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彪大步進了門,手指著凌無咎道:“凌大俠!你出身名門,曾有天下第一劍手之譽,灑家尊重你的身份,才追隨俞掌門人前來,想不到你竟是個口蜜腹劍的陰險小人!”
凌無咎低頭無語,俞士元卻哈哈一笑道:“南兄!這話可太冤枉凌大俠了,剛才發生的事,他一點都不知情,這個兄弟可以一力保證!”
南彪道:“那迷魂酒是他家中抬出來的,他會不知道?”
俞士元道:“他離家日久,對家中的情形隔膜很深……”
凌無咎愧然拱手道:“南天王,見責之事,兄弟無以自明,且喜南天王安然無恙,兄弟問心稍安,南天王準備如何處置兄弟,兄弟絕不推辭!”
吳韻珊柳眉一揚道:“南彪,對於酒中下迷藥的事,我表哥確是不知情,你儘管找我好了,不過你怎麼能從迷酒中迅速醒來,我倒是想知道一下!”
南彪道:“灑家出身百粵,那地方終年為瘴煙毒霧所籠罩,百粵的人,隨身都帶解毒的藥散,區區一點迷藥,灑家豈會放在心上!”
吳韻珊不信道:“那迷仙露下在酒中,無色無味,根本無從辨覺,你怎麼發現的!”
南彪笑道:“那要多謝凌大俠的提示了,他對你親手烹調的那道紅燒魚首先就表示疑惑,拒絕食用,撤到一邊給那位小兄弟先嚐,而且等他吃過之後,沒有異狀,才開始勸我們動筷,灑家自然就提高了警覺!”
吳韻珊道:“表哥!你認為我會在菜中弄手腳?”
凌無咎冷冷地道:“這是你一慣的技倆,我怎麼能不防備?”
吳韻珊微笑道:“我曉得你會對我不相信,所以改把迷藥下在酒中,你防備雖嚴,到底還是著了我的道兒。”
南彪哈哈大笑道:“吳小姐,你也別得意,灑家人雖粗魯,心眼並不粗,預先把解藥服了下去,並沒有上你的當!”
說完又對俞士元道:“俞大俠,你難道也預服了解藥不成?”
俞土元微笑道:“小弟可沒有隨身帶那個玩意兒,只是見到南兄倒地之後,小弟立生警覺,好在那迷酒飲用尚少,小弟用內力逼在腹中,沒讓它發作,然後又吐出來!……”
吳韻珊道:“迷仙露的藥性人腹即自行散開,我不信你能逼得出!”
南彪哈哈大笑道:“俞大俠乃丐幫新任掌門人,又是本屆競技大會的武林魁首,武功機智,哪一項不是超人百倍。你這點小手法還能瞞得了他,我相信他早巳看出你的陰謀,酒雖入喉,卻立刻用內勁壓住了,自然不會入迷!”
吳韻珊與那老婦神色都為之一變,異口同聲地道:“什麼?本屆武林魁元是他?”
俞士元這才淡淡地一笑道:“豈敢!豈敢!俞某不過是僥倖而已!”
老婦神色一厲道:“無咎!你為什麼不早說?”
凌無咎低頭不語,俞士元笑道:“凌大俠,現在我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揭露兄弟的身份了,如果早說了出來,兄弟恐怕早就沒命了!”
凌無咎低聲道:“俞大俠一切都已聽見了,在下也沒話說,反正兄弟絕無加害之心,而且剛才還儘量……”
老婦沉聲道:“難怪你剛才一心想把他弄出去,你是什麼意思?”
凌無咎痛苦地道:“娘!孩兒以為稱雄武林,絕不能以殘害對手為手段!”
老婦瞪目道:“那麼該以什麼為手段呢?”
凌無咎道:“一半是真才實學,一半是人品道德!”
老婦冷笑一聲道:“廢話,你參加過幾次的武林競技大會了,卻從沒有過什麼品德的較量呀!”
凌無咎道:“可是參加競技的人,都是品德高超之士!”
吳韻珊冷笑道:“表哥!你別騙我們女人了,我們雖然不出門,知道的事情可不少,以這次競技為例,幾乎有一大半的人都是我爹的同夥,這些人的品德並不見得如何高超……”
凌無咎道:“以往參加競技是各大門派的代表,俱是品德兼修的正人君子,只有這次例外,改為競力之會……”
南彪莊容道:“競技會的魁首,等於是武林道的盟主,自然必須是品性端正的俠義英雄,像俞幫主……”
吳韻珊看了俞士元一眼道:“俞相公年紀輕輕,好像最近才出道江湖,武功高超尚且可說,至於品德方面,卻鮮有事實可以證明!”
