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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陶澤令沉吟片刻才道:“說起來臭道士也知道的……”

    靜虛立刻大叫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只曉得問你討醉人紅時你說過一句話,那酒一定要等到必要的時間才開樽,當你把最後一滴斟出來時,就到了你生死的關頭,起初我還以為你預留了一部份,及至你把酒壺丟掉了,我才知道那時刻已經到了!”

    陶澤令苦笑一下道:“那時刻是到了,現在已過子夜,日出之前……”

    靜虛叫道:“這麼急……究竟是誰呢?”

    陶澤令搖搖頭輕輕地道:“上個月底不是有人持了一柄骨扇登門求售嗎?”

    靜虛失聲驚叫道:“是那個傢伙,當時我就看出他的來路不正,一個生有重瞳的人,定然……”

    李平候與莊詠芬都為之一動,幾乎是同聲問道:“重瞳!那人左眼有兩顆瞳仁?”

    陶澤令訝然道:“二位認識此人嗎?”

    李平候臉色一陣激變,咬牙切齒地道:“豈止認識而已,而且還有著血海深仇,我們行遍天下,就是為了找這個傢伙……”

    靜虛也興奮地道:“這可太巧了!老陶!你快說,那個人怎麼樣?”

    陶澤令望了李莊二人一眼,神情顯得安詳一點,輕輕一嘆道:“這麼一來,我心中的歉疚之情算是好了一點,那人在前天晚上又到我家去了,這傢伙真有兩下子,我就不知道他從那兒打聽到我藏有修羅雄扇的,更不知他從那兒找來那柄雌扇的,引得我動了心……”

    李平候聽到他提什麼雖扇雄扇的,心中又是一動,目中不自而然的閃出仇恨的火花,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的父親就是為了一柄扇子,而遭了黑旋風的毒手……

    因此勉力地壓抑住自己悲慼問道:“陶先生,你說的那修羅雌雄扇,可是上面記載有一種奧秘的武功?”

    陶澤令更為驚奇道:“是啊!李公子從何得知的?”

    李平候沉思不語。陶澤令又繼續說道:“這扇子共分雌雄兩柄,上面是兩百年前武林奇人阿修羅尊者一身奇奧莫測的武功招式與心法,雄扇所記載的為練功口訣,雌扇所載多半為招式,寒家保有一柄雄扇,已近百餘年了……”

    莊詠芬忍不住道:“如此說來,陶先生也是一位內家高手了?”

    陶澤令苦笑一下道:“練是練過幾天,高手卻談不上,因為修羅扇上的武功,必須雌雄合一,才能臻至化境,所以上個月底有一個人持了一柄扇登門求售,開價一萬兩銀子,我發現那正是修羅雌扇,所以毫不考慮的買了下來,誰知竟上了他的當……”

    靜虛連忙問道:“怎麼?那扇子是假的?”

    陶澤令苦笑道:“扇子倒不假,可是隻有找一人識得它的價值,因此無形之中,等於告訴他我是雄扇的得主了。”

    李平候陷入極度的悲憤中,一時沒有開口,莊詠芬則異常興奮,找了很久的黑旋風,終於又得到了消息……

    靜虛則平靜地思索片刻道:“人家給你的既然不是假貨,經過十幾天的參研,會通了那兩扇上的武功,你應該大有心得,為什麼還這樣緊張呢?”

    陶澤令苦笑了一下道:“雄扇上的心法化了我幾十年的功夫,才算小有所成,雌扇上那些繁雜的招式,叫我在短短的十幾天內,如何學得全,正當我有一點了解時,人家就找上門來了,前天晚上,我正在靜室中參照兩扇子上的記載,想作進一步的深入,那傢伙如同鬼魅般地突然出現了……”

    靜虛一驚道:“他能摸進你的練功靜室?”

    陶澤令臉色沉重地道:“是的!他不僅穿過我的九宮陣式,而且還站在我背後看了半天而不被我發覺,單憑這種身法已非我所能敵……”

    靜虛連忙道:“他還顯露了什麼厲害功夫?”

    陶澤令苦笑一聲道:“那時我正在演練一招測式,按照扇上的指示,配合修羅心功,那招式具有絕大威力,發出時山搖地動,無與倫敵,我比劃了良久,才算領路到其中奧妙,誰知他輕輕一伸手,不但破了那招劍式,而且連我手中長劍也被奪去了……”

    李平候這時已壓制住心中的激動,詳細地追問當時的情形道:“陶先生!那時你發現他了沒有?”

    陶澤令道:“起初還沒有,直到我把招式威力發展至十足時,才看見他正好對著我劍力的正鋒,當時我還怕誤傷了他,而劍力也無法撤回,正在萬分著急,誰知竟是白操了一場心……”

    李平候點了一下頭道:“那不算什麼,他對於劍術的造詣已登峰造極,甚至於以劍王自許。”

    陶澤令一嘆道:“就劍而論,那一個王字也許還不算太自誇。”

    李平候倒沒想到他會反過來說人家好話,可是陶澤令接著又是一嘆道:“不過論人之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人相貌近乎陰鷙,目有紫稜,殺氣很重,這種人若是得了權勢,很可能是一個獨夫暴君,即使讓他懷著這一身劍技,也將引起無邊殺孽!”

    李平候也隨著一嘆道:“這人已是雙手染滿血腥了,天下人莫不得之而甘心,他就是黑旋風!”

