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甫出口,霍地雙掌暴出,運足十成真力,猛向宇文彤胸前擊去。
就在這華服人出掌的同一剎那,另外一股奇強無匹的潛力,已經從宇文彤右側暗處狂湧而至。
其實宇文彤從華服人臉上神情的轉變,早已有所懷疑,神目一掃,業已瞭然在胸,當這兩股不同方向的掌勁快將及身的剎那,陡地神功驟運,不令那兩股凌厲掌風實擊在身上,右手卻圈指輕輕向身側一彈。
一縷疾勁指風,應指而出,緊接著人影翻飛,夾雜著悶哼慘吼之聲。
待得人靜聲寂之後,只見宇文彤仍然凝立原地,威如天神一般。
而那華服人卻眉頭緊皺,捧腕跌坐地上。另一個華服人,業已氣絕身亡。
這未死的華服人雖然猜不透對方何以對他手下留情,但是這等神奇功力,已使他內心凜悚至極。
宇文彤俊眸中神光電射,逼注著這華服人的臉上,沉聲叱道:“我若不是尚有話問你,似你這等行為,便當與你那同伴-齊處死,還不趕快將實話說出。”
華服人目光一垂,緩緩說道:“老夫若不願相告呢?”故意雙手捧腹,右手卻悄悄探入懷中。
宇文彤故作不知,冷冷說道:“這事豈能由你。”
就在宇文彤話方出口之際,驀地眼光一閃,一蓬細如牛毛的毒針,電射而至。
原來華服人自知脫逃無望,便思作孤注一擲,藉機由懷中摸出一把蜂尾毒針,乘宇文彤不留意之際,撒手打出。
這蓬毒針為數甚多,而他又滿天花雨手法打出,在宇文彤周遭丈餘內,均在這種歹毒暗器籠罩之下,華服人暗器出手之後,心中不由暗自高興。
眼看這蓬毒針已將沾及宇文彤衣衫的剎那,乍地藍影一閃,全部毒針有似泥牛入海,竟在這霎眼工夫之下,消逝無蹤。
只嚇得這華服人登時涼了半截。
宇文彤冷哼一聲,道:“你這完全是孽由自作,可怪不得我。”說時,右手五指箕張,虛空一揚。
華服人立感全身一麻,勁力全失,動彈不得,同時彷彿有五股奇燙無比的熱流,由胸前“華蓋”“商曲”“神封”“奮窗”“鳩尾”五大要穴流入,分竄向四肢百脈。
那熱流到處,頓覺有似置身洪爐,流動於四肢百骸之中的血液,宛如溶化了的鐵汁,直燙得他熱汗泉湧,面如淡金,渾身抽搐顫抖。
宇文彤五指一收,冷冷說道:“如何,你可願意說了吧?”
華服人身上痛苦離去,但心中尚有餘悸,聞言,顫聲說道:“你如此逼迫老夫,不如殺了我還好些。”
宇文彤冷笑道:“那有這般便宜之事,你方才所受,僅是開端而已,勸你還是乖乖說出來的好。”
華服人臉上神色連變了幾變,嘴唇一陣嚅動,最後卻雙目一閉,默然不語。
字文彤勃然大怒道:“好,看你能倔強到幾時?”說時,駢指遙點,立將華服人的“三焦”,“陽關”,“魂門”三處穴道封住。華服人頓時三功被奪,六魄不存。
要知,一個人如果三功被奪,六魄不存,則縱然是身受微風吹拂,細雨輕灑,也覺得如受千刀萬割一般。
宇文彤封了華服人三處穴道之後,又是一聲冷笑,隨手輕輕一拂。
微風過處,華服人一聲哀號,登時痛暈過去。
半晌,他方始倏然醒過,心中明白無法再強撐下去,當下,低弱地說道:“老夫實說之後,盼能速賜一死。”
他話聲方歇,卻突然又是一聲慘叫,雙目一瞪,竟然氣絕而亡。
宇文彤一聲清叱,破空而起,雙臂一振,身形迅似流矢劃空,向莊外疾射而去,口中大喝道:“鼠輩休走。”
康澤惟恐宇文彤有失,忙跟身躍起,隨後追去。
餘下葛青霜等四人,紛紛走到華服人屍體跟前,細一審視,發現他的“太陽”穴上,插著一片樹葉,顯然被人施展飛花摘葉的至高內家手法所殺,不由好生駭然。
這暗中下手之人功力既如此之高,宇文彤單身追擊,豈非可慮,妙手方朔端木弘低喝一聲:“咱們快追上接應去。”
他話方出口,卻見宇文彤和康澤已聯袂返回,遂向康澤遞了個詢問的眼色。
康澤默然搖了搖頭。
宇文彤卻皺了皺劍眉,道:“那逃逸之人將這個天潢教中的侯爵擊斃,其用心顯系怕機密外洩……”
天南劍客曹昆霍然道:“如此說來,那人最低限度也是天潢教的什麼王了。”
宇文彤點頭道:“不錯,那人極像咱們遇見過的三個王爵之一。”
妙手方朔端木弘詫然道:“怎麼?少俠曾與天潢教之人發生過糾葛?”
宇文彤見問,遂將數度遇“天潢教”之人相爭鬥的事情約略說了,又道:“其實我與他們井河無涉,不知他們怎地竟處處跟我纏上……咦。”
他忽地住口,目注妙手方朔端木弘,含笑道:“瞧老丈這副神態,似乎對天潢教知道得甚為清楚,是嗎?”
妙手方朔端木弘道:“哪裡哪裡,只不過機緣湊巧,被老朽約略偷探得一二而已。”
字文彤道:“老丈可知那‘教皇’是誰?”
“慚愧,少俠這頭一問,就把老朽問住了。”
“那麼,這天潢教的‘教廷’設在何處?”
“哈,少俠這第二問,也把老朽問住了。”
宇文彤雙眉微皺,又道:“然則天潢教的組織情形,老丈是否知道?”
妙手方朔端木弘哈哈一笑,道:“這一下可問對了。”
“如何?”
妙手方朔端木弘咳了兩聲,方始緩緩說道:“那天潢教自‘教皇’以下,有‘蒼龍’,‘朱雀’,‘白虎’,‘玄武’等四個王……”
葛青霜忽地插嘴道:“這四王的武功如何?”
妙手方朔端木弘略一思忖,道:“這四個王爵的武功,聽說與‘崑崙二仙’差不多……。”
宇文彤道:“這四個王的來歷,老丈知道嗎?”
妙手方朔端木弘搖頭道:“老朽推測他們在入教之時,已將原來形貌改換過,是以老朽對所遇見過教中之人,竟然不識。”
他略為一頓,見無人提出問題,於是又道:“四王之下,按二十八宿之名,轄有二十八個侯爵……”
葛青霜又插嘴道:“這些侯爵的武功如何?”
天南劍客曹昆一旁接口道:“似乎比我略勝半籌。”
妙手方朔端木弘又道:“每一侯爵,統率八個將軍,再次便是牌主,走卒了。”
康澤訝道:“一個這樣龐大的組織,兄弟以前怎的沒聽人說過?江湖上也是最近才有他們的行蹤啊。”
妙手方朔端木弘道:“康兄說的一點不差,這天潢教之名,的確是最近才公開出來的。”
宇文彤道:“若從次次湊巧碰頭之事看來,這天潢教的一切活動,都好像專為了和我唱對臺戲似地……”
妙手方朔端木弘恍然若有所悟地插嘴道:“不對不對,少俠應將這句話改為:天潢教的一切活動,都是為了和‘朱雀環’有關的人與事而來,則較為合適些。”
宇文彤霍然道:“對,對,老丈真是一語中的,他們的行動,正是一方面也是在追查‘朱雀環’的下落,另方面卻在設法殘害其他欲對‘朱雀環’染指之人……”
葛青霜插嘴道:“那麼,這單飛全家被害之事,天潢教豈非大有嫌疑?”
宇文彤明知她這話乃是故意找岔,遂微微一笑,轉過話題,對妙手方朔端木弘道:“老丈見聞廣博,令人佩服,在下尚欲請教一事。”
他這一轉變話題,只氣得葛青霜哼了一聲,把粉臉掉向一邊。
妙手方朔心中好笑,口中答道:“少俠有何事見詢?”
宇文彤道:“自從六年前寒舍遭難,以至目下武林的紛擾情形,都是為了‘朱雀環’而起,這‘朱雀環’究竟有何寶貴之處,老丈可知道嗎?”
妙手方朔端木弘道:“據聞這‘朱雀環’中,內藏有道家至高的練氣法訣,名為‘太清仙訣’,可以使修習之人,上者長生不老與天地同壽,下者亦可練成金剛不壞之軀,為武林第一人物……”
方才將粉臉掉過一旁的葛青霜,忽地插嘴道:“但至今武林中並未出現過什麼第一的人物啊。”
妙手方朔端木弘嘆了口氣,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朱雀環’乃是一件不祥之物,據老朽所知,以前凡是獲得過此物之人,無一不是到手不久便遭奇禍……”
宇文彤猛地勾起六年前的慘痛回憶,當下,也悽然一嘆。
妙手方朔端木弘睹狀一愣,隨即醒悟宇文彤悽嘆之由,遂住口不再提“朱雀環”之事,話鋒一轉,道:“少俠適才分析,天潢教之活動,均與‘朱雀環’之人與事有關,然則今夜天潢教這人到莊窺探,是為了此間死去的主人呢,抑或是為了追蹤少俠而來?”
宇文彤略一沉吟,道:“兩者似乎都是,不過……”
葛青霜笑道:“原來你也有‘不過’的時候,不過什麼?”
宇文彤心道:“只要你說話就好辦,最後是你不理睬我。”遂笑答道:“不過我懷疑天潢教所取的行動,為何老是走在我的前頭?……咦,不好,咱們快走。”
此言一出,眾人俱不禁為之一愣,宇文彤急道:“據我推測,適才端木老丈談及遇見那白衣怪叟之事,可能已被天潢教之人聽到,事不宜遲,咱們須立即趕往伏牛山去,否則這條線索將被天潢教捷足先得。”
眾人一聽,但覺事態果然嚴重,於是,齊展輕功,乘夜取道西行。
一行六人順黃河故道西行,經徐州,過碭山,進入豫境。
這一天日暮時分,一行已達歸德府東南四十里的馬牧集。
但眾人已決定趕到歸德府後再住宿,是以穿鎮而過,未作停留。
離馬牧集剛走出數里路,忽由路旁松林中閃出一人,屹立道中,攔住了去路。
這人出現得太過突兀,眾人心知有異,相距丈餘,便止步停身,閃目向此人打量。
只見暮色之下,站著一個縷衣百結的怪人。
這怪人年約五旬左右,油垢臉,短髭,頭頂之上,全無一根頭髮,身高七尺,瘦骨嶙峋,站在那裡卻不住搖搖晃晃,好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倒一般。
六人之中,此刻惟獨妙手方朔端木弘神色凝重,一瞬不瞬地目注此人,似是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其餘五人,卻沒有一個人認識這攔阻去路的怪人。
妙手方朔端木弘突地臉色驟變,沉聲問道:“尊駕可是名震寰宇的‘窮魔’藍風嗎?”
