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星移,斗轉……
這一天中午時分,宇文彤等三人在黃山山區中一處小村鎮打尖時,無意中聽人說,近日來有不少武林人物,不知為了何故,竟紛紛出沒於九華山附近。
三人互一商討之下,康澤認為此事如果確實,則必然是與“朱雀環”有關,說不定就是“天潢教”和冥魔等對頭。
故此主張三人分路前往九華,以免目標太大,嚇得敵人不敢現身。
計議已定,宇文彤遂將互通消息之法說明,隨即分頭上路而去。
日落……
黃昏……
長天瀰漫著一片黯然的暮色。
這時,在那幽寂的黃山山區中,有一條藍色人影,迅快有若石火電光般的向一座孤峰腳下撲去。
以這般快速的“追光逐電”身法,除宇文彤外,再無別人。
因為,他剛才發現道旁一堆碎石,參差有序的擺成一隻肩胛骨的形狀,細圓的一端,正指著他撲去的那座孤峰。
由於這一信號的出現,顯然康澤與曹昆二人當中,有一人不是發現敵蹤便是遭遇到強敵,是以宇文彤才這般急切地施展“追光逐電”絕世輕功,趕往支援。
晃眼之間,他已抵達孤峰腳下一座黑黝黝的森林外面,閃目四下略一掃視,雙袖微拂,身形仿似輕煙,直升樹梢。
然後眼簾低垂,宛如老僧入定一般,靜悄悄地巧立樹梢之上。
這種至高絕奇的“攝影傳聲”搜敵之法,施用之時,四周十數里範圍內,風吹草動以及呼吸之聲,均能潛察默識,秋毫不爽。
須臾,他雙目忽張,騰身而起,貼著樹梢,直向山麓南端疾掠而去。
瞬息已到森林盡頭,他身形陡然一頓,隱住身形,俯首下望。
只見天南劍客曹昆正被四個形狀古怪之人圍在當中。
這四個怪人俱穿著一件復頭蓋面,長垂至地的黑色斗篷,臉色慘白,雙目中閃爍著綠幽幽的光芒。
宇文彤一瞥之下,立即認出這四個怪人,乃是冥魔門下十二幽靈中之人,不由心頭一動,暗忖道:“他們來江南幹嗎?”
當他準備飄身躍下的時候,忽地目光一閃,若有所悟地眼角微向右側一掃,決定仍自靜伏不動。
那四個幽靈一步一步齊向天南劍客曹昆逼去……
天南劍客曹昆眉峰緊鎖,目射xx精芒,註定著四個幽靈,厲聲喝道:“四位苦苦追蹤在下於前,又復如此相逼,究竟是何原故?”
四個幽靈口中吐出連聲陰森鬼笑,八隻深陷的眼眶中,綠幽幽的光芒閃爍不停,腳下依然緩緩逼進……
天南劍客曹昆陡地仰面長笑,“嗆”的一聲,撤出背上長劍,大喝道:“好,鐵骨門下曹昆,敬向冥魔弟子領教……”
他話尚未完,驀地從濃濃暮色中,飄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將他話鋒打斷。
一條淡紅色的纖細人影,驚鴻般從左側樹叢中疾掠而至。
笑聲尚自飄蕩空際,紅影已斂,當場現出一個頭挽偏髻,身穿一襲藕紅絹衣的絕色妙齡的少女。
晚風輕柔,拂著她那襲薄薄絹衣,輕貼在她那纖巧玲瓏的嬌軀上,更顯得曼妙無比,婀娜迷人。
她落地之後,那一隻似嗔似喜隱蘊無限情愫的美目,微看了四個幽靈一眼,轉對天南劍客曹昆輕輕一笑,嬌聲道:“你是鐵骨門的人嗎?”
笑生雙靨,語如出谷黃鶯,令人見之聞之,莫不神授魂與。
天南劍客曹昆聞言一怔,心念微動,遂含笑點了點頭,反問道:“姑娘有何見教?”
忽地一陣衣袂振風之聲,那四個幽靈已像鬼魅般浮游移動,竟連絹衣少女也圈入包圍圈中,又復緩步逼進……
絹衣少女毫不在意地瞥了四幽靈一眼,嬌笑道:“你們要想幹什麼?”
