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堂沒有專設餐廳,就在會客的地方架張桌子作餐廳了。
酒食早已擺好,四大捕頭坐下就吃,王知府竟然也跟了進來,緊隨在他身後的何大光、小文姑娘就受盡委屈了,跟在身後,站在會客室的門口,幸好惜玉緊行了幾步,和小文站起一起低聲交談。
吳鐵峰迴顧了杜望月一眼,低聲說道:“好修養,既不見怒色,也不見委屈的表情。”
他突然冒出這兩句話,四大捕頭都知道他是替小文叫屈,但王知府仍然若無所知似的,低聲道:“杜司主,總捕頭幾時歸來?”
杜望月笑一笑,道:“查辦刑案,很難訂出一個歸期,就拿我們四個來說吧!昨天出動,就是追查這些殺手的落腳地方,我們是找到了,殺了半夜和一個上午,他們仍然有能力分出大批殺手,摸入府衙中來,幸好,我們及時趕回來,準備先向總捕頭稟明內情,再作處置,卻趕上了他們進攻府衙的行動。原定今早歸來的總捕頭,卻因案情變化,誤了歸期,這一些事情都不在預料之內,但總捕頭卻也做了一些應變的安排。”
王大人道:“既在預料之外,卻又有應變安排,你倒說說看,什麼安排呀?”
“第一是留下了小文姑娘,她可是總捕頭身側的勇猛戰將,劍術絕世,勇冠三軍,又嬌小美麗,討人喜愛,留下來保護你,是何等重視大人……”
王少卿心中不服,接道:“慢慢慢,要說,就把話說個清楚,你說小文姑娘美貌可愛,我是絕對證成,說她勇冠三軍,是否有點誇張呢。我不忍看著她為了保護我,被人殺傷,才減少她的負重,離我遠一些,一旦情勢有變,不利我們時,小文姑娘如有獨自逃生的機會,就可以自己走了,不用為我所累。”
他這等轉彎摸角的用心,別人如何揣測得透,但說出來倒也是言至成理,遠離她,是為了保護她。
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站在門口的小文、惜玉都聽得十分清楚,小文的反應是苦笑一下,惜玉卻搖搖頭,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讀書人的心眼多,”杜望月道:“我們這些武夫,果然是很難揣測……”
“大人,岑鬍子一向說話,都是直來直往,不會轉彎子,你把小文姑娘遣守遠處,是怕她無能保護你,對她沒有信心,可是你錯了,目下在這揚州府衙中人,如論技藝之強、武功之高,小文應居首位,唉!一文一武,看法不同,見識上也就無法一致了。”
這番話中,含有嘲笑意味,是說他有眼不識泰山的意思了。
王少卿臉色一變,似想發作,但忽然想到這四方大捕頭的品級和他相若,不一定把他當作上司看待,一旦引起衝突,此情此景,就很難處置了。當下哈哈一笑,道:“說的也是,下官讀書、應考,全屬文事,哪會有能力看出一個人武功深淺?四位既回府衙,揚州府這場劫難,當可平安度過了。”
岑嘯虎笑一笑,道:“大人放心,四大捕頭只要有一個人活著,絕不讓王大人受到傷害。”
“下官感激,”王少卿緩緩站起身子,向外行去,何大光緊隨其後。
小文姑娘望望四大捕頭,緊追在王大人身後跟去。
惜玉似是怕小文孤獨,緊追小文並肩而立。
“快些吃飯,”吳鐵峰道:“我看二堂情勢正在變動,對陣搏鬥就快發生了,敵人的高明援手,也該到了府衙,倒希望總捕頭,也能趕回來,先在揚州府衙展開一場對決,也許能打出一點眉目。”
王知府受到岑嘯虎一頓諷嘲,心中也憋了一腔怒氣,人卻變的膽大了,竟然直行到二堂門口,召過衙役,搬了一張木椅,在門口坐下了。
何大光和小文一左一右地分站在王知府的兩側。
這地方,完全暴露在敵人的攻擊之下,包括了弓箭和暗器的襲擊。
沒有人勸阻王大人的行動,但卻在盡心地保護他,連守護前廊窗子旁的十個衙役,也向中間靠近,以便接近王大人一點,近一點,保護上自然方便一點。他是個好官,敬愛他的人,都出自內心的誠意,看他坐在二堂門口察看敵情,更覺著他清正之外,也很勇敢,親冒兇險,激勵士氣,大概也是這個樣子!這時,四方大捕頭已悄然地換上了衙役的衣著,行出二堂門外。
是的!對抗的準備已經完成。
“正面有四組灰衣殺手,咱們各自選擇一組,”吳鐵峰道;“選擇最有把握的時機,撂倒一個。然後,順勢向外擴展,十二組殺手,我們只要放倒十二人,餘下碌碌就不足畏了。”
他們交談的地方,就在小文身後。當然,小文也聽到了他們談話,回頭說道:“怎麼?那些灰衣人才是難纏的敵人?”