眾人一聽此人竟是那“寰宇四魔”中的窮魔藍風,俱不禁為之一凜。
縷衣怪人卻不理睬妙手方朔端木弘,望著宇文彤陰陰一笑,冷冷道:“小娃兒,你可就是近日傳聞江湖的宇文彤嗎?”
宇文彤冷冷一笑,道:“在下正是宇文彤,閣下有何事見教?”
縷衣怪人目光森冷,隱含殺機,向眾人臉上掃了一遍,方始桀桀怪笑道:“小娃兒,趕快獻出你身上的‘朱雀環’來。”
宇文彤聞言,先是一怔,旋即淡淡一笑,道:“閣下好大口氣,休說‘朱雀環’不在本人身上,就是在,單憑閣下這兩句大話,哼哼……”
縷衣怪人目光一閃,忽地桀桀怪笑道:“原來你是不想給。”話甫落口,陡地當胸一掌向宇文彤劈去。
宇文彤輕哼一聲,右掌迅舉,掌心微向外吐,迎勢推出。
縷衣怪人陡地撤掌橫閃,左手一領,右手駢指疾點宇文彤“天黏”穴。
這一招不但迅捷無比,而且深合避銳披堅,以弱攻強之道,也正是“窮魔”藍風稱絕武林的“囊空十八式”中的絕招之一。
宇文彤出掌落空,腳下微滑,身形閃動處,巧演“追光逐電”身法,快得有似鬼魅般橫移了五尺。
“窮魔”藍風不但未跟身進擊,反收指後飄三尺,驀地仰天一聲長笑,其聲有如巨鈸撞擊,聲浪震盪空際,歷久不絕。
聞之令人心跳耳鳴,渾身煩悶難安。
宇文彤知道對方在顯示內家功力,立即報以一聲朗朗長笑,這笑聲又自不同,有似龍吟九霄,清越中,蘊含著一種令人心清神澄,靈堂空澈之感,是以笑聲甫一傳入眾人耳際,那令人心跳耳鳴,渾身煩悶的苦痛,立即消失無蹤。
兩人無形中較量了一場內家功力,而且“窮魔”藍風似是尚遜宇文彤半籌。
“窮魔”藍風以數十年精深修為的“霹靂神功”貫注長笑中顯示出聲來,確有示威的意思,不想卻為對方以那絕傳寰宇,威力至大的“無極玄功”所發的笑聲擊敗,心頭不由為之一怔,半晌,方始冷冷說道:“小娃兒果然有點門道,如依慣例,一旦遇上我窮魔藍風,除舍點錢財外,便是死路一條,老夫今天特予破例,願向你娃兒再較一場武功。”
宇文彤聞言之下,不由劍眉一軒,沉聲說道:“閣下既然阻路挑釁,在下也並非怕事之人……”
窮魔藍風忽地一聲桀桀怪笑,打斷宇文彤話鋒,道:“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至今尚未曾遇見過敵手,今天逢上你這娃兒,可算得是我生平所遇的唯-勁敵,故願破例與你再較一場內功,如你娃兒能佔得一點上風,老夫拍拍屁股就走。”
宇文彤“哼”了一聲,方欲開口,卻聽葛青霜“噗嗤”一笑,不由他心頭“卜通”二跳,忙將唇邊的話咽回,閃目望去。因為多日同行以來,葛青霜始終是沉默寡言,更不輕露笑容,使得宇文彤終日提心吊膽,生怕她隨時隨地會拂袖離去,此刻聽她竟然笑出聲來,怎教他不又驚又喜?
只見葛青霜手指窮魔,半嗔半笑地說道:“你如此愛佔便宜,我看你下一輩子準還是個窮鬼哩。”
窮魔藍風眼皮一翻,冷冷道:“女娃兒家說話沒老沒少,老夫佔甚便宜來著?”
葛青霜“哼”了一聲,道:“不是嗎,‘朱雀環’又不是你的,你攔路打劫,勝了就把別人東西拿走,輸了就拍拍屁股走路,試問世間上,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情?”
窮魔藍風仰面大笑道:“原來你是拿話繞老夫來了,好好好,老夫願把話重說一次。”
說時,目注宇文彤,正色道:“娃兒聽著,你若佔得老夫半點上風,老夫不但拍拍屁股走路,而且從今以後,絕不容旁人打你‘朱雀環’的生意,你道如何?”
這最後一句,卻是眼望葛青霜而說。
葛青霜迅快地笑接道:“這倒差不多。”
宇文彤卻傲然道:“‘朱雀環’如何如何,乃在下之事,用不著閣下操心,閣下有何絕技,請快點施展了好走路。”
這話無疑是明說窮魔藍風必然落敗,不由氣得他雙目暴睜,射出兩道冷電寒光,大喝道:“小娃兒仔細看著。”
話聲一落,霍地身形半旋,一沉肩,雙腳柱地如樁,雙目似睜非睜,若閉未閉,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心如止水,氣納丹田,抱元守一,功行兩臂,緩緩圈聚胸前,指尖相對,陡地掌心外吐,徐徐對路旁一株千年巨松遙空擊去。
只聽一陣有如春雷乍放的巨響,震澈九霄,聞之令人耳鳴心跳,煩悶難安。
可怪的是四周空氣卻平靜異常,不但那株巨松的樹幹未曾稍動一下,且連枝葉也無搖動的現象。
雷聲乍起驟歇,窮魔藍風雙掌一收,面露喜色,對宇文彤道:“娃娃,你看老夫這一掌如何?”
宇文彤哂然一笑,道:“閣下這手‘蝕骨存皮’的功夫,確具幾分火候,怪不得口出狂言,但以本少爺看來,似乎還差些。”
窮魔藍風氣得一瞪眼,大喝道:“娃娃,你只要把另一顆樹弄得和老夫的一樣,便算你勝了。”
窮文彤微笑道:“在下可不像閣下小氣,只能對付一株松樹而已。”
“娃娃以為光憑口氣就可把老夫嚇倒了?”
宇文彤朗聲笑道:“請閣下任意選定十三株巨松。”
窮魔藍風聞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老夫倒要看你搞些什麼名堂。”
當下,隨手指點了十三株巨松。
宇文彤此舉,不但窮魔藍風腹中懷疑,即連康澤等人也是大感不解。
窮魔藍風所指定的十三株巨松,位置參差錯列,距離不等,每株之間還有未曾指定的松樹相隔,是以他端地弄不清楚,宇文彤用究竟怎樣施展?
宇文彤見狀,面露微笑,朗聲道:“閣下請仔細看著。”
窮魔藍風冷笑道:“老夫早已看著,你娃娃儘管施展了……”
就在他“好”字剛剛出口之頃,忽地眼前一花,心頭不由一凜,倏然住口,定睛瞧去。
但見宇文彤綽立原地,面上笑容尚未消失,只是衣衫下襬,似是被風吹得有些飄抖而已。
窮魔藍風目光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宇文彤,候了一會,見他依然綽立不動,不由冷笑道:“娃娃,你在等什麼?”
宇文彤微笑道:“在下業已施展過了,閣下難道不曾看見?”
此言一出,不但窮魔藍風為之一愕,就是康澤等人也是一愣。
窮魔藍風忽地冷哼一聲,用手遙指一株他所指定的巨松樹幹,立為指風洞穿,頓見洞孔之中,一股木屑粉末,噴泉般噴將出來,隨風飛揚於空際。
窮魔藍風臉色微變,倏然手指連連遙點,但聽“絲絲”之聲不絕於耳,另外十二株他所指定的巨松樹幹,已悉數被指風洞穿,剎時——十二股噴泉般的木屑粉末,狂噴不休,瀰漫空際,成為一片奇景。
窮魔藍風睹狀,神情登時顯得沮喪之極,望了宇文彤一眼,長吁一聲,疾射而去。
眾人目送窮魔藍風身影消失之後,除了葛青霜表面尚故作淡然無動於衷外,其餘諸人,莫不流露出又驚又佩的神色,齊向宇文彤望去。
原來宇文彤看似未曾出手,實際乃在施為之際,挾以“奪魄十三式”奇絕神技,故連窮魔都不曾看出是他如何出手,更遑論他人了。
妙手方朔端木弘這時方始長吁了一聲,道:“這魔頭已有十多年不曾出現江湖,不想竟會在此地遇見,看他一身功力,似又增進了不少。”
宇文彤點頭道:“這魔頭若論功力,並不稍遜於我,那寰宇四魔中,前後我已會過三個,當以這窮魔為最高,想那其餘一魔,恐怕也不比窮魔高明……”
他剛說至此處,陡聽有人冷冷接口道:“黃口孺子,信口雌黃,那藍老兒雖然功力日深,但豈及老夫十之一。”
宇文彤聞言,不由劍眉一軒,目注道旁松林,叱道:“什麼人?敢……”
他話方出口,卻聞得那窮魔藍風的聲音遙遙傳來道:“皇甫老兒,咱們已有十多年不曾見面,難道你在這些年中,只學會揹著人後說大話嗎?”
這一番話,顯系對林中之人而發。
果然,那被稱為皇甫老兒之人冷冷一哼,接口喝道:“藍老兒,你還有臉對我說話?”
窮魔藍風的聲音再次傳來,似乎甚為惱怒地喝道:“你既是要臉,敢露出來讓我瞧瞧嗎?”
林中之人大笑道:“你是在向我挑戰了?”
“不錯,藍某正要見識見識你在這十多年中,練了些什麼絕招,前面不遠有一絕峰,咱們不見不散。”
話聲一落,松林遠方陡現一條人影!掠空而去。
緊接著又是一條淡黃色人影,自林蔭深處飛起,大聲喝道:“藍老兒休宴賣狂,我皇甫嵩先和你比比腳程。”
餘音尚自嫋嫋空際,人影已杳。
妙手方朔端木弘出神地凝望遠方,喃喃自語道:“皇甫嵩,難道是寰宇四魔中的皇甫嵩?”
康澤道:“皇甫嵩可就是那四魔中的‘意魔’?”
妙手方朔端木弘收回投向遠方的目光,頷首道:“正是人。”
葛青霜道:“咦,瞧您們兩位的神態,好像把這個‘意魔’的出現,看得十分嚴重似地呀?”
康澤沉聲一嘆,道:“寰宇四魔中,當以‘意魔’皇甫嵩的武功最高,也最為詭異,蓋此人一身武學,乃得自西域‘瑜珈’一派,他素來甚少在中原走動,如今突然在此地出現,其原因必然不簡單,故此……”
宇文彤冷然一笑道:“無他,這魔頭不過也是為了‘朱雀環’而來罷了。”
葛青霜撇了撇櫻唇,道:“你憑什麼這般肯定?”
宇文彤微微一笑,道:“近日來,咱們行蹤所至,都發現有人環伺左右,而這些人均與‘朱雀環’有關,這一點各位想必已看到?”
眾人回思沿途所見,果然如此,遂同意地一齊點點頭。
宇文彤又道:“從適才那窮魔硬指‘朱雀環’在我身上之意看來,更顯示江湖中正流傳著一個謠言……”
眾人不禁齊聲問道:“什麼謠言?”
宇文彤道:“據我猜測,這謠言可能是說‘朱雀環’已被我獲得。”
眾人聞言,略一思忖,俱覺大為有理,妙手方朔端木弘道:“少俠這一推測如果確實,那麼,這謠言究竟是誰人所放,其目的安在?”
