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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是雅緻的小廳,小廳連臥室,一張繡著飛鳳的垂簾隔成廳、室兩間。

    小廳上木案後方,供奉了一個神像,用一道黃緞子垂簾遮了起來,無法看到是供奉的什麼神祗?

    青樓女子臥室中供奉神像,可是從未聽聞過的,供的是什麼神呢?鐵翎突然生出一睹神祗的好奇,站起身子,伸手去揭黃簾。

    “老爺子,你用茶。”兩個青衣女婢,魚貫而入。

    一個手捧茶盤香茗,一個捧著兩隻大紅燭。

    鐵翎只得又坐了下去,那是神案前一張八仙桌,兩側放著木椅,但心中暗叫可惜,一步之差,未能揭開黃緞子垂簾一看究竟,也許那神像能給他一點啟示,這是個什麼樣子的組合。

    兩個女婢未再理會鐵翎,只管自己工作,兩隻紅燭燃起,分放在神像兩側,同時在神案之前,鋪上了一個黃色的拜墊,另一個女婢端著一個面盆,一條雪白的面巾,已放在面盆中,水還冒著熱氣,低聲道:“老爺子,洗臉,拜過祖師爺,就可以和姑娘入洞房了!”

    又是一個從未聽聞過的規矩,嫖姑娘還要先拜祖師爺,太隆重了吧!什麼樣的祖師爺,管理這一行當,也未聽人說過。

    鐵翎望著那熱氣蒸騰的面水,沉吟難決,洗個臉當然很容易,但一洗就要現出本來面目,揚州府的總捕頭鐵翎,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揚州地面上,不認識他的人,實在不多。

    就算紅裳不認識他,亦必會有人暗中告訴紅裳,鐵翎一直認定,有人在暗中監視他。

    垂簾啟動,紅裳緩步而出,浴罷香湯換新裝,長髮披在香肩上,體態玲瓏、面目姣好,實在是一個十分動人的美女,只看的鐵翎暗中運氣調息,壓制下波動的心情。

    “老爺子,洗個澡吧?這裡有澡塘子似的大浴池。”紅裳笑道:“新裝,都已準備妥當,就等你浴罷更衣作新郎了。”

    鐵翎點點頭,道:“那就有勞姑娘帶路了。”

    心中暗作盤算,借沐浴時間好好計劃一下,要儘快查明內情。情勢如若變化太大,不能以個人力量控制時,就調動班頭捕快,大批官兵,先把四鳳樓中人抓了,再追查內情。

    有了最後的打算,鐵翎心中輕鬆多了,臉上也泛起了笑意。

    紅裳一直在暗中留神著鐵翎的神態變化,看他神情愉悅,心中一動,忖道:他突然之間快樂起來,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即將抱我上床的喜悅?還是別有用心的安排?但此地與外界完全隔絕,很難把訊息傳達出去,這個人好生難測高深!

