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士元想想道:“照大師所說的內情,在下對峨嵋隱瞞內情之舉,可以略減一點誤會,但是他真正的用心如何,我還難以揣測!”
悟空道:“俞幫主對法元大師之為人是否尚有存疑之處!”
俞士元淡淡一笑道:“明日敝幫門下聚會時,恭請各位列席賜教,在聽完在下之報導後,想各位也不能無疑!”
悟空與玄真子見他言詞閃爍,倒是不便多問。
俞士元含笑道:“且不問峨嵋之居心何在,俞某毀符折劍,僅是覺得武林盟主排解江湖糾紛,乃為武人天職,盡其在我,譭譽在人,江湖道中,人人都有監督的權利,俞某實在不想對一個人負責,更不願成為一人之傀儡。”
悟空肅容道:“俞幫主如此存心可昭日月,老衲自然萬分贊成,但是就怕那第七代的監督人不同意……”
俞士元哈哈一笑道:“俞某折毀令符,就是否定那第七代監督人的存在,每一個武林道上朋友,都是監督人!”
悟空道:“話雖如此說,萬一那人前來與師問罪呢?”
俞士元笑道:“俞某自有應付的辦法!”
悟空想了一下道:“老衲對俞幫主功力之深淺尚不得而知,但那監督人武功實已至鬼神莫測之境,請幫主慎重考慮一下……”
俞士元笑道:“不必考慮,俞某隻要一句話就問倒他!”
南彪忙問道:“什麼話?”
俞士元道:“武林盟主是他的老祖宗所創設,權限也是他的老祖宗所賦予的,我只問他算不算武林中人!”
悟空道:“那還用問?一定是的!”
俞士元笑道:“他若承認自己為武林中人,就該接受盟主的管束,豈能來找我議論,他如不承認為武林中人,那就不夠資格過問武林中事!”
悟空道:“就怕他不承認這個道理……”
俞士元笑道:“他連自己老祖宗創下的規矩都不知道尊重,怎麼能要求別人尊重呢?我就是要撕破他的假面具!”
悟空一嘆道:“萬一他惱羞成怒,勢必將引起武林中無邊殺劫!”
俞士元神色一正道:“大師這話俞某不敢苟同,武林中人首重骨氣,有骨氣才有人格的尊嚴,舍此兩者,雖生何為?”
悟空面現慚色,最後才合什道:“老衲謹以少林全體弟子為幫主後盾!”
玄真子也道:“武當願供驅策!”
俞士元一笑道:“那倒不敢當,俞某毀符折劍後,等於已卸卻武林盟主的身份,無權再要求各位,只是俞某沒有將盟主交給哪一個,各位都可以自主而已!”
眾人相顧默然,誰都說不出什麼話來!
最後還是俞士元自己道:“今日天色已晚,請各位早早安歇,丐幫大會定於明日子時開始,時間沒多久了,屆時俞某再派人前來邀請各位列席指教,此刻俞某要失陪了!”
說完他向大家點點頭,告辭出門而去,大家起立默默相送,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
子夜!
繁星滿天,江濤拍著堤岸,澎湃之聲隱約可聞,靈官廟前的大廣場排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丐幫的大會開始了,廣場中心架起一個高約三尺徑長半丈的木臺,臺的四角各插著一枝火炬!
這是幫主的司令臺,臺後排著一列座椅,坐著來列席觀禮的貴賓,在肅穆的氣氛中,俞士元莊嚴地跨上木臺!
九結長老窮神凌惲率領眾人躬身行禮朗聲道:“丐幫門下眾弟子叩見幫主,願幫主洪福千秋!”
然後是一聲轟雷般的響應!
“願幫主洪福千秋!”
四野群蜂齊動,使得臺後座上諸人駭然色變,他們都是第一次參加丐幫的集會,也第一次領略到丐幫的聲勢!