“灰衣人布成三人陣勢,才是很難對付的力量。一人不足畏,兩人也不怕,但三人合於一處,一擊之下,確實有萬夫不當之勇,”吳鐵峰道:“我們已經多次試過,而且屢試不爽!”
“有些大背常情啊!”小文道:“四位經驗之豐,難道瞧不出蹊蹺麼?”
“問題可能在三人出刀之前,隊形組合上。”吳鐵峰道:“不過,我們的才智慧能,還無法瞧出原因,這件事恐要總捕頭費心思了。但我們找出一個最簡便的辦法,就是在三人合擊之前,先殺死三人之中的一個,使他們的合作解體,就容易對付了。”
“這些黑衣人呢?”小文道:“和灰衣人有著明顯的不同,似非一個殺手等級了。”
“是的,”杜望月道:“他們的臉上都戴著人皮面具,或是經過易容,因為,他們不少是江南道上的有名人物,也可能是一方霸主的身份,被方輪收入了殺手陣中,為了保護以後活動的身份,不得不易容了。”
“這麼說起來,血手方輪,是大惡魔了?”小文道:“我要殺了他,他來了沒有?”
“我還有見過他,所以,也無法確定他是否已入府衙,這些人圍而不戰,”杜望月道:“可能別有所待。”
“是等方輪本人,還是更高一級的殺手?”小文道:“用心何在呢?”
杜望月神情肅然地說道:“必達目的,殺死目標!”
王少卿心頭跳動了一下,卻忍下未言。
“目標是誰?”小文道:“不要顧忌什麼,說出來,看看你研判的結果,是否正確?”
“我們研討過這件事情,”杜望月道:“那必殺的目標……”突然放低聲音,道:“可能是王大人!”