    白玉砌的水池,比起一般的洗澡盆子,要大十倍以上。

    回頭關上房門,打量了浴室中的景物,瞧不出可疑地方,脫衣下水,準備好好沐浴一番,再打起精神應付變局。

    這時,一陣淡淡的香氣,撲入了鼻中,鐵翎雖然已放鬆了心情,仍然保持警覺,感到香氣來的突然。但為時已晚,人剛站起,又暈倒池中。

    醒來時景物已變,坐上客成了階下囚,只覺得躺在一堆很厚的茅草上,雙手雙足,都被油浸的絲索捆住。

    不過,鐵翎非常沉得住氣,暗中調息呼吸,感覺功力並未消失,才微一挺腰,坐了起來。

    “鐵總捕頭,身份已經暴露,最好別輕舉妄動,如能裝作藥力未退,沉睡未醒,那才是上上之策了……”聲音很低沉,但卻聽得字字人耳,可惜言未盡意,語聲突然中斷。

    但這已讓鐵翎震驚了,身份暴露,那是說臉上的易容藥物,已經被洗去,認出他是誰了。

    一陣步履聲,傳了進來,聲音很微小,但鐵翎聽到了,也瞭解那人突然中斷了語聲的原因。

    隨著那逐漸接近的腳步聲,鐵翎又緩緩躺了下去,但運足目力,四下打量。

    發覺這是一大間密室,地上鋪著很厚的茅草,對面一角處,坐著一個黑衣人,背靠牆壁,雙肘放在膝蓋上,低頭伏臂彎中休息。

    所以,鐵翎用盡了目力,也看不到他的面目。

    開啟鐵鎖的聲音傳來,鐵翎也同時閉上了眼睛。

    感覺中,有人進了密室,而且,不是一人。

    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氣,撲入鼻中,鐵翎肯定了來人中,一個是紅裳姑娘。

    到目前為止,鐵翎還一直想不出浴室中那股迷香,是如何送入浴室的。

    他仔細地查過了四周的環境,肯定四壁沒有放入迷香孔道。

    但他被迷倒了,如無人及時救援,那座白玉砌成的水池,就可能是他埋骨的所在……。

    感覺中,有兩個人行近了他身側,鐵翎澄清心中雜念儘量使呼吸平順。

    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只要呼吸上露出疑點,他們都可能推斷出,發生了什麼事情。要裝就要裝的一絲不苟,不露出任何破綻。

    果然,一隻手伸過來按在他前胸之上,足足停留了一刻工夫之久。

    這是非常危險的一刻,只要讓對方發覺了情勢已有過變化,那按在前胸的掌勢,就可發出內力,一舉震斷鐵翎的心脈。在極大的壓力下,保持平靜,不讓心臟的跳動發生變化,非常困難。

    但鐵翎做的很好。

    “心跳的很平順,體態姿勢也未改變,似是藥力仍在發作中,也末清醒過。”

    果然是紅裳的聲音,這裡不但設下了桃色的誘餌,也有死亡的佈局。

    “這個人叫鐵翎,揚州府現任總捕頭,本是江湖白道中一位高手,卻被現任的揚州知府王少卿羅致為六扇門中的鷹犬。其人武功高強,為揚州府立下了不少的功勞,破了不少大案子,抓了不少綠林道上的朋友,有很多黑道朋友,恨他入骨,這個人要嚴加防範。”突然,落指如風,點了鐵翎三處穴道。

    三處穴道受制,就算鐵翎想反抗,也是力所不能了,心中有些懊惱,但耳朵能聽,頭腦能想,說話的仍是那個男人,而且,口音有點熟,可能是認識的人。能認出這個人的身份,這四鳳樓中的武院之秘,大概就可以揭開一半,只要睜開眼睛瞧一下,就可以認出他是誰,而鐵翎仍有睜眼睛的能力。

    但他忍下去了,睜眼一看,可能認出那人身份,但也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三處穴道被點,限制了他肢體運轉的能力,完全是任人宰割的局面。

    他無法判定紅裳和那人是否已真的離去,在沒有肯定他們離開之前,鐵翎不敢睜眼瞧看,也不敢妄動一下。

    只聽紅裳長長吁一口氣,道:“院主?他如若清醒了,絕對不會如此的沉潛不動,至少應眨動一下眼睛。”

    “嗯!咱們去瞧瞧那一個吧!”

    鐵翎暗叫了兩聲慚愧,如非事先得那人警告,要他裝作藥力未醒,最後的結果是一場搏殺,紅裳加上院主,這結果就不用多想了。那個人指點他裝作藥力未盡,讓他更進一步,聽到了不少四鳳樓中的隱案,也救了他一條性命。

    現在,鐵翎最想明白的,就是同日在這座密室中人的身份。

    他已知曉那人很清醒,未為藥物控制,但院主和紅裳是否已清楚呢?那人用什麼方法保護自己呢?

    所以,鐵翎很用心再聽,一面暗暗運氣試被點的穴道,希望儘快恢復戰鬥的能力。

    “紅裳,你做的很好,誘捕鐵翎,更是大功一件,這個人不好對付,機智武功,都屬一流,再加上豐富的江湖閱歷,和官府的背景,樓主早已有除掉他的意思,但卻遲遲不敢下手,再強大的江湖組合,也不能和千軍萬馬的官兵對抗,但願他這次陷身武院的事,屬於個人的機密行動,揚州府中人不知道他的下落……”院主籲口氣,接道:“樓主令夜回來,由他來決定鐵翎的生死命運吧!”