四個幽靈目閃兇光,鬼嘯連連,腳下依然一步,一步……
涼風陣陣,夜幕低垂……
四個幽靈的“沙,沙……”腳步之聲,在沉寂清幽的山野中,產生一種令人栗懍的恐怖之感。
絹衣少女似乎忍受不了這種恐怖的氣氛,黛眉微皺,叫道:“喂,你們這鬼腳步不要走了,好不好。”
四個幽靈得意的發出一陣“鳴鳴”鬼笑,齊地緩緩將兩隻枯骨般的手臂伸出鬥蓬外面,十指箕張,作出攫拿之勢。
“沙,沙,沙,沙”……一步,一步,已逼近至絹衣少女與天南劍客曹昆站立之處不足一丈……
絹衣少女“哼”了一聲,粉臉上的甜美笑容,突的一掃而空,嘴角間浮起一絲冰冷的微笑,道:“妖魔小丑,也敢如此放肆。”
笑語聲中,纖腰微扭,輕輕一笑,皓腕略挫,白綾忽地自行摺疊腕上,露出五根瑩白如玉,有似春蔥般的纖指,再度口吐鶯聲,道:“喂,你們再不停步,本姑娘可不客氣啦。”話方出口,姆指和無名指一圈,話聲一落,中指已凌虛遙向當面一個幽靈的“中庭”穴一指。
這一指看去姿態美妙動人,但一縷洞金透石的勁銳指風,已激射而出。
那個幽靈做夢也沒想到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竟練有這等厲害的殺手,等到驚覺不妙時,閃避已然無及,只慘哼了一聲,身軀如受雷擊,腳步飄浮,踉蹌倒退……
“噗通”一聲,摔倒地上,口中黑血狂噴,四肢一陣抽搐,隨即氣絕身亡。
這種遙空點穴,致人死命的罕世奇功,頓令其餘三個幽靈心生懍懼,駭然卻步。
連見多識廣的天南劍客曹昆也不由為之懍愕交集,瞧不出絹衣少女的來歷以及施展的奇功名稱。
絹衣少女曼妙無比地順勢一抬皓腕,玉指輕輕掠了一下鬢邊,笑吟吟地看著三個呆立不動的幽靈,嬌聲道:“你們看,這多好玩呀,三位要不要也試一下?”
天南劍客曹昆心頭暗笑道:“這玩意可沒人願意嘗試吧。”
突然,左首的一個幽靈竟開口出聲,冷冷地說道:“姑娘是‘千幻神妃’何人?”
這“千幻神妃”四字,聽在宇文彤耳中,不禁心頭一震,目現異彩,遂靜伏樹梢,全神貫注地向絹衣少女望去。
絹衣少女見問,臉上立時流露出極為得意的神色,笑道:“你們既然識得我恩師的名字,還不乖乖夾著尾巴快滾。”
三個幽靈互相看了一眼,立即抬了同伴的屍體,騰身而起,但聽一聲悠長淒厲的鬼嘯,惶惶離去。
夜幕低垂,半輪明月緩緩從東山背後升起。
絹衣少女輕掠了一下鬢髮,對天南劍客曹昆笑道:“咱們可以走啦。”
天南劍客曹昆愕然道:“姑娘是說和老朽一道走?”
絹衣少女點頭笑道:“是呀。”
“這個……這個……”天南劍客曹昆一頭霧水,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措詞才好。
絹衣少女“哼”了一聲,嗔道:“怎麼?你難道不願意?”
天南劍客曹昆吶吶道:“能與姑娘同行,老朽豈有不願之理,只是……”
“只是什麼?我又不會把你吃掉。”絹衣少女俏皮地說。
天南劍客曹昆一定心神,反詰道:“姑娘堅要與老朽同行,目的究竟為何?”
絹衣少女櫻唇一撇,道:“瞧你這樣大一個人,連我的意思都不懂,不妨告訴你,我要你帶我去見你的掌門人,懂嗎?”
此言一出,不但天南劍客曹昆為之一怔,連伏身樹上的宇文彤也是一愕,心道:“妙極,我正要見她,而她反來找我,她找我幹嗎?”
絹衣少女見曹昆怔立不動,神色之間頓顯慍意,高聲道:“喂,你聽懂了沒有,本姑娘可沒有時間和你窮磨。”
天南劍客曹昆心念一轉,答道:“老朽現有急事待辦,實無法陪姑娘去見敝掌門人,何況……”
絹衣少女黛眉一挑,冷冷截住道:“本姑娘的話就是命令,誰管你急事不急事。”忽的臉色一沉,嬌喝道:“你到底走不走?”