“對!不過,他們得先殺了我。”小文道:“總捕頭給我的令諭是死在王大人的前面。”
“姑娘已明確地傳達了總捕的令諭,王知府如有不測,四大捕頭齊聚於斯,連一個人都保護不了,”杜望月道:“還有何顏生於人世。”
王知府感動極了,心中忖道:四大捕頭,看上去我行我素,一副天塌了也不在乎的樣子,但他們自律標準之高,有甚於王法律條,這些人外形灑脫,內在卻是滿腔忠義,是可以信託的朋友,是可倚托大事的忠臣良將。
突然間,小文身子一側,倒入了王知府的懷中,左手揚起,接住了一支長箭,好快的手腳。
何大光和王堅,都知道小文是女兒之身,而且是如花似玉的美女,大廳廣眾,眾目睽睽之下,王大人就像被灌下了兩瓶老酒,連兩隻耳朵都紅了起來。“大人,”小文挺身而起,道:“情勢緊張,中間又有親兵阻隔,移位不易,只好冒犯大人了。”
看到小文手中長箭,閃閃生光的箭鏃,王知府才知道小文救了他一命,忖道:箭來如閃電,小文卻一手把箭接住了,人的動作怎能那樣一個快法,比箭還快呀!這丫頭是真正高手啊!我故意冷落她,以排洩對程總捕頭的不滿,實在太過小家子氣了……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下官已知總捕頭的心意,感激不盡,小文姑娘的救命之情,更是永銘肺腑。”
小文道:“大人希望目睹這場拚戰,所以才親冒石矢之險,小文不便多勸,有大人坐鎮現場,也可激勵士氣……”
說話之間,已有不少個黑衣人緩步向二堂前面行過來。
惜玉低聲道:“這些黑衣人好像要有所行動了,但那些灰衣人卻仍然守在原地不動……”
“他們的分工很細,灰衣人似乎是專以阻絕援軍、防人突圍,想是以防守為主。”小文道:“黑衣人卻以屠殺、攻擊為主,等他們進入三丈之內,咱們就開始反擊。”
“小文姐,要不要把工作分配一下?”惜玉道:“免得應變不及。”
“保護大人的事由你代我為主,再加上何大光和王堅,”小文道:“我以殺敵為主。當然,最重要的是不讓人接近王大人,完全沒下手行刺的機會。”惜玉道:“四位大捕頭呢?”
“他們一向獨立辦案,判事的能力,我們不如,”小文道:“不用管他們了,由他們自行作主吧?”
惜玉點點頭未再多言,緊傍小文身側而立。
這時,灰衣人組成的四組陣勢,也緩緩向前推進了一丈左右,又停了下來。也就是雙方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一丈。
這時,四方捕頭,穿著衙役服裝,魚貫行出二堂,杜望月站在二堂門口右側,吳鐵峰站在左側,岑嘯虎、於承志卻沿走廊向兩側伸展,到兩扇大窗口的前面。窗前本有五個衙役守護,現在表面又多了一個衙役。
四大捕頭出入府衙多次,很多人都認識他們,就算不認識,也可從兵刃上瞧出一點苗頭。
岑嘯虎和於承志,目光銳利,一眼之下,就認出了這個武當弟子的身分,他們也穿著衙役服色,但氣勢卻大不相同,點點頭,道:“區區關東岑嘯虎!”
“久仰了,北方大捕頭,在下是武當弟子石琪,應鐵翎之邀,客居揚州府的捕快。”
“難為你了,石兄弟,今天這個場面很壯觀,但也很艱苦,我們不但要以寡擊眾,那灰衣人的組合陣勢,威力十分強大,但他們一旦分開,就容易對付了,箇中的道理,你去想吧!致於那些黑衣人,也算高手,不要倚望那些衙役能幫你,這裡能夠放手一戰的,可能只有我們兩個人。”
石琪笑一笑,道:“已經很好了,岑大捕頭未來之前,只有我一個人啦!現在增加了一倍的生力軍,咱們並肩一戰吧!”突然側頭對四個衙役說道:“你們去保護大人吧,這裡不用你們幫忙了!”