宇文彤道:“這就是值得研究之處了。”
康澤恍若有所得,目中突射異彩,說道:“老朽愚見,那散放謠言之人,其最大意圖,乃欲使掌門人成為眾矢之的。”
妙手方朔端木弘若有所悟地插話道:“看將起來,這散放謠言之人,極可能就是已然獲得了‘朱雀環’之人。”
四靈幫幫主易晟道:“老朽愚見,此人亦即六年前放火焚燬九華山莊之人。”
康澤點頭道:“二位所見,與兄弟之意,正不謀而合。”
宇文彤微笑道:“老先生還有更進一步的分析麼?”
康澤也笑道:“老朽一愚之得,祈掌門人萬勿見笑,因為掌門人近日在江湖上的聲威遠播,已經引起此人心中不安,故此使出這一石兩鳥之計。”
宇文彤贊同地點點頭,轉對葛青霜笑道:“在下也就是根據這個,而斷定那‘意魔’皇甫嵩也是為了‘朱雀環’而來。”
葛青霜“噗嗤”一笑,道:“這樣,這魔頭豈不是也受騙了?”
她話聲剛住,陡聽有人哈哈一笑,接口道:“誰說不是。”一條淡黃人影,隨聲飄落當場,迅如掣電,輕若片羽,著地點塵不揚,聲息俱無。
來人身具如此輕功,連宇文彤也不由為之凜然閃目望去。
但見此人乃是個身穿黃麻長衫,生得肥頭大耳,又白又胖的老人。
此老是誰?並無一人認識,是以也沒有接口答話。
這白胖老人笑容滿面地眯著眼睛,望著眾人笑道:“怎麼,諸位剛剛還在議論老夫,為何當面反不說話了?”
葛青霜秀目一張,叫道:“你就是皇甫嵩?”
白胖老人笑著點頭道:“不錯,老夫正是皇甫嵩。”
眾人但覺這名震寰宇的魔頭,竟是如此可親,笑語相向之下,令人有如沐春風心生煦和之感,俱不由自主地也笑顏相向。
白胖老人睹狀,心中更加得意,臉上笑意,越來越濃,而流露在眾人臉上的笑意,也隨著越來越濃……
宇文彤倏然警覺,不由心頭一震,猛地氣納丹田,奮聲喝道:“閣下來此意欲何為?”
這一當頭捧喝,頓令眾人神智為之一清。
意魔皇甫嵩忽地哈哈大笑道:“好娃兒,真有一手。”
話聲微頓,神態忽地一整,又道:“若不是藍老兒搶先一步找你這娃兒,老夫險些丟人現醜,我一生不知愚弄過多少人,不想老來卻會被人所騙,老夫寧願失信於藍老兒,也要先找那廝去算帳。”
說完,人已騰身而起,在空中又復俯首喝道:“娃兒聽著,當你獲得‘朱雀環’之日,老夫再來找你。”
最後一個“你”字出口,人已遠去數十丈外,端的是去勢如電,瞬間,身形便消失於暮靄蒼茫之中。
宇文彤被這魔頭的突如其來,又突然而去,弄得心頭一怔,但腦際馬上閃過一線靈光,對眾人一揮手,低喝一聲:“追”。身形一展,緊躡意魔皇甫嵩消失的方向飛掠而去。康澤等人也齊展身形,隨後追去。
夜色如墨,四野沉寂。
在這沉沉黑夜之下,由歸德通往開封的古道上,正有兩條黑影,-前一後,相隔半里之遙,似輕煙,如飛隼,迅如流矢劃空飛馳著。
前面的黑影乃是寰宇四魔中的意魔皇甫嵩。
後者正是躡蹤追趕的宇文彤。
他追蹤著意魔皇甫嵩,乃因這魔頭曾說過要找那謊言相欺之人算帳。那麼,這個謊言之人是誰?他當然較意魔皇甫嵩更為迫切地需要知道。
但一方面由於意魔皇甫嵩的輕功並不稍遜於他,另方面,他也不敢過份追近,恐怕被這魔頭髮覺而壞事,故此將距離拉長半里之遙。
人在飛馳。
時間也在飛馳。
三更將盡,那巍峨的開封城池已隱然在望。
宇文彤心頭一動,暗忖:“難道散放謠言之人,竟居於這等通都大邑?”
正忖思間,那意魔皇甫嵩已抵城牆下面,只見他一挫腰,雙臂一抖,破空直拔數尺。
宇文彤一見意魔果然要越牆而入,不由微感焦急,當下,真氣暴提,足下加勁,身如脫弦之箭,直撲過去……
這時,意魔皇甫嵩雙足已落城牆之上,衣袖微振,倏然投進城中。
待宇文彤跟蹤飛上城頭上,僅瞥見左側數十丈外黑影一閃而沒,他那敢怠慢,忙騰身而起,飛撲過去。
他停身在一處屋頂,攏目四下一打量,但見大街小巷,到處冷清清的,一片沉寂,哪還有意魔皇甫嵩的影子。
這一來,不由他為難起來了,他怎能按戶搜索呢?
他愕愕地站在屋頂上,正打不定主意之際,驀地——距他立身之處約有、半箭之遙的一座巨宅,突然間燈火齊明,照耀著全宅有如白晝一般。
宅內人聲嘈雜,人影幢幢,似乎為一樁突然之事而忙碌起來。
宇文彤心頭一動,身形展處,已如輕煙般飛進這座大宅,藏身於一株可以看見當中大廳的樹上。他身子剛剛藏好,那嘈雜的人聲倏然靜下來,但見這大廳之上,坐滿了服式長相各異之人,一個個肅然面向正中首位拱手為禮。
那高踞首位之人,嘿,正是意魔皇甫嵩。
這是什麼地方?皇甫嵩不是要找人算帳的嗎?為何又高踞首位之上?
饒是宇文彤絕頂聰明,也猜不出這個中奧妙。
那意魔皇甫嵩大刺刺地微一頷首,算是回了眾人一禮。
隨見主位上的一個紫面修髯,神態威猛的老者,緩緩離座站起,對意魔皇甫嵩拱手道:“前輩世外高人,有何指教,晚輩無不從命。”
意魔皇甫嵩掃了在座諸人一眼,冷冷說道:“還有一個姓方的小輩為何不在?”
紫面老者聞言一怔,忙陪笑道:“方誌乃敝幫新進堂主,禮儀未熟,故未隨眾參謁,前輩有什麼吩咐,由晚輩轉達好了。”
意魔皇甫嵩面色一沉,道:“老夫最討厭羅嗦,快去叫那姓方的小輩出來。”
紫面老者連連稱是,立即轉對身後侍立的一個勁裝大漢道:“請方堂主速到大廳來。”
勁裝大漢領命退下,不多一會,便見大廳側門走進一人。
此人雖然背向廳外,但滿頭鶴髮和一身灰衣,宇文彤一瞥之下,立覺甚是眼熟。
此人進得廳堂,先向紫面老者躬身施禮道:“幫主傳喚屬下,有何差遣?”
宇文彤一聽此人聲音,心頭更是一動,暗道:“這聲音似乎也曾聽見過,他是誰?”
正思忖間,此人已轉對意魔皇甫嵩行禮道:“方誌參謁老前輩,恭聽教諭。”
意魔皇甫嵩陡地哈哈大笑道:“閣下太客氣了,須知老夫一生從未受過人騙,你的兩片嘴皮確實高明,老夫甚為佩服。”
“方誌”聞言,神態自若地說道:“老前輩乃當今武林一宗師,方某何人,敢蒙老前輩讚譽。”
意魔微笑道:“怎倒頗有自知之明,但你為何不知欺騙於我的後果?”
“方誌”抗聲道:“老前輩指責方某謊言相欺,不知所為何事?更不知有何憑證?”
意魔皇甫嵩笑容可掬地說道:“以你的聰明才智與自知之明,難道還需老夫提出有力的證據嗎?”
他說話之間,那眯成一線的眼睛倏然睜了開來,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使人望之目眩腦暈,全身疲乏欲睡。
那“方誌”的目光剛與這種具有懾人力量的眼神一觸之下,登時神情一呆,不知所云地說道:“是是,的確是不需什麼證據。”
此時,意魔皇甫嵩臉上的笑意更濃,語音似有若無地又問道:“你為何要告訴老夫,‘朱雀環’在那宇文彤身上?”
此言一出,頓令隱身樹上的宇文彤心頭一跳。
只聽“方誌”神思恍然地答道:“我也不是隻告訴過你一個人。”
意魔皇甫嵩“哦”了一聲,又問道:“這樣說來,那窮魔藍風想必也是你告訴他的了?”
“方誌”傻笑道:“是呀。”
意魔皇甫嵩的語音更見溫和,笑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呢?”
這時,宇文彤業已看出意魔皇甫嵩是在施展西域奇學“制心大法”,控制“方誌”的心神,來探問口供,於是,也聚精會神地傾聽。
“方誌”迷迷糊糊地說道:“不是我要這樣做的麼?”
“不是你又是誰呢?”
“是他。”語音空洞,彷彿這個“他”乃是遠在天邊似地。
意魔皇甫嵩眼中令人震懾的奇異光芒驟然大盛,逼射著對方,臉上仍是笑容可掬地說道:“他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你怎麼和他見面呢?”
“哪裡都可以見著他。”
“他是何等樣人?”
“不知道。”
“他為何要你這樣做?”
“不知道。”
“糊塗,你為何要聽他的話?”
“因為……因為……”他期期艾艾說了兩個因為,忽地眉頭緊皺,雙手捧腹,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意魔皇甫嵩雙眉連掀了幾掀,狀似頗感驚異,臉上笑容盡斂,逼視著“方誌”,喝道:“因為什麼?快說。”
“方誌”突然一聲呻吟,翻身倒在地上,痛得滿地亂滾。
宇文彤愕然定晴看去,發現這人竟然是那背叛四靈幫的方聞天,但不知他此刻又在弄什麼玄虛?
意魔皇甫嵩陡地一聲大喝,右手疾探,立將方聞天的“神闕”,“雲門”,“衝門”,“天樞”四穴點住。
方聞天登時停止滾動,臉上神色也轉和緩。
意魔皇甫嵩這才轉向紫面老者喝道:“此人是何來歷?快說。”
那紫面老者似乎已被這突發之事,弄得不知所措,聞言之下,更是心驚,口中訥訥說道:“不……不……知……道……”
意魔皇甫嵩臉色一變,離座而起,陡聽有人朗聲說道:“此人來歷,問我便知。”
一條藍色人影,隨聲飛進廳中。
數十道目光,齊向這不速之客射去,但見一個氣宇絕俗,丰神俊逸的少年,當門綽立。
意魔皇甫嵩哈哈大笑,目注少年說道:“你想必已經來到多時了吧?”
藍衫少年微笑道:“與閣下只不過是一步之差而已。”
此際,人群中忽聞有人詫憤交集地叫道:“是他。”
“就是這小於。”
他正是藏身樹上的宇文彤。
他冷冷地朝人群中掃了一眼,“哼”了一聲,隨對意魔皇甫嵩道:“這位化名方誌之人,乃最近叛離‘四靈幫’的副幫主方聞天。”
此言一出,廳中之人登時一陣騷然。
紫面老者倏地離座走至方聞天眼前,大喝道:“方堂主,此話當真?”