天南劍客為難地說道:“姑娘對老朽雖有解危之德,但如此強人所難,豈非……”說至此處,忽的臉色一正,倏然住口,神態恭謹地垂手肅立。
絹衣少女睹狀,立時警覺,倏地橫飄數尺,旋身望去,發現身前六七尺遠處,竟綽立著一個丰神絕世的藍衫少年,不由一怔,道:“你是誰?”
這少年正是宇文彤,聞言,淡淡一笑道:“小可無名之輩,不敢當姑娘下問,倒是姑娘尊姓芳名,可否賜示?”
絹衣少女搖頭道:“你既然不肯把姓名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宇文彤笑道:“姑娘既是不願,小可自不便勉強。”
絹衣少女“哼”了一聲,轉對天南劍客曹昆道:“我們走。”
宇文彤接口問道:“姑娘要到哪裡去?”
絹衣少女頭也不回,冷冷說了一句:“你管不著。”
鳳目一瞪那仍自肅立不動的天南劍客曹昆,怒叱道:“如果你再不走的話,就要給你吃點苦頭啦。”
宇文彤冷冷道:“姑娘對年長之人說話,似乎應該客氣一點吧。”
絹衣少女霍地掉頭,凝視著宇文彤,道:“咦,瞧你是有心要管本姑娘閒事的了?”
宇文彤微笑道:“不錯。”
絹衣少女一哼了一聲,冷笑道:“本姑娘的閒事,你管得了嗎?”
宇文彤含笑點頭道:“差不多吧。”
絹衣少女怒道:“我要這人帶路去找一個人,你能嗎?”
宇文彤道:“不知姑娘找的是誰?”
絹衣少女沒好氣地說道:“鐵骨門新掌門人宇文彤。”
“哦,姑娘找他有何事故?”
“咦,你這人怎地這樣羅嗦?”
宇文彤正色道:“姑娘若不將事情說明,小可怎好貿然跟你去見他?”
絹衣少女聞言,定睛對宇文彤注視了一會,方始點頭道:“好吧,告訴你也無所謂,我要找他較量武功。”
宇文彤愕然望著絹衣少女,方問道:“姑娘與他有仇?”
“沒有。”
“那就怪了,姑娘與他無怨無仇,找他較量武功則甚?”
絹衣少女黛眉一皺,然後不耐煩地說道:“你這人真羅嗦,難道你連以武會友之事都不懂嗎?”
此言一出,宇文彤忽地仰面大笑起來……
絹衣少女玉面一沉,冷冷叱道:“你有什麼好笑?”
宇文彤止住笑聲,莊容說道:“姑娘,你雖然身負絕藝,但卻行事不明……”
絹衣少女黛眉雙挑,怒道:“哼哼,你竟敢數說本姑娘的不是來了,快把理由說出,否則你是自討苦吃。”宇文彤微微一笑,道:“姑娘稍安毋躁,且聽小可道來,要知對敵之先,必須瞭解敵方虛實,方能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如今姑娘與宇文彤一面不識,則對他的武功自然毫無所知,如貿然找他較量,其後果可想像,此非行事不明嗎?”
絹衣少女櫻唇一撇,冷哼一聲,道:“難道那宇文彤的武功比我高?”
宇文彤莊容欠身道:“姑娘明見,小可佩服之至。”
絹衣少女冷笑道:“你怎知他的武功比我高?”
宇文彤道:“這是小可親眼目睹,親身所歷,故知之甚詳。”
絹衣少女“哦”了一聲,急急問道:“莫非是你曾經和他較量過了?”
宇文彤含笑點點頭。
絹衣少女釘著追問道:“是誰勝了?”
宇文彤笑道:“彼此武功相同,結果不分勝負。”
絹衣少女聞言,登時黛眉一豎,冷冷一哼,嬌叱道:“好呀,你繞了半天彎子,敢情就是要說你的武功比我強,哼哼,我就先找你試一試,看看究竟誰強。”
她話聲一落,驀地一折柳腰,皓腕一揚,玉指如挽蘭花,食,小二指一翹,倏然點向宇文彤胸前“七坎”、“期門”兩大穴。
衣袂微揚,藍影一問,宇文彤倏忽飄退丈外,雙手連搖道:“慢來,慢來……”
絹衣少女冷笑道:“怎麼?你害怕了?”