    “院主,鐵翎易容而來,應該是單獨行動。”紅裳道:“揚州府現在仍不見反應,想來不會知道他行蹤何處了,倒是這位又聾、又啞的仁兄,已經關了七天,應該早些處置了。”

    “我一直懷疑他是裝聾作啞,也懷疑他是鐵翎的好朋友,受命探查四鳳樓,所以,留下他以作人質。”院主道:“如今鐵翎已經被擒,這聾啞小子,生死何足掛齒,等樓主回來後,決定了鐵翎生死,屆時一併處決,再毀屍滅跡,一切就化作烏有了。”

    步履聲動,院主和紅裳似已離去。

    鐵翎心中忖道:原來他裝聾作啞,讓人對他莫測高深,這倒是個上乘的策略,對方替他設定身份,讓定他是誰,就是誰了。

    但鐵翎心中明白,他不聾不啞,而且耳聰目敏,技藝精湛,只有武功高明,自信很強的人,才敢這麼提著腦袋玩,視兇險如履平地。

    當然,也需要極高的智慧、才能、策略,裝龍像龍,扮虎像虎。

    這個人會是誰呢?鐵翎細數相識的朋友、高手,就是想不出這麼一個人。

    睜眼瞧看,密室黑暗依舊,這座密室,可能築建在地平面下,一直不見光線透入。

    但鐵翎目力,已能適應黑暗,院主和紅裳,確已離去,那坐在對面的黑衣人,仍然是原來的坐姿未變,雙手放在膝蓋上,臉頰藏在臂彎中。

    但聞那黑衣人說道:“此刻大概是太陽下山時分,距天黑已不太遠,我相信那位樓主回來之後,絕不會放過咱們,眼下咱們急需調劑體能,使它保有最佳狀況,以應付可能來臨的一場惡戰。你穴道受制,是否要我幫一把呢?”

    看他坐姿態勢,絕無法看到室中的情勢變化,如若只憑聽覺,揣摸出這室中人一切行動,這人的武功之高,實已出神入化了。

    如是他坐姿稍變,又如何瞞得過紅裳和那位院主的眼睛呢?鐵翎相信黑衣人已被點了穴道,但院主和紅裳都已被他瞞過,不知他早已自解了穴道。

    心中既生佩服,也就不再矜持,低聲道:“鐵翎很感激間下的指點,使我輕易過關,在下雖然習練過自解穴道之法,但功力不足,如若閣下肯伸援手,鐵翎非常歡迎。”

    黑衣人突然一個翻滾,人已到鐵翎的身前,右手速拍三掌,解了穴道,同時,左手在臉上一抹,露出來一張十分英俊的臉龐,笑道:“區區杜望月……”

    “杜司主,”鐵翎坐起身子,伸展一下雙臂,道:“揚州王知府眼望杜司主,如大旱之望雲霓,希能早日一晤。”

    “揚州為舉國第一繁華之城,杜某雖然來過,但忙於查案緝兇,未能多留,此番亦是追蹤一名殺人犯而來。不料,進人揚州城中,竟然失其行蹤,聞得這座四鳳樓十分神秘,易容探訪,雖然受了不少折磨,但卻不虛此行,探得不少隱密,事情牽連之廣,大出人意料之外,傾江南分司之力,也難有辦理此案的能力。”

    “杜司主的意思呢?”鐵翎道:“可有打算,如若揚州府有效力之處,鐵某將全力以赴。”

    “多謝盛情,我知道王知府正直有為,鐵兄在江湖道上的地位,十分崇高,揚州府衙中也聘請了一些江湖高手,但這件事非同小可,似非一地一府能力所能承擔。所以,杜某已把內情傳書刑部總捕頭,希望能盡集南、北、中、西四大名捕之力,消弭去禍害之源,也許四大捕頭,力有不逮,但總捕頭一定有這個智慧能力。”

    “杜司主,”鐵翎長長吁一口氣,道:“實不相瞞,揚州府發生了一件新房命案,門窗密閉,新郎被殺,兇刀握在新娘子手中,但新娘子不是兇手,這件案子充滿著神秘、詭異,牽扯上江湖上一位怪人……”

    “夢幻之刀,”杜望月道:“據說他有一種役人出刀的奇術,不過,我不太相信,這中間定有曲折之處,希望總捕頭能親來揚州,參與此案,以他的智慧,也許能解開個中神秘、曲折。咱們生離此地之後,先去晉見王知府,再請他飛函邀請總捕頭下揚州主持大局。”

    “杜兄,我們離開武院,是否會很難?”鐵翎道:“可要鐵某召人相助?”

    “現在要走,自是不難,這裡只有武院院主和紅裳、翠綾三個高手,文閣中人是否會武,無從判斷,”杜望月道:“因為四鳳樓中的高手,都已隨樓主他去,等他們今夜歸來再走,就可能會遇上強大的阻力了。”

    鐵翎道:“既是如此,現在為何不走?”

