外桃林尋春,展翼即前去尋找,不想一直追到了念紅居,所以才發生落敗毀劍的事。
司馬瑜聽完經過,不禁扼腕嘆道:“那龍老夫人必是方外異人,師父當時如能將她老人家留住,同往碧雲山莊一行,也可以克住李冰紅的狂飆”
蕭奇道:“我不是沒有想到,可是龍老夫人堅持不肯,好像裡面有何隱衷,人家不願,你師父也不能強求,龍老夫人還說,此事不過應劫而已,並無大礙。”
司馬瑜又道:“這一年多來,闖蕩江湖,歷經風險,弟子都是勇往直前,從無顧忌,想不到竟被李冰紅一個女子將我難倒了。”
薛琪道:“恐怕是被李冰紅一招擒下的緣故。”
司馬瑜道:“這是我平生最大的恥辱,總有一天,我要報這一掌之仇。”
蕭奇不管在任何心情下,都忘不了說笑,此時,藉機譏諷道:“你這小於,性喜貪花,卻無護花的本領,真是空負六尺昂藏之軀。”
司馬瑜幾乎哀求地道:“弟子心亂如麻,求求你老人家別在說笑可好?”
蕭奇笑道:“說說笑笑,日子豈不好過,你看這四位姑娘都能安之若素,你卻急了,真沒有用。”司馬瑜知道愈說俞多,乾脆悶聲不響,忽然想起晚間尚未開飯,立即吩咐店家端來酒飯,人胡亂吃些,墊飽肚子。
飯後,姑娘們到隔室就寢,蕭奇與司馬瑜師徒二人,同塌抵足而眠。
月漸斜;漏漸殘,三更三點;三點三更。
旅店之人,俱人夢鄉,萬籟俱靜。
蛙嗚塘畔,蟲瞅草間,這是一個適宜旅人酣睡的春夜。
司馬瑜卻是滿腹愁緒,輾轉反側,難以入寢。
司馬瑜索性披衣坐於窗前,這夜正值十五,滿月如盤,銀華如鏈,司馬瑜面對碧空皓月,心觸舊情往事,不禁吟道:“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
這是前人的名句,但卻是司馬瑜此刻心情的寫照。
司馬瑜輕啟房門,信步來到庭院,只見滿院銀輝,比起在窗臺中所見到的一方雲空,自又是一番境界。
此時,一些鮮蹦活跳的人物,在他心裡映現,譬如像倪春蘭,無憂仙子,淩氏姐妹等。
這是一聲至誠的祈褥與祝頌。
摹地,一陣婉惻的笛音隨夜風飄進司馬瑜的耳中,那笛聲如怨如訴,在顫慄的音波中,放送出無限的幽情。
司馬瑜聞聲一驚,暗道:“莫非此人與我同懷愁腸,猶自深夜未眠。”
九分觸景傷情,一分兀自好奇,司馬瑜躍上屋樓,側耳傾聽,原來那笛聲自東北角城外桃林吹來。
司馬瑜循聲快步奔去。
桃林日間業已遊過,此時猶如識途老馬。
那笛聲似在耳邊,卻不知發自何處!
桃林深處,隱約一線燈光,司馬瑜燈光處奔去。
及至近前,才看清燈光發自一座簡陋茅屋,那茅屋分明是看守桃林之人居住的,此時,桃花怒放,尚未結實,這茅屋應是無人居住才對。
司馬瑜正暗納悶,陡然笛聲優而止,一股熱悉的聲音自背後響道:“司馬少俠,一向可好?”
司馬瑜回身一看,身後站定一人,那人竟是無優仙子,面上似非笑,眼梢含嗔,嘴角留情,欲優還喜的神采,真是個:“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
司馬瑜驚道:“無優!你又用那心笛將我如喚而來!”
無憂仙子輕聲道:“是的!想不到我兩次使用心笛,兩次均不落空,都能和你會上一面。”
司馬瑜也深深感觸,尤為無憂仙子難過,輕嘆一聲道:“無憂,這是何苦?讓我們把這份感情埋在心內,再不要見面了,免得彼此痛苦,我會永遠懷念你的!”