宇文彤道:“害怕為何事,不過有一件事須先行說明罷了。”
絹衣少女蓮足一頓,嗔道:“你這人花樣真多,有什麼話快點說吧。”
宇文彤倏然說道:“小可最愛管閒事,卻不願與人作無謂之搏……”
絹衣少女長長地“哦”了一聲,似乎有點明白宇文彤話中之意。
宇文彤聲音一提,續道:“因為爭搏必有勝負之分,而負者對勝者應如何,必須事先說明……譬如賭點東道之類……”
絹衣少女冷冷地截住道:“哼,你自信能勝得過我嗎?”
宇文彤微笑道:“這就要看姑娘是否有膽量和小可打賭了。”
"哼,賭就賭,誰還怕你不成,你要賭什麼東道?"
宇文彤倏然說道:“姑娘不是要找宇文彤嗎?小可若是輸了,便帶姑娘去見他,若小可僥倖勝了,只要姑娘回答小可一個問題就成了,姑娘意下如何?”
“好。”
銀鈴般的語音尚自盪漾空際,十隻春蔥般的纖纖玉指,帶起一縷指風,迅如石火電光,疾向宇文彤攻到。
誰知,宇文彤朗朗一笑,肩未晃,腿未曲,倏忽飄退丈餘,再次搖手揚聲叫道:“慢來,慢來。”
絹衣少女聞言,雖然止勢停步,卻已經玉面籠霜,柳眉帶煞,嬌叱道:“你到底在搗什麼鬼?”
宇文彤正色道:“在下與姑娘無怨無仇,豈可如此性命相搏?”
絹衣少女怒道:“你究竟敢不敢和我較量,如果伯死就該早說,現在已經遲了。”說完,又要動手。
宇文彤搖手笑道:“且慢,小可已想出一個兩全之法……”
絹衣少女嬌喝道:“什麼兩全之法?”
宇文彤面色一整,道:“小可這辦法,既不傷害對方身體,又可立即分出勝負……”
絹衣少女“哼”了一聲,一撇櫻唇,道:“我知道啦,你說的是文比,對不對?好吧,隨便你要怎樣比劃都可以。”
宇文彤微微一笑,緩緩舉起右手,遙向左側丈餘外處一株楓樹微一招手。
一樁駭人驚異之事,隨即發生。
只見樹梢上,一片楓葉竟然無風自落,冉冉前飄,彷彿有人託著一般,向著宇文彤緩緩地飛來。
這一手“凌虛攝物”的絕技,使來絲毫不帶火氣,顯然已達其能控制自如的爐火純青之境,不由天南劍客曹昆歎為觀止。
絹衣少女卻冷笑一聲,羅袖一舉,正待拂出,不料那片楓葉彷彿有知覺似地突然加快速度“颼”的一聲,投入宇文彤手中。
絹衣少女輕輕罵了聲:“小氣鬼。”
宇文彤淡淡一笑,緩緩說道:“小可以這片楓葉與姑娘一搏……”語聲微頓,隨將楓葉直立於右手指指尖之上,平伸胸前,續道:“姑娘可以施展任何奇功絕學、對這片楓葉襲擊,只要你能使它稍有搖動,便算姑娘為勝。”
絹衣少女詫異地瞧著宇文彤,道:“這辦法很好,但本姑娘卻不願太佔你的便宜,在本姑娘出手之時,你可以施展任何招式身法來保護這片楓葉或是躲避……”
宇文彤搖頭道:“不,不,小可身上任何一部分只要動上一動,也算姑娘勝了。”
絹衣少女“哼”了一聲,冷冷道:“好,這是你自己誇口,輸了可不要後悔。”
宇文彤笑道:“小可作事從不後悔,姑娘請。”
絹衣少女蓮步輕移,姍姍走到距宇文彤約有五六步處,忽的嬌笑道:“喂,當心了。”
招隨聲發,右腕一抖,一條淡淡紅絹水袖,倏地飛出,恍似朝霞乍舒,迅疾無比地向宇文彤指尖上的楓葉揮去。
宇文彤面含微笑,右手平伸如故。
那一片淡淡朝霞,眼看飛至離楓葉僅不過三寸之頃,突然,似是碰上一道極富彈性的無形氣牆,“噗”地一聲輕響,竟倏地掉頭而回。