四人略一沉吟,行回二堂。
大約左面的於承志也和張麟談過,也把四個衙役遣回二堂。
這座二堂的正面很寬大,除了一扇大門之外,兩旁還有兩扇大窗子,牆壁是用大青磚砌成,相當牢固,只要守緊窗戶、大門,要破牆而入,就得費番工夫了。八個衙役回到王堅身邊,王副總捕頭,認識這些,是一百多個衙役中選出的高手,他們長槍合刺術,是擒賊的一絕。立刻把八人安排到王知府的兩側,八根丈二長的紅纓槍閃閃生光。
看上去威風多了,也好像在保護上,嚴密很多。
吳鐵峰、杜望月緩緩移動身子,把位置定在窗戶與門口之間。
其實,堂門和窗口,也不過一丈左右,站在中間,各約五尺距離,是可以出手兩邊馳援的位置。
黑衣人在灰衣人的陣勢定下之後,又開始向前移動,雙方都選定最佳的攻防位置。
待雙方全都穩定下來,彼此的距離已剩下一丈五尺左右了。
王堅、何大光,也都悄然向前移動了兩尺,超越王大人一尺有餘。
小文、惜玉也緩緩向前移動。
突然問,人影一閃,接著響起了一聲慘叫,一個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忽然倒了下去,屍體著地,胸前的鮮血噴出三尺多高。
小文就站在那具屍體前面。
沒有人看清楚她幾時衝了過去,也沒有人看到她拔劍出鞘,看到的只是結果。小文的個子很矮,面對的敵人,每個人都比他高一個頭,但她的身上似是散發一種強烈的殺氣,半晌時間,竟無人和她答話。
還是小文開了口,冷的像九幽地獄中吹出來的寒風,道:“希望你們能抗拒住我的劍招,我從來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殺人願望,你們是收錢殺人的殺手,每個人都雙手血腥,殺你們不是罪惡,我要替那些千百位無辜的死者報仇!”
岑嘯虎道:“小杜,小文怎麼了?已經刀頭染血了,還要說教一番。”
“她要大大開殺戒呀!”杜望月道:“心中不安的很,所以,先要為自己找個理由,以求安心啦……”聲音突轉低弱,道:“今天,我們將看到小文真正的技藝了,除非她遇上了危險,不用出手幫她。”
岑嘯虎點點頭,雖早已知曉小文、小雅劍藝卓絕,但高到何等程度,卻無法預測,今天倒要看個仔細了。
小文右手緊握著劍把,大喝一聲:“殺!”一道劍光飛起,衝入了敵方人群之中。
但見寒光閃轉,陣陣慘叫響起,斷臂共刀劍齊飛,看的王知府心都涼了,呼吸也急促起來。
突然間,一顆人頭飛來,直向王大人撞去,何大光揮刀一擋,卻把人頭劈成兩半,一半落地,一半擦刀而過。
惜玉動作快,一伸手,接住了半個人頭。人頭是接住了,但濺飛的血珠,卻有不少濺在王大人的臉上。
王大人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吐了起來。小文劍法太快,兩座灰衣人排成的陣勢,還未來得及應變,已被小文斬殺了四個,逼近二堂門口的黑衣人,一共有十個人,更是無人倖免。
“小杜,這是什麼劍法呀?”岑嘯虎眼都看花了,還是看不出一點名堂。杜望月身經百戰,也沒有見過如此恐怖的屠戮,苦習劍法二十年,也沒有見過如此兇厲的劍法,不知她如何選擇出劍的角度,能劍劍取命、劍劍染血。惜玉拭去手上的血跡,輕輕在王大人背上拍著,低聲道:“大人,我扶你回廳內休息。”
“不!”王大人道:“我要看個結果,小文劍劍取命,為什麼還不能把這些人逐走!”
“因為,他們是殺手,可以被殺,不可能退走!除非,有人召喚他們撤退。”小文突然飛躍而回,人又站到了王大人的身前,手中的長劍,仍然向下滴著鮮血,一雙大眼睛中,充滿著血絲。她在很短時間內,殺了十幾口人,兇殘霸道,兼而有之,也好像發洩了心中的一些積忿,但卻沒有勝利的快樂。
她神情冷肅,原本秀麗甜美的臉龐,也因濃重的殺氣變的有些冷酷。
王少卿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只覺小文兩道目光,銳利如劍,直刺向他的內心。是的!小文受了不少輕藐、屈辱,心中一直對王大人有幾分淡淡的恨意,但如今這些恨意,開始發酵,無法控制,就自然流現出來了,也變的強烈了,似是已動了揮劍求一快的殺機。
想到小文殺人如切菜,王大人連聲音也有點抖了,道:“小文……小文……文姑娘,有話……好好……說。”
惜玉也覺著不對了,此刻的小文姑娘,似是殺紅了眼睛,有著見人就想殺的衝動,尤其是她心中有點記恨的人。
杜望月、吳鐵峰,都是警覺之心奇高的人,感覺到不對,立刻向中間靠來。“望月,小文姐有些不對勁啊!”惜玉道:“好像有點瘋了!”