這裡所聚的僅是丐幫三結以上的部屬,只佔到丐幫全體人數的十分之一,卻已漫山遍野,不計其數!
尤其是那一聲呼喝,眾口齊聲,勁氣十足,震人心絃,證明了這一門派的實力,足以凌駕江湖!
俞士元擺擺手,以明朗的聲音道:“各位兄弟姊妹,土元承崔幫主遺命,擔任掌門以來,這是第二次跟各位見面,上次士元向各位保證,於一年之內,必定要將崔幫主的死因查訪明白,現在幸未辱命,不僅查訪清楚,而且將殺死崔幫主的兇手找到了……”
臺下一陣竊竊私議,略見騷動,凌惲忙問道:“請問幫主兇手是誰?”
吳韻珊從座上毅然起立,靠著俞士元的幫助跨上木臺道:“是我!”
聲音雖然尖細,在夜空中卻傳得很遠,使全場都能聽見,立刻引起一陣更大的騷動,俞士元沉聲喝道:“肅靜!聽吳小姐說下去!”
場中立刻靜了下來,吳韻珊侃侃而談,將她為父親吳次仁設謀陷害崔法法的詳細情形說了一遍,甚至於最後謀陷俞士元的事,也絲毫無隱地說了出來,話很長,可是她伶俐的口才將經過敘述得極為生動!
丐幫的人固然聽得如痴如呆,後面座上的人也聽得駭然色變,只有薛嬌嬌一個人不動聲色,因為她早已知道了。
還有一個南彪,因為自始至終,他都參與其事,瞭解得更清楚,等她說完了,薛嬌嬌搶著到她身邊叫道:“吳小姐感於俞幫主的磊落心胸與偉大人格,才放棄她本身的立場,跟俞幫主到這兒來向各位認罪……”
吳韻珊苦笑道:“薛大姐,我根本就沒有立場,那能談到放棄呢?”
薛嬌嬌道:“不!崔幫主一代人傑,令尊如果憑真本事,絕對勝不了他,所以能殺死崔幫主,完全是你策劃之功,如果你不中止對令尊的幫助,俞幫主即使神勇蓋世,想把你弄到這兒來,恐怕可能性還不大!”
吳韻珊忙道:“我倒不敢這麼想,在凌家我設毒之謀敗露後,俞幫主與南天王要殺死我,不過是舉手之勞!”
南彪朗聲道:“灑家絕不會殺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薛嬌嬌冷笑道:“南天王,不是我輕視你,吳小姐胸藏機智如海,一定要鬥起來,恐怕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南彪坦然一笑道:“這個灑家絕對承認,可是灑家並不改變原來的想法,除了旗鼓相當的對手,灑家絕不用武功凌人所不能!”
吳韻珊道:“俞幫主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才留下我一命,本來他已經宣佈為崔幫主報仇之舉作罷,是我堅持要來的!”
凌惲淡淡地問道:“為什麼?”
吳韻珊道:“因為崔幫主之死是我一手造成的,你們幫中任何一個人都有為崔幫主報仇的義務,一件門中的事務!”
薛嬌嬌將吳韻珊扶下了木臺,俞士元沉聲道:“凌長老!我以掌門人的身份宣佈你以疏忽致漏崔幫主行蹤,削職三級,降為六結執事!暫攝原職……”
凌惲連忙道:“屬下不服!”
俞士元臉色一沉道:“你覺得這處分太重?”
凌惲屈膝道:“屬下怎敢,屬下認為幫主的處分太輕了,崔幫主之死雖亡天命,屬下應該負全部的責任……”
俞士元笑道:“那麼你想如何處分自己呢?”
凌惲道:“屬下請幫主賜死……”
俞士元搖頭道:“沒這麼容易,因為你還沒聽完我的處分,降級留職,是為了本幫還需要你效力,至於你洩露崔幫主行蹤,起源於貪杯忘性,所以我第二道處分是限制你今後飲酒,每天不準超過半斤!也不準少於半斤!”