    黑旋風這三個字對陶澤令仍是很陌生。靜虛也只哦了一聲,並不感到太詫異。李平候不禁奇道:“二位聽過黑旋風這個名字嗎?”

    陶澤令搖搖頭道:“在下雖然略知武事,對於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卻一無所知。”

    靜虛搖搖頭道:“貧道見過黑旋風一面,覺得他那人還不像江湖傳聞那般兇殘,而且還頗有俠風……慢著!老陶所說的那個人貧道也見過,他絕不是黑旋風!”

    李平候冷笑一聲道:“道長怎知他不是黑旋風呢?”

    靜虛搖頭道:“貧道在三十年前見到黑旋風,他是個英俊雄偉的美丈夫,那時剛好有一對寒士夫婦,飽受一個土豪的欺凌,貧道看不順眼,半夜飛入那土豪家中,想殺死那土豪以為地方除害,誰知那土豪也具有絕頂身手,他的師父更是了得,危急之時,突然來了救星,出手翦除了那土豪師徒,貧道向那突然現身的俠士叩謝救命之恩,交談之下,才知他就是黑旋風,歲月荏冉,貧道一直心儀斯人……”

    李平候冷笑道:“那也許是他心血來潮,偶而做了一件好事!”

    靜虛莊容道:“不然,且不管公子所言虛實,貧道對黑旋風的印象十分深刻,見了面斷無不識之理!”

    李平候嘆了一聲道:“道長可知黑旋風善於喬裝易容,化身千萬,他可以變成任何形態……”

    靜虛仍是搖頭道:“這點貧道知道,可是貧道仍然能認出他,他有一個特徵是無法易容!他的左目重瞳,那是帝王之眼,歷史上的西楚霸王項羽與南唐後主李煜都是那個樣子,不過黑旋風的重瞳中並無那煞氣騰騰的紫稜,是以貧道斷定他不是……”

    李平候這下子倒是怔住了,而且也有點失望,黑旋風的特徵正是如此,想來陶澤令所進的人,也許真的不是黑旋風了,可是那扇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黑旋風明明是為了這柄扇子才殺死自己的父親,假如那人不是黑旋風,他怎麼會得去這柄扇子呢……

    默思了片刻之後,他忍然又問陶澤令道:“陶先生!那個人奪去你的劍後,又做了些什麼呢?”

    陶澤令嘆道:“他對我說以我的資質根骨,實在不配保有雌雄修羅扇,要我交出來給他!”

    李平候冷笑道:“這正是他的一貫作風!巧取奪豪,故意拿一柄雌扇求售,偵知你的確保有雄扇時,就開始使出陰謀了……”

    陶澤令卻搖搖頭道:“不!他說他自己也不配保有那兩柄扇子,而且他早就知道雄扇在我家中了!他售扇的原意是想使這兩扇子合成一對,以免那上面記載的武功殘缺不全,他售扇之後,在暗中觀察了好幾天,結果認為我絕對無法將修羅尊者的武功學得完全,所以才出面討回,說是要給一個真正恰當的人!”

    李平候仍是冶笑道:“這根本就是鬼話……”

    陶澤令沉重地一嘆道:“不!這話倒是不假,我詳細地研究了一下扇上的武功,發現那些功夫的確太奧妙了,有些功夫的要求已超出人體機能的極限……”

    李平候道:“扇子到了他的手中就不同了!”

    陶澤令搖頭道:“他並沒有將扇子帶走,足見他的目的並不在得扇,否則他就不會約我今天晚上見!”

    李平候一怔道:“他不帶走扇子,又約你今天晚上見面?”

    陶澤令點點頭道:“不錯!他說今天會把那兩扇子的真正得主帶來,叫我帶著扇子前來見面!”

    靜虛一笑道:“這麼說來你不過損失一把扇子而已,也不見得到了生死關頭呀!”

    陶澤令一嘆道:“他限我交出扇子後自裁!”

    李平候叫起來道:“這是什麼意思?”

    陶澤令苦著臉道:“他說雌雄扇上的武功俱為絕世奇奧之學,而且只有我一人曾窺全豹,既然我無法學全,便應該成全別人,使那個得主成為天下第一人,而且這個功夫也不應該外傳到第二個人手中……”

    靜虛憤憤不平地道:“荒唐!荒唐!天下那有這種不講理的人!”

    陶澤令苦笑一下道:“這也不算不合理,老實說我自己也有這個想法?”

    靜虛叫道:“你自己願意死?”

    陶澤令點頭道:“不錯!那一柄雄扇保留寒家也有近百年的歷史了!我一直就有殘缺不全之憾,現在好容易湊全了,我也希望因這兩柄扇子,能造就一個十全十美的人才,使得扇上的武功,能充份地發揮無遺,為人間伸張正義,造福群生……”

    靜虛道:“那也用不著犧牲自己的性命呀!”

    陶澤令神色一正道:“假如那個人得到扇上的武功後,行俠人間,自不免會引起奸邪者所嫉,一定會想法子打擊他,謀害他,我活在世上,對那個人就是一種危害!”

    靜虛搖頭道:“我不懂有什麼危害!”

    陶澤令道:“那些壞人若是明白了武功的淵源,假如不能對付他,自然就會在我身上想辦法、我……”

    靜虛吁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你是因為怕洩露了扇上武功的機密,進而使那個人受到了損害,這還不簡單!你可以不說出來啊!”