    “你難道不想見見四鳳樓主麼?”杜望月道:“這個人,能把經營妓院的方法,溶入詞章、武功之中,在風月場中獨樹一幟,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也可能是一個隱藏很好的人,除了現在這種情況,以階下之囚和他見面之外,只怕很難見到他真正面目。”

    “什麼人如此神秘?”鐵翎道:“杜兄心中似是早有成算了?”

    “全無把握,很難啟齒,說出來徒亂人意,好在入夜之後,就可能見個分曉。”杜望月道:“鐵總捕頭,還是忍耐一會吧!現在,最重要的是運氣調息,把體能調整到最佳狀況,不論他是否我心中懷疑的人,但他的武功,絕非弱手,這一戰,將十分兇厲……”突然一個倒翻,迅如石火一閃,迴歸原位。

    仍然是靠壁而坐,手在膝上,頭臉埋在雙臂內,就像他一直坐在那裡,從來沒有動過。

    鐵翎的反應就是閉上雙眼,緩緩地躺了下去,擺出原來仰臥姿勢。

    事實上,鐵翎並沒有聽到任何的聲息,這一切行動,只是跟著杜望月作出的反應。

    但他剛剛修整好躺上的位置、姿勢,厚重的木門,突然大開,兩個手執燈籠的黑衣人,閃身而入。

    這裡晝夜不分,常年黑暗,陡然問,有燈光照射過來,顯得特別明亮,室中景物纖毫畢現。

    事情來的突然,鐵翎微啟雙目,仔細瞧去,只見紅裳手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快步行了過來,一眨眼間,已逼到了鐵翎身側。

    兩個左手執燈的黑衣人,右手同時也拔出了背上的單刀。

    鐵翎再也裝不下去了,挺身而起,道:“怎麼?竟然動了殺機呢?”

    紅裳呆了一呆,道:“你竟然是在裝作。”匕首一揮直刺前胸。

    “婊子無情,古人誠不欺我。”施展出空手人白刃的招術,和紅裳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

    二十個照面之後,鐵翎找到一個機會,一把扣住了紅裳的右腕,紅裳被強大扣拿之力,封閉了穴脈,匕首落地。

    這時,兩個黑衣人,兩柄單刀,分由左右進擊,刀作劍用,刺向兩肋。

    大約是因紅裳落入了鐵翎手中,兩人不致揮刀劈斬,以免傷到紅裳。

    鐵翎搏殺經驗豐富,一見兩人出刀態勢,已知二人心有顧忌,一帶紅裳身軀,向兩人刀上撞去。兩人果然急急收刀而退,鐵翎順勢而攻,出手如風,點中了兩人穴道。

    但兩人手中的燈籠,卻脫手而落。

    地上鋪的都是幹了的茅草,星星之火,立可燎原,鐵翎雖然技藝精湛,但也搶救不及了。

    但見黑影一閃,微風颯然,兩盞跌落的燈籠,已為杜望月接在了手中。

    “看來,今兒樓主的計劃,要變更一下了,”鐵翎道:“真是……”

    杜望月一直搖頭,鐵翎才發覺杜望月英俊的臉上,不知何時已套上了一張人皮面具,一張平庸臘黃的面孔,勿怪院主和紅裳都未注意到他,也未把他放在心上。

    鐵翎已知他心意,非不得已,不願暴露身份,口氣一變,道:“千算萬算,竟未算到紅裳姑娘存了殺我之心,只好先把她送人衙門了。”

    紅裳似是胸有成竹,一點也不害怕,冷冷說道:“我早該想到的,你能易容改扮,也可能隱藏了武功,還是低估了你,我敗的應該,不過,你也不要得意,你可以殺了我,但如想離開這裡,只怕不太容易,至於你罵我婊子無情,就有點含血噴人了。”

    “這麼說,冤了你啦!”鐵翎道:“我按照規矩,先繳銀子後比武,你卻暗施算計,用迷藥把我迷倒,錦榻繡帳,也變成了茅草地鋪,洞房花燭,卻成了殺人的惡夜,如不是鐵某人有點防身技藝,早已死於你的刀下。你仗憑姿色,佈設下殺人陷阱,不知已坑害了多少人命,令日落入鐵某手中,也是報應當頭了。”