“不會的!小文姑娘內功精湛,怎麼突然瘋了呢?”杜望月一面留心小文神情的變化,一面還要兼顧敵情,看對方是否有所行動。
其實,杜望月和吳鐵峰,也從小文兩道目光中發覺了濃重的殺機,似乎是隨時都可以出手,殺了王少卿。因為,小文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暴射出了毒蛇一般的光芒,一直未離開過王少卿,不但看的王少卿一身冷汗,杜望月和吳鐵峰也被小文的舉止嚇出了一身冷汗。
如若小文突然出手,以她的劍招之快,變化之奇,杜望月、吳鐵峰都沒有把握能一劍攔住小文劍勢。
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在杜望月的腦際閃過,“夢幻之刀”,這是不是“夢幻之刀”的魅力,在役施著小文。
不管如何,得先想個辦法,制住小文,不能讓她殺害了王大人。
那將是盡傾九江之水,也無法洗清的冤屈,程小蝶也擔不起,何況,做捕頭的殺了他們全力保護的人,可是千古刑案的大笑話。
杜望月決心一試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寧可個人失敗損命,也不能讓整個刑捕司受到傷害。
事情突然的大轉彎,使得杜望月的心情沉重極了,既不能說,也不能有異樣的表示,緩步行近小文,一面低聲說道:“小文姑娘,總捕頭可有吩咐,要我們如何應付情形的變化。”
小文的人似在發抖,目光中的惡毒之光也更加厲烈。
一直留心著杜望月行動的惜玉,也已看出了情勢正在劇烈的變化中!但一時之間,卻也把不住方向,正想呼叫杜望月,但卻被善觀變化、老於世故的吳鐵峰阻止了,低聲道:“惜玉姑娘,全力保護王大人!”惜玉籲口氣,點點頭。
“總捕頭,”小文茫然應了一句,道:“總捕頭在哪裡?”
“那不是回來了嗎?”杜望月伸手向小文右後側指去。
小文一回頭,杜望月沉腕一指,點中了小文的“軟麻穴”。
確定了穴道點中,小文人也暈了過去,杜望月滿頭的大汗,才滾滾落下,抱著小文,快速地閃入二堂。
王大人也跟了進來,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小文姑娘,好像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何大光是王少卿約請的保鏢,本想跟著王少卿一起進入二堂,卻被王堅一把拖住,道:“何兄弟,留這裡幫幫我。”
事實上,何大光也已感覺到這些人中,個個武功高他很多,近身保護王大人的事,自己實已不適任了。
惜玉已跟了進來,由杜望月手中接過了小文姑娘。
“大人也發覺了小文姑娘的一些轉變,”杜望月道:“大人有何看法呢?”
“有病,一種很奇怪的病。”王大人道:“但小文姑娘也表現了精奇絕倫的武功,看上去恐怖極了,似是敵人都在伸著腦袋,等她去殺。”
“大人的學識淵博,看出了病情徵候沒有?”杜望月道:“病情來的既突然,又非常奇怪……”
“是的!好像下官也影響了小文姑娘的病情,”王知府道:“這一點下官倒是明白,近日之中,我確有失禮之處,使小文姑娘,心中受到了一點挫傷,但因此病倒,卻又……”
“小文姑娘經受大人輕藐,傷了她一片忠誠自尊,也不致因此發病,我懷疑……”杜望月道:“是不是夢幻之刀的術法引起?”