無憂仙子下色道:“少俠,你錯了,無憂早已心如止水,不復揚波,前次史家大樓以心笛相召,是想得到一夕遺卷,而今天以心笛相召,卻是有幾句話相勸於少俠。”
司馬瑜快口接道:“請仙子不吝賜教,在下定當尊循。”
無憂仙子道:““少俠素性風流調儻,處處留情,以致弄得情債重負,使你苦不堪言,雖然有許多姑娘因故的後果!”
司馬瑜問道:“你的意思是教我在四人之中,擇一而終?”
無憂仙子點頭應道:“魚興熊掌不能兼得,你如想效那齊人豔福,將會遭致無窮的煩惱,甚至會禍及殺身。”
司馬瑜驚道:“會有如此嚴重?”
無憂仙子凜然道:“無憂全憑閱厲察人,絕非危言聳聽,這四女面似溫靜,實則心烈如火,斷不能共事一夫。”
司馬瑜低迴道:“這四人之中教我擇一而終,卻甚是難為,冷姐姐與我竹馬青梅,同師學術,且有合體之緣,靳姑娘與我也相處甚得,且為我放棄江南四十八寨的統領,與我四海奔波,薛姑娘授我五行真氣備嘗艱辛,而且薛夫人已將她交代與我,馬姑娘合藥為我整容,還我本來面目,情重如山,恩深似海,勢力難以割捨,無憂你讓我如何辦呢?”
無憂仙子謂然一嘆道:“唉!世上難拔是情根,這句話些許不差,看來只有讓天意來安排了。”
司馬瑜道:“目前我們正有一項劫數待闖,死活尚不得而知,暫蝗不理這些情債也罷!”
無憂仙子似是一驚,問道:“劫數!這是怎麼回事?”
司馬瑜就將碧雲莊的事說一遍。
無憂了聽後,似乎面有喜色,道:“這樣也好,也許那李冰紅可以解除了你的煩惱。”
司馬瑜聽出話中之意,面色一沉道:“仙姑怎麼存有這種想法,冷姐姐在那碧雲莊若有三長兩短,我司馬瑜與絕不想苟活於世。”
無憂仙子忙道:“不快,請恕我失言,不過,自古多情空餘恨,少俠盼能幾事三思。”
司馬瑜恨聲道:“恨!恨!恨!這個字害了多少人,要是世上無恨,人興人之間也不會爭運起,永無寧日了。”
無憂仙子道:“恨由愛生,這世上一天有愛,就一天有恨,愛恨因果相結,生生相剋,所以古人說;‘人生長恨水長東’,恨是無法在這世上消彌的!”
無憂一番話,搏得司馬瑜由衷的讚美,此時,無憂面上的祥和之色,似乎給予給予他一種安寧靜溫的感覺,不覺脫口道:“世上能如仙子這清心寡慾,愛恨分明的人實在太少,所以弄得你爭我奪,相互殘殺,為名,為利,為情,為欲,終日在漩渦急流中掙扎,今日你死,明白我亡,儘管有前車的殷鑑,後繼之人仍多,世事如此,武林中是如此。”
無憂仙子道:“少俠心中淤穹,似已豁然貫通,只是古語說得好,雖大力金剛,也難斷情絲萬縷,少俠一時無法擺脫而已,無憂此去將不再入塵,這是我倆最後的一面,少快前途珍重。”
無憂仙子語畢就要離去,司馬瑜叫道:“仙姑……”
無憂拂袖輕揮,淡然答道:“少俠不必再露兒女之態,無憂去也。”
語畢,絕據而去,轉瞬,便消失於暗夜中。
一陣夜風撲面而來,司馬瑜好似蒙然醒覺,神智一清,飛奔回返旅店。
進得屋內,蕭奇已然坐在榻上,見司馬瑜進門,就劈頭問道:“你半夜三更上那裡去了?”