    紅裳冷笑一聲,道:“你以衙門捕頭的身份,混入四鳳樓武院中來,用心叵測,利用想跟我上床作為藉口,不但有失男子漢的氣慨,簡直是行徑可卑,我恨自己手軟、心慈,錯了兩次殺你的機會,算是令生一大恨事。”

    鐵翎竟然被罵的臉都紅了,長長吁一口氣,道:“雖是你本末倒置,理亦不直,但氣勢頗壯,不過,殺人償命,鐵某執法,向不徇私,方法也許有欠光明,但像你們這樣奸狡的組合,不用非常手段,如何能使你們現形?……”

    紅裳突然嬌媚一笑,道:“現在,還想和姑娘洞房花燭麼?”

    鐵翎心中忖道:這丫頭東拉西扯,似是有意在拖延時間,不能再上她的當了,心念轉動,突然出手,點了紅裳的麻穴,同時,鬆開了扣在右腕脈穴上的五指。

    紅裳站立不穩,一跤跌在了地上,口中卻罵道:“你這頭老狐狸,陰的很啊!你是運氣太好,還是早知道了?”

    鐵翎被罵的一怔,低聲看去,只見一條青色的小蛇,由紅裳右臂衣袖中竄了出來,鑽入地上的茅草中。

    鐵翎暗叫了一聲慚愧,忖道:原來這個丫頭竟然在身上藏了一條形體細小的毒蛇,想是剛才扣緊了她右腕脈穴,半身不能掙動,無法把身上暗藏的救命毒蛇,快速施放出來,所以,一面胡說八道,一面暗中施力逼使毒蛇外出。再拖延片刻工夫,毒蛇爬出袖口,鐵翎就難逃毒蛇噬腕之危。

    當然,這也有跡可尋,紅裳對兩個從人受制一事,似未放在心上,燈籠未落實地,引起火災,也不回顧一眼,似是專心再作一件事情,役使毒蛇出動。

    但鐵翎只感覺到她在拖延時間,點穴放手,也只想有機會和杜望月研究一下禦敵之策,中閒的一些巧合,就全憑三分運氣了。

    一個美貌如花的大姑娘,身上卻藏了一條活生生的小毒蛇,在衣袖和肌膚之間蠕蠕而行,想來就有點恐怖,也完全地出人意料之外,這種最後防衛的手段,失敗的機會很小。

    杜望月也有著完全意外的感覺,望著紅裳呆呆出神,大江南北的江湖道上,從未聽聞過種事情。這個美麗的姑娘,究竟來自何處?這種役蛇傷人之能,不但要花上很多時間習練膽氣和役蛇能力,可能也需要一些藥物幫助,最重要的是要有傳授這種奇術的師長。

    鐵翎不懂蛇性,但想到那定是一條很毒的小蛇,伏身撿起一柄單刀,雙目卻注意著地上變化,他不怕手執刀劍的江湖高手,但對毒蛇卻有很深的恐懼之心,手中有把刀,就可以放心對付它了,一面嘆口氣,道:“今天運氣很……”

    那被點中穴道,倒在地上的一個黑衣人,身軀突然顫動了一下,立時,浮上了一臉黑氣,那條青色的小蛇,忽然一閃,又入草中。

    鐵翎單刀一揮,斬斷一把茅草,但卻未斬到那條小蛇。好靈動的小毒蛇。

    細看那臉泛黑氣的人,早已氣絕而逝,毒性之烈,觸目驚心。

    杜望月也看的心頭一震,道:“蛇雖小,毒卻厲害,不能留下它!”右手燈籠投擲於地,立時燃起地上茅草,飛起一腳,把紅裳踢飛出七八尺遠,撞在牆壁上,人卻一躍飛出門外。

    一條毒性奇烈的小蛇,立刻使這座密室,變成了危機四伏的所在,預定的計劃也要改變。

    鐵翎緊隨著出了室門,密室中已濃煙密佈,火蛇四竄。

    杜望月拉上木門,道:“我一腳已踢開她被點的穴道,能不能保住性命,要看她的造化了。”

    室外是一條黑暗的甬道。

    這座因人的密室,果然築建在地下。

    甬道兩旁,有八個緊閉的門戶,這間地下密室,一共有八間分立的囚房,但未聞囚房中傳出聲息,不知是否囚的有人?鐵翎心知此刻亦不是救人的時機,必須儘早離開此地,至少也要先出了這處地下密室。

