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子忙道:“吳小姐這話對他太苛刻了!”
吳韻珊道:“不算苛刻,他如是個大丈夫,應該勇於挺身出來,揭穿我父親的陰謀,更應該起而反抗門戶對他不合理的要求,退而求其次,他就乖乖地接受我父親的安排,也可以成為一世梟雄,可是他兩者都缺乏勇氣,只會逃避了事,這不是懦弱嗎,幸而他主動地休了我,否則我就休他了!”
凌惲忍不住道:“哪有女方休男方的?”
薛嬌嬌立刻道:“為什麼不能,吳小姐一代奇才,凌無咎實在配不上他,難道我們女子天生就該受男人欺負的!”
因為她是客,凌惲不便頂撞,而座中另兩個女子畢青花與席錦霞似乎也頗有為薛嬌嬌撐腰之意!
雷半尊為了打圓場,連忙問道:“幫主所說第二件大事是什麼?”
俞士元笑道:“丐幫自命耳目遍及天下,江湖動態鉅細無遺,卻不知道幾十年來,武林黑白兩道後面還有一位太上皇的存在!”
丐幫眾人俱是一怔,悟空笑道:“這件事更不能怪貴門下,除了曾經膺任武林盟主的幾家外,誰也不知道這一項絕世的大秘密!”
說著將盟主信符的來龍去脈又敘述了一遍,然後道:“幾大門派中,僅少林與峨嵋幾個主事者得知,綠林道中,除白盟主外,恐怕只有郝寨主一人得知此事了!”
俞士元笑笑道:“我這次參加競技,原是出於崔前幫主的請求,想不到還有這種內幕,毀符折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也許會惹來很大的麻煩,所以我召集各位商量一下,如果為了確保門戶安全,最好還是另推一個掌門人出來……”
雷半尊不等他說完就搶著道:“幫主說哪裡話來,本幫弟子,莫不以追隨幫主為榮,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幫主的決定,就是我們的決定!”
俞士元道:“我不是以幫主的身份作此決定的!”
雷半尊道:“屬下卻是代表幫中全幫弟子表示對幫主的擁戴,再說如果屬下有機會遭逢此事,定然也與幫主一樣措置!”
俞士元笑問道:“其他各位呢?”
畢青花笑道:“幫主不必一一詢問了,窮家幫千萬人一條心,那怕是一名三結弟子,其決定與幫主絕不會有絲毫差異!”
凌惲道:“丐幫在江湖上立足的宗旨就是不居人上,亦不居人下,要不是為了自己,我們何必靠乞討為生呢?就因為乞兒不納錢糧,不受官家氣,飽了今天,不耽慮明天,不受肚子的氣,堂堂幫主,豈能受別人的約束!”
俞士元道:“我倒不是為了怕受人管束……”
凌揮笑道:“幫主的理由可以對別人解釋,對本幫弟子而言,只要這一條理由就夠了,幫主無須多作解釋!”
俞士元笑道:“好!那就謝謝各位了,大家開始用酒菜吧!”
悟空悟緣與玄真子面前的是素席,其餘各人則葷席,其餘各人則葷素各具,酒過數巡,悟空挾了一塊麵筋嘆道:“俞幫主,難道人說討飯三年懶做官了,這幾味素菜,實為老衲平生從所未嘗之美味!”
席錦霞笑道:“大師太誇獎了!”
悟空道:“不!老衲說的是真話,少林嵩山本院算是佛門勝地,除了武林朋友外,達官貴宦,每年朝山進香者,不下萬千,對本寺的素筵俱都讚不絕口,可是與貴派這幾道素食相比,又不知差了多少,請問這烹調是哪兒學的?”
席錦霞道:“敝門邀集了天下九十六員名廚,每人負責烹製一道拿手菜餚,大師問的是那一道菜,我才好奉告!”
悟空一愣道:“難怪有這等美味,原來貴幫下了這麼大的工本!”
席錦霞道:“工本是不小,每位的酬金是三千兩,沿途的旅費在外,否則哪裡請得動他們,因為事先不知道另有嘉賓,否則還會有請幾個,敝幫弟子終日碌碌,只為一口,在吃食上是從不虧待自己的!”
悟空咋舌道:“這麼大的氣派,也只有貴幫才負擔得起!”
俞士元笑道:“丐幫門下有的是富戶,討飯不過是磨磨性子,如果每天光靠乞討過日子,那還有時間去練武功管閒事呢!”