司馬瑜就將被笛聲所引,見到無憂的經過敘述一遍。
蕭奇嘆道:“此女遁身山林,她的武功修為必有驚人的進步,只是,她可不能再動凡心了。”
司馬瑜斷然答道:“不會的,她目前已然六根清淨,心如止水,絕不會再戀塵世了。”
蕭奇道:“但願如此!”接著又道:“靳春紅乃東海三魔門下,碧雲山莊的事應該通知他們一聲,再說,能夠找到方天華及長孫無明二人,我們的實力也就大增,所以,我想去東海一行,下個月底就可趕回,絕誤不了五月五日碧雲之行。”
司馬瑜道:“也好,那信口開口李一定及笑臉方朔公孫述二人,如在東海三魔處,最好能邀他二人前來,到時,也許有助於我們。”
蕭奇握拳一擊,頷首道:“對!那公孫老兒的空空妙手,也許大有用場,只怕他二人不在東海。”
司馬瑜道:“那隻能可遇而不可求。”
師徒二人言談之間,天色已經大亮。
此時,隔室四女,也自起身。
眾人淨面已畢,吩咐店家端治早點。
匆匆吃罷,蕭奇肩負行囊,對眾人說道:“我要往東海一行,你們是這旅店中暫候,平日最好深居簡出,碧雲山莊離此甚近,免得遭惹無謂麻煩。”
眾人唯唯應允,蕭奇正待舉步,忽見人形閃動,一個三尺青衣童子已然進得屋內。
童子稽首為禮,問道:“那位是司馬少俠?”
司馬瑜一見童子進屋,便覺得有些眼熟,正在記憶中搜索,一聽童子問起自己,忙應道:“我就是司馬瑜,找我何事?”
那青衣童子也不答話,自袖內取出紅東一束,雙手遞給司馬瑜,回身就走。
此時,司馬瑜突然腦際靈光一閃,暗道:“這不是碧雲山莊宴客斟酒的小童麼?”
一念及此,身形一縱向前,一把向那青衣童子後領抓著。
那一抓落空,那青衣童子已然出得屋門。
司馬瑜見被童子走脫,一聲暴喝道:“小童慢走!”
語音未落,人已縱出,此時與那童子只不過相距尺許,司馬瑜雙手俱出,分向那童子兩肩抓去。
那童子既不回顧,也不閃躲,眼看雙手就要臨肩,那童子像以被一股巨力推動,飄出丈餘,接連幾縱,已然出了旅店大門。
司馬瑜雖兩抓落空,仍然換而不捨,緊跟而出。
此時街衙之上,早市已發,人煙稠密,只見萬頭攢動,那裡還有那青衣小童的影子。
司馬瑜顧腕一嘆,徒呼負責,頹然回到屋中。
蕭奇道:“就算你將那童子抓住,你又能問出什麼?看看那紅柬內寫些什麼話?”
司馬瑜聽蕭奇提起紅柬,才猛然想起,方才在屋外雙手齊發時,已然隨手一丟,立刻回身屋外在庭院中抬回紅柬。
司馬瑜將紅柬展開,六個人一齊探頭來看,只見那上面寫道:“聞聽你等對我之令置罔聞,俏羅剎冷如冰,豔羅剎靳春紅,不但不遵令改名易號,反欲邀武林高手於五月五日前來本莊大興師問罪,碧雲山莊門戶洞開,歡迎爾等前來授首,五月五日午時一過,即開殺戒,希勿自誤誤人。”
下面的署名是“碧雲山莊俏豔剎女李冰紅”。
靳春紅一把奪過紅柬,撕得粉碎,怒道:“好大的口氣,簡直太狂了!”
冷如冰接道:“不怪人家口氣大,一個門下使喚童子,已有絕世輕功,可以想見他的主人了。”
蕭奇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頭我只會打硬仗,可不會勸心眼,等我找到方天華再說,那傢伙的鬼主意多,也許有挽回之機,老頭兒去了。”
蕭奇安慰眾人一番,掉頭耐去。
司馬瑜等五人各自吁了一口長氣!