    陶澤令輕嘆道:“世上最困難之事,莫過於保守一樁秘密,我自信沒有這個能力,因為世上榨取別人心中機密的方法很多,用藥物,用迷心的玄功,都可以使人洩密而不自覺之間,最可靠的方法,莫過於一死了之!”

    李平候不禁肅然道:“先生的胸襟太使人敬佩了,但就怕所託非人……”

    陶澤令莊容道:“所以我今天已作了準備,假如那個人真正值得我信託的話,我會毫不考慮的交出雙扇,一死以報之!否則我就寧可把兩柄扇子毀掉!”

    李平候默然片刻才道:“只見一面,先生就能斷定一個人好壞嗎?”

    陶澤令微微一笑道:“在下對相法頗有心得,相信這對眼睛不會看錯人。”

    李平候不禁默然,其餘的人也沒有說話。

    這時曙色已透,朝霞滿天,將湖上的景色襯托得十分綺麗,水光映著天光,恍如一片織錦!

    陶澤令輕輕一嘆道:“時間過得真快,漫漫長夜,眨眼就過去了,約定的時刻也快到了,只要紅日一出,我的生死就到了決定的時分,我先聲明一句,這件事最好由我一個人來處理,你們都不要插手!”

    靜虛卻一動容道:“老陶!我們相交多年,有一句話想勸勸你……”

    陶澤令立刻搖頭道:“你不要勸我打消主意!”

    靜虛正色道:“假若你今天相準了對象,將雙扇交了出去,我絕不攔阻你自殺!”

    陶澤令點點頭道:“這句話不愧是知己,你想說什麼,我倒願意聽聽。”

    靜虛略作沉思才道:“假如你看對方不足以信賴,我要求你不要太沖動,輕易毀扇!這種前人苦心鑽研出來的神奇武學,毀之太可惜了!”

    陶澤令輕嘆一聲道:“你想對方能放過我嗎?與其交付非人,倒不如毀了澈底。”

    靜虛道:“我不是要你絕對的不毀扇,萬不得已時,自然只有毀了它,可是隻要有一線希望,你還是留著等待一個真正值得託付的人。”

    陶澤令一嘆道:“毀扇之舉,並非出我心願,可是今天的場合又如何應付過去呢?”

    靜虛慨然道:“一個字,拚!我們兩個人加起來,也許就不見得會拚不過人家!”

    陶澤令又是一嘆道:“臭道士!不是我看不起你,假如你我能闖過這一開,我又何至於把醉人紅一口不留地喝光了……”

    李平候忍不住慨然地道:“陶先生!我與莊小姐也可以算上一份。”

    陶澤令連忙搖手道:“不!你們二位千萬別插手!咳!今日只相逢恨晚……否則……”

    說著連連搖頭,靜虛忍不住道:“老陶!你為什麼不說下去了?”

    陶澤令一嘆道:“說也徒然!我只希望那個人能如李公子一般,我就可以放心的將扇子交出去了,我相人多矣!論根骨人品,從無一人能比得李公子的……”

    李平候不覺愕然,萬沒想到事情會扯到自己頭上。

    靜虛卻說道:“老陶!你既然看準了李公子,為什麼不乾脆把扇子交給他,以李公子的人才胸懷,得了扇上絕學,一定可以光大武林……”

    陶澤令嘆道:“我昨天初見李公子時,就有這個意思了,可是我不敢造次,因為這很可能害了他……”

    靜虛急道:“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宣佈呢?假如昨天就把扇交出來,李公子拿了馬上離開……”

    陶澤令苦笑道:“人家監視了我十幾天,我一點都不知道,這種事還能瞞得過人家嗎?那樣一來,豈不是反而害了李公子,那個人的劍術……”

    李平候這時一正臉色道:“陶先生!我絕不會接受你的扇子,可是也不怕那個人!而且我更不會躲開,因為那柄雌扇與家父被害還有著關係,今日之事,你就是不許我插手,我也要問問明白……”

    陶澤令與靜虛聞言都是一怔,可是他們來不及問得更詳細了,因為湖面上正有一葉小舟如飛的駛來,小舟上站著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雙手揹負,抬頭向天,作著一付悠然之態,只不知他用什麼方法,居然能使那葉小舟前進的,因為那小舟上只有他一個人……

    陶澤令略感意外地道:“就是他!怎麼他一個人呢?他要帶來的人呢?……”

    李平候也十分緊張,目光一直注視那個人的身上,直至小舟駛近畫舫,那人一跨步走上船頭,立刻就朗聲大笑道:“陶兄果然準時赴約來了,扇子帶來了吧?”

    陶澤令沉著臉道:“扇子自然帶著,你說的人呢?”

    那人笑笑道:“不忙!不忙!船上閒人太多,我們換個地方講話去,把船靠岸,我帶你們上個地方去!”

    聲音不大,然而頗有威力,陶澤令悶聲不響地對船子揮揮手,畫舫即向岸邊進發。

    靜虛忍不住道:“你說要帶來的人呢?”

    那人淡淡地道:“臭道士!這裡沒有你的事,你別湊熱鬧!”

    靜虛怒聲道:“憑我與老陶幾十年的交情,他的任何事都有我的一份!”