大家哈哈一笑,開懷暢飲,最苦的是凌惲,半斤酒的限制只剩下一杯了,捨不得一口飲盡,一點一點地抿著,看見別人大口喝酒,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俞光在旁邊負責端菜侍候,見了他的饞相,忍不住笑道:“凌長老,我敬你一杯!”
凌惲見他幹了一杯,不知不覺地把自己的那杯也幹了。
俞光笑道:“凌長老真賞臉,我再敬你一杯!”
凌惲拿起空杯,才發現俞光是拿他開胃,不禁怒罵道:“小兔蛋子,老子一腳踢扁你!”
俞光大笑道:“凌長老,你別生氣,一氣把肚裡的酒蟲招惹起來,那味道更難受,我告訴你一個解饞的法子!”
劉半月忙問道:“有什麼法子可以解得酒饞,我也要學學,有時候喉嚨癢起來,偏偏找不到酒,那味兒實不好受!”
俞光笑道:“開一罈好酒,用鼻孔對著壇口猛嗅,古人望梅能止渴,聞聞酒香,自然也可以解饞!”
凌惲恨得直咬嘴,怒罵道:“小王八羔子,如果不是幫主在這裡,老子非好好教訓你一場不可,你居然拿老子消遣起來了!”
俞士元含笑道:“這小鬼是欠揍,凌長老如果有興趣,不妨給他兩下重的,我絕不干涉,我也恨透了他沒規矩!”
凌惲一長身,從座上飛起,俞光滑溜,早躲開了,可是凌惲何等快速,空中一個急翻,如同大鳥似的直罩下來,一把抓住了他的後領,就勢一摔,已將俞光摔了個大跟頭,俞光爬起來要跑,凌惲輕輕一抬腿,又踢中了他。
俞光連摔兩跤,發急,伸拳就打,可是凌惲探掌貼著他的拳鋒往旁邊一引,又摔了一跤。
座上的人大部分都見過俞光的身手,這小傢伙的勁力也許不如俞士元,但江湖上找不到幾個比他更強的人。
可是他在凌惲手中,簡直毫無還手餘地!
俞士元笑道:“小鬼!這會你遇著剋星了吧!”
說著俞光又連跌了幾跤,連聲告饒,凌惲又踢了他一腳,氣也出夠了,才含笑歸座。俞光撅著嘴回來道:“南大爺,您瞧著我捱揍也不幫我一下!”
南彪愣然道:“我簡直就不相信,你怎麼這樣差勁!”
俞士元笑道:“這小鬼以為自己力氣大,倒處惹事生非,我早就想給他個教訓了,今天正好趁著凌長老在場,給他個厲害的!”
南彪道:“咱家不明白,他的勁道不應該比凌長老差多少呀!”
俞士元道:“這不是勁力大小的問題,凌長老得崔幫主獨授的雲龍三現手法,他有力也沒處發!”
眾人初是一怔,繼而才明白俞士元是借這個機會展示丐幫的武功,大家追憶一下凌惲剛才的手法,不禁肅然動容!
至少在座的人還沒有能破解那種手法的!
悟空大師忽而道:“俞幫主在競技會上雖然以遊戲三味的態度出現,事後接晤,老衲發現幫主年青有為,虛懷謙沖……”
俞士元笑問道:“大師太過獎了,大師說了一大堆好話,一定不是隻為替俞某捧場吹噓吧,何不直接指教呢?”
悟空這才一笑道:“幫主剛才令凌長老教訓尊僕,必然是有深意的!”
俞士元笑道:“大師猜得不錯,俞某將丐幫的幾種絕技炫示,絕非向各位誇耀武功,乃是向諸位請教一個問題!”
悟空忙問道:“什麼問題?”
俞士元道:“請諸位不要客氣,對那幾招手法,提出批評!”
悟空道:“老衲以為無暇可擊!”
玄真子道:“貧道認為堪稱無雙絕技!”
薛嬌嬌卻道:“妾身不敢言匹,但是妾身卻有趨避之法!”
眾人都是一震,薛嬌嬌道:“妾身並不是說武功能勝過凌長老,但妾身練的是輕身小巧工夫,勉強可騰空躲避而已!”