這的確是個叫人震驚的訊息,吳鐵峰整個人都聽得呆住了,點點頭道:“這倒是大有可能,除此之外,小文姑娘這次施展的劍法,也邪氣的厲害,吳某大半生在江湖行腳,只見過一次如此邪惡的劍法,小文姑娘今口施展的劍招,頗似那套劍法……”
“那就快請說出來,看看能不能給杜某一點啟示?……”
“小文姐,好像服食了一種藥物?”一直在不停查看小文耳、鼻、口、舌、眼的惜玉,突然插了一句。
這一句話,又如巨石投湖,震盪起巨大的波浪,杜望月道:“藥物,是一種迷失本性的藥物了,但你和小文姑娘,日常生活一處,怎會讓她一個吞下藥物?”
吳鐵峰心中忖道:只是不小心吃下藥物,那倒容易防範,要是“夢幻之刀”的役刀術法,有此魅力,那就大大的麻煩了。
“小文姑娘的茶水餐食,都和下官在一起,如是有人下毒,怎會只毒了小文姑娘?”
王少卿神情肅然的,道:“這要仔細地查個明白了。”
是的,能在飲食茶水中下毒,毒傷了小文,也可以毒了他王少卿啊!
“下毒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下在飲食之中,”惜玉道:“小文姐中毒的毒性,很淺,不易發作,如非有一種外力誘發,也可能壓制下去,不會發作,但什麼力量能誘使小文的毒性發作呢?”
杜望月道:“會不會是‘夢幻之刀’的役刀術的魅力,誘發了毒性?”
“這我就不知道了?”惜玉道:“我只懂一些藥理,看得出一些徵像,至於如何誘發毒性,就非我之力所及了。”
“小文姑娘施展出的邪惡劍術,也可能是誘使她隱藏毒性的原因了。”吳鐵峰道:“那套劍法的兇殘,實已入邪惡之境,好好的人,也會被練出來潛隱的邪惡本質。”
“練武功也有如此禁忌?”王少卿道:“這就和看書一樣的了,要有所選擇,盡讀些符咒法錄的怪書,人也會陷入役鬼遣神的迷離之境,渺不可期的奇法異術之中,唉!但旁門左道的怪書,又具有著強大的吸引之力。”
杜望月心中忖思,這個王大人哪!不但是讀通了五經四書,似是也讀了雜書不少,是個胸羅萬有的人物……。
“小文姑娘從哪裡學到這套劍法呢?”吳鐵峰神情憂苦地道:“小文會了?小雅呢?總捕頭呢?”
“吳兄對這套劍法似是非常重視,”杜望月道:“能不能說的清醒一些?”
“不能!因為,我完全不瞭解這套劍法,”吳鐵峰道:“我只是見人施展過一次……”突然間隱入沉思,凝神不語。
只聽王堅副總捕頭大聲喝道:“大膽匪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械行兇,……”
杜望月接道:“保護大人。”右手連揮,又點了小文兩處穴道,人已疾快衝到門外。
已有兩個黑衣人殺到了二堂門口。
王堅、何大光,正和兩人殺的難分難解,八個手執紅纓槍的親兵,已退到二堂門內,雙手持槍,等機會出手。
王堅和何大光的武功,似是在伯、仲之間,兩個人都在拚盡全力支持著不肯後退。
黑衣人用的刀,金光閃閃,就算不是全用黃金鑄成的刀,但也鍍上了一層很厚的金末,看上去刀勢十分沉重。
杜望月的七星劍、吳鐵峰的文昌筆,及時而出,架開了兩柄金刀。
事實上,王堅和何大光,已接下了對方五刀,再接這第六刀已有著力難從心之感,但又不能退呀!一退就讓出了二堂大門,如讓敵人衝入二堂,會是個什麼樣子的後果,就很難預料了。當然,最大的凶事,是有可能殺害了王大人。
所以,他們拚命拒敵,準備戰死,也不後退。
幸好,杜望月、吳鐵峰及時地幫他們接下兩刀。