南彪肅容道:“俞大俠為丐幫新任掌門人,這就是一個證明,丐幫在武林道中向以俠義著稱,門下子弟千萬,卻無一個不忠不義之徒,能領袖丐幫的人,品德絕不會有問題!”
吳韻珊懷疑地道:“他真是丐幫的掌門人?”
南彪道:“這種事總不能隨便亂開玩笑的!”
吳韻珊想想才道:“那他一定是為了崔幫主的死因前來探查的了!”
俞士元頓了一頓才道:“不錯!俞某確為此事而來!”
凌無咎問道:“俞大俠,你怎麼會想到上我家裡來調查呢?”
俞土元道:“崔幫主的行蹤一向很秘密,他死在伏牛山中,顯然是有人預謀陷害,而得知崔幫主的人,只有一個凌長老!”
吳韻珊道:“凌惲貪杯好飲,酒後又喜歡亂說,他隨時隨地都可能洩露機密,你專找到此地來似乎太湊巧一點了吧!”
俞士元沉聲道:“你錯了,凌長老自己知道缺點,平時滴酒不沾,只有在這裡,他以為你們兩個女流,不懂江湖之事,才失去戒心,放懷暢飲,以致多言誤事!”
凌無咎忙問道:“那麼是六哥的主意要上寒舍來的了?”
俞土元搖頭道:“不!凌長老一口咬定府上的人不會有問題,是兄弟問明他崔幫主死前數日的行蹤後,得知他在府上喝過酒,心中略略懷疑,才主動要求前來一探究竟!”
凌無咎低下了頭,顯得萬分痛苦。
俞士元又道:“本來兄弟最懷疑的是凌大俠自己,萬沒想到問題竟出在令堂與令舅的身上,如果不是這位老管家的一番提示,兄弟差點會跟峨嵋起了一場大沖突!”
凌無咎一怔道:“這與峨嵋有何關係?”
俞士元笑道:“凌大俠代峨嵋在上次競技會上技震天下,這次改為力士之會,峨嵋難保不想博得此譽!”
凌無咎道:“峨嵋在這次根本沒作此種打算,所以敝派的代表在競技之初,即已宣告退出!”
俞士元道:“也正因為貴派退出太早,使兄弟覺得奇怪,貴派的法本大師照兄弟的估計,論勇力不在與會諸人之下,何以僅一露面,即告退出?”
凌無咎道:“是兄弟事先向掌門人提出請求的!”
俞士元微笑道:“貴掌門人如何肯答應的?”
凌無咎道:“榮譽固為重要,但競技魁首並非是武林人最高的榮譽,與其拼死爭此虛銜,倒不如留有用之身,多做點有益於人群的事業,敝掌門人心懷謙沖若谷,兄弟一說,他立刻就同意了!”
南彪笑道:“這麼說來貴派早就知道這次武林魁首誰屬了?”
凌無咎低頭道:“在兄弟的臆測中家舅當可必操勝券,可是俞幫主脫穎而出,使兄弟感到欣慰莫名!”
那老婦又怒罵道:“畜牲,你怎麼專門幫外人與你舅舅作對?”
凌無咎痛苦地道:“娘……如果舅舅是為了武林造福而爭此位,孩子自然竭力支持,可是舅舅的所作所為!……”
老婦冷笑道:“你舅舅做什麼壞事了!”
凌無咎黯然道:“他暗害崔幫主的手段就太不光明瞭!”
老婦憤然欲罵,吳韻珊卻笑道:“姑媽,表哥這句話並沒說錯,爹自己也承認那手段不夠光明,不過成就霸業,必須要用點非常的手段的!”
說完又對俞士元笑道:“俞幫主,關於崔幫主之死,我們已經承認了,你打算如何為他報仇呢?”
俞士元沒想到她會突然有此一問的,怔了一怔才道:“冤有頭,債有主,我自然會有適當的辦法解決此事!”
吳韻珊笑道:“雖然下手的是家父,但設計策劃,刺探蹤跡,卻是我與姑媽兩個人的事。你要報仇,應該先找我們才對!”
俞士元又被她用話扣住了,想想道:“假若你們是男子,俞某當力求一搏,為崔幫主復仇,現在只好找令尊一個人來負責了!”