凌惲一聽怔住了道:“幫主!屬下發誓今後滴酒不沾!”
俞士元神色莊重地道:“你還沒聽清楚我的話,我限定你每天必須喝半斤,不準多,也不準少,你懂了沒有?”
火光照耀下,凌惲的臉上汗出如漿,神情極其痛苦,但不敢多說,諾諾連聲,退到一邊。
一箇中年男丐排眾而出,屈膝跪下道:“八結弟子,刑堂總監劉半月請稟!”
俞士元道:“劉長老,請起來說話!”
劉半月起身道:“幫主對凌長老的處分太重了,屬下也是嗜犧如命的人,深知酒徒之性,凌長老有百斤不醉之量……”
俞士元冷冷地道:“我曉得,要他從此不喝酒,他沒了指望,倒是可以熬得過,可是每天只喝半斤,比殺他還痛苦!”
劉半月道:“是的!半斤酒恰恰可以引動肚裡的酒蟲,翻起來比什麼都難受,乾脆不喝倒也罷了,每天引動一次,酒蟲永遠也餓不死,這個罪比殺頭還痛苦萬分!”
俞士元笑道:“依你說該如何處置呢?”
劉半月道:“或者從此禁酒,要不就請幫主開恩,略加放寬!”
俞士元道:“放寬到多少才夠呢?”
劉半月道:“最少到兩斤!那雖然仍無濟於事,但不會太痛苦了!”
俞士元道:“可以,不過你必須陪他,每天只喝兩斤!”
劉半月一怔道:“屬下並未失職,為何也要受罰?”
俞士元淡淡地道:“你明白這是受罰,為什麼還來講情,我的話不容人打折扣,你認為每天兩斤不會太痛苦,為什麼不能接受呢?”
劉半月連忙退後道:“屬下撤回請求!”
俞士元微微一笑問道:“還有誰願意為凌長老講情的?”
半天,居然沒右一個人應聲,俞士元道:“那就這麼決定了!”
凌惲苦著臉上來請示道:“幫主還有什麼指示?”
俞士元笑道:“事情是有的,不過用不著大家宣佈,你把八結以上長老集合到此地來,我有事要宣告,其餘的弟兄可以開始自由聚會!”
凌惲答應了一聲又問道:“屬下是否要參加?”
俞士元道:“你的級職雖降,職分仍維持不變,當然要參加,還有你的限酒禁制從此刻開始,記住只能喝半斤,我不派人監督你,希望你自己遵守!”
凌惲答應下去,片刻後,丐幫弟子已經佈下筵席,那是很草率的,只用一張張的草蓆鋪在地下。
所有的客人都席地而坐,所用的器皿也是十分粗糙,但是端出的菜餚卻十分豐盛,俞士元肅客就坐,開始將丐幫的長老向大家介紹。
九結長老有三人,凌惲已降級,只剩下風雷俠丐雷半尊與縫窮婆婆畢青花,都是八十以上的年紀!
八結長老也僅只五人,刑堂總監劉半月,東路總監祁笑笑,南路總監哈九章,西路總監蕭平與北路總監席錦霞。
其中蕭平是個遊方郎中打扮,席錦霞是個綽約少婦,介紹完畢後,南彪首先表示驚異道:“怎麼丐幫中不完全是叫花子?”
俞士元笑道:“丐幫是個奇怪的大組合,並不完全是乞討為生,舉凡以丐求營生的行業都是丐幫的兄弟姊妹,蕭長老雖任西路總監,他手下的弟子最多,醫卜星相之流,俱歸他管,席長老本人是京師名花,她轄下的歌妓舞旦豔絕天下……”
少林掌門悟空大師道:“如非幫主介紹,老衲也不知道丐幫還兼容各業!”
