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夢蝶哈哈一笑道:“這叫守樁待牛!”
宇文瓊瑤哼了一聲道:“老夫子,我真替您擔心,您自命風流,眼睛看不見,鼻子總該聞得到,她身上佩著香囊,我在老遠都可以聞得到,您到了她身邊還一無所知,難道您真的那麼緊張,嚇得連風流的老毛病都改了嗎?”
錢笑吾苦著臉道:“這枚銀鈴是從她的身邊取出來的,上面也沾滿了香氣,所謂芝蘭之室,久而不覺其芳……”
屠秋月笑笑道:“老夫子別難過,我不過取得殺人的權利而已,何況鈴子掛到我身上來了,再也沒有氣味可以擾亂你的嗅覺了,以我的幾年功夫,想殺死你是不可能的,上一次當,學一會乖,你仍然有機會的!”
俞士元問道:“二位是否要回原地,重新開始?”
屠秋月道:“不必了,我們就在這個地方開始好了!”
說著將銀鈴掛好,取出匕首,輕腰一扭,往中心移去,錢笑吾循聲追上,屠秋月就在中心四處亂轉。
錢笑吾聽聲音在圓圈中央,絕無越界的危險,也就放心追逐,可是屠秋月的身形很滑溜,往往只差一點而不讓他抓住!
轉了十幾個圈子後,錢笑吾似乎已經轉昏了方向,漸漸被屠秋月帶到圓圈的邊緣,眾人又替他著急起來!
越近邊緣,情況越緊張,錢笑吾恍如未覺,屠秋月卻似成竹在胸,將他帶到一個凸出的曲線前,猛一轉身退出!
錢笑吾直衝過來,眼看著就將出線,眾人差一點呼出聲,可是錢笑吾倏忽止步,斜裡斷住屠秋月的去路笑道:
“你以為我真那麼糊塗,你布的那些圖形是九曲迷徑,我早就記熟了,豈能騙得了我!”
屠秋月剛好被他逼出一個孤出的小圓弧內,旁無退路,前面有錢笑吾阻擋,不禁有點急了!
錢笑吾哈哈大笑道:“現在你朝哪兒跑?”
屠秋月略一定神道:“我不必跑,你也只有一個方向才能出手摘去我的銀鈴,可是我有兵器在手,你過來我就給你一刀!”
錢笑吾微微一怔,屠秋月又道:“我們就這麼幹耗著好了,瞧誰的耐性長!”
錢笑吾笑了一笑道:“笑話,老夫如果用這種方法對付你,那也未免太丟人了,乖乖的讓我把鈴子摘下來吧!”
說著一掌疾伸,屠秋月背轉身去,反手一刀刺出,錢笑吾因風辨影,輕輕一格,將匕首推開,又探手去摘銀鈴!
那知屠秋月已經背過了身子,錢笑吾摸向後背,觸及了她頭上的髮簪上綴著一串銀練,墜著一枚玉墜。
錢笑吾手指捻住銀練,輕輕一摘,只將玉墜摘取到手,忽而發現不對勁,厲聲叱喝道:
“你怎麼把鈴當換掉了?”
一言未畢,屠秋月反手又是一匕首,剛好從他的腰眼裡刺進去,錢笑吾急痛之下,探掌猛攻!
屠秋月被掌力擊中肩頭,身子一幌,衝出圈外。
“老夫子掌力雄厚,我輸了!”說著用另外一隻手將眼上的紗布扯下朝宇文瓊瑤道:
“你過來殺我吧!”
錢笑吾也忍痛將紗巾扯下,見銀鈴仍然夾在屠秋月的鼻子下面,不禁怔然,顫聲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宇文瓊瑤冷冷地道:“她髮簪上的玉墜與銀鈴掛在同一位置上,只是前後的方向不同,您摸錯了方向,把不響的墜子摘了下來,就是這麼回事!”
錢笑吾臉色大變道:“這……這分明是預謀!”
屠秋月咬牙道:“不錯!完全是預謀,我佩這支髮簪,準備那枚銀鈴,提出這個別開生面的捉迷藏生死鬥,還加上那些希奇古怪的規則,完全是預謀,只是沒想到老夫子會用掌力把我擊出圈子,只好認命了!”
錢笑吾頓了一頓才苦笑道:“你別說風涼話了,追逐者不得動手攻擊對方,規則是預先定下的,老夫不慎中計違規,還有什麼話說!”
屠秋月道:“我忘了加一條,對違規者該如何處分!”
錢笑吾哈哈大笑道:“我身為前任武林監督人,對付你這樣一個女孩子,居然違反了規則,何必還要你來提出處分呢?”
說完,用手握住腰間的匕首,往前一勒,匕首本極鋒利,加上他勁力深厚,頓時腸破血湧!
錢笑吾居然還能站立不倒,仰天大笑道:“我一生自負情狂,最後死在一個女孩子的手裡,總算不負狂名,雖死何憾,小姑娘,我把老命賣給你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他才砰然倒地!
宇文瓊瑤臉色激動,卻沒有什麼表情,淡淡地道:“屠小姐,把你那枚銀鈴送給錢老夫子殉葬吧!”