時光荏苒,春去了。夏來了,夏也深了。
南邊天熱較早,雖是五月初,已有了褥署的煥熱。
司馬瑜心裡也是煥熱的,面目熱中帶躁。
今天已是五月初三了,長眉笑煞蕭奇東海之行仍未回程,冷如冰與靳春紅二人,幾次三番要連袂上碧雲山莊,都讓司馬瑜給勸阻住。
他們的理由是對的,既然李冰紅無緣無故的找上了她們,那就應該由自己去了結,免得李冰紅濫開殺戒,使武林中人遭受無辜。
可是,司馬瑜瞭解她的個性,此去必然喪生於李冰紅手下,所以,他堅持不讓她們二人前往,並著薛琪馬惠芷二人輪番看守,以免她二人逞強暗去。
月餘來,司馬瑜的希望完全寄託在方天華身上,而去約方天華的蕭奇卻又過期不回,怎能令司馬瑜安心呢?
看看天色又晚了,旅店已然上燈,司馬瑜的心情跟著時光的流逝,愈來愈沉重。
冷如冰近乎哀求的聲音,已不知在司馬瑜的耳邊講過多少次了,這晚,眼看今天的等待又白費了,於是,她又向司馬瑜求道:“瑜弟弟!求你讓我跟靳春紅妹妹去吧!死也好,活也好,反正絕不能讓李冰紅妄開殺戒,禍及無辜。”
司馬瑜和聲勸道:“再等等,也許今晚,也許明晚,他們一定會來的,師父雖然愛說笑話,可是這種玩笑他絕不會,我們一定要等他老人家回來再作決定。”
冷如冰道:“瑜弟弟,我知道你的好意,你怕我們去送死,我與春紅妹妹也算是死裡逃生,毒龍島,太湖畔,白雪宮,我們都是該死不死,必死又生,何況此去碧雲山莊,並非準死無疑,你何苦勸阻我們呢?”
司馬瑜一向豪氣凌雲,從未像這次前門懼狼,後門怕虎地畏首畏尾,實在是震驚於李冰紅凌厲的一招所使然,此時,被冷如冰逼得答不上話來,心念一橫,咬牙說道:“好,我與你們一道去。”
“好”字一出口,冷如冰靳春紅的面色一鬆,但下面那句話一說出來,她二人心裡又是一急。
冷如冰道:“瑜弟弟!我一向都依從你,唯獨這次不行,你不能去!”
司馬瑜咬牙道:“我一定要去。”
薛琪與馬惠芷也同聲道:“我們也要去。”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哄哄之聲齊道:“我們也要去!”
屋門一開,來人一見,司馬瑜可樂壞了。
長眉笑煞蕭奇領頭,緊跟著東海三魔,渾元筆方天華,信口開河李一定,笑面方朔公孫述,馬卓然,最後是屍魔長孫無明。
一行九人,浩浩蕩蕩的進人屋內。
靳春紅撲在天魔齊漱情懷裡,像受了無限委曲,嚶嚶悽泣!
馬惠芷也撲在馬卓然懷裡喊爸爸。
方天華也將薛琪攬在懷裡,頻頻的撫摸著她的秀髮。
蕭奇也以慈祥的目光看看冷如冰和司馬瑜姊弟二人。
長孫無明哈哈笑道:“這是演四父女會,叫我這孤老頭子好不羨煞!”
李一定與公孫述也同聲道:“可不是,將來露屍荒郊,連個收屍裝殮的都沒有。”
長孫無明挪榆道:“可是咱們孤老頭子也有好處,大可不必為下一輩操心,無牽無掛,倒也輕鬆。”
天魔齊漱清笑道:“苦核!你無兒無女也輕鬆不得,碧雲山莊之行,生死存亡操在人家手裡,你還不是要去。”
長孫無明道:“碧雲山莊之行,我是想瞻仰一下李冰紅有多大能耐,竟然要血洗武林,我可不是為了你們孩子們的死活。”
公孫述笑道:“老偷兒原指望在那釣魚礬享上一年清福,不想是個勞碌命,又給你們搬來了,老偷兒什麼都不怕,只怕自己偷了別人一輩子,可別把老命讓人家偷走了。”
齊漱與長孫無明及公孫述在一邊說笑,方天華與司馬瑜也在一邊敘舊。
司馬瑜問道:“前輩一向可好?”