方聞天無力地點點頭。
紫面老者勃然變色,睜目厲喝道:“大膽鼠輩,你轉投本幫,目的何在?快說。”
突然——
方聞天一聲淒厲狂吼,一躍而起。
但見他雙眸神采盡失,瞠然直視,臉上肌肉扭曲得已不成人形,口中模糊不清地連聲大叫:“解藥……解藥……快……哦——”
他又是一聲淒厲慘呼,隨著渾身一顫,撲倒地上,寂然不動。
這突然的變故,使得在場之人,俱為之一愕。
尤其是意魔皇甫嵩更感驚異,因為他適才發覺方聞天捧腹翻滾之狀,便懷疑對方體內早已中毒。
故他立即施展獨門手法,點住方聞天的四處大穴,以阻遇毒性蔓廷,誰料到毒性竟然是如此猛烈。
意魔皇甫嵩略一楞神之後,立即俯身察看,發現方聞天的鼻孔中,這時滲出一些微帶腥味的紫色濃液,不禁神色一震。
但隨即若有所悟地哈哈-笑,道:“好個老小子,原來你的花樣。”
說時,微瞥了宇文彤一眼,話聲一落,只見他肩頭微晃,人已快似輕煙一縷,向廳外疾射而去。
意魔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和突然的行動,頓令宇文彤為之一楞,忽地腦際靈光一閃,霍地旋身,方待……
驀地人影一閃,那紫面老者已將去路攔住,沉聲道:“朋友請留步。”
宇文彤道:“什麼事?”
紫面老者神色一整,答道:“方才老夫屬下稟報尊駕與敝幫有一點過節,故欲請稍留貴步,作一了斷。”
宇文彤聞言,冷冷地將這紫面老者上下一打量,搖頭道:“我與閣下素未謀面,何來過節。”話聲微頓,沉聲喝道:“快讓開,免誤我大事。”
他話聲一落,人群中倏地過來一個乾瘦矮小的老者,戟指喝道:“尊駕難道忘了漢水逞強之事?”
宇文骨“哼”了一聲,目注紫面老者,冷然問道:“閣下是誰?”
紫面老者朗聲道:“老夫程羽,執掌‘銀漢幫’幫主之職。”
宇文彤“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那一回事,好,貴幫主打算怎樣了斷?”
那矮瘦老者以為宇文彤還是像當日在漢水船上那般不濟,當下雙肩微晃,倒縱出庭中,招手喝道:“來來來,過來讓本堂主略為教訓教訓,便放你逃生。”
宇文彤哂然一笑,道:“小小一個堂主,也敢如此的放肆,看來本少爺倒要好好的教訓於你。”
說著,緩步走下庭階……
矮瘦老者被宇文彤這麼一說,早已氣得七孔生煙,未等對方停步,陡地大喝一聲,欺身疾撲,雙掌齊揮,一招“鐘鼓齊鳴”,朝宇文彤橫劈直擊過去。
宇文彤冷冷一笑,身子綽立不動,直待對方掌勢臨身,方始微微一拂衣袖,同時清叱一聲“滾。”
矮瘦老者雙掌頓覺好像擊在鋼板之上,同時一股奇強潛力,反震起來,不由大叫一聲,身子倒拋而出。
他驚悸中,忙不迭猛施大力千斤墜,沉身落地,大喝一聲:“本座與你拼了。”
喝聲中,人已騰身掠起,捷如閃電,直撲宇文彤,凌空探手入懷,猛地一揚——“絲絲絲絲”,只聽異嘯連聲,千百縷銀芒隨他雙手一揚之勢,電射而出,散作數丈方圓,向宇文彤當頭罩下。
這矮瘦老者人稱“散花手”,生平練就獨門暗器“九絕星芒”,上蘊奇毒,中人立斃,從不輕發。
是以他這突然施展,那“銀漢幫”幫主程羽欲想喝止已然無及,只好飛身疾撲而出,凌空雙袖齊拂,卷出兩股內家勁風,打算將這蓬“九絕星芒”震散……
誰知他雙袖剛一拂出,陡聽一聲清叱:“鼠輩找死。”
一條藍影閃處,“九絕星芒”登時消逝無蹤,緊接著一聲慘呼,矮瘦老者已墜地不起。
那藍衫少年彷彿未曾移動過似地,依然含笑卓立。
這一切發生得太以出人意外,使程羽幾疑是自己眼花,忙收勢落地,定睛瞧去。
果然一點不錯,這一切都實實在在呈現在他眼前,這一來,不由他愣住了。
這種罕絕人寰的武功,更令一般“銀漢幫”的幫眾,為之凜慄駭驚,一個個仿似泥塑木雕,動彈不得。
字文彤緩緩轉過身來,對程羽笑道:“念你為人尚知厚道,姑且饒你一次。”
他那話聲一頓,星目中神光電射冷峻地說道:“今後你若不嚴加管束部屬,休怪我不教而殺。”
程羽一定心神,朗聲道:“尊駕功力不凡,老夫深為佩服,但尚不至於需尊駕憐憫,更無用費神賜示……”
宇文彤冷然截住道:“你待如何?”
程羽也不答話,倏地舉手一揮,但見四周人影閃動,庭院四周以及房屋頂上,頓時佈滿了手執兵刃暗器之人。
宇文彤哂然道:“貴幫主此舉,無乃太不自量。”
程羽沉聲道:“銀漢幫寧為玉碎,也不能讓尊駕從容離去。”
宇文彤勃然怒道:“好,我就叫你嚐嚐玉碎的滋味。”
程羽滿面悲憤之色,霍地前一步,大喝道:“尊駕請報名賜招。”
宇文彤冷冷道:“在下宇文彤……”
“啊……”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驚詫之聲。
程羽雙掌一立,喝道:“好,老夫就領教宇文掌門人幾招絕學……”
話猶未了,陡聽空際傳來一聲大喝:“程幫主且慢動手。”
喝聲中幾條人影電射而至。
守在屋上的幫眾,登時一陣騷動……
喝聲中,五條人影從空飛降。
一時,群動俱寂,百十道目光齊向來人射去。
宇文彤一瞥之下,業已看出來者正是康澤等五人。
“銀漢幫”幫主程羽發現來人中,竟有知友“鐵指神拳”易晟在內,心中不由大喜,忙迎上前去,抱拳笑道:“易兄日理萬機,怎得有暇蒞臨開封?”
易晟呵呵一笑,趨前拱手笑道:“兄弟一行乃追蹤寰宇四魔中的皇甫老怪至此,不知程兄為了何事與敝掌門人發生衝突?”
程羽聞言不由一怔,詫然問道:“易兄的掌門人是誰?”
易晟微微一笑,遂將方聞天陰謀背叛之事,以及宇文彤仗義相助,使方聞天陰謀未能得逞,自己事後甚感心灰,擬引退歸隱,但經康澤敦勸之下,乃決以有生之年,相助宇文彤重振“鐵骨門”等事故,一一詳說。
程羽聽完之後,不禁眉頭一皺,目光一掃康澤四人,這才向易晟說出幫中“天蠍堂”堂主吳星(即方才死於宇文彤奇絕功力之下的瘦小老者),與宇文彤數月前在漢水發生糾葛之事,以及今宵發生的經過。
易晟聽罷程羽的敘說,眉梢一舒,正色道:“程兄所言,那漢水之事,顯然貴幫吳堂主恃勢欺人所致,至於今宵,兄弟敢保證,敝掌門人絕非存心傷人……”
他那言還未了,驀聽一陣急促的腳步,由庭院外面像旋風般闖進一個勁裝大漢,直向程羽奔去。
這情形顯有不尋常之事發生,易晟乃倏然住口,其他諸人的目光,也不由齊集於來之人身上。
那勁裝大漢奔至程羽面前,從懷中取出兩片血紅色的骷髏頭,雙手遞上,喘息著說道:“屬下接到這東西,不知為何物,謹呈稟幫主……”
程羽一見那兩片血紅色的骷髏頭,面色立即大變,搖手命勁裝大漢住口,取過兩片骷髏頭骨反覆審視了一陣,神情略轉平靜,轉對易晟道:“易兄既是這般說法,那麼,宇文少俠與敝幫的糾葛,可留待異日再談,今宵……”
說至此處,又是一陣急促踉蹌的腳步聲由外面傳來,打斷了他的話鋒。
隨見一個藍衣漢子,頭髮散亂,目光呆滯,狂奔而至。
程羽睹狀,神色又是一變,忙沉聲喝道:“辛舵主,你怎麼了。”
那藍衣漢子奔至距程羽尚有數尺之遙,已然支持不住,“噗通”跌倒在地上,胸部起伏甚劇,呼吸急促,嘴唇抽搐著說道:“幫主,百毒門……哎……”
他突然慘哼一聲,全身起了一陣痙孿,嘴唇雖然不住張合,卻已發不出半點聲音。
站在程羽後的“鯨魚堂”堂主秦辛見狀,大喝一聲,一掠而出,駢指疾向藍衣漢子的“章門”,“太乙”兩處要穴點去……
程羽大吃一驚,急喝道:“住手,碰不得。”
秦辛一聽幫主出聲喝止,心中猛地警覺,忙不迭收勢撤指。
陡聽藍衣漢子又是一聲慘叫,登時七竅黑血狂噴於渾身略一抽搐,瞬息氣絕身亡。
程羽虎目中滴出兩點悲忿之淚,沉聲一嘆,“想不到他們竟會來得這樣快。”隨即厲聲大喝道:“秦堂主,速即傳令各路弟子緊急戒備……”
卻聽宅外爆起一陣“桀桀”怪笑,有人冷森森地接口道:“不必了。”
隨著這怪笑話聲,五條人影迅如鬼魅般突然在庭院中出現,而且並肩站在程羽身前八尺之處。
當中為首之人,身高七尺開外,瘦骨嶙峋,穿一件又肥又大,長僅及膝的灰袍,腰繫草繩,腳登麻履,臉色慘白,雙頰無肉,半截眉,弔客眼,眼中閃爍著令人望而生畏的光芒。
此人右首乃是一個光頭跣足,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和一個身高不過三尺的帶發頭陀。
左邊二人,一個是形容枯瘦的中年文士,一個是貌相威武,身材魁偉的虯髯老者。
這五人貌相各異,而神態則一律森冷無比。
他們現身之際,程羽已臉色大變,心頭的震恐,流露無遺。
康澤等人見程羽身為一幫之主,竟會對來人如此震驚,顯見這五個不速之客,決非等閒之輩,不由聚精會神,注視情勢的發展。
只有宇文彤卻在仰首望天,負手閒立,對眼前之事,彷彿視若無睹。
程羽心頭震駭了一陣之後,立即平靜下去,對五人抱拳道:“程某久仰百毒門下五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五位駕臨敝幫,有何賜教?”