    那人卻毫不生氣,哈哈一笑道:“好!好!你這幾句話總算還有點義氣,陶澤令沒白餵你你幾十年!”

    言談之下,好似對靜虛的底細,以及他與陶澤令的關係很清楚,靜虛不禁愕然了。

    那人仍不在乎的站在船頭,仰視天上初升的朝日,神情悠然自得。李平候對這人十分注意,尤其是在他笑的時候,一直很緊張地望著他的眼睛,心中是失望了。

    這人的左眼的確是兩粒瞳仁,可是另有一條明顯的紫稜,那是黑旋風所沒有的,不過他在失望中又有點興奮,這人雖不是黑旋風,從他剛才定身操舟的功力看來,他的武功已具極頂火候,至少是黑旋風以外僅見的高手,那麼,莊詠芬所訂的計劃也許有機會實施了!

    莊詠芬首先在李平候的背上輕輕地劃了一個“是”字,李平候搖搖頭,莊詠芬不死心,又劃了三個字“確然否?”李平候肯定地點點頭。

    莊詠芬嘆了一口氣,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口,李平候懂得了,她是在告訴他說:“利用機會跟這人打一場,然後按照預定計劃實施!”

    李平候苦笑了一下,未置可否!莊詠芬不覺焦急起來了,可就是無法說得更詳細。

    那個人雖然站在船頭,可是這兩人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他的眼中,立刻輕輕一笑道:“陶先生!臭道士!你們二位不妨到船頭來看看湖景,因為這或許是你們最後一次看到大明湖了!”

    靜虛哼了一聲道:“在沒有見到你所說的那人之前,閣下此言似乎太早了一點。”

    那人微笑道:“到了我指定的地方,自然會見到那個人,而且我擔保那個人絕不會讓你們失望。”

    靜虛未置可否,那人又輕輕一笑道:“臭道士!你真笨,我並不是要你們真的來看湖景,那兩位年輕朋友有點私事需要商量,你們何苦夾在中間討厭呢!”

    靜虛與陶澤令都是一怔,那人又笑道:“我講的是真話,這兩位年輕朋友需要商量的事,也許十分重要,為時無多,你們別再誤事!”

    陶澤令與靜虛見李平候只是怔怔的發呆,卻並沒有否認,乃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走到船頭,將背對著他們。

    莊詠芬禁不住對那人望了一眼,倏地移身至李平候耳畔低聲道:“李大哥,你確知他不是黑旋風嗎?我倒覺得很懷疑……”

    李平候搖搖頭道:“我敢擔保不是!”

    莊詠芬道:“那他正是實施我們計劃最好的對象,我相信以他的身手,你正式力敵也不見得能抵得過!你可曾將那竹筷收好了!受傷的時候,千萬要記住保持一分元氣,留著來對付黑旋風……”

    李平候搖搖頭道:“我只怕黑旋風不在附近!”

    莊詠芬不以為然道:“何以見得呢!黑旋風不是說過他會隨時跟在你的身邊的嗎?”

    李平候道:“話是不錯,可是黑旋風若真在此地,遇見這麼一個高手,他絕不會放棄較量的機會!而且他那柄雌扇的來源也怪,那明明是黑旋風從我父親那兒奪去之物,怎會到他手中呢!若他是從黑旋風手中奪去扇子,證明他的本領還在黑旋風之上,我跟他動起手來,就很難只保持受傷而不死了……”

    莊詠芬不禁默然,良久才道:“你父親的那柄扇子一定就是修羅雌扇嗎?”

    李平候點點頭道:“我相信是的,因為父親得扇之後,給過我一封信,上面說到什麼修羅九轉玄功等語……”

    莊詠芬臉色一動,可什麼話都沒有說,李平候又道:“而且我覺得此人十分陰沉,你記得陶先生對他的批評嗎?這個人將來也許會比黑旋風更加殘暴不仁,因此我覺得今天我們的責任,還是幫助陶先生保護那兩柄扇子,千萬不可落入這人手中……”

    莊詠芬輕輕一嘆道:“大哥的決策一定是對的,小妹聽由大哥作主。”

    李平候點點頭。

    那人忽地回頭一笑道:“二位的私話談完了?”

    李平候一怔,隨即哼了一聲道:“我們說的不能算是私話,而且我相信你也完全聽進去了!”

    那人笑了一下道:“在下也許聽得一兩句,但是也可以說沒聽見,因為我最不喜歡聽探別人的隱秘,也不喜歡在背後批評別人!”

    李平候與莊詠芬臉上一紅,那人又笑著說下去道:“所以二位的談話,我只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有記在心裡……”

    李平候怒聲道:“胡說!你不記在心裡,又怎麼知道我們在背後批評你?”

    那人笑了一下道:“那是二位直接講到我身上,我心中一動,乃留下一點印象,不過二位請放心好了!這點印象馬上就會消逝的,因為我對人對事,絕不存先入為主的觀念,眼見之事,尚未必可全信,以貌判人,尤不可憑,孔子與陽貨形貌皆肖,一為聖人一為小人,二位年紀尚輕,斷不可存那些膚淺無知的想法,君子立身處世,唯一誠字,待人以誠,人也以誠待你……”

    李平候被他搶白的十分難堪,厲聲大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笑笑道:“在下論年歲似乎比二位大一點,雖不敢以長者自居,但是朋友問姓名的方法,應該有點禮貌!”