絹衣少女“咦”了一聲,撇了撇櫻唇,收回紅綾水袖,娜娜上前一步,笑道:“看不出你真的有點門道哩,本姑娘倒要好好和你比劃一下的。”
宇文彤笑道:“過獎,姑娘儘管請便。”
絹衣少女面色一凝,皓腕徐徐上舉,緩緩一震,那淡淡紅絹水袖,宛似一朵無心出岫的霓雲,極其緩慢地冉冉前飄……
一寸……兩寸……三寸……
宇文彤目注冉冉飛來的霓雲,嘴角間依然掛著一絲嘲笑。
那肅立一旁的天南劍客曹昆久歷江湖,見多識廣,看出絹衣少女這一條水袖之上,竟然貫足內家真力。
舒捲之勢雖是緩慢,但其威力實可碎石開碑,勁道少說也在千斤以上,不由好生駭異。
……一尺……九寸……八寸……
當絹衣少女的水袖逐漸接近宇文彤指尖上的那片楓葉時,俏臉上的神態愈形凝重,星目中泛射出渴望獲勝的光芒,彷彿她全付精神,已盡貫住於這一擊之下。
三寸。
她那條淡淡的紅絹水袖,依然被阻於距離葉外三寸之處。
她銀牙一咬,內家真力源源發出,經由水袖之上,猛烈地向對方襲去,企圖突破這三寸的界限。
宇文彤卻微笑道:“姑娘,你這是何苦,退下去歇歇吧。”
一言方罷,絹衣少女陡覺一股奇強無匹的潛力,從那片楓葉上激湧而出,撞向自己的那條水袖之上,將已方發出的內家真力全部逼回,登時心頭一陣劇震,知道若不從速撤退,勢非當場受傷不可。
她心念一決,立即將發出的真力消去,晃肩,甩袖,飄身,幾個動作同時施展,輕靈曼妙地斜飄六尺。
倏地,她嬌軀微頓,柳腰輕折,飄然回到原來位置,但見她黛目籠煞,玉面敷霜,櫻唇緊閉,恨恨地瞧著宇文彤,顯然已犯女孩兒家的小性兒。
宇文彤含笑道:“咱們又不是真的拼命,姑娘何必如此氣壞。”
絹衣少女聞言,忽的一笑,一張俏臉,瞬時有如春花怒放,微一挫腕,羅袖忽地自行摺疊腕上,露出那潔白如玉的纖指,姆指和無名指一圈,中指疾點而出。
一縷勁銳無比的指風,仿似利劍破空,遙向宇文彤指尖上的那片楓葉激射過去。
指風到處,只聽“噗”的一聲微響,那一片楓葉雖然仍是紋絲不動,但當中已被洞穿了一個小洞。
雙方臉色,俱為之微微一變。
宇文彤朗聲笑道:“姑娘好俊的‘天星指’力。”
絹衣少女笑吟吟地順手一掠鬢邊,輕移蓮步,上前笑道:“怎樣?你認輸了吧?”
宇文彤搖頭道:“小可僅是稱讚姑娘的功夫罷了,姑娘可不要誤會。”
絹衣少女怒道:“你明明輸了,還好意思賴?”
宇文彤笑道:“不錯,這片楓葉,確被姑娘的指風穿了個小孔,但是,姑娘可曾瞧見它晃動過一下沒有?”
絹衣少女頓時為之語塞……
宇文彤又笑道:“不過,姑娘如果認為還有其他絕學不曾施展,那麼,這勝負之數還可以……”
絹衣少女忽地“哼”了一聲,玉首一昂,氣呼呼地說道:“我才不高興再比哩。”
宇文彤面色一整,道:“姑娘是承認輸了?”
絹衣少女瓊鼻一掀,道:“哼,誰說我輸了。”
宇文彤不悅道:“姑娘既不願再比,又不認輸,看樣子是安心耍賴的了。”
絹衣少女“格格”嬌笑道:“你看我是個耍賴的人嗎?我不願和你較量下去,是因為我已經知道啦。”
宇文彤一怔,道:“你知道什麼。”
絹衣少女凝視著宇文彤,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就是宇文彤。”
宇文彤哈哈大笑,忽地臉色一沉,冷冷說道:“姑娘蘭心蕙質,教小可好生佩服,但為何又不願賜教了?”