原來這五個怪客乃是南疆百毒門“洱海宮”令主,“鬼老”爽靈座下的行使鬼者,人稱百毒“五瘟”。
那當中為首之人,乃老大“金瘟”蕭風。
光頭跣足滿臉橫肉的中年大漢,乃“木瘟”亥異。
形容枯槁文士的乃“火瘟”馮醉。
三尺披髮頭陀,乃“水瘟”厲柿。
那貌相威武,身材魁偉的虯髯老者,乃“土瘟”罕行。
這“五瘟”橫行南疆,卻極少出現中原,故見聞廣博如康澤及端木弘等人,也是聞名未識其人。那“金瘟”蕭風待程羽說罷,陡地一陣桀桀怪笑道:“去年程幫主洱海之遊,無故傷害本門弟子,適我五人奉命至無量山拜謁掌門師尊,故未能即時親向程幫主領教,今晚……嘿嘿,程幫主不要吝嗇才好。”
程羽聞言,雙眉一陣掀動,朗聲道:“諸位意降敝幫,原來是為了去年洱海之事,但諸位可來得早了些,同時敝幫辛舵主又有何開罪之處,請蕭老大先還程某一個公道。”
“金瘟”蕭風冷笑道:“去年你與本門雖有中秋之約,但我五人行事素來只憑心意,那裡還管得著許多廢話,你那個辛舵主明知本門‘追命血帖’已到,竟敢故意留難,怎能怪我加以懲治……”
程羽不等“金瘟”說完,已自仰面大笑道:“原來是程某屬下不知禮儀,多承諸位代為管教了。”
語聲一頓,轉向秦辛道:“秦堂主傳命兄弟排宴待客。”
那“火瘟”馮醉卻陰森一笑,冷冷說道:“程幫主不必費心了,現時已將天亮,你還是快點把命送上吧。”
“哈哈哈哈……”肅立程羽身側的副幫主,“鐵掌金膽”司徒文陡地縱聲狂笑道:“邊鄙之民,果然無禮無知,還敢到中原來現眼,當真可笑好笑。”
“火瘟”馮醉獰視著司徒文,陰鷙深沉地喝道:“司徒文,你若不能說出道理,管教你化骨揚灰,連鬼都做不成。”
司徒文冷笑道:“你們既是正式投帖拜山,敝幫主自當按禮接待,爾等竟公然拒絕,口發狂言,豈非無禮,而不懂江湖過節,豈非無知?”
“金瘟”蕭風冷哼一聲,接口道:“如此說來,我等倒應該向司徒副幫主多多請教益才對了?”
司徒文冷冷道:“豈敢,本副幫主也極想領教一下‘百毒門’的奇功絕學。”
“金瘟”蕭風桀桀怪笑道:“很好,貴副幫主既有此心,我弟兄成全你就是了。”
話畢,雙方同時往前一進步……
程羽忽地目光一閃,伸手攔住道:“且慢,程某尚有一事請教。”
“金瘟”蕭風面色一沉,道:“什麼事?”
程羽慨然道:“去年程某無心失手,掌傷貴門弟子,實乃為當時情勢所逼,何況此事之起因,乃是敝幫十二個奉命前往洱海採藥的兄弟,先遭貴門弟子慘殺所致,諒貴宮爽令主必然有所知聞吧?”
“金瘟”蕭風陰森一笑,道:“我弟兄只知來赴貴幫主之約,其他一概不管。”
程羽怒道:“難道貴宮爽令主沒有前來嗎?”
“金瘟”蕭風冷冷道:“貴幫主如能勝過我弟兄時,爽令主自會親臨了斷。”
程羽怒極而笑,朗聲喝道:“好,諸位遠來是客,今宵如何分勝負,請劃下道來好了。”
“金瘟”蕭風一陣桀桀怪笑,道:“貴幫主如此客氣,我弟兄恭敬不如從命,但我等邊鄙之民,所知有限,獻醜之處,尚祈不要見笑。”
說罷轉對其他四瘟道:“我們就以‘五行百絕陣’向程幫主討教吧。”
話聲一落,那“土瘟”罕行立即解下腰間的犀牛皮袋,捧於胸前,斜跨三步,然後昂然屹立。
金,木,水,火四瘟同時倏地一分,按五行方位,列成陣式。
只見西方庚金位上的“金瘟”蕭風右手握著一柄黃色連鞘長劍。
“木瘟”亥異屹立東方,雙手平舉一根木製短簫,眼觀鼻,口問心,神態肅穆。
“火瘟”馮醉手捧紅色鐵瓶,佔了南方丙火之位。
“水瘟”厲柿橫擎一根奇形黑色長杆,凶神惡煞地屹立壬癸位上。
這“五行百絕陣”方一列成,“土瘟”罕行已自放聲狂笑道:“只要有人能毫無損傷地由這陣中通行一遍,我弟兄這顆頭便雙手奉上。”
好狂的口氣,只聽得康澤等局外之人,個個心頭有氣,宇文彤也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而程羽卻是深知這“五行百絕陣”,委實陰惡無比,從未聞有人能生出此陣,故有死亡陣之稱。
想不到五瘟一上來便以這邀鬥,不由他眉頭暗皺,心中忐忑。但他身為一幫之主,又豈能示弱於人,當下,朗朗一笑,道:“諸位既然看得起敝幫,以貴門鎮山絕學賜教,程某當捨命陪君子,見識一番。”
一言方了,驀地閃出一人,朗聲道:“小小一座五行陣,何須幫主動手,待本座代勞便了。”
程羽見是“鯨魚堂”堂主秦辛,遂低聲道:“此陣歹毒無比,秦堂主要多加小心才是。”
秦辛躬身道:“多謝幫主關懷,本座謹聽吩咐。”言罷,霍地旋身,反手從背從撤出一柄百鍊精鋼打就的鐵骨摺扇。
他這柄鐵骨摺扇,長達二尺,扇面乃用鮫皮浸油製成,張開時,幾可遮去半個身子,平常對敵極少使用,此際,他也看出對方陣勢險惡,是以絲毫不敢怠慢。
但見他雙肩微晃,腳下有似行雲流水,倏忽間已欺到“五行百絕陣”前,扇影閃處一招“金虹貫日”,猛然向“木瘟”亥異面前襲去。
亥異見扇招未到,一股銳風已直逼過來,不由心頭一凜,當下,側身一閃,避開來勢,倏地運臂反掃,掌中木簫劃縷奇異嘯音,閃電般斜戳秦辛腹部。秦辛冷冷一哼,雙腳柱地,陡地弓身吸腹,“刷”地一聲,鐵骨扇驟化“孔雀並屏”剎時勁風大作,扇影重重,猛向木簫狂捲過去。
亥異一聲冷笑,木簫倏撤,腳下錯步移位。
丙火位上的“火瘟”馮醉身形電閃,而至秦辛身側,手中紅色鐵瓶“橫掃千軍”,勢若雷霆,攔腰攻到。
秦辛火速旋身,一振腕,扇演“夜戰八方”,抖起千層巨浪,直擊而出。
馮醉又是一聲冷笑,倏然後撤,鐵瓶一翻,但聽“嗤”地一聲,瓶口陡噴出一股熊熊烈焰,照準秦辛射去。
秦辛大喝一聲,功行右臂,運勁翻腕一揮,鐵骨扇由“夜戰八方”化為“風雲際會”,打出三股強猛絕倫的內家勁氣,迎著噴來的烈焰捲去。
烈焰一滅,那“火瘟”馮醉卻揚聲狂笑起來……
秦門心頭一怔,未及轉念,一股奇腥之味已突襲鼻端,頓覺頭腦一陣昏眩,胸腹作嘔,只吼得半聲,便翻身倒栽地上。
銀漢幫中閃電般躍出兩人,直向“五行百絕陣”撲去。
“金瘟”蕭風桀桀怪笑道:“送死的多來幾個又何妨。”
笑喝聲中,連同“木瘟”亥異,“火瘟”馮醉,三條身形急閃,立將銀漢幫的二人圈入陣中。
這兩個銀漢幫之人,一個是副幫主司徒文,一個是“天鵝堂”堂主塗飛,他二人本打算先將秦辛救出,再設法攻陣。
沒料到腳剛落地,已陷陣中,搶攻秦辛之望已絕,當下,司徒文一聲大喝道:“塗堂主,咱們就先見識一下這五瘟毒陣也好。”
喝聲中,右臂倏揮,一招“開天劈地”,猛向蕭風擊去。
司徒文號稱鐵掌金膽;掌上功夫果然不同凡響,只見鐵掌揮處,勁風呼呼,有如巨斧開山,銳猛無儔。
“金瘟”蕭風冷喝一聲:“好掌力。”身子一側,連鞘長劍一揮,黃光閃閃,勢若電掣雷奔,刷地向司徒文右臂削去。
司徒文嘿然冷笑,霍地曲肘沉腕,駢指向劍鞘疾點……
突聽程羽急聲喝道:“劍鞘有毒,碰不得。”
但司徒文出招太快,待他聞聲收勢,指尖業已觸及劍鞘,立感一絲又涼又麻的異樣感覺,從指尖沿臂直上,不由大吃一驚。
說時遲,他眼前黃光一閃,刷地又是一劍劈到,當下,急忙閃身讓避,一面運氣自封“肩井”,“雲門”,“中府”三處要穴,阻止毒氣上竄。
耳聽半聲慘哼,那“天鵝堂”堂主塗飛,已被“木瘟”亥異從木蕭中吹出的一股青色粉末迷倒,腰上又捱了“火瘟”馮醉一鐵瓶,登時倒地不起。
蕭風一陣得意的桀桀怪笑,刷刷刷一連三劍,直逼得司徒文手忙腳亂……
陣外,銀漢幫幫主程羽眼看手下精銳全部受挫,不由心似油煎,雙拳緊握,目中噴火,只待司徒文一有不測,便立即拼命……
康澤等人俱是俠肝義膽之輩,目睹“五瘟”如此歹毒,各人心中已是大為不憤,神色之間躍躍欲動。
但康澤也清楚“五瘟”之毒,實非僅憑武功所能解決,心念一轉,送悄悄移至宇文彤身旁,附耳低聲稟告……
此際,司徒文所中之劇毒已漸蔓延開來,雖然將三處要穴封住,依舊無濟於事,出手招式已感力不從心,呆滯不靈……
是時,“金瘟”蕭風又是一聲桀桀怪笑,“嗆”地將劍拔出,喝道:“念你是個副幫主,且讓你死得體面些。”
話聲一落,揮劍攔腰向司徒文斬去。
司徒文眼見已避無可避,只得一咬牙,將畢生功力盡聚左掌,拼著腰斬之厄,不閃不避,揚掌劈空擊出。
這是玉石俱焚,兩敗俱傷的打法,但“五瘟”又怎會不知,故此司徒文左掌才將劈出,“火瘟”,“木瘟”已閃電般交叉攻到。
眼看司徒文勢將白送性命之頃,陡聽一聲蒼勁大喝:“住手。”
同時,一聲鸞鳴般的清嘯,劃空而起。
一條高大灰色人影和一條藍色人影,同時電射向“五行百絕陣”中。
那條藍色人影后發先至,越過灰色人影,在空中微一揮手,立將灰色人影逼回去,藍色人影倏然落入陣中,一把抓起司徒文,朝陣外一拋……
這藍色人影其勢如電,這一連串動作只不過完成於彈指之間。
那“金”“木”“火”三瘟攻向宇文彤的三般兵刃雖未落空,但卻完全擊在這條藍色人影之上……
“砰砰砰”三聲暴響過處,藍色人影屹然不動,“金”“木”“火”蘭瘟卻蹬蹬蹬齊地倒退了幾步,一個個手上的兵刃幾乎脫手。
那條在空中被藍影逼退的灰色人影,正是銀漢幫幫主程羽,他在空中已認出這條藍色人影乃是宇文彤,不由寬心大放,落地之頃,雙袖一拂,恰將司徒文身子托住。
此際,群動俱寂,殘月西斜,萬籟無聲。
“五瘟”已知道遇上前所未有的勁敵,原先的桀傲狂妄之氣盡去,一個個緊守方位,面色凝重,注視著屹立陣中的敵人。
宇文彤目寒如冰,冷冷一掃,沉聲道:“似爾等肆意傷人之行為,本不應輕恕,但念在程幫主頗有化干戈為玉帛之意,故此我也不為難爾等……。”
語聲微頓,兩道令人凜慄的眼神,逼視著“金瘟”蕭風,一宇一頓的說道:“快把解藥拿出來。”
蕭風臉色一變,迅快地和同黨交換了一個眼色,乾咳了一聲,緩緩道:“閣下橫架樑子,請報上師門來歷,讓我弟兄斟酌一下。”
宇文彤冷哼一聲,面色一沉,道:“少廢話,快拿解藥來,放你們一條生路。”
蕭風陰森一笑,道:“若我弟兄不願,閣下又如何?”