那老婦怒道:“姓俞的,你別以為得到了競技魁首有多了不起,只要你劃出道兒,老太太照樣奉陪,毫不含糊……”
凌無咎忙道:“娘!您……”
老婦冷笑道:“你老子一片雄心未伸,含屈於泉下,偏又生了你這個沒出息的兒子,自然只有靠我這個老太婆來接替他的遺志了!”
凌元咎道:“娘,您比俞幫主差多了!”
老婦大聲道:“大不了一死而已!他還能把我怎麼樣?”
說完又朝俞士元叫道:“姓俞的!比力氣我不如你,可是我絕不怕你,你要找我哥哥的麻煩,就得先把我殺了!”
說著跳了起來,步伐十分矯捷,衝出門口,沒多久,拿了一對虎頭鋼鉤,在門口叫道:
“姓俞的!你出來,老太太練成這對鋼鉤後,還沒有找人試過手,今天就先拿你開張祭鉤!”
那對鋼鉤約有百斤上下,老婦持在手中卻毫無吃力的樣子,俞士元微笑向凌無咎道:
“凌大俠!最好你能勸勸令堂!這麼大的歲數了……”
凌無咎十分痛苦,只有把眼睛望向吳韻珊!
誰知吳韻珊更為促狹,反而笑道:“表哥,姑媽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她老人家寧折不彎的,除非你叫俞幫主讓她殺死,否則就殺死她……”
凌無咎沉聲道:“表妹!這都是你在搗鬼!”
吳韻珊微微一笑道:“我一句話都沒說,怎麼怪到我頭上來了!”
老婦在門口又叫道:“韻珊,別理那畜牲,他巴不得我死了才甘心!”
凌無咎痛苦地道:“娘!您怎麼說這種話!叫孩兒置身何地?”
老婦冷笑道:“你還承認是我兒子嗎?”
凌無咎道:“孩兒幾時不承認了?”
老婦冷笑道:“那就好,這姓俞的是你帶回來的,你叫他出來跟我們鬥一鬥,否則我就立刻橫鉤自絕……”
凌無咎道:“娘,您這不是存心逼死孩兒嗎?”
老婦怒聲道:“你早就該死了,剛才那個姓俞的當面欺負我是個女流,瞧不起我,你這個做兒子的聽了居然毫無表示……”
俞士元忍不住道:“老夫人,俞某幾時對你失禮過?”
老婦叫道:“我侄女已經說了,殺死崔法法,我們兩人的責任居多,你要報仇,該找我們才對,可是你竟然將責任歸到我哥哥頭上。這不是瞧不起我是什麼,我侄女不會武功,由得你欺負,老太太卻不吃一套,出來!”
南彪憤然起立,就準備出去,俞士元忙攔住道:“南兄且慢!”
南彪道:“俞幫主,灑家過去絕不傷害她,奪下她的鉤,叫她知難而退,不就把問題解決了?”
俞士元苦笑一下道:“南兄把事想得太簡單了,那位老太太的鋼鉤雖然有點份量,卻絕不是我們的敵手,連俞光那小鬼頭也可以穩贏她,為什麼她硬要找兄弟挑戰呢?”
南彪一怔道:“灑家不知道!”
俞士元道:“她不是找我們挑戰,是在逼凌大俠與我們作對!”
南彪道:“這與凌大俠有什麼關係呢?”
俞土元笑向吳韻珊道:“吳小姐,令姑母如輸了會怎麼樣呢?”
吳韻珊道:“姑媽是個很烈性的人,輸了一定會自殺!”
俞士元道:“我早就想到了,凌大俠是天性純孝的人,如果我們逼死了他的母親,他一定要替母親報仇!”
南彪叫道:“我們沒有逼她,是她在逼我們,而且我們並不想殺死她,假如她因失敗而自殺,怎麼能怪我們?”
俞士元微笑道:“南天王令堂尚健在嗎?”
南彪道:“灑家自小就是個孤兒,根本不知道生身父母何在!”
凌無咎長嘆一聲道:“兄弟真羨慕南兄,不必有這些煩惱!”
南彪一怔道:“孤兒也有可羨慕之處嗎?”
凌無咎道:“如果我們易地而處,南兄在孝道與正義兩相沖突之時,該如何取捨呢?”
南彪朗聲道:“灑家照應該做的去做!”
凌無咎痛苦地道:“正義必須維持,背義而行,將無以立足,孝道也必須遵守,不孝之人,何異禽獸那一種才是應該的呢?”