    事情出人意外的順利。感覺地勢漸高,行約十丈左右,拉開一扇門戶,立刻花香撲鼻,竟然置身於一座假山流水,樹木蔥瓏的園林之中。

    夜風拂面,一片寂然,天上無月星更朗,好一個寧靜之夜。

    杜望月和鐵翎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出了那座通往地室的門戶,就覺著形勢不對,所以兩人同時停了下來,打量四周景物。

    “快四更天了,”鐵翎道:“這裡不是進入四鳳樓的那一座花園,揚州集天下大半財富,成就了很多園林之盛的大宅巨院,這地方是他們趁著我迷藥未醒時,把我運入此地……”

    “不但是一座園林巨宅,而且,有一道溪流通過宅院,”杜望月接道:“也不是一般的假山流水!而是可行舟河流,一般園林之中,有此溪流規模的不多,鐵兄想一想,什麼樣的豪門園林,有馳行舟揖的氣派。”

    鐵翎凝神傾聽,水流聲雖不湍急,但卻十分浩蕩,舉步向假山前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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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山矗立在一座大蓮池中,水勢由山後暗渠中湧入蓮池,受假山阻擋,氣勢一緩,由蓮池另一端渠道轉入林木深處。

    形勢至此,鐵翎已大致明白,林木掩蔽了暗渠人口,經過蓮池又進入另一段暗渠之中,此地距市內一條河道不遠,水由暗渠入河,不失一條密道,也不是很大的工程,嘆口氣,道:“是一條秘密水道,和城中一條河道相接,河道由南城接上護城河,可入長江,想一想應是四通八達了,只是這座規模龐大的園林宅院,一時間卻想它不起,為誰所有?”

    杜望月道:“暫時不用想它了,先到你府上休息一下,明日晉見王知府,再作研商,令夜情勢反常,此地不宜久留。”

    鐵翎一點頭,兩人聯袂而起,快如蝙蝠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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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望月七八天沒有好睡過,這一覺睡得很熟,直到第二天近午時分,才醒了過來,疲勞盡復,盥洗更衣之後,頓然精神煥發。

    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鐵翎才帶著杜望月去見王大人。

    當然,王知府早已得到了通報,在二堂書房中接見貴賓。

    論官位,兩人同列四品,職司也互不相關,但王知府是請人幫忙,何況,杜望月頭上還頂了個刑部的招牌,不看金面看佛面,王知府搶先一步,抱拳說道:“揚州知府王少卿,見過杜司主。”

    “大人,折殺杜某了。”杜望月恭身還禮,扶著王少卿分賓主落了座位。

    陪客的只有刑案師爺張寶善和總捕頭鐵翎。

    何大光守在書房門外,另有四名精幹的捕快,布守在書房四周。

    書童獻上香茗之後,就被王大人摒退出書房之外,擺明了這是很機密的會談。王少卿也喝一口茶,長長吁一口氣,才道:“一件詭異的新房命案,使我發覺了這座舉國第一的繁華名城,隱藏著太多的兇險、危機,十大豪富之家,各自聘請武林高手,組成了強大的護院陣容,說他們是保護財富,不能算錯,但他們挾勢自重,擁有的實力太強大,就不把官府放在眼中了,他們利用武師、護院,快意恩仇,逾越了王法,但官府卻無能制裁他們,那些江湖高手,行蹤隱秘,來去如風,官府也無法查出頭緒……”

    “大人,”鐵翎突然接口說道:“鐵某慚愧,幹了近三年揚州府的總捕頭,也只知幾家富豪聘的有私人保鏢、護院,卻不知他網羅了很多江湖上頂尖高手,這次命案牽扯上了揚州第一富豪,我才見識到他們擁有的力量是那麼強大,老實說府衛中捕快班頭,全部出動,也不是他們的敵手,調動大軍,也只能摧毀他們的巢穴,無法把他們緝捕歸案,繩之以法。”

    “鐵頭兒,不用引咎自責,這不是你的錯。”刑案師爺,張寶善突然接口道:“此事由來已久,揚州府積聚了天下大半財富,招引來黑白兩道上高人云集,也是事所必然,有人因覬覦豪門財富,來此地待機下手,擁有大量財富的人,重金禮聘武林高手,保產保命,也不能算錯,不過……”

    王知府一皺眉頭,道:“說下去啊,難得杜司主也在這裡,我們無能解決的事情,正好能由刑部接手……”