絹衣少女粉臉一繃,道:“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宇文彤冷笑道:“姑娘的事,小可誠管不著,但輸與小可的東道,小可卻不能不要。”
絹衣少女“呸”了一聲,道:“你說這大話,不怕咬掉舌頭嗎?”
宇文彤冷冷說道:“沒有關係,隨便你賴好了,小可自有使你甘心認輸之法。”
絹衣少女“嗤”的一聲輕笑,指著宇文彤說道:“我倒是不相信你有何妙方,能夠令我甘心服輸?”
宇文彤被她一再使刁,不禁心頭火起,大喝道:“既是這樣,休怪小可手狠。”
一言甫罷,忽聽林中一聲“哈哈”,有人朗聲接口道:“無知豎子,竟敢唐突玉人,好膽呀,好膽。”
宇文彤聞聲,不禁心頭微凜,因為,以他本身功力而言,在這周圍十數丈以內,小至落葉飛花之微的動靜,均不能逃過他的耳目,但如今這發話之人,竟能使他毫無所覺的進入如此接近的距離,可見其人身手不凡。
當下,宇文彤暗地凝神戒備,閃目朝發話之處望去。
這時,在那林陰暗處,已自隨著話聲,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淡淡月色下,但見此人乃是個中年男子,身著彩色錦袍,頭戴白綾文生公子巾,足登朱履,生得臉如敷粉,唇若塗丹,懸膽鼻,柳葉眉,配著一雙風情萬種的丹鳳眼,嬌俏尤勝女子。
他手中輕搖著一柄象牙為骨,銀綾為面的摺扇,扇柄下一綹豔紅絲穗上,綴著一顆大如鴿卵,精光四射的明珠。
陣陣脂粉幽香,隨著他一搖三擺的步子散發出來,幾令人不敢決定他是男是女。
他一面踱著方步,兩道眼神卻是眨也不眨地一直盯在絹衣少女身上,直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肚去。
此人這般模樣,這般神態,只瞧得絹衣少女“嗤嗤”一笑,而天南劍客曹昆卻是臉色大變,竟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宇文彤劍眉雙皺,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冷冷喝道:“閣下‘一表人材’,出言竟粗鄙至此,實令人齒冷。”
這錦袍美男子竟是充耳不聞,理也不理,拍地摺扇一收,逕自對絹衣少女兜頭一揖,媚聲媚氣地說道:“本公子護花來遲,姑娘受委屈了。”
絹衣少女聞言,那一抹殘留在玉面上的笑意突地消逝無蹤,冷冰冰地哼了一聲,臉蛋兒別過一邊,給他一個不理不睬。
錦袍美男子挨近兩步,殷殷勤勤地說道:“月白清風,如此良夜,姑娘何必和那無知豎子嘔這閒氣,不如隨本公子擇一清幽之境,吟風弄月,豈不美哉。”
說著,也不管絹衣少女反應如何,竟自伸手去牽她的玉腕。
絹衣少女“呸”了一聲,罵道:“不要臉。”玉腕忽地一繃,那知——
她的玉腕繃得雖然迅快至極,但那錦袍美男子伸過手來,倏忽之間,似乎長了幾寸,恰好夠上部位,一把將她的玉腕握住。
絹衣少女玉容微變,旋即“格格”一聲,嬌笑道:“我和你人生面不熟,這樣動手動腳的好意思嗎?”