宇文彤仰首望天,冷峻地說道:“只怕由爾等弟兄不得。”
他說話之際,百毒“五瘟”已迅若閃電,飄忽似鬼魅般將陣勢移轉了另一方位……
只見“金瘟”蕭風右手橫劍,左手握著劍鞘,末端正指著宇文彤面門。
“木瘟”亥異雙手擎蕭,就唇待吹,“火瘟”馮醉高舉鐵瓶,瓶口斜指地面,“水瘟”厲柿長杆平伸胸際,右手食指輕按杆端的紅點之上。
“土瘟”罕行兩手握著一把毒砂,作勢待發。
宇文彤屹立如山,星日一掃,沉聲喝道:“怎麼?你們還想作怪?”
一言甫罷,“五瘟”已一齊出手,剎時人影電旋,異聲大作,毒煙滾滾,彩霧瀰漫,烈焰衝宵,將宇文彤罩了個風雨不透。
宇文彤一聲清嘯,雙袖微拂,頎長的身形瀟灑地盤空飛舞……
“五瘟”頓覺滿眼盡是藍色人影,一股勁厲無儔的潛勁,如天倒山崩一般壓上身來,登時——人影翻飛,悶哼連連,毒煙消逝,彩霧四散,烈焰無蹤。
剎那間,群動俱寂,一切復歸清朗。
但見宇文彤神威凜凜,卓立原地,百毒“五瘟”已全數倒臥地上,寂然不動。
銀漢幫的幫眾只看得個個目瞪口呆,幾疑這藍衣少年,並非世間凡人。
即連幫主程羽久歷江湖,大小陣仗不知見過多少,也不會見過這等萬毒不侵的蓋世神功,不由又驚又佩,忙上前正擬施禮叩謝……
宇文彤卻搖手將他止住,含笑道:“正主貴賓尚在西側屋上,程幫主怎如此失禮?”
程羽聞言一怔,旋即恍然大悟,立即對西側廂房上拱手朗聲道:“屋上風大露重,爽令主何不請下來相見?”
“哈哈哈哈。”一陣刺耳狂笑,劃空而起。
在那西廂屋上的暗影中,猶如大鳥掠雲般飛起一條人影,只見他在空中一個盤旋,倏然飄落庭院。
笑聲斂,人影現,原來是個蒼髯皓首,眉長過目,骨瘦如柴的玄衣老者。
此人正是南疆百毒門洱海宮令主,“鬼老”爽靈。
他落地之後,向躺在地上的“五瘟”看了一眼,也不理會程羽,逕自戟指宇文彤陰惻惻地說道:“大膽娃兒,竟敢多管閒事,傷我門下,你大概活得不耐煩了。”
宇文彤冷笑道:“閣下大概就是什麼‘鬼老’吧?”
“鬼老”爽靈陰森一笑道:“娃兒既知本令主威名,還不乖乖受死。”
宇文彤哂然道:“閣下若再張牙舞爪,本少爺使叫你連鬼都做不成。”
“鬼老”爽靈勃然大怒,霍地右臂一揮,呼地劈出一掌。
宇文彤冷哼一聲,輕描淡寫地右掌微微一揚。
兩股內家潛勁在空中一撞,頓如晴天炸雷,爆出一聲轟然巨響,狂飈四卷。
“鬼老”爽靈蹬蹬蹬連退三步,面寒如霜,怒瞪著宇文彤,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宇文彤綽立原處,氣定神閒,含笑道:“如何?還要不要再試一下?”
“鬼老”爽靈直氣得蒼髯飛揚,臉上的殺氣雲湧,嘿然不語,暗地將真力運足,準備再度出手……
宇文彤故作不知,侃侃言道:“我與你百毒門並無仇怨,‘五瘟’受創乃是咎由自取,貴門與程幫主之糾葛,錯在你方,你如將解藥交出,我也不為已甚,你就瞧著辦好了。”
“鬼老”爽靈只是一陣陣森森冷笑,置若罔聞,右臂緩緩提起,五指虛扣成拳,平胸徐徐推出……
程羽一旁睹狀,不由駭然驚呼道:“百毒鬼抓。”
他話方出口,“鬼老”爽靈業已化拳為掌,迅如閃電般遙空向宇文彤一抓。
宇文彤朗眉一軒,沉聲叱道:“不知好歹的東西。”
喝聲中,霍地翻腕吐掌,迅速打出一股無形的勁力,“兩儀真氣”電卷而出。
“絲絲”連聲,懾人心魄。
“鬼老”爽靈五指尖上射現的奇腥陰氣,頓如泥牛入海,消逝無蹤。
同時,一股剛厲絕倫的反震之力,向他迎胸襲到,不由驚凜至極,忙不迭擰身後躍,暴退尋丈。
饒是他應變神速,也被那反震之力,撞得胸中氣血翻湧,真氣幾乎擊散。
須知,宇文彤本不難一掌將“鬼老”擊斃,但為了怕他發出的奇毒陰氣被震散而波及旁人,故此這一掌剛柔俱備的“兩儀真氣”,倒有七成功力在運用“陰柔坤氣”,來收攝那奇毒陰氣只有三成“陽剛乾氣”用於反擊,是以“鬼老”始能幸逃一死。
宇文彤待空際毒氣淨盡,這才收掌叱道:“無知妖孽,速將解藥交出,饒你一死。”
“鬼老”爽靈雖震懾對方的奇絕功力,但到底是一方之雄,怎肯輸口,當下厲聲道:“本令主已然落敗,自當悉憑吩咐,但閣下既插手管此閒事,明年端午,可敢到我無量山一行,了斷今日之債?”
宇文彤冷笑道:“很好,屆時我自會去瞧瞧無量山是否龍潭虎穴。”
“鬼老”爽靈哼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隻翠玉小瓶,倒出三粒黃色丹丸一揚手,喝道:“解藥拿去。”
三點黃光,疾向宇文彤射去。
宇文彤微微一笑,抬手將三粒丹丸接住,遞給程羽。
眼看著司徒文,秦辛,塗飛三人服下丹丸,神色好轉之後,這才十指連彈,施展罕世神功,遙空解開“五瘟”身上被封閉的穴道。
“五瘟”一個個彷彿大疾初愈,緩緩爬起,無限怨毒地盯了宇文彤一眼。
宇文彤沉聲叱道:“爾等休要擠眼弄眉,須知爾等被我‘陽剛乾氣’所傷,最好在十日內趕返南疆,覓一窮陰之地調息三月,方有生還之望,否則便等不到明年我來收拾你們了。”
“鬼老”爽靈面色微變,陰惻惻地說道:“閣下不要發狠,這筆利錢本令主自有辦法取回的。”
宇文彤厲聲道:“記住,百毒門與銀漢幫之糾葛,已由我出面處理,今後,百毒門若敢動銀漢幫一草一木,休怪我以最嚴厲的手段對待,快滾。”
“鬼老”爽靈恨恨地盯著宇文彤,半晌,方始忿忿說道:“好,明年端午,至盼閣下不要失信,否則銀漢幫將寸草不留。”
言罷,轉對“五瘟”喝一聲:“走。”大袖一揮,破空而起。
“五瘟”一個個如鬥敗公雞般,勉強提氣擰身,隨著“鬼老”飛縱而去。
此際,月落星沉,東方已微現晨光,曉風徐徐,眾人頭腦為之一爽。
程羽快步走至宇文彤面前,躬身到地,朗聲道:“大德不言謝,今後少俠如有所命,程某與敝幫弟兄,縱然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
宇文彤連忙還禮,將程羽扶住,謙遜道:“除惡助善,乃我輩份內之事,在下不過舉手之勞,怎敢當程幫主如此說法。”
程羽正容道:“咱們武林中人,講的是恩怨分明,雖受人點水之恩,也當湧泉相報,何況少俠不僅解了敝幫滅亡之厄,且昔年程某所結之怨,也轉落到少俠頭上……”
易晟不待程羽說完,已在旁接道:“程兄既然這樣誠意,宇文少俠也無須再作客套了。”
他的話聲微頓,忽地用手一摸肚皮,笑道:“程兄最好閒話少說,可知此時最要緊的是什麼?”
程羽聞聲“呵呵”笑道:“不是易兄提示,倒幾乎忘記了,真是失禮已極。”隨即吩咐幫中在大廳排宴。
須刻間,廳上水陸紛陳,程羽肅客就座,眾人一夜奔波,此刻的確是飢腸轆轆,遂也不講客氣,開懷痛飲大吃起來。
這一頓酒飯,直吃到紅日東昇,方始散席。
宇文彤等人略事休息,隨即動身告辭。
一行人出了開封府,趁天時尚早,路上行人稀少,立即齊展輕功,往伏牛山奔去。
正午時分,已抵達伏牛山區附近的辛家鎮,眾人迭進鎮打尖歇腳。
這鎮上店鋪不多,僅有一家小酒飯鋪,也是冷冷清清的竟無一個食客,兩三個店夥都在閒聊著。
眾人方一踏進店門,便聽一聲大喊:“來客啦。”
這一聲吆喝,頓使那些無精打采的店夥,精神振作起來,趕忙出來迎接,其中一個精瘦夥計,哈腰陪笑將宇文彤等人讓至樓上雅座。
端木弘上樓之際,目光不經意地朝櫃上掃了一眼,隨即皺了一皺眉頭,默然往樓上雅座走去。
宇文彤要過酒菜,店夥已退下,端木弘這才用指沾茶水,在桌上寫道:“此店情形有異,謹防暗算。”
眾人一看,各自會意,忽聽樓下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叫道:“怎麼?你怕咱們吃了東西不給錢是嗎?”