方天華道:“無病無痛,有什麼好不好,小子,我託的事替我辦了沒有?”
司馬瑜知道是關於薛夫人的事,乃答道:“在白雪宮中已然見過夫人,也說起過你的事,她沒表示什麼,只是不願和你再見。”
方天華渭嘆一聲道:“唉!想不到雲娘誤會我如此之深,此生恐怕再難見到她了。”
司馬瑜道:“不,薛夫人等被困白雪宮中之時,曾著我找你去解救她們的。”
方天華眼中神光一閃,喝道:“小子!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司馬瑜道:“我與師父中途遇見沙克浚………”
方天華制止道:“我知道,你不要講了,看來是天意使我們俚緣一面。”
長眉笑煞蕭奇見眾人閒話似已談宛,乃正色道:“各位長途跋涉,旅途勞頓,坐下歇歇吧!”
一間屋裡十四個人,又是大熱天,真是揮汗如雨。
司馬瑜道:“我們上院子裡坐吧!”
於是,吩咐店家在庭院中擺好條凳,砌上一壺看菜,大家圍坐而談。
方天華最具機謀,此時說道:“碧雲山莊李氏兄妹的來路,我覺得有點不明,縱橫江湖數十年間,正邪各門戶,水旱諸豪傑,我也識之不少,突然在武林中竄出這兩個武功高強的年青人,實在令人費解。”
司馬瑜問道:“那萬漏閣華雲方前輩可曉得?他的武功比那李氏兄妹卻又強出甚多,劍術更是驚人。”
方天華頷首道:“你師父已終對我說過,憑鐵劍先生的精湛劍術,被華雲三招削髮裂裳,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司馬瑜道:“那華雲方前輩可曾聽人說過?”
方天華搖頭道:“沒有,不過據我看,萬漏閣與碧雲山莊的關係並不單純,姜子湘與李冰紅的一段戀情可能也是鬼扯。”
方天華足智多謀,早為眾人所知,天魔齊漱清問道:“方兄根據什麼作如此斷論?”
方天華笑道:“我覺得內中漏洞很多,李冰紅既未走動江湖,綽號縱何而來?難道是自己對的,據李項空言,冰紅因貌鬼而號‘剎女’,但她又不是天生鬼陋,只是最近才被華雲強服變容之藥而改顏,諸如此類疑點甚多……”
齊漱清道:“有點道理,還有呢?”
方天華正色道:“你們這幾個老一輩的,可曾聽說過有姓李的武林中人,所以,他倆可能不姓李,更可能不是兄妹兩人。”
蕭奇道:“太武斷了吧!”
方天華目中神光一射,凜然道:“只要發現半點假,那全部都是假的,那俏豔剎女李冰紅的名號都是假的。”
眾人同聲驚道:“有何為憑?”
方天華目掃全場,漫應道:“名字綽號用字相同,可說是巧合,但李冰紅卻自露破綻,各位都知道,羅剎可有男的,為什麼要取號‘剎女’,分明是想避免太多的雷同,再說,冷,靳兩位姑娘初臨江湖,名氣不大,那李氏兄妹又不涉及江湖中事,如何知道武林中另有俏豔二羅剎其人,更何能知道她兩人明豔照人,秀麗不群?”
眾人吁了一口氣,司馬瑜問道:“她不過只要冷姊姊與靳姑娘更名易號,並無大的苛求,她犯得著如此佈局?”
方天華從容答道:“小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冰紅她的目的不是要冷靳二人改名易號,她深知武林中人雖死不願改名易姓,所以她說,冷靳二人她不改名易姓,就要血洗武林,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眾人齊聲問道:“她為什麼要如此做?”