    李平候張口結舌,無以為答,倒是莊詠芬眼珠一轉,含笑道:“借問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笑笑道:“不敢當!在下姓喬!草字鳳棲!乃鳳凰棲於喬木之意!”

    李平候一聽這名字相當陌生,心中又不禁起了一陣疑念,但是又為了怕人家譏笑他不懂禮貌,乃勉強地一拱手道:“喬先生一向在何方得意!”

    喬鳳棲笑了一笑道:“說來慚愧,在下讀書學劍兩無成,只落得行騙江湖為生!”

    眾人俱是一怔,喬鳳棲又笑道:“江湖三百六十行,在下這一行卻無法歸入任何一行,故自取了一個名號,叫做‘行外人’……”

    莊詠芬笑了一下道:“先生的行業倒真有趣!”

    喬鳳棲哈哈大笑道:“有趣歸有趣,卻也不免風險,因為在下的騙術尚稱高明,行道以來,從未失手過一次,因此有時找錯了對象,碰到一些身懷絕技的高人,雖然僥倖行騙得手,卻幾乎送掉性命,我記得最危險的一次,就是騙取這一柄扇子……”

    李平候失聲叫道:“什麼!你那柄扇子是騙來的?”

    喬鳳棲點點頭道:“不錯!在下身無一物,所有的東西都是靠著騙術得來的,這柄修羅雌扇是向一個古董商人手中騙來的,那可能是在下行騙生涯中最艱難的一次,那個古董商人望上去雖不起眼,其實文才武功都是超人一等,我想盡方法將扇子騙到手中,結果被他迫得天涯亡命,幸而我騙術精明,使得那人又上了一次當,不但將扇子交給了我,而且還放過我不再找我麻煩,那經過可真是曲折離奇,以後有機會,當說給各位聽聽……”

    李平候一直在玩味他的每一句話,不知道是真是假,靜虛卻哼了一聲道:“你既是一個大騙子,今天的事,焉知不是你另一個騙局?”

    喬鳳棲一笑道:“對了!正是一個騙局!”

    陶澤令的臉色一變,喬鳳棲又笑道:“雖然是個騙局,你們仍非往裡面鑽不可,因為我騙人從不說假話,只有真話才能使人相信而心甘情願地受騙……”

    陶澤令哼了一聲道:“那你行騙的目的又是什麼?”

    喬鳳棲平靜地道:“自然是要得到你那兩柄扇子了,不過你放心,那兩柄扇子上的武功我也不會去學,以我的根骨,學起來絕不會比你更好……”

    靜虛也叫道:“那你是為了誰?”

    喬鳳棲笑笑道:“自然是為了我說的那個人,因為只有他才能將雌扇上的武功充份的發揮出來,現在你知道是騙局了,還是會甘心的受騙對嗎?”

    靜虛莫名其妙地道:“這算什麼騙局?”

    喬鳳棲一笑道:“你不懂,陶先生會懂的,他對一切的設計佈置都很明白,除了騙之外,我相信沒有更好的名詞可以代替了!”

    陶澤令長嘆一聲道:“我真佩服你了,我也承認你是天下第一等的騙徒!只是有一點我還不明白,你怎麼知道雄扇是落在我手中呢?”

    喬鳳棲笑笑道:“身為騙徒的人,必須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老實說一句話,我對雄扇的下落,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倒是為了那柄雌扇,我費了一番苦心去搜求,好不容易在一年多以前,才弄到了手……因此這一個騙局也可以說是你先啟發了我的動機,在鬥智的過程中,我領先了你一步……”

    陶澤令擺擺手道:“你不要說下去了,以前我都承認你高明,現在還有最後一關,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能擺佈得我口服心服!”

    喬鳳棲笑笑道:“那絕對沒有問題的!騙術乃集智慧之大成,我一定會有最妥當的安排!”

    他們兩人的談話使得靜虛與李莊等三人都弄得莫名其妙,然而陶澤令與喬鳳棲都不想有說明的意思,他們也只好悶著不問。

    看看船已將靠岸,迎面一抹柳林,夾著一座小亭,原為作遊人休息之用,現在卻因時光尚早,一個人影都沒有。

    喬鳳棲手指樹林道:“到了!我們就在那亭中講話吧,叫你船伕四下注意看,別讓人前來打擾!”

    陶澤令舉目四望,一蹙眉尖道:“你說的人呢?”

    喬鳳棲笑道:“到了那兒自然會見到!”

    陶澤令將信將疑,不待船停穩就跨上了岸,匆匆呀咐船子幾句話,就向亭上走去,喬鳳揍從容地跟在後面,李平候等三人也急忙跟著。

    陶澤令走到亭畔卻不立時進去,等到喬鳳棲走到後,突然問道:“你在這件事中有著什麼好處?”

    喬鳳棲一笑道:“自然有了,騙徒行騙,多少總該從中撈點外快!”

    陶澤令神容一怔道:“外快?”

    喬鳳揍輕輕一笑道:“保全我的性命!為了騙取雌扇到手,那個古董商人怎麼也不會放過我,他給了我一年的期限,因此我必須在一年之中,儘快地培育出一個能抵抗他的人……”

    陶澤令冷笑一聲道:“你要我犧牲生命來保全你?”

    喬鳳棲一笑道:“為了我固然不值,為了那個人卻是值得的!”