屠秋月默然摘下銀鈴遞過去,宇文瓊瑤接住,塞在錢笑吾的手中,又默默地看了一眼,才低聲道:“綠綾,他是你們的老師,你們上來拜一拜!”
綠綾等四名侍女同時出來,在錢笑吾的屍體前跪下,各自磕了三個頭,綠影陰沉沉地道:“老爺子,您安息吧,我們身受您栽培教育之恩,無以為報,只有把那個女子殺了,給您殉葬!”
宇文瓊瑤道:“不準,是錢老夫子自己輸給了人家,說什麼報仇?”
綠影頓了一頓才道:“那麼把她掛銀鈴的鼻子割下來給老爺子殉葬總行吧!”
宇文瓊瑤道:“這倒可以的,錢老夫子沒分清前後,摸錯了方向,才送掉了老命,有了那個鼻子,下次就不會再錯了!”
藍夢蝶微微一笑道:“你們有沒有問過我是否答應呢?”
宇文瓊瑤冷笑道:“無此必要,你不會活著看見那件事!”
藍夢蝶一笑道:“那就等我死後再為這老狂生髮喪吧!”
宇文瓊瑤道:“天氣很暖和,遺體不能久留,你得快點死!”
藍夢蝶笑道:“如何死法呢?”
易靜之挺劍出場道:“一個是你自殺,一個是由我殺死你,聽你選擇!”
藍夢蝶道:“我不想自殺,也不願被殺!”
易靜之沉聲道:“只怕由不得你,廢活少說,我們也別定什麼規矩,各評本事,一對一,直到一方被殺為止!”
藍夢蝶舉劍作勢,二人對面凝神備戰,綠影等四人將錢笑吾抬到一邊,空出場子,準備給他們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
由於易靜之與藍夢蝶都是先後出身於武林監督人,這一戰也可以說是監督人武功的展示,自然更引人注意!
二人不但劍術精湛,內力也極為深厚,甚至能貫注到劍身之外,因此招式來往,從未真正接觸。每次都是相距半尺許,雙方的劍氣已經互相接觸,將劍氣阻住,震回對方,劍氣相觸雖然沒有聲音,卻更俱威力!
同時站在四周觀戰的人,也在他們劍氣交觸時,可以感覺到震力的波及,砭肌有如針刺!這也證明了他們交手的驚險與緊張,像這種戰法,一點也不能鬆懈,只要一招走空,不必為劍鋒直接砍中!只要劍刃在身體前幾寸處掠過,那銳利的劍氣也可以殺死對方了。所以交戰的人不出聲悶鬥,觀戰的人也不敢出聲,卻替雙方都捏了一把汗!
眨眼間,一百多招過去,二人仍是勢均力敵,不分勝負,而且經過百餘招的狠鬥,二人居然都神定氣閒,一點疲累的現象都沒有!
宇文瓊瑤神情仍是很冷漠,可是俞士元目光銳利,看見她頸下的細筋微微跳動,證明她心中仍是緊張的!
交手近兩百招時,戰局仍呈現膠著狀態,倒是那些練劍的觀戰者一個個喜動顏色,興奮異常!
因為這兩人攻守之間,所用的招式,使他們大開眼界,雖然交手的過程太快,無法一一記住,但或多或少,對他們都有好處!
進行到兩百五十招時,俞士元忽然叫道:“二位請停一下!”
藍夢蝶很聽話,立刻撤劍退後,易靜之卻怒聲道:“俞士元!你又要多管閒事了!”
俞士元微笑道:“二位的劍式都是出自一脈的,攻守利弊,二位都是爛熟於胸,像這樣打下去,永遠也沒有結果!”
易靜之道:“胡說!武林監督人一代強似一代,因為每一任監督人接職前,必定要對劍技招式上作一番新的貢獻,才能取得資格。我入門在他之後,他會的我全會,我會的他卻不一定會。所以我一定比他強!”
俞士元笑道:“前輩說得固然有理,但交手已近兩百餘招,仍未見前輩施展,足見前輩的必勝把握未必靠得住!”
易靜之怒道:“你懂個屁,我還沒有到施展的時候!”
俞士元笑道:“俞某雖然不擅使劍,對劍術卻並不外行,二位交手兩百餘招,所用的劍式卻只有七十二手,重複變化施展,有什麼意思呢?”
此言一出,不僅藍易二人為之一怔,連那些觀戰的群豪也怔住了,因為他們中有不少劍道高手名家,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出劍式有重複使用過的徵象!
宇文瓊瑤道:“胡說!對於本門傳統的劍式,你難道還能比我們更清楚,那兩百多手,沒有一式是重複的!”
俞士元笑道:“有沒有你們自己明白,反正我說的七十二手之數絕不錯,最多是左右上下的方位變動而已!”
易靜之一怔道:“你怎麼敢斷定只有七十二手?”
俞士元笑道:“俞某不敢斷定說你們的劍式只有七十二手,但敢斷定二位目前所用過的劍式,絕沒有超過七十二手!”