    杜望月笑一笑,欲言又止。

    張寶善籲口氣道:“這是多年累積而成的形勢,恐也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善,放眼舉國能吏,比美大人者不多,大人不能,又有何人具有此能。事實上十大富豪,各具實力,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也可保太平無事,怕的是一兩家無限擴張勢力,超越同儕,生出霸主之心,那就可能互相傾軋了,這時刻,就需要揚州府用點手段,幫助弱者了。”

    “說的也是啊,”王少卿道:“不能一刀斬除,只有讓他們互相牽制,暫保現狀,以待機會了。”

    杜望月一直不肯開口,王少卿只好當面請教了,笑一笑,道:“這方面杜司主有何高見?”

    “張師爺說的不錯,十大豪門擁江湖高手自重一事,宜緩圖之。”杜望月道:“重要的是,江湖上的殺手之王,也已經混入了揚州城中,此人詭詐百出,武功高強,很難對付,更可怕的是他有一批屬下,助紂為虐,而且配合的十分佳妙,幾乎是無往不利。所以,他每到一處,必引起一陣血雨腥風,是一個叫人十分頭疼的人物。”

    王少卿想起了昨夜被刺一事,道:“如果是殺手,必須有銀子,才會出刀,可是揚州城中,有誰會花銀子買我的性命呢?”

    鐵翎吃了一驚,道:“大人,你遇上了刺客?”

    事實上,王少卿一直沒有告訴鐵翎遇刺的事,算算時間,當時,兩人都處在十分險惡的境遇中。

    該是說清楚的時候了,因為,杜望月雙目凝注在王少卿的臉上,眼光中滿是關懷。

    王大人很仔細地說明了遇刺經過,但卻把賈英認識那黑衣人一事,隱了過去。

    鐵翎聽得微現怒容,道:“必是有人買兇行刺,這個出錢的僱主,就住在揚州城中。張師爺,心中懷恨大人的人,不會很多,查查看,我要儘早把這個禍根挖出來。”

    “鐵翎,這件事不用太急……”王大人表現出了雍容大度,道:“急的是早些查出殺死馬公子的兇手,金百年已佈下十面埋伏,急需你參與其事……”

    “這……”鐵翎為難地道:“刺客已和大人照了面,豈肯輕易放手,保護大人的安全,才是當急之務。”

    “鐵總捕頭,”王大人道:“本府生死,如何能比得新房血案重要,圍捕夢幻之刀,更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此案不破,馬提督豈肯罷休,金百年要你易容進入金府,要行蹤隱秘,你早點去吧!府衙中事,有王副捕頭、何大光和幾位捕快班頭,日夜防守,你也應該放心了!”口中說話,右手連揮,大有逼迫鐵翎儘快動身的意思。

    鐵翎有著很多話想說,夜訪四鳳褸的經歷,惡鬥紅裳的過程,但王大人一直催促,只好長話短說地道:“屬下這一宵經歷,杜司主大半目睹,就由他代作說明了,屬下這就趕往金府,就此別過。”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目睹鐵翎背影消失,樸望月微微一笑,道:“大人,有何重要賜教,連鐵總捕頭也不便與聞?”

    王少卿怔了一怔,突然大笑道:“厲害呀!杜兄,其實,不是有意的不讓鐵翎知道,只是怕影響到他的心情,一旦胸有成見,形諸於外,就影響到他和賈英的合作了。”

    杜望月道:“願聞其詳!”

    “賈英這個人!”王少卿道:“杜兄聽過吧?”

    杜望月搖搖頭。

    “名不見經傳,但卻是頂尖高人,”王知府道:“不但武功奇高,謀略亦非等閒,能耐心忍性,裝作聲色不動,是個很可怕的敵人。”

    “大人,能不能舉出一個例子來,杜某人也好參詳參詳。”

    王知府點點頭,把賈英認識刺客,連同他看到切開水火相濟石珠後的表情,也一道說了出來,只不過把自己的評斷隱了起來,就算在杜望月的面前,王大人也隱藏了一些智慧的鋒芒。

    杜望月有點震動了,但極力保持著鎮靜,道:“刺客一下子出動了三個人,倒很少見,很像那位殺手之王的作風,但他不會主動殺人,正如大人推論,必有人出價僱他動手。賈英既然認識,自然有機會使他說出來,倒是那顆水火相濟的石珠,切開之後,是個什麼形態內容,引起賈英的怦然心動呢?”