笑語聲中,左手倏抬,淡紅絹水袖宛似怒龍出壑,閃電般向對方“七坎”大穴擊去。
這時雙方距離不足二尺,那羅袖擊出之勢,既勁且急,錦袍美男子若不撤手閃避,勢非傷斃當場不可,誰知——
就在生死一發之頃,錦袍美男子似是有意無意,“刷”的一張手中摺扇……
“蓬”,一聲暴響,絹衣少女拂出的羅袖,恰與那柄張開的摺扇撞個正著,彷彿撞在一道堅韌無比的牆壁上面,登時倒彈而回。
錦袍美男子若無其事地輕輕搖了搖摺扇,左手仍自握住絹衣少女的玉腕,媚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姑娘何必拘於俗禮……。”
說著,摺扇一合,籠入袖中,探手便去摟她纖腰……
絹衣少女“啐”了一口,右手一翻,五指挽似蘭心,倏然向錦袍美男子肘間“曲池”穴戳去。
錦袍美男子一聲輕笑,陡地右肘一沉,讓過絹衣少女這迅逾石火電光的一指,依然向她纖腰摟去……
絹衣少女兩度還擊無功,不禁又羞又怒,粉面一沉,纖腰微閃,右臂揮舞之間,一口氣拂出三袖,掌劈指戳,疾攻了三掌兩指。
這三袖,三掌,兩指的攻擊之勢,莫不奇奧迅疾,凌厲異常,幾乎遍及對方胸腹腰脅各大要穴。
錦袍美男子面對此猛烈攻勢,非但神色不變,且更眉飛色舞,笑盈盈地說道:“好好好,本公子且與姑娘親熱親熱。”笑語聲中,身形紋絲未動,一輪袖揮指撥肘撞,已自將絹衣少女的攻襲之勢盡行化去。
就在絹衣少女攻勢微挫之頃,錦袍美男子的一條右臂已倏然突進,迅快絕倫地將她的左手連纖腰輕輕一把摟住。
錦袍美男子這種絲毫不帶火氣而又奇詭絕倫的手法,縱令宇文彤身負罕世武功,也不禁看得一怔。
原先,他原認為這絹衣少女再不濟,也可以和錦袍美男子鬥上個數十回合,才會落敗,那時,待她驕蠻之氣稍殺,方行出手援救。
沒想到眨眼之間,她已被人軟玉溫香抱個滿懷。
宇文彤略為一怔之後,立即“哼”了一聲,正待出手,忽聽天南劍客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掌門人千萬當心,此人乃寰宇四魔之一,人稱‘色魔’,他自號‘惜花公子’,武功陰狠毒辣,為人刁狡兇殘……”
言還未了,那錦袍美男子忽地掉過頭來,衝著天南劍客曹昆,笑聲道:“難為你認識本公子這般詳細,本公子就先打發你吧。”
話方出口,他那握在絹衣少女玉腕上的左手同時鬆開,話聲一落,中二指已自一圈一縷銳利如劍的指風,悄無聲息地電射天南劍客曹昆胸前“華蓋”穴。
宇文彤一聲清叱,右臂一伸,豎立於中指尖上的楓葉,適時擋向曹昆胸際。
但聽“絲”的一聲,那片小小楓葉,竟被“色魔”的凌厲指風,撞擊得一陣搖晃,仍自系豎於宇文彤指尖上,並未移動絲毫。
“色魔”睹狀,不由臉色一變。
宇文彤軒眉大喝道:“閣下好指力,且看我回敬兩指。”
喝聲中,右腕一翻,中指一圈一彈,指尖上的楓葉立時激射而出,勁疾如矢,劃空生嘯,直取對方面門。
同時,左手互指連彈,頓聽“絲絲”之聲大作,五縷洞金裂石的指風,電掣“色魔”右臂間“肩井”、“曲池”、“會宗”以及脅下“魂門”、“章門”等五大要穴。
這等飛花殺敵,摘葉傷人的罕世奇功,“色魔”本身他具有如此功力,自是不將這片飛襲面門的楓葉放在心上。
可是,在那五縷剛銳絕倫的指風襲擊下的五處大穴,卻是一處也挨不起。
好個“色魔”,不愧“刁狡兇殘”四字,只見他“嘿”然冷笑,腳下微錯,倏地一旋身,竟將那摟在懷中的絹衣少女擋在正面。
這一著的確大出宇文彤意料之外,只好猛地將發出的神功指力一撤,衣袂微振,立展“追光逐電”絕世輕功身法,身形逾如石火電光,飄閃至“色魔”背後,運指如劍,遍襲對方腰,背,肩各大要穴,口中大喝道:“撤手。”
“色魔”正自以為得計之際,陡地眼前失卻敵蹤,背後頓覺指風如劍,已若驟雨般猝然攻到,不由心頭一凜。
在此情形下,任他魔頭再刁再狠,也逼得將摟著絹衣少女的右手一鬆,滑步旋身,掌袖齊揮,這才堪堪擋開宇文彤猛烈攻擊。
那絹衣少女卻是星目微閉,嬌軀軟綿無力的委身於地,顯已為“色魔”所制。
宇文彤勃然大怒,倏地化指為掌,搶攻而上……
“色魔”倏然疾退尋丈,搖手喝道:“且慢。”
宇文彤停手止勢,軒眉喝道:“卑鄙無恥之輩,有何話說?”