易靜之哼了一聲道:“看不出你倒是個大行家!”
俞士元微笑道:“行家之譽愧不敢當,但俞某相信尚不至如前輩所云,只懂個屁而已,至少比屁多一點!”
易靜之有點不好意思,頓了一頓才道:“剛才是我小看了你,但既然你對劍術懂得很多,我老實告訴你,我們的劍法傳到藍化鯤那一代只有七十二手,到了我手中,就有八十一式了!”
俞士元笑道:“即使此七十二式已窮極變化,將天下各家劍法,去蕪存精,加起來,也不會超過這半數!”
這句話使很多人不服氣了,尤其是一些以劍法著稱的門派,聽了更不是滋味。武當掌門玄真子道:“俞幫主此言太籠統了,即武當一家,劍式亦不止三十六手,何況天下各家擅於劍法者也不止三十六家……”
藍夢蝶冷笑道:“俞幫主的話已經給你們十足的面子了,他所指的三十六手,只是指可堪一觀者而言,照我的估計,連二十手都不到,劈柴切萊的亂舞,可算不得劍式,我這二十手,還有一半是從監督人那兒傳出去的!”
宇文瓊瑤也道:“你們如果不服氣,不妨提出來品評一下,你們所會的劍式,有多少是能放在剛才戰局中使用的!”
這一問使大家都低下了頭,沒有一個敢吭聲的。
宇文瓊瑤冷笑道:“所以我才要繼續這個監督制度,不能讓你們自主,因為你們實在太差了,差得像剛學步的小孩子,沒有人扶就走不穩路!”
她的語氣更為狂傲,卻沒有人敢接口,因為每一個人都審度了一下本身的能力,確是沒有一家能提出二十以上的劍式能用於方才的戰局中,技不如人,差得太遠,只有忍氣吞聲受奚落了!
俞士元笑了一下,對易靜之道:“前輩能於七十二式之外,另增添九手,確是難得!”
易靜之此時對俞士元的看法已較前不同,語氣也和緩多了道:“劍式永無止境,精益求精,九式之數算不了什麼,在我之後有錢笑吾與宇文瓊瑤監督人的劍式已增至一百零八手,而且以後還可能增加更多!”
藍夢蝶似乎不信道:“會有這麼多嗎?”
易靜之道:“信不信在你,反正你有機會嘗得到的!”
說完又朝俞士元埋怨道:“剛才如果不是你多事打斷我們的交手,再等一下,他的內力稍竭時,我就準備施展新增的招式了,現在給了他一個喘息的機會,又要從頭開始了!”
俞士元一笑道:“原來前輩的新增精招,要等對方內力衰竭方能施展?那可有點靠不住了,而且成功的機會很少!”
易靜之又不服氣道:“何以見得呢?”
俞士元笑道:“趁敵之竭,尋常招式也能得手,何必要精招呢?”
易靜之道:“我並不是要等他精疲力盡之後才施展,只要他的精力稍疲,注意力不能充分集中時,反應也跟著遲鈍,就可以攻其所短,叫他措手不及!”
俞士元笑道:“絕無可能!”
易靜之怒道:“我還沒有施展,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俞士元笑道:“內力之技,半在修為,半在天賦,前輩的火候比人差了六年,而男人在先天體質上又優於女子……”
易靜之冷笑道:“我不承認這句話!”
俞土九笑道:“即使前輩天賦特佳而彌補了火候之不足,拖欠下去,仍是前輩吃虧,很可能前輩累得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了!”
易靜之怒道:“胡說!你認為我如此不濟?”
俞士元笑道:“前輩功力之深,劍技之精,俞某是絕對承認的。只是前輩的準備功夫不如別人充足……”
易靜之一怔道:“什麼準備功夫?”
俞士元手指賽扁鵲道:“人家今天有一位名醫同來,事前已經服了助長精力的藥物,準備久戰,在耐力上勝過前輩的!”
藍夢蝶臉色微變道:“你又胡說了!”
俞士元笑道:“這不必賴,我可以提出兩點證據,第一,你的眸子中精光畢射,眼珠卻滯而不凝,這是服用藥物的徵候。再者,你從第一式開始就擠拚全力,高手論劍,從沒有如此戰法的,分明你是預先作準備,想損耗對方的體力的!”
易靜之本身醫道頗精,聞言臉色一變叫道:“藍夢蝶你竟如此卑鄙!”
藍夢蝶見事情拆穿了,厚起臉皮一笑道:“這不能算卑鄙,戰以求勝,我總不能送上門來挨宰,何況我服用的提神藥物只為增長體力,決鬥時還是要靠真才實學來勝過你的,怎麼能算是卑鄙呢?”
俞士元笑向易靜之道:“前輩是否還認為俞某多事呢?”
易靜之低頭不語了,藍夢蝶卻笑道:“如果你怕吃虧,也可以去找東西提提神!”
易靜之怒道:“不必!哪怕你服了仙丹,我照樣宰得了!”
藍夢蝶也怒道:“你就來試試看!”
兩人動手又要決鬥,俞士元把他們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