這時一批新來的黑衣人,唯一的不同處是他們手中的兵刃是金色之刀。
杜望月接下一刀,立刻反擊,劍勢迅若石火地回攻金刀,但立刻感覺到這批新來黑衣人的武功,相當高明,七星劍反擊,並未把敵人逼退一步。
但黑衣人著著逼進的攻勢,也被阻於二堂門外,難再逼進一步。
杜望月很快了然到這些金刀人的武功,應屬江湖中一流高手,和那些灰衣殺手不同,和先前出現的黑衣人也不相同。
當然,以刀法定品級,這應該是第一流的殺手。如此武功,也不是短期能有的成就,這些殺手也可明顯地分出等級。灰衣的,是組合級的殺手,個人行動,不堪一擊,隨時都要出動組合陣勢,才能有強大的抗敵能力。穿黑衣的,有個人行動的能力,但武功卻有著很大的區別。金刀殺手很高明,但還無法判定他們是否是殺手之王血手方輪手下最高級的殺手。
這些人絕非方輪訓練出來的人,他們可能來自江湖上各大門派、幫會高手、綠林大盜,施用統一定製的金刀,可以掩飾去他們的出身、來歷。
這些人應該是非常不好對付的人,方輪用什麼方法,能把他們羅致在手下。這些人本身就會嚴防身份洩漏,易容是必經的手續,他們也比方輪更重視保密自己的身份。
最重要是,血手方輪如何才能要他們甘願效命,是脅迫?還是誘控?一定有一種出人意料的方法,才能大規模羅致這些高手。
目光轉動,暗數已被小文姑娘殺死了十餘個的黑衣人仍然伏屍現場,但看上去黑衣人的數量,並未減少,那是說,至少有十個以上的黑衣人補充了進來,這些人衣著顏色相同,甚至連畫出的面孔也差不多,這不是精緻的易容術,目的只是不讓人瞧出自己是誰。
大批人手混在一處,衣著形貌相似,也就更難分辨了。
杜望月心中忖道:我們無法分辨出他們的身份,要等到亮出兵刃,才能看出他是不是金刀品級的殺手,但他們自己人呢?難道也要等亮出兵刃才能認出他的身份麼?
很可能有一種一眼就可以看出身分的標幟,隱藏在別人不注意的地方,自己人早已知曉,一眼就辨別出他們的身份。
四方大捕頭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們處處都在留心周圍的變化,一旦發覺了問題,必須先盡力尋找解答。
所以,杜望月暫時放棄了求勝的打算,全力在金刀殺手身上打量,希望能夠瞧出他們身上的標幟。
這等不勝不敗局面,另一好處,是刀光劍影把二堂的大門封死,雙方捕殺,看上去又十分劇烈。正因為是雙方人在對殺,雙方都有顧忌,一方縱有惡毒的方法、手段,也不便施展。所以,二堂外面雖然聚集了十餘個金刀武士,卻無法向二堂衝擊。
吳鐵峰很快發覺了這宗妙處,文昌筆法一變守多攻少,他站的地方空間較大,也多了一個敵人,是以一抵二的局面,但吳鐵峰仍然控制著局面,而且有能力很快殺死兩人。但他發覺殺了兩人之後,就會有另外兩個生力軍加入進來,反正要打下去,和一個久戰力疲的人打,省力多了。所以,吳鐵峰也讓局面膠著,打個不勝不敗,但卻儘量使刀氣凌厲,寒芒閃躍,使一丈內不能近人。
但岑嘯虎和於承志卻是全力運刀,兩人刀法綿密,招術精奇,已經傷了五六個敵人,仍在以一抵二,和四個金刀黑衣殺手,打的難解難分。
這個情形,看似危急,敵人眾多,圍了二堂,保護府衙的人又太少,四大捕頭之外,只有王堅、惜玉、何大光,和幾個親兵衙役,加起來,十幾個而已。但杜望月和王知府心中很明白揚州總兵、水軍提督,都應該已得到訊息,也許大軍已經出動,正在向府衙馳援中。