俞士元道:“兩者都應該,可是兩者衝突時,凌大俠作何取捨呢?”
凌無咎沉吟半天,才痛苦地道:“兄弟別無可選之途徑,當家母在世之日,兄弟絕不會背義而行,如果家母被誰殺死了,兄弟須替她復仇!”
南彪道:“沒有人會殺死令堂,除非她自殺!”
凌無咎道:“她為什麼自殺,為了誰而自殺,兄弟就找那個人!”
南彪道:“凌大俠一定要殺死那個人嗎?”
凌無咎道:“是的!其實這人不是俞幫主就是南兄,兄弟若不是二位敵手,只望能死在二位手下,以盡兄弟之心!”
那老婦叫道:“這畜……你如果打這個算盤,不如先自殺算了,我不希罕你來報仇,更不要你這種窩囊的兒子?”
吳韻珊一笑道:“姑媽,您看錯表哥了,他雖然對報仇的興趣不濃,意志卻很堅定的,當他實行的時候,一定會竭盡全力!”
老婦一笑道:“是嗎?”
俞士元搶著道:“是的!凌大俠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他這種恩怨分明的行為,必將取得天下人的欽佩,反倒是我們將處於不利之境了,如果我們不甘被殺,勝了這位老太太逼得她自殺,日後凌大俠找我們報仇時,我們是為了自衛而殺他呢?還是為了成全他的孝道而讓他殺死呢?”
南彪道:“俞老弟,灑家簡直給你弄糊塗了!”
俞士元笑道:“這與南天王無關,她們主要的對象是兄弟,因為丐幫向以孝道忠信為宗旨,如若發生那種情形,勢必束手聽任凌大俠殺戳以報親仇,否則就難以立足於天下……”
凌無咎痛苦地道:“俞幫主,我很抱歉,我不想回來的,是你硬逼著我回來,才發生這種事,以至落人奸謀而無以自拔,所以俞幫主不必顧念太多,公道自在人心!”
俞士元笑道:“凌大俠,你對丐幫的瞭解還不如令表妹深刻,丐幫絕不以力雄人,勝過令堂非武,逼她自殺非仁,尤其是我身為丐幫掌門,更不能做這種事,因此我面對你為親復仇的堂堂正理,惟有束手就誅一途,否則就違背了丐幫的宗旨,吳小姐這一手實在太絕了!”
吳韻珊微笑道:“那也沒什麼,誰要你們打起道義的旗號,硬要充君子呢?如果你們能做一兩次小人,不就是沒約束了嗎?”
俞士元莊容道:“道義乃為人之本,比生命重上千萬倍!”
吳韻珊笑道:“這是你自找的,怎麼能怪我呢?”
俞士元朗聲一笑道:“是不能怪你,我只有向老太太求教了!”
南彪急道:“俞老弟!你……”
俞士元笑道:“吳小姐的計劃很公平,成就了凌大俠孝親之道,也成就了我仁義之名,然後使她父親登上天下第一高手之位面面俱顧到了,在這樣一個安排下,我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老太太,我們開始吧!”
老婦一掄雙鉤叫道:“拿你的兵器!”
俞士元叫俞光把銅錘拿過來笑道:“老太大,我是競技魁首,這場勝利勢在必爭,如果你真因失敗而自殺,在令郎劍下,我也一定束手就誅,問題是你值得就此一拼嗎?”
老婦厲聲大笑道:“我的兒子不爭氣,只有寄望於孃家的人了,只要能為我哥哥除去一個勁敵,這條老命拼了也值得的!”
俞士元回頭對凌無咎道:“凌大俠,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並不擔心今後天下會人令舅控制之中,他雖然勇力蓋世,總會有人強過他的,倒是令表妹這份心計太可怕了,她雖然是個弱女子,卻比十個武林高手更強!”
凌無咎沉聲道:“兄弟知道,今天我才知道她蛇蠍其心,遠勝於父,家母完全是受了她的慫恿,才有此行動,如果家母真的聽了她的話了,兄弟報仇時,第一個對象是她,其次才是俞幫主,假若俞幫主不加抵抗而成全兄弟,第三個死的就是兄弟!”
俞士元大笑道:“這樣兄弟就放心了,沒有這個巧女兒居中策劃,令舅想來也難成大業,俞某雖死亦無所憾了!”
老婦一怔道:“無咎!你要殺你表妹!”
凌無咎沉聲道:“是的!娘!設如您有所不測,她才是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