隨聲登登登樓梯響處,上來了兩人。
前面是個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年老花子,後面緊跟著一個五官清秀的中年文士,此人身穿破舊長衫,歪戴方巾,腳踏破鞋,手搖一把黑漆透亮,有骨無面的破摺扇。
這兩人上得樓來,隨即在一副靠樓口的座頭,大馬金刀地一坐,那老花子一拍桌面,對跟著上來的那個滿面悻悻,一副無可奈何臉色的店夥笑道:“夥計,生意上門啦,別盡哭喪著臉,還不趕快去撿好酒菜拿來,難道是怕咱們死在桌子上,收不到銀子嗎?”
夥計聞言,面色接連幾變,方始陪笑說道:“您老人家說哪裡話來,小的這就去準備好的酒菜。”
老花子呵呵笑道:“這才像話,快去快來。”
夥計連聲應著,慌忙下樓而去,不一會,酒菜紛紛送上,分別端至宇文彤席上與老花子桌上。
又是登登登樓梯響,上來了三人,為首是個身穿白袍禿頭老者,後面是兩個貌相各異的中年大漢。
這三人就在老花子對面一桌上落座,夥計未等他們吩咐,已將酒菜擺好。
那白袍禿頭老者端起酒杯,瞧了一眼,一吸而盡,大聲讚道:“好酒。”
在他左首的中年大漢忽的低聲道:“山區小店,小哥須防酒中有鬼。”
禿頂老者笑道:“無妨,愚兄自信老眼不花,那有看不出之理,老弟儘管暢飲好了。”言罷,又是一杯下肚。
那兩個中年大漢,也隨著痛飲了兩杯,一個方待舉筷挾菜,另一個卻突然按住道:“酒雖沒有毛病,菜恐怕……”
禿頂老者聞言,對桌上的菜端詳了一眼,又深深聞了兩下,展顏笑道:“老弟多慮了。”說著,已接連挾了幾筷菜進口。
於是,這三人便開始大吃大喝起來。
宇文彤等人瞧在眼裡,心中疑團雖然稍減,但仍未敢輕於動用酒飯。
陡聽老花子桌上的那個窮酸搖頭晃腦地說道:“妙哉,妙哉,正是英雄所見略同,美酒既然無毒,且敬君一杯。”
話聲甫住,那窮酸面前的酒倏地悠然飛起,向那禿頭老者冉冉飛去。
禿頭老者聞言,冷冷望了窮酸一眼,覷定酒杯來勢,微一揮手,一股潛勁緩緩推出。
那隻酒杯在他面前驟然一頓,忽地直冒三尺,彷彿餘勢已盡,倏然杯口一側,懷中美酒登時倒將出來……
禿頭老者猝不及防,登時被灑了一頭一臉,不由勃然變色,一躍離座,大喝道:“好個不知死活的窮酸,不給你點顏色看,也不知大爺的厲害。”
右手迅電探出,猛向窮酸肩頭抓去。
那窮酸眼看對方五指距肩僅有寸許之遙,陡地肩頭一晃,身子依然紋絲未動,那五指已然抓空。
那兩個和禿頭老者一桌的中年大漢,已自齊聲大喝,雙雙分向窮酸左右攻到。
只聽“咔察”一聲,桌上杯盤齊飛,那窮酸已迅快絕倫地轉到另一個座位,悠然舉筷將一隻震飛起來的雞腿夾住。
這種靈巧的身法,以及戲弄的神態,頓使這三人為之驚怒交進,當下,齊聲怒喝,六掌進發,有若狂風驟雨般將窮酸罩了個風雨不透。
陡聽一陣“呀喲喲”“呼嚕嚕”的叫喊之聲,響成一片,禿頭老者和兩個中年大漢蹬蹬蹬直往後退。
“噗通,噗通,噗通。”樓板一陣劇震,這三人已相繼跌倒,寂然不動。
只見那禿頭老者的兩腮之間,貫穿著一根雞腿,兩個中年大漢的口中卻塞著一個蛋。
宇文彤不由暗地佩服這窮酸的好身手,但卻不明白這三人的傷勢,均非致命,為何竟不能動彈,彷彿已經死去?
卻聽那窮酸拍一拍手,站起來指著這三人道:“我老人家以為百毒門有多厲害,原來竟是這般貨色,我老人家將你們準備害人的東西原物奉敬,總算對得起了。”
那老化子也站起來笑著對這三人說道:“你們不用慌,也別裝死狗,反正你們自有解藥,咱兩老人家失陪了。”
言罷,便和窮酸緩步下樓而去。
康澤忙離座轉身快步上前,叫道:“兩位慢走。”
那老花子聞聲掉頭,忽的呲牙一笑道:“早知是你,咱們也用不著瞎操心了,眼下我和你兄尚有要事,咱們改日再談……”
倏地面色一整又道:“你們酒菜中已被百毒門人下了毒蠱,咱兩人碰巧得知,卻不知他們下毒的對象竟然是你,看來,你今天只好喝西北風了。”
言罷。又是呲牙一笑,匆匆下樓而去。康澤搖搖頭,返回座中,宇文彤忍不住問他道:“這兩人是誰?”
康澤道:“老花子叫管衡,窮酸名彌鍾。”
易晟驚訝萬分地接口道:“莫非便是武林三老中的‘丐仙’、和‘儒聖’?”
康澤點頭道:“正是,不過兩人已有三十年不曾現身江湖,這次不知是什麼緊要之事,竟使得他二人同時出山?”
宇文彤皺眉道:“管他呢,此處酒既已下毒,咱們還是早點離開吧。”
說完,起身一腳踢翻那禿頂老者,喝道:“你等用心雖然可誅,但殺了也嫌汙了我的手,且讓你等回去告訴‘鬼老’,叫他明年準備引頸就戮。”
言罷,同眾人離開辛家鎮,直奔伏牛山而去。
黃昏時分,一行人已深入山區腹地,端木弘當先領路,由一條昔年“白衣怪叟”送他出谷的秘徑,向谷中走去。
曲折行來,那座原始密林已然在望,卻突然發現密林深處,竟冒起縷縷青煙,陣陣輕微的“畢啪”之聲,隨風送入耳際。
眾人不由心頭一動,遂凝神戒備,展開身形,穿入林中……
入林漸深,眾人鼻端已聞到一絲東西燒焦了的味道,大家都是老江湖,立時猜知前面發生之事;不由全都腳下一緊……
轉眼間密林走盡,眾人隨著宇文彤怔然止步,因為,呈現在眼前的情景,實在遠超過他們的猜度了。
只見妙手方朔端木弘曾經言及的那一座傍崖臨溪,建築精巧的竹樓,此時已然成了一堆灰燼。
竹樓周圍的花園,業已踐作平地,幾具斷臂折腿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地在上。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一兩聲從灰燼中發出的“畢卜”爆響,那些縷縷青煙,尚自嫋嫋地升騰。
宇文彤目光四下一掃之後,身形一掠,飛落被焚燬竹樓餘燼之中,拔出“太乙寶劍”,撥開灰燼,到處搜索……
康澤等人也分散開來,各用兵刃或是枯枝,協同搜索了一遍。
結果,只挖出三段燒成焦炭的屍體,但卻無法辨認其中是否有那“白衣怪叟”在內。
從現場情形來看,此地遭劫只不過瞬間之事,因為?灰燼尚且灼熱燙手,倒在花園中的屍體,還不曾僵冷,但襲毀此地之人是誰?
為何將此地襲毀?
“白衣怪叟”是生?是死?
這一串問題,在眾人腦中電也似地一閃而過。
第一個疑問馬上便獲得答案,當他們審視那幾具倒在花園的屍體以後,發現這些屍體,竟然全是“天潢教”中之人。
顯然“天潢教”又比他們搶先一步,將這條線索毀去,宇文彤不由恨恨地哼了一聲,一揮手,立命眾人分頭在這幽谷這中展開搜索。
這一搜索,發現此谷居然還有著三條秘徑,通往谷外,宇文彤略一盤算,隨即著康澤和易晟,端木弘和曹昆,循左右兩條秘徑追搜。
他自己同葛青霜,居中策應,並言明若無甚發現,可在伏牛山外,陝西邊境的紫荊關等候,會齊取道入川。
康澤,端木弘兩撥人應命,展開身形,分頭而去。
宇文彤和葛青霜也齊展輕功,循當中秘徑,穿入林中。
葛青霜冰雪聰明,那有不明白宇文彤這樣分派,乃是是為了製造與她單獨親近的機會,而她自被宇文彤解衣療傷驅毒之後,對他何嘗不也是芳心暗許,因此,自然是不會反對。
另一方面,她也深知自己父親乃是為了“朱雀環”的追尋,實非她個人之力所能勝任,勢非倚仗宇文彤之助不可。
固然,她也想到宇文彤為何對那上官蘭會表現得如此關心,是否為了上官蘭曾和他肉帛相親之故,若是真,則宇文彤此人豈不也太風流了些?
她心中思潮起伏的隨在宇文彤身後,不知不覺已抵達森林的另一端,呈現眼前的乃是一道參天峭壁。
宇文彤已然停步,正劍眉微皺地凝注著峭壁上的一道縫隙。
葛青霜舉目望去,見這隙寬僅容人,離地面約有四五丈,隙外披垂許多野生植物,若非目光銳利以及心思細密之人,極不容易發現。
她端詳了一會,隨即上前低聲道:“宇文兄懷疑這隙就是秘徑的出口麼?”
宇文彤回頭笑道:“正是如此,葛姑娘可願意和在下進去一探?”
葛青霜嘴角一笑,道:“宇文兄乃三軍主帥,小妹悉聽尊命。”
宇文彤聽得心花怒放,朗聲笑道:“姑娘太客氣了,在下先替姑娘開路。”
言罷,雙袖微拂,人已掠空而起,疾逾鷹隼,飛上縫隙之中,默運真氣護身,俊目朝內裡一看。
只見這縫隙以內,黑沉沉地不知有多深,陣陣陰寒之氣從裡面吹出來,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又靜候了一會,見並無其他怪異之處,這才轉頭招手,喚葛青霜上去。
葛青霜縱上一看,也是激靈靈一個寒顫,不由黛眉微皺,道:“裡面這樣黑,宇文兄可帶有照明之物?”
宇文彤笑道:“姑娘與在下的兩杯寶劍已綽綽有餘,何需其他照明之物。”
這一言點醒了葛青霜,她含笑點頭,反手輕輕抽出寶劍。
但見一潭秋水,照得人毫髮盡碧,森森冷氣反將隙裡冒出來的陰風逼了回去。
宇文彤還是第一次在這種環境下看葛青霜的寶劍,見狀不由讚了聲:“好劍,姑娘可否賜與在下鑑賞一番?”
葛青霜含笑將劍遞過,道:“破銅爛鐵,何值宇文兄謬賞。”
宇文彤接劍在手,覺得份量頗為沉重,凝眸仔細端詳,見此劍長約三尺八寸,劍腹,刻日月各一,日有光芒十二道,月如新月,雙鉤向上微翹。
劍身古鏽斑斕,劍氣凜凜,端的是神物利器。
宇文彤看罷,驚喜交集地說道:“想不到神物遁跡千餘年,如今卻為姑娘所得,真是可喜之賀。”
葛青霜故作不懂,接口問道:“此劍乃家師所賜,尚未知其來歷,聽宇文兄如此說,顯然知道此劍來歷,敢請見示一二,以開茅塞。”
宇文彤心道:“此劍是你所有,豈有不識其來歷之理,你這話分明想來考我。”當下,朗聲笑道:“豈敢豈敢,在下若說得不對,姑娘千萬不要見笑。”
葛青霜微笑道:“宇文兄請說,小妹洗耳恭聽。”
宇文彤道:“此劍乃六千多年前,蚩尤氏采葛天廬山之銅鑄成,故名‘葛天廬劍’,可說是劍的始祖,也是古今第一神物利器。”
葛青霜又問道:“剛才宇文見此劍遁跡千餘年之說,不知千餘年前的最後一位劍主人是誰,宇文兄可否一併賜告?”