“色魔”慢條斯理地取出象牙摺扇,刷地張開搖了一搖,媚聲笑道:“‘追光逐電’身法,三十餘年未現於江湖,小子,季孫瑜是你何人?”
宇文彤自出道以來,被人瞧出所施的身法,這還是第一次,登時不禁為之一怔,更不知“色魔”口中說的季孫瑜又是誰?
當下,皺眉喝道:“無恥妖魔,少說廢話,快上前納命。”
“色魔”哼了一聲,道:“不知死活的小子,滿口胡言,來來來,你只要在本公子手下走上三招,本公子便瞧在故人面上,放你一條生路。”
宇文彤朗聲長笑道:“好,好,閣下只要接得住本少爺三招,本少爺便饒你一命。”
話聲甫歇,倏然欺身而上,大喝道:“接我一招。”
喝聲中,左手一探,迅如電光石火,向“色魔”左肩之上抓去,右手五指微曲略張,一招“手揮琵琶”,幻起一片指影掌山,斜擊過去。
“色魔”面蘊媚笑,左肩一沉,右手象牙摺扇“刷”地一張,護胸前,削敵腕,左掌從扇下疾穿而出,直攻入宇文彤的指影掌山之中,慢聲道:“你也接本公子一招。”
“拍拍”,兩聲輕響過處,人影乍分,只見“色魔”身形微退,哼了一聲,立即再度欺身而上……
宇文彤朗聲喝道:“好,第二招要閣下倒退三步。”雙掌齊揮,一招“壑底降龍”,橫劈直擊,挾“無極玄功”,猛攻過去。
“色魔”右扇左掌,點,削,劈,戳,迎擊而出,口中笑聲接道:“未必……”
言猶未了,雙方攻拒之勢已自相接,但聽“呼呼絲絲”之聲,勁氣四射,拳掌交錯,扇風如潮,吹飄起了一旁的天南劍客曹昆衣袂,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倒退開去。
“砰砰砰砰”,連聲暴響,夾雜著“色魔”一聲怒恨的低嘯,那“色魔”竟連一句話都不曾說完,果自蹬蹬蹬倒退了三步。
他一穩身形,那張嬌俏的粉臉,登時變得鐵青,柳眉倒豎,媚眼眯成一條細縫,射出兩縷冷冷寒光,註定宇文彤。
緩緩將象牙摺扇納入袖中,雙手橫屈胸際,渾身骨節“格格”暴響……
宇文彤冷笑道:“閣下何必如此裝腔作態,這第三招管教閣下……”
他話尚未完,陡聞天南劍客曹昆急急低語道:“掌門人千萬當心這魔頭的‘絕陰魔功’”
天南劍客曹昆一言甫落,那“色魔”已自一聲“桀桀”怪笑,雙掌猛然推出。
只見他那一雙潔白如玉的手掌,此時竟變成湛藍一般顏色,體積陡增一倍有餘,兩股淡淡的藍色勁氣,自掌心中激射而出,直向宇文彤擊去。
內家勁氣竟能練至發之有形,端的是罕見之事,宇文彤不禁心頭一凜,那敢怠慢,當下,默運“無極玄功”護身,“兩儀真氣”貫聚雙掌之上,一聲清叱:“去。”雙掌平胸擊出。
“轟。”
雙方內家掌力一接之下,立時爆發起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頓見數丈方圓以內,激氣成漩,卷著地面枯草樹葉直上半空,砂石橫飛,聲勢駭人至極。
只見“色魔”掣出的那兩股淡藍“絕陰魔功”,已經被震成千萬縷輕煙,四散飄浮,奇腥撲鼻。
天南劍客曹昆舞劍護住頭面,冒著排空勁氣激盪之勢,縱身急進,一把挾起地面上的絹衣少女,閃電般倒竄而出。
半晌,塵散煙消,風靜聲寂,月光重現。
宇文彤屹立如山,深深吸了一口氣,對那目射兇芒,形容慘厲的“色魔”朗聲喝道:“無恥妖魔,算你長命,還不快滾。”
“色魔”聞言,恨恨地說道:“小子休要賣狂,本公子從不殺我三招不死之人,今晚暫時饒你一命,下次相遇,斷不輕饒。”言罷,衣袂微振,轉瞬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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