俞士元笑道:“薛寨主號稱展翅大鵬,輕功獨步人間,這種小巧手法自然是奈何不了你的,但是薛寨主是否就能算天下無敵呢?”
薛嬌嬌忙道:“這怎麼敢說,如果碰上了武當少林兩家的高手,他們都是以靜制動,妾身的輕功就一無用處!”
悟空剛要謙遜,俞士元卻道:“大師不必客氣,薛寨主講的是真話,這並不是誰強誰弱的問題,而是說天下武功沒有絕對無敵的,只在運用之妙而已,滴水穿石,此言柔能克剛,驚濤拍岸,岩石千擊不易,此言剛能克柔,其中別無玄妙,僅物物相剋之道!”
悟空道:“俞幫主究竟要證明什麼?”
俞士元手指俞光道:“這小鬼論力氣,勝過凌長老兩倍,可是凌長老評那套手法,卻能連摔他幾個跟頭,看起來似乎凌長老高出他許多,其實卻又不然,如果他能抱元守一,凝聚勁力,集中於一擊,凌長老不死也得重傷!”
俞光撅著嘴道:“您不准我傷人,我自然只有捱揍了!”
俞士元笑道:“俞光擁有傷敵之力,卻無克敵之能,各位經這深處想一想,自然就明白俞某的意思了!”
悟空想了一下,忽然道:“俞幫主可是說那幕後的監督人並不足畏!”
俞士元道:“不錯!他如果真能技鎮天下,無所不精,無所不能,絕不會只在幕後操縱就滿足了,他為什麼每年要令膺任盟主的人前往述職一次,而每次主要是炫示武功呢?這道理至為簡明……”
郝通忍不住叫道:“我明白了,他只是抓住了每一家的缺點,才造成大家對他的畏懼,實際上他的武功也僅是勝過這一家而已!”
俞士元笑道:“還有他為什麼每三年要配合盟主的易手而換一次傳人呢,這證明他並不能兼通百技,只是專對一家下功夫,盟主易人,他們也逼得要換人了!”
悟空點頭道:“話是有道理,不過他們能握住每一家的弱點,足見他們不簡單,對他們仍不可輕視!”
俞士元笑道:“知道缺點並不難,改正缺點也不難,他們每年都在這上面下功夫,尤其容易得多……”
正說之間,忽然丐幫門下司值的弟子來通報道:“綠林盟主白居仁在山下求見!”
郝通一怔道:“白老兒怎麼來了,事先怎麼沒給我們一個信兒呢?”
俞士元想想問道:“他帶了多少人來?”
那弟子道:“白老英雄是單身一人,卻有五個少女同行!”
俞士元問道:“那些少女是哪一條道兒上的?”
那弟子道:“不知道,不過白老英雄對她們極為恭敬!”
俞士元吩咐叫請,卻對大家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大慨就是那監督人前來問罪了!”
眾人立刻顯得緊張起來,只有俞士元十分從容。
因為白居仁是綠林道盟主,掌握天下五湖三江十八寨的綠林組織達二十年之久,身分顯赫,丐幫與之雖無交往,卻因為他以禮來訪,卻也不敢怠慢,凌惲身分雖降,職司仍舊,因此由他帶著人下去迎接。
郝通,史元敬與薛嬌嬌在名份上屬白居仁管轄,自然也不敢怠慢,追隨著凌惲一同前去迎接!
俞士元領著門下眾長老,與悟空、玄真子,卻僅在廣場口上迎,遠遠地看著他們來了!
白居仁年已逾花甲,相貌清癯,身材瘦長,穿著斯文,乍一看上去,倒像個老學究,誰也不會相信他是統率綠林群豪的總瓢把子。
悟空大師膺任武林道盟主時,與白居仁曾有數面之識,所以搶先招手,並將他與俞士元互相介紹!
這個工作由他來擔任最適當,因為白居仁在山下通名是禮節,到了山上,應該由主人先招呼!
可是俞士元身為武林盟主,又在綠林盟主之上,理應由白居仁自行道名,不過白居仁步過一丈的距離,仍然未作表示,場面顯然要陷入僵局,經悟空這一打岔,總算是圓滿交代過了!
俞士元說了兩句久仰,就注意到他身後的五名少女,其中四名穿綠,一名居中,身著杏黃緞襖裙!
黃為帝王之色,由她的穿著,自然可以想到他的身分,俞士元早已瞭然於胸,卻故作大方地笑道:“白盟主遠道蒞臨,乃使君山草石增色,幸何如之!”