    王少卿心中忖道:你不是也怦然心動了麼?看來,那石珠確有寶貴之處,只是江湖上知道內情的人不多。心中念轉,口中說道:“金百年說它山不像山,水不像水,我看像一幅畫,壞的圖畫,也有點像太極圖……”

    杜望月點點頭,道:“此物能引動夢幻之刀,自有它可貴之處,大人想如何下手辦理此案呢?”

    王知府道:“先擒下夢幻之刀,查清楚馬公子被殺經過,給馬提督一個交代,再追緝刺殺我的兇手,繩之以法。”

    杜望月道:“傳說金百年是揚州城中第一富豪,手下高手,除了賈英之外,還有何人?”

    “十大富豪都盡力保守隱秘,不讓實力外洩。”王知府道:“金百年雖然很尊重我,但仍保留很多,除了賈英之外,還有一位天楓道長,其他還有很多高手,只可惜我不知他們的姓名,唉!其實,他們是不是高手,我也無能分辨。”

    杜望月笑一笑,道:“大人雖然讀書萬卷,博學多才,但江湖中事,五經四書上可沒有記載,大人,又怎會知曉的太多呢?”

    王少卿籲口氣道:“說的也是,鐵總捕頭和杜兄是在哪裡見面的?”

    “地下囚室,鐵兄還經歷了一場生死惡戰……”杜望月把如何和鐵翎會面的經過,仔細說了一追。

    王知府聽到紅裳役蛇由袖口竄出時,臉色大變,似是對蛇的畏懼,尤過遇上刺客。

    “可要本府出動府衛中三班捕快,趕去四鳳樓中拿人?”王知府道:“當然,如果情勢有變,我也可以要守備將軍,派兵馬參與行動。”

    “那是打草驚蛇了,”杜望月說道:“緝捕殺手飛賊,不宜大軍出動,他們大都善長輕身提縱之術,翻房越屋,如履平地,人多易亂,反而給他們隱遁逃走的機會。”

    王知府點點頭。

    杜望月又道:“金府高手眾多,也用不著我參與埋伏,金府中人,既然不知我已到揚州,暫時不用洩漏消息,我儘快把金陵待命的幾個助手調來,我相信北、西、中三位名捕,如若無重大案件追查,近日都會趕到揚州,但他們如何一個來法,就非我所能預測了,他們都是辦案高手,各人有各人的行事習性。”

    王知府道:“我要王副總捕頭配合行事,不幹與諸位行動,只供應諸位需要,不過,本府倒希望社兄安排個時間出來,少卿想瞻仰瞻仰三大名捕的丰采。”

    “大人願不願見一見刑部的總捕頭呢?”杜望月道:“天下四大名捕,都是她統率的屬下。”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王知府道:“聽說總捕頭是位美女?”

    “少見的美女,”杜望月道:“千嬌百媚一佳人,杜某行蹤遍天下,見過的美女多矣!但像總捕那樣的美女,我還從未見過。”

    王知府道:“聽說皇上也為她動過心,真應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官粉黛盡失色了。”

    “真是好事不出門,緋聞傳千里。”杜望月微微一笑,道:“不過確有其事,但我們的總捕頭手段高明,不但讓皇上的綺夢成空,反收她作了義女,以公主的身份兼領刑部總捕頭,就無往不利了。”

    “如此才女,理當一見,”王少卿道:“這就要杜兄成全了。”

    “大人出使揚州,官名遠播,總捕頭也聞名久矣!”杜望月道:“如能修書一封,邀請她親下揚州,查辦奇案,不但奇案可破,大人也可一睹她的才慧風貌,豈不是一舉兩得?”

    “杜兄是說,總捕頭真有著很強的辦案能力?”王知府道:“不是虛……”虛什麼?王大人突然住口不說了。

    “完完全全的真實本領,”杜望月道:“虛有其表的人,也無法統率四大名捕,我們都是真正地佩服她,不論是武功、才智,我們都不如她,四大名捕,只有一樣比她高些。”

    “哪一樣?”王少卿好奇地問道。

    “年齡,”杜望月笑道:“比她痴長很多,她就任總捕頭已近兩年,還不到二十歲吧。”

    王少卿有點動容了,籲口氣,道:“如此文武全才的人,豈可不見,少卿即刻修書請命。”

    說寫就寫,立刻命人磨墨修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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