    陶澤令沉吟不語。喬鳳棲又笑道:“你不必猶豫了,誰叫你把兩扇子都看過了呢!這就是我比你聰明的地方,否則我怎會把雌扇交給你!”

    陶澤令一言不發,長嘆一聲,大踏步走進亭中,喬鳳棲也跟著進來,李平候等三人進來後,亭中仍不見其他的人影!

    陶澤令不禁生氣問道:“人呢?”

    喬鳳棲哈哈大笑道:“你自己不是已經找到了,何必要我費事。”

    陶澤令臉色一變,手指著李平候道:“你是說他?”

    喬鳳棲點點頭道:“不錯!難道你還見過比他更好的根骨人選嗎?我早就相定他了,我昨天正在想辦法要請他來,誰知你先發現了,我樂得省點事……”

    陶澤令先是一嘆,繼而臉上透出無比的興奮道:“妙極了!你選得也對極了,李公子!我能夠在他之前找到你,總算在這場鬥智上沒有全輸,修羅雙扇在此,敬請收下,嗣後功業大成之日,尚請到我墓前告我一聲,那我的犧牲也有了代價……”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錦袱長套拿在手中,喬鳳棲伸手想接過來,陶澤令厲聲道:“你放心好了,我擔保這裡面絕對是真品!”

    喬鳳棲想了一下,終於縮回了手道:“我相信你!不過我還得親眼看你自裁,否則……”

    陶澤令坦然一笑道:“自然了!陶某怎會做那反覆無常的事!不過我對你也有個限制,你可不許過目……”

    喬鳳棲一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自尋死路!”

    陶澤令雙手捧著錦套,遞到李平候身前道:“李公子!請你拿去吧!一夜短聚,沐榮終生……”

    李平候不禁惶然地推辭道:“不!我不要……”

    陶澤令輕輕一嘆道:“李公子!請不要推辭!世上再沒有第二人夠資格接受這扇上的武功了……”

    李平候堅決地拒絕道:“不!我絕不能接受!”

    喬鳳棲笑了一下道:“李公子!你非接受不可,李平候寶刀之名我風聞已久,一直追到濟南才把你給追上……”

    李平候毅然地道:“不管怎麼說,我都……”

    喬鳳棲忽然轉為正色道:“李公子!陶先生碰上你是巧合,我找你卻是存心的,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選你作為雙扇的得主嗎?”

    李平候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拒絕!”

    喬鳳棲仍是莊容道:“你聽我說完理由後,便不會拒絕了,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人選!這兩扇子只有在你手中,才能發揮它真正的效果,也只有在你手中,才不會被黑旋風奪去的。”

    李平候一怔道:“黑旋風……”

    喬鳳棲莊容道:“不錯!正是黑旋風,我說的那個古董商人,也是黑旋風……”

    李平候更愕然了,喬鳳棲又道:“你是唯一與黑旋風公然作對的人,也是黑旋風唯一所顧忌的人,可是你想要除去黑旋風,除了接受扇上的武功,絕無其他可循之途逕……”

    李平候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接錦套,陶澤令忽然地伸手朝自己的天靈穴上拍去!

    陶澤令的手才伸到一半,斜裡李平候突出一指,以最快的速度敲向他的臂彎,陶澤令只覺得臂上一麻,拍出的手掌變為軟弱無力,自然不會再傷到自己了!

    他呆了一呆道:“李少俠!你這是何苦……”

    李平候肅容道:“陶先生,承以寶扇見託,在下為了大義所趨,無法推辭,可是要叫你陪上一條性命,卻是我萬萬不能接受的!”

    陶澤令沒有回答。喬鳳棲卻嚴肅地道:“李少俠!要想除去黑旋風,唯有兼修雌雄雙扇上的武功,可是這姓陶的活著,你就不是唯一得知此項功夫的人……”

    李平候慨然地道:“我不在乎……”

    喬鳳棲立刻道:“你不在乎我在乎,為了把這兩柄扇子交給你,我化了多少心血?因此我絕不能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這個險……”

    李平候想了一下,突然將那包著扇子的布包遞給喬鳳棲道:“閣下最好還是另外找一個人吧?”

    喬鳳棲一怔道:“那怎麼行?要是另外還有人可找,我絕不會動念到你身上……”

    李平候微微一笑道:“天下人才濟濟,如李平候者車載斗量,高於李平候者也不知凡幾,因此閣下大可另外再求適當人選……”

    喬鳳棲也笑了一下道:“李少俠的話也許不錯,可是黑旋風追得我太緊,使我來不及去另外找人,即使找到了,也不會比少俠更何適,因為黑旋風不會讓別人安心學習扇上的武功的,也許不等別人將武功練成,這兩柄扇子已經到了黑旋風的手中了!”

    李平候神色微動道:“你怎知黑旋風不會在我手中將扇子奪去呢?”

    喬鳳棲微微一笑道:“對於這一點,我具有絕對的把握,普天之下,只有少俠一人能持有此扇而不怕黑旋風掠奪……”

    李平候神色更變道;“你憑什麼作此想?”

    喬鳳棲笑笑道:“少俠是否一定要我說出理由來?那對少俠毫無好處,我們還是互相心照的好。”

    李平候的眼中閃出疑惑的光芒,喬鳳棲似乎瞭解,他心中想的是什麼,立刻又笑笑道:“少俠不必多心,在下在江湖上雖然籍籍無名,可是江湖上任何事情都知道很清楚,因此這一件事仍盼少俠三思而後行!”