何況,二堂的情況,危而不險,強敵中的高手,已被小文姑娘殺傷近半,戰鬥力耗損極大,馳援而來的金刀殺手,人數雖也不少,但四方大捕頭,個個技藝精絕,控制了局面後,卻又不急於求勝,使戰情乎穩不變,使敵人的優勢戰鬥力,完全無法發揮出來。
王知府相當聰明,雖然不會武功,但觀察一陣之後,也發覺了四位大捕頭,未出全力,是有意地造成目前的相持情勢,個人的處境,看上去,雖然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下,但卻是安全的很。
果然,馬提督的水師精銳、五百名驍刀手,和一百名配合近戰的弓箭手,當先衝入了二堂。
他們的武功不高,但刀、箭配合的戰法,卻有著驚人的殺傷能力,那些灰衣人的組合陣勢,在箭如密雨之下,已無法再組合攻擊之陣,四大捕頭也展開了強力的反擊,只不過片刻工夫,敵勢已完全崩潰。
到了逃命時刻,就看出本身功力的深淺了,金刀武士逃走大半,那些灰衣人幾乎是全軍覆沒,十二組陣勢,三十六個人,死了三十個,六個人受了傷,被隨後衝入的大批衙役生擒了下入監牢。
馬長山也進入了府衙,但只在二堂外面遙對王大人抱拳一禮,道:“馬某救應來遲,府臺大人受驚了。”
王少卿道:“有勞馬兄了,水師精銳,果非小可,片刻擊退了強敵……”
“言重了,兄弟還在等待府臺大人,為犬子洗雪沉冤,”馬長山道:“馬某告辭了。”轉身揚長而去,水師驍刀手緊隨著撤走。
杜望月低聲道:“馬提督的人很驕傲。”
“戰功彪炳,帝眷正隆嘛!”王大人道:“何況,新房命案,還造成彼此間一點誤會。”
“看來,這個案子的壓力很大,”杜望月道:“以大人之才,是否已推想出一點眉目呢?提出來,也好供我等參酌參酌……”
“杜司主,這不是叫下官班門弄斧麼?”王少卿笑道:“眉目未想出來,但卻遇上了兩個想不通的問題,它不是書本上可以解決的事。本來呢,想想也就算了,但小文姑娘突然性格大變,又使我感覺到,那些問題,應該有提出來討論一下的價值。”
“小文姑娘一向溫柔、淳厚,今日之變,大大出人意外,”杜望月道:“這中間可能別有內情。”
這時,二堂內外,都已經整掃清潔,死傷之人,也有張師爺指示,作驗屍列卷後,清出掩埋。
張寶善辦事快速,立刻移地開審,把生擒的殺手,二堂訊落案。
王少卿卻帶著四大捕頭和王堅,在二堂書房中茶敘。小文也在惜玉的照顧下,坐在書房一張大藤椅上休息。
事實上,她穴道未解,人還在暈迷中,但四大捕頭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放入臥室中休息,擔心被重來的殺手加害。
王知府也不放心小文一個人在房中休息,他擔心小文的人突然醒了過來,但神志尚未全復,揮劍就殺,幾乎沒有人能夠阻攔住她,不擺在四大捕頭的眼皮下面,如何能夠安心,因為,小文對他心有積忿,下一個被殺的人,很可能會選中他王大人。
所以,他也主張把小文姑娘安置在書房中,明是嚴密保護,骨子裡是防她醒來作怪。
杜望月喝了兩口茶,笑道:“王大人,先談案情,你想到了兩個什麼樣子的問題?以大人胸羅之博,竟也想不通它?”
王知府笑一笑,道:“下官一不會武功,二無偵辦刑案的經驗,在諸位大捕頭眼中,也許是不值一哂的小事,但下官就想的很辛苦了!”
“是是是,”杜望月道:“大人請說內情,我等是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