白居仁哈哈一笑道:“貴幫群英畢集,白某不速自來,冒昧之至!”
俞士元微笑道:“白盟主太客氣了!”
白居仁笑笑又道:“白某此來,一則為幫主恭喜,幫主峨嵋較技,獨佔鰲頭,榮膺天下第一勇士之尊,可欽可羨!”
俞士元謙笑道:“不足掛齒,微末小技,匹夫之勇,在白盟主眼中算得了什麼,如果盟主有意逐鹿,斷乎輪不到我!”
白居仁笑著道:“競技三年一度,魁首迭次更易,以勇力而為首者,幫主尚為第一人,這是仍得恭喜的,白某此來第二個目的是因為郝老弟冒犯虎威,特致歉意!”
俞士元笑道:“那更不算什麼,俞某與郝寨主一見如故,早已消除誤會,此刻正在杯酒言歡,盟主這一說反而見外了!”
白居仁笑笑道:“幫主榮膺競技魁首後,聽說峨嵋將武林盟主令符交出後,並未說明此符的來龍去脈,不知此事可確實?”
俞士元道:“俞某受符匆遽,隨即因急事離開峨嵋,想來他們是沒有機會說明,這倒不能怪他們!”
白居仁道:“白某想來也是這層原故,因為武林盟主兼攝黑白兩道,權位至稟,其中還有很多內情,不便當眾明說,不過他們也太疏忽了,至少在事後也該設法通知幫主,否則幫主也不會漠然視之了!”
俞士元笑笑道:“不錯!俞某受符之後,因不明其來歷……”
白居仁道:“那麼幫主現在知道了?”
俞士元道:“經少林掌門人悟空大師詳述根由後,俞某算是知道了,心中頗為後悔,白盟主也是為這件事而來的嗎?”
眾人聽俞士元說出後悔的話,俱都一怔,奇怪他何以出爾反爾,白居仁卻來不及的接口道:“幫主說得不錯,白某正是為此而來,不過幫主不知而毀符,自然沒關係,補救還來得及……”
俞士元卻笑道:“盟主會錯俞某的意思了,俞某所謂後悔,是指信太遲,如果峨嵋早一點說明,俞某當眾就毀了,也免得麻煩盟主跑這一趟!”
白居仁一怔道:“幫主是知信後才毀符的?”
俞士元點點頭道:“不錯!”
白居仁想想道:“不可能吧,悟空大師是昨日才到君山,而幫主毀符之舉卻遠在六七天前就已傳出來了!”
俞士元道:“郝寨主之尊師曾經參加過第一次競技,對此金劍令符之來歷略知大概,俞某聽他說明後才有毀符之舉!”
白居仁朝郝通看了一眼道:“郝老弟怎麼沒對老朽說起過?”
郝通微微一笑道:“綠林道不比做官,用不著呈三代履歷,小弟自然沒有向白老稟明師承來歷的必要吧!”
白居仁頓了一頓才道:“可是這等重大事故,應該向老朽說一聲!”
郝通冷笑道:“假如事關重大,應該由白老向我們說明才對,金劍令符兼攝黑白兩道,我們卻一無所知,是白老太疏忽了!”
白居仁連忙道:“老朽不說明是有原故的!”
郝通淡淡地道:“小弟不通報也是有原故的!”
白居仁道:“老弟是什麼道理?”
郝通一笑道:“跟白老一樣的原故!”
白居仁瞪大了眼,那黃衣少女卻不耐煩地道:“廢話慢慢再說!”
白居仁嚥下了到口的話,轉向俞士元道:“俞幫主折劍毀符,理由何在?”
俞士元道:“俞某不願擔此虛名!”
白居仁道:“武林盟主兼攝黑白兩道,權勢至尊,何謂虛名?”
俞士元笑道:“後面有著一個太上皇似的監督人,武林盟主只是個傀儡而已,說它是虛名,還是好聽的!”
白居仁道:“可是這監督人武功通參造化,六十年來,維持武林平安無事,確實值得我們尊敬佩服!”
俞士元哈哈地道:”武林盟主的工作是對著天下的武林道,人人都可監督,並不是對著某一個人負責!”
白居仁道:“可是沒有這位監督人在後支持,誰也不會對武林盟主服應聽令,練武的人哪一個肯屈於人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