    李平候開始陷入沉思,喬鳳棲卻催促道:“少俠若是承認在下的話還有點道理,這姓陶的就非死不可!”

    李平候一正顏色道:“不!不行!為了一柄雌扇,已經使家父遭受橫禍,現在我絕不能再看人死在扇子上,閣下如堅持原念,李平候只有擔絕接受此扇!”

    喬鳳棲略感失望道:“那少俠是不準備與黑旋風一相抗爭了?”

    李平候搖搖頭道:“我與黑旋風之間仇深似海,不殺死他絕不罷手,只是我會用自己的方法去對付他。”

    喬鳳棲笑笑道:“少俠計將安出?”

    李平候凝重地搖頭道:“這個我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喬鳳棲哈哈一笑道:“不管少俠用什麼方法去對付黑旋風,在下可以預言一句,絕不會成功的,若論勾心鬥角,在下從不作第二人想,可是遇上了黑旋風,也只好甘拜下風,唯一殺死他的方法是在武功上勝過他,要想在武功上勝得黑旋風,只有將修羅雙扇的功夫學成,因此我堅請少俠不要再固執了……”

    李平候怫然道:“要我接受那兩柄扇子,除非你答應陶先生不死!”

    喬鳳棲沉思有頃,才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吧!我跟姓陶的無冤無仇,並不是非要他死不可,既是少俠如此要求,我也不必再堅持了,其實我那樣做是為了大家好……”

    沉了半天的靜虛這才迸出一聲冷笑道:“為什麼不說是為你一個人好呢?”

    喬鳳棲瞪他一眼道:“臭道士!你說話乾淨點,怎麼說是為了我一個人呢?”

    靜虛鄙夷地冷笑一聲道:“你之所以肯交出雙扇,完全是為了惹不起黑旋風,黑旋風不死,你也活不安寧,我敢擔保李少俠殺死黑旋風之後,你一定會轉過頭來,又開始動李少俠的腦筋了……”

    喬鳳棲臉色一變,厲聲道:“臭道士!你總有一天會後悔今天對我說這種話的!”

    靜虛呵呵一笑道:“不必再等了,我們不妨今天就把問題解決,老實說我還不想在今天放過你呢?”

    李平候見靜虛伸臂擄袖,大有立刻動手之意,趕緊攔住他道:“道長!事情已經和平解決了?您又何必要節外生枝呢……”

    靜虛冷笑一聲道:“李少俠!你做人太忠厚了,你以為老陶真的可以不死嗎?”

    李平候一怔道:“剛才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靜虛笑笑道:“所以我說你太忠厚,完全不懂得人心的陰詐,這傢伙把雌扇送到老陶這兒來,就是想騙取另一把雄扇,後來他發現以他的能力也無法修全扇上的武功,這才慨然地把雙扇交給你,為的是利用你去對付黑旋風,好保全他的生命,他堅持要殺死老陶那層顧慮倒是不錯,老陶是唯一深知雙扇底細的人,假如老陶落在黑旋風手中,被他逼去扇上的秘密,你固然制不了黑旋風,這傢伙的危機也沒有解除,所以他為了本身的安全,一定不會讓老陶存留於世的……”

    李平候一怔道:“他剛才已經答應了……”

    靜虛笑笑道:“他是被你逼著答應的,錯過今天,他還有許多機會可以暗算老陶,那時他為了怕你知道,大可往黑旋風身上一推……”

    李平候憤然地問道:“你是這樣打算嗎?”

    喬鳳棲皮笑肉不笑地道:“少俠想我會這樣嗎?”

    李平候怔了一怔,還是將手中的布包遞了出去道:“不管你是否作此打算,這扇子我是絕對不要了!”

    喬鳳棲這次居然伸手來接,然而旁邊還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快,身形突閃,從李平候手中攫去了布包,李平候看那人竟是莊詠芬,連忙叫道:“莊姑娘!你這是幹什麼!把扇子還給他……”

    莊詠芬躲得遠遠地笑道:“這扇子既然可以用來對付黑旋風,我們就不應該放棄一個機會,好歹總得試試。”

    喬鳳棲色變地叫道:“李少俠!扇子是交給你的,你應該負責交還出來!”

    莊詠芬一笑道:“還出來也不應該給你,雄扇是陶先生所有,雌扇是你以兩千兩銀子代價賣給陶先生的,因此這兩柄扇子跟你都沒關係!”

    說完她又對陶澤令道:“陶先生!扇子在我這兒,由我暫時負責保管,你放心嗎?”

    陶澤令道:“我已經送給李少俠了!”

    莊詠芬向喬鳳棲道:“你聽見了沒有,扇主已經答應將它們送給李大哥了,你沒有再向他討的理由!”

    喬鳳棲怒聲對李平候道:“李少俠!你怎麼說?”

    李平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莊詠芬代他答道:“卻之不恭,只好如命,李大哥!你謝謝陶先生不就得了!”

    李平候明知莊詠芬的舉措沒有說不過去的地方,可是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因此依然無法開口。

    喬鳳棲卻大叫道:“李平候!一個年輕人可不能學賴皮……”

    莊詠芬俏皮地一笑道:“喬鳳棲!你不是自誇為天下第一大騙子嗎?你騙過不知多少人,今天就是吃了一點虧也是應該的!上得山多終遇虎,你的騙術再高明,也終有失風的一天,今天不過是一個小教訓,以後你若是不改改老毛病,包你便還有吃虧的時候!”