俞士元道:“丐幫以丐為名,其他行業對外是保密的,因為丐幫全靠這龐大的組織,才能對天下各地武林江湖動態瞭如指掌,俞某今天公開這個秘密,實開前所未有之前列,我相信各位長老也感到大惑不解!”
風雷俠俠丐雷半尊道:“屬下相信幫主必有特殊原因!”
俞士元道:“原因並不特殊,以前將各位保密,原是為了便於刺探消息,可是我覺得這個作用並不大,我們只是收集到一些零星動態,卻對兩件武林中最重大的事故毫無所知,我才認為無此必要了!”
縫窮婆婆畢青花忙問道:“是什麼重大事故?”
俞士元輕嘆一聲道:“第一是吳小姐的父親暗中崛起,連絡天下武林道,欲圖稱霸武林,我們都一無所知……”
這件事已由吳韻珊報告過了,大家低頭不語。
俞士元嘆道:“崔幫主就是太信任各位了,才致意外身死,如果他早知有這麼一位人物,一定早加註意,也不會受害了!”
武當玄真子道:“這件事的確太隱秘了,連我們也一無所知!”
俞士元道:“不!至少峨嵋是知道的,他們今年中途退出競技,就是認為吳次仁必會膺任魁首,我的參加才大出他們意料!”
玄真子道:“這麼重大的事故,他們秘而不宣真是太不應該了!”
俞士元道:“與會的四大力士,除南天王外,祁赤連、屠萬夫與駱家雄都人吳次仁之網羅,這些事我們都不知道,而峨嵋早得凌無咎之通告,卻故隱其事,這是我對峨嵋最不諒解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們的用心何在?”
吳韻珊道:“我父親如果稱霸武林,峨嵋有凌無咎的關係,一定不會受影響,至於其他各家,那就很難說了!”
悟空道:“法元師兄總不會叫我們蒙害吧?”
吳韻珊微笑道:“我以前是凌無咎的未過門的妻子,如果我父親得勢,整個大權都是凌無咎的,換句話說,也是峨嵋的,峨嵋所以不聲不響,大概是為了這個原因吧?”
大家都不作聲,因為雄霸天下是每一個武林宗派的最大理想,為了這個目標,誰都不能再替峨嵋辯解了!
凌惲輕咳了一聲才道:“凌無咎曾經來找過我,沒見著面,只留下了一封信……”
吳韻珊忙道:“我曉得,他把我們的婚約解除了……”
凌憚道:“他還說到了別的事!”
吳韻珊冷笑道:“婚約即解,從今他是他,我是我,別的事他管不著!”
凌惲果然不敢再說下去了,吳韻珊又道:“凌無咎是個有良知的血性漢子,他對我父親的作為很不滿意,也不齒峨嵋利用他稱尊武林,所以才主動解除我們的婚約,使峨嵋死了心,我想他也不會再回到峨嵋去了,峨嵋也不會諒解他!”
凌惲忙道:“是的!他的信上說他感到很慚愧,既負師恩,又負親情,將謝絕塵世,覓地清修,我先還不明白他的意思!”
玄真子嘆道:“凌無咎如果這樣說,峨嵋確實有席捲天下之心,真想不到法元大師一代高僧,怎麼也會如此糊塗!”
悟空一嘆道:“空門弟子而涉足武林,就是名心這一關未曾參透,道兄不必責之過嚴,易地而處,如果我們有那個機會,我們是否捨得放過呢?”
玄真子默然片刻才道:“武當絕不會那樣做!”
悟空搖搖頭道:“老衲比道兄痴長几歲,說句放肆的話,擇道異途而同歸,這就是魔障,此身未經心魔的考驗,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的行為!”
玄真默思片刻才道:“貧道修為不如大師,只有相信大師的話,但凌無咎的確難得,他年紀不大,道心卻比我們堅定……”
吳韻珊道:“他這個人心地不錯,但性情太懦弱,他選擇出家這一途是對的,在塵世間,沒有他立足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