方天華答道:“那當然有她個人的原因,再告訴各位一個驚人的事,李氏兄妹根本就不鬼,面覆黑紗,不過是怕人認出他們本來面目。”
眾人“呀”地一聲驚呼。
方天華面含微笑,從容道:“不必驚奇,理由很簡單,華雲與碧雲山莊並無宿願,他要改變李冰紅的容貌。只是為了替他的女兒打算,希望割斷他徒兒姜子湘與李冰紅的戀情,那為什麼竟連同李項空的容顏一齊毀去,這是一大疑結。”
眾人齊點頭默表贊同。
方大華又道:“冷如冰和靳春紅自知武功難抵李冰紅,仍不願受迫改名易號,那李氏兄妹豈能甘服變容之藥而毫示反抗,一個女子,其面目幾為第二生命,焉能輕易被人毀去,變得鬼陋不堪。”
司馬瑜一聲驚呼,連聲道:“對!對!對!那李冰紅一定不鬼,我也發現了一樁疑問,那日在唸紅居,看見‘念紅居’三個字與碧雲山莊的莊門名牌,門聯匾額上的字都出自一人手筆,問起姜子湘,他說是他寫的,各位想想:他僅是碧雲山莊客人,揮筆留一兩幅字畫,倒是常情,總不能說是碧雲山莊在姜子湘臨莊之前,那山莊連一塊名牌都末堅立,很明顯的,碧雲山莊建莊之時,姜子湘曾參與其事,那他們豈不是同路人?”
方天華道:“想不到你這小子也細心起來了,所以,我們去碧雲山莊以後,第一步要摘下他們的面紗,看看他們面目。”
馬卓然道:“這個小女也許可以辦到,惠芷,試試你那法寶。”
馬惠芷探手入懷,玉手一揚,一道青光筆直射出,屋簷下掛的燈籠,砰然落地,青光頓香。
方天華驚道:“馬姑娘會放飛劍?”
馬卓然笑道:“那裡是什麼飛劍,這是小女自制的一樣小玩藝,有時真有點用處。”馬卓然又對馬惠芷道:“惠芷!快把你那寶貝玩藝拿出來,解說給方前輩聽聽。”
這玩藝只有司馬瑜在玄冰谷見過,其餘眾人莫不好奇地探頭觀看。
馬惠芷將那片鋒利無比的青光圓片取出放在手上,解說道:“這圓片是鋼母滲青銅鍛鍊而成,鋒利不下於一般千古奇刃,這孔中繫有一根透明細線,是產於苗疆的一種人面蜘蛛,堅韌無比,且可長短伸縮,使用時,以內力灌注線身,即可控制自如,一端扣於袖內,內力一鬆,一即自回袖內,割絲裂帛,屢奏其效,有時也可哧唬住人。”
馬惠芷說完,玉手一揚,一道青光繞場打轉,掠空有聲,眾人無不嘖嘖稱奇。
馬惠芷將圓片收回,道:“到了碧雲山莊後,我可乘機將李冰紅的面紗割下來,一睹其廬山真面目。”
方天華擊掌選道:“對!就是這個主意,割下她的面紗,讓我們看看她的本來面目,也可以收到恫哧的效果。”
眾人一致贊同,天魔齊瀨清道:“方兄說,李冰紅的本意,只是想向武林尋仇,強令冷靳兩位姑娘改名易號姓只是藉口,到必要時,二位姑娘就佯稱答應她的條件,看她有何反應?”
方天華道:“對,只怕到時那妮子又別有花樣。”
長孫無明笑道:“這一次,看樣子用得上我了,如果萬一動武,先讓我耍起我的老法寶,方面可以試試她的內功,一方面也可以消耗她的內力。”
蕭奇道:“必要時,我們也不必顧忌武林中的規矩,我們可以聯手相戒,因為茲事體大,關係著武林中的命運,即使以十四對二,我們也應在所不惜。”
李一定笑道:““你們說了半天,我老頭兒還沒有說上一句話哩!此事只宜智取,不宜力鬥。”
方天華道:“你說話,你有什麼妙策?”