宇文彤道:“漢獻帝初平三年,孫堅佩此劍率兵攻荊州,為劉表擊敗,孫堅身死亂軍之中,此劍亦隨之亡失,千餘年來,未見出現於世,若在下沒有猜錯,則令師得此劍之時間,當不會太久。”
葛青霜連連點頭,笑讚道:“宇文兄學識淵博,令人佩服。”
宇文彤聞言,仿如醍醐灌頂,如沐甘露,心頭快慰已極,遂也將“太乙寶劍”抽出,昂然往前邁步,道:“姑娘小心上下,恐有毒蟲蟄伏暴出傷人。”
葛青霜應了一聲,將“葛天廬劍”平舉胸際,劍尖斜垂,隨後跟進。
一前一後兩團青濛濛的光華,在這黑暗的隙中,映照得尋丈以內,絲毫畢現,劍氣所到之處,蟲蛇盡皆遠避,隙中的陰寒之氣,更是絲毫襲不上身來。
二人寬心大放,腳步速度加快,約摸走了頓飯工夫,這道狹窄的縫隙突然一寬,已然置身於一條危壁插天的峽谷之中。
此際,金烏已墜,玉兔未升,暮色蒼茫,峽谷中光影更是陰沉晦暗。
宇文彤和葛青霜收起寶劍,放眼四望,但見瑟瑟秋風在峽谷中蕭蕭掠過,荒草間秋蟲嗚叫,倍覺幽深淒涼,卻沒有發現一絲可資追尋的痕跡。
宇文彤相度了一下方向,遂同葛青霜,循著這峽谷朝西的一頭奔去。
夜色漸深,谷徑卻越走越寬,兩邊參天峭壁已遠遠隱沒於暗影之中,取而代之的乃是遍地嵯峨怪石。
這數不清的怪石,矗立於夜色之中,彷彿是那些無數惡鬼猛獸,張牙舞爪地似欲擇人而食。
二人提氣輕身,聚精會神地在怪石之間繞行著……
陡地——
宇文彤一打手勢,命葛青霜停步,然後隱在一塊巨石後面,傾耳靜聽……
葛青霜功力雖不及字文彤,但這一凝神靜聽之下,耳中果然傳來一陣極為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飄忽於右前方數十丈外的怪石之間……
聲音之微,速度之快,顯然這奔行之人乃是武林一流高手。
葛青霜心頭一動,伸手一碰宇文彤,便打算跟蹤追去……
但宇文彤卻一把握住她的玉手,搖頭示意她稍安毋躁……
就在此時,那衣袂飄風之聲突然靜了下來,似是那奔行之人有所發現而陡然停步。
緊接著一陣“桀桀”怪笑之聲,劃空而起……
笑聲宛似梟鳴,迴旋於夜空之中,震得荒谷四應,顯見這發笑之人,內力充沛無比,且笑聲中充滿著得意之色,不用猜已可知道那兩個奔行之人停步的原因。
宇文彤已經乘笑聲四應之頃,牽了葛青霜,藉著怪石的掩護,閃電般迂迴地向笑聲起處撲去。
只聽一個冷澀聲音喝道:“閣下是誰?為何阻擋本爵去路?”
宇文彤和葛青霜一聽,俱是不由心中大喜,這發話之人,不就是“天潢教”中的那個什麼侯嗎?
又是“桀桀”一聲怪笑,一個蒼勁的聲音冷冷地說道:“老夫來晚了一步,才讓你們把點子弄走了,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那白衣老頭的下落,少不得惟你兩人是問了。”
此言一出,那兩個“天潢教”之人似乎怔住了……
宇文彤和葛青霜在石後也是既驚且喜,喜的是那“白衣怪叟”並未死去,而是落在“天潢教”手中。
驚的是這個將“天潢教”兩個侯爵截住之人,顯然也是為了“白衣怪叟”而來,那麼,此人是誰?
陡聽“嗆嗆”兩響,那冷澀的口音已再次揚聲喝道:“閣下是誰?須知本爵劍下不斬無名之輩。”
那蒼勁的聲音嘿然冷笑道:“你二人的眼睛又不瞎,面對老夫的金身聖像,難道還認不出來嗎?”
這口音,宇文彤和葛青霜越聽越覺耳熟,心念電轉之下,兩人已經同時想起了此人是誰,同時——
忽的一聲詫呼,那冷澀的口音惶恐的叫道:“你……你……是窮……”底下的話,似乎不知如何出口而嚥住了。
那蒼勁的聲音“桀桀”的怪笑道:“沒關係,老夫本來就是窮魔,你們儘管照樣稱呼好了。”
那冷澀的口音已變得十分恭敬的說道:“在下等不知是老前輩,方才多有得罪,尚祈勿怪,高抬貴手……”
窮魔藍風“呸”了一聲,冷冷截住道:“少廢話,你二人趕快將手本遞上,並將垛子窯落在何方?頭兒是誰?為何劫走‘白衣老兒’?等等從實招來,老夫自會給你們痛快。”
話聲方歇,那兩個“天潢教”之人還未答話,突聞一聲“哈哈”大笑,劃空傳來。空中有人接口笑喝道:“未得老夫批准,何來窮魔,竟敢擅自給人痛快。”
語音一落,來人已到了當場,端的神速至極。
宇文彤一聽這發話之人的口音,竟是“意魔”皇甫嵩,忙把正將縱出去的葛青霜香肩按住,在她耳邊低聲道:“且讓他兩個鬼打鬼去,我們樂得看熱鬧不好麼。”
葛青霜被她按住,心頭已是“卜通通”的亂跳,再加上這耳邊細語,頓時不禁玉頰通紅,回眸瞪了他一眼,但嬌軀卻並未移動半分。
這時,宇文彤和她之間的距離,幾乎已等於零,陣陣少女的氣息襲入他的鼻端,一股溫馨的暖流,從她的嬌軀發出。
他的心“砰砰”然,他的頭有點昏昏然,在這一瞬間已沉浸於忘我的境界了。
但一聲“桀桀”怪笑,立將他驚醒過來,只聽窮魔藍風怒聲喝道:“皇甫老兒,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隨聽意魔皇甫嵩毫不在乎地“哈哈”一笑,道:“窮鬼你別窮叫了好不好,上次在馬牧集讓你久等,這次怎地嫌我來得快了?”
窮魔藍風“呸”了一聲,怒道:“少在我面前打哈哈,你跑來幹什麼?”
皇甫嵩笑道:“咦,你不是要找我較量較量麼?”
藍風“哼”了一聲,道:“我今天沒空,改天……”
忽地一聲斷喝:“不準動。”
隨著這呼喝之聲,藍風的位置似乎已轉換了一個方向,宇文彤和葛青霜忙藏著身子,微微探頭窺視。
這時,大半輪明月已從山後升起,清輝滿地,谷中因怪石林立之故,是以陰影縱橫交錯,因此二人往外看得畢真,而不易為人發現。
但見窮魔藍風與意魔皇甫嵩二人,對面而立,相距約一丈,在二人的當中,像泥塑木雕般站著兩個身穿華服之人。
這時,藍風正指著兩個華服人,厲聲叱道:“你兩個尾巴一翹,老夫便知你要拉屎還是撒尿,哼哼,不拿點辣的給你們嚐嚐,還以為……”
皇甫嵩卻接口笑道:“當真是窮人的氣大,藍老兒,你有氣也用不著發在兩個後輩的身上啊。”
藍風氣呼呼地說道:“你少管我的事,等我把我把這兩個小傢伙整冶完了再和你算帳。”
宇文彤不禁大為詫異,心道:“意魔豈不知來意之理,窮魔也非糊塗之人,怎的竟當著意魔之面來拷問天潢教之人?”
正思忖間,卻聽皇甫嵩一聲哈哈,笑道:“好好好,你要整他二人,儘管動手,即使他們熬不住而吐出一言半語,我也當作不曾聽見。”
皇甫嵩說完,雙手一擺,面含微笑,不再開口。
藍風冷冷一哼,道:“諒你聽見了也不敢怎樣。”
說著,駢指向兩個華服人遙空連連點了幾點,口中大喝道:“你二人穴道已解,若不說實話而妄動,便是自討苦吃。”
話聲微頓,再次揚聲問道:“你們的老巢在哪裡?”
宇文彤和葛青霜傾耳靜聽,半晌,卻不見兩個華服人出聲回答,不由甚為佩服這兩人的骨頭夠硬,但當他們,將目光轉向這兩人身上時,卻幾乎笑出聲來……
只見這兩個華服人依然目瞪口呆,泥塑木雕般站在地上,他們那被制的穴道,分明還未曾解開。
那窮魔藍風瞬間看出箇中之原委,只見他怒瞪了意魔皇甫嵩一眼,哼了一聲,揚手又再度點出。
指風劃空,嗤嗤銳嘯,電射兩個華服人的“肩井”,“璇璣”,“陰交”等大穴。
宇文彤一見,暗道:“這魔頭怎地這樣手狠,這兩人被點中了還能說得出話麼?”
他思忖未畢,只聽兩個華服人齊地一聲悶哼,身子一顫,張口叫道:“老前輩……”
這兩人話剛出口,嘴唇倏然又緊閉起來,依然泥塑木雕的呆立不動。
宇文彤心中好笑,這兩人不知作了什麼孽,竟然給兩個魔頭作為較量功夫的靶子。
原來,適才這兩個華服人的穴道剛被窮魔解開之頃,卻立即被意魔暗中出手制住。
等到窮魔發覺,施用“透骨解穴”手法,將意魔閉住他們的穴道解開,卻隨即又被意魔制住了。
這一來一往,他二人穴道雖說是隨閉隨解,但體內已被雙方內家真力,衝擊得痛苦難禁,冷汗彷彿雨點般滴下。
那窮魔也被意魔這種暗加阻止的舉動,激得臉色鐵青,大喝一聲,雙手一揚,左右中指猛地一挺……
兩縷指風,挾隱隱雷聲分向兩華服人“華蓋”大穴射去。
意魔面色一沉,雙手倏地一抬,駢指疾點向兩華服人背後“身柱”大穴。
頓聽兩華服人喉中發出陣陣悶哼,面色忽紅忽白,額頭上熱氣奔騰,同時卻又冷汗如雨,剛開口叫得出聲,但立即又口不能言語……
窮、意雙魔的神色也越來越見厲害,雙方手指伸得筆直,勁氣射出時的銳嘯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這兩個魔頭的內家真力,一時間竟在那兩個華服人的身體內膠著起來,此消彼長的衝突個不休……
宇文彤知道只要有一方功力不敵,則這兩華服人便要立時喪命於勝方指力之下。
宇文彤忖念及此,不禁心中大為著急,正打算怎樣設法去將這兩華服人搶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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