李一定言道:“妙策倒沒有,只是憑我信口開河的三寸不爛之舌,到時胡吹一頓,也許能將那李氏兄妹唬住。”
齊瀨清笑道:“只怕未必,你在太湖料胡吹一通,雖然一時瞞住了方天華,還是被我識破了機關,我們定訂一個原則,七取不成,就要豪奪,只要能阻止他們血洗武林的狂念,如蕭兄所言,拼上我們十四條命也是在所不惜。”
公孫述笑道:“好,一言為定,老偷兒也活得不耐煩了。”
方天華取笑道:“老偷兒,你走到那裡偷到那裡,這一回去碧雲山莊,但原你能偷出個名堂來。”
公孫述道:“你這個兇人,竟敢取笑我,看飛劍!”語畢,一抬手臂,一道青光暴射而出,飛快地在方天華項問一轉,又隱入公孫述袖中。
馬惠芷用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的寶貝玩藝,不知何時被公孫述偷走了,當時覷觀地道:
“前輩端的妙手空空,身上物件被前輩取走,竟是渾然不覺。”
方天華笑罵道:“你這老賊,真是賊性深惡,積習難改,看來只有斬斷你的雙手,你才會改邪歸正。”
公孫述道:“方兄,你也罵得太重了,老偷兒不過見馬姑娘的寶貝玩藝甚是有趣,一時心癢偷取來把玩把玩,不想捱了一頓罵,此番碧雲山莊回來,發誓不再偷了。”
他兩人罵罵笑笑,將眾人緊張的心情也鬆緩了一下。
馬惠芷朝公孫述道:“前輩已然試用過了,就請還給我吧!”
公孫述裝模作樣地道:“什麼?老偷兒怎麼會要你們小孩子的東西,我不是已經還給你了嗎?”
馬惠芷用手一摸,那圓片竟端端正正地在自己袖裡,不禁一怔。
馬惠芷讚道:“公孫隻手法如神,此番碧雲山莊之行,必有大用,希能把握良機。”
方天華站起身來道:“時候不早,我食歇息吧!明早登程,有什麼問題路上再商量吧!”
當下,各自歸寢,一夕無話。
翌日,五月四日。
一行十四人,結算了房飯錢,出了旅店。
他們置辦了些肉脯,餅乾,燒酒,以為路上裹腹之需。
自番禹前往碧雲山莊,不過一日腳程。
天黑不久,一行十四人已然到了碧雲山莊附近,尋得一座破敗古剎暫歇。
撕肉脯,嚼餅乾,飲山泉,歇冷酒,這頓晚餐吃得津津有味。
晚間,尋得一些乾草,鋪地為榻,躺下也甚軟柔舒適,公孫述與李一定自動輪流擔任守望。
夏天晝長夜短,寅時已過,天已大亮了。
山林之中,空氣清新,呼之遍體清爽。
方天華有感道:“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寒暑,何苦你爭我奪,永無寧日,倘能居此山林,與世無爭,終日倘祥于山水之間,優哉之念?”
方天華謂然道:“此念早動,只是責任未了而已!”
蕭奇一怔,問道:“責任未了!方兄所指為何?”
方天華也不答話,用眼光一瞥薛琪和司馬瑜二人。”
蕭奇一目瞭然,笑道:“方兄儘可放心,我活著一天,那小子就不敢不聽我的話,絕對虧待不了……”
方天華搖手製止蕭奇再往下講,輕聲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此時,江日已升,萬道金光,象做著美好的遠景。
方天華不覺心頭一振,揚臂呼道:“走!”
一字既出,司馬瑜縱身上前帶路。
此地,離碧雲山莊不過四五十里地,雖然與李冰紅有午時之約,也不消飛快奔行,只要信步行去,在辰末已初也可以走到了。
一行人甫走了一箭之地,忽然看見山徑之旁豎立了一方木牌,眾人一齊趨前觀看。
那木牌上寫著:“碧雲山莊今有盛會,方圓五十里內已封,除本莊所邀貴客外,擅入者削足斬手!”
木牌上所言,狂傲已極,眾人無不倒抽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