    喬鳳棲目中精光逼射,瞪著莊詠芬,獰笑一聲道:“小姑娘!今天我是陰溝裡翻船,不過你也別得意,遲早我總會給你一點厲害……”

    說完回身欲走,靜虛攔住他道:“不必等以後了,今天就是個最難得的機會!”

    喬鳳棲怒哼一聲道:“你想找死還不容易!”

    單臂輕輕一抓,直襲靜虛的前胸,靜虛雙手一分,朝他的手上擊去,勁道相當大。

    可是喬鳳棲毫不在意的五指輕翻,以極快的手法,向靜虛的脈門上剪去,靜虛不禁愕然退後。

    喬鳳棲夷然一笑道:“臭道士!憑你這幾手,要想找我的麻煩還差得遠呢!”

    靜虛怒吼一聲道:“不見得!”

    這次改掌為拳,近面直襲,拳風更為猛烈,呼呼湧將前去,而且勢子奇速,不容喬鳳棲再有機會施展那種詭異莫測的剪脈手法!

    喬鳳-微微一笑道:“比硬功我也不見得怕你!”

    跟著拍出一掌,頂在靜虛的拳上,啪啪一聲脆響中,靜虛的身子居然被他震退了兩三步。

    陶澤令在旁輕輕一嘆道:“臭道士!你別不知死活了,你那幾手功夫的確比他差得太多了!”

    靜虛怒叫道:“我不相信!”

    揮拳再度攻上,勢子較前一拳更猛,好像把全身的勁力都用了出來!喬鳳棲本來還想硬接的,掌伸出一半,忽然覺得他的拳勢太強,硬架似乎太傷精神,遂將身輕輕一挪,從拳鋒的邊緣擦了過夫。

    靜虛一拳擊空,勁力落在亭柱上,震得那小亭搖搖直幌,亭頂的磚瓦紛紛向下墜落。

    李平候與莊詠芬及陶澤令三人恐怕被亭蓋壓下來罩住,忙飄身離開了亭子。

    喬鳳棲卻不懷好意的站在另一根亭柱旁邊笑道:“臭道士!你的牛勁可真不小,還算對得起你吃的那些草料!”

    靜虛怒發如山,呼呼一聲,又是一拳搗過去,喬鳳棲抽身避開了,那根柱子卻“咔喳”一聲,為拳力打折了,接著譁拉拉一陣暴響,瓦飛塵散,那座亭蓋整個地塌了下來!

    喬鳳棲早已閃身到了亭外,哈哈大笑!

    李平候恐怕靜虛陷在裡面,想要進去拉他出來,陶澤令拖住他道:“少俠不必擔心,臭道士練的是硬功夫,這麼一點碎瓦是傷不了他的……”

    塌亭處灰霧四揚,一時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景。

    喬鳳棲對著殘亭中大笑道:“臭道士!現在你可成灰道士了,那灰塵的滋味如何……”

    一言未畢,靜虛的高大身軀突然出現在他背後,怒吼一聲道:“匹夫!你自己去嚐嚐就知道了!”

    一拳擊向他的後心,喬鳳棲似乎沒有想到靜虛的身法如此迅速,一時來不及防備,背心中拳,身子朝灰堆中直撞進去,但見他兩隻長袖一陣飛揚,又像一隻大雁似的飛了回來,落在靜虛的前面。

    靜虛不覺怔住了,那一拳少說也有兩三千斤的勁道,這傢伙居然硬受一拳而無所傷……

    喬鳳棲的臉上湧起真正怒色,格格厲笑道:“臭道士!你很不錯,你再打我一拳看看。”

    說著雙手箕張,十指微屈,慢慢地向靜虛抓過來!

    陶澤令見狀大驚叫道:“臭道士!快躲!這是玄陰煞爪!你千萬不可以硬接……”

    靜虛本來在向後退,聽見陶澤令的話後,反將胸膛一挺,朗聲道:“道人不信邪!非要接他一招試試!”

    陶澤令急得想挺身出去。喬鳳棲瞪了一眼道:“姓陶的!我本來只想給這臭道士一點教訓,你要是想上來湊熱鬧,那是逼得我下煞手了。”

    被他這一說,陶澤令也止住了腳步,憂形於色,連連用眼睛向靜虛示意,叫他要小心點,靜虛悍然不懼,對陶澤令的眼色也視若無睹,雙目炯炯,盯著喬鳳棲的一雙手看著。

    喬鳳棲雙爪遞到他面前兩尺遠近時,略停了一停,陰陰笑道:“臭道士!我討厭你這張臭嘴,所以只敲下你幾顆門牙,讓你以後在開口說話時,多留一點神!”

    靜虛嗔目大呼道:“混帳!畜牲!你要能敲下我一顆牙齒,道爺把腦袋揪下來給你當尿壺使……”

    喬鳳棲陰笑一聲道:“我看這張臭嘴能硬到幾時!”

    雙手突揚,對準靜虛的喉下抓去,靜虛一面退後,一面掄掌對他的手上劈去,喬鳳棲嘿嘿冷笑,分出一隻手來在他的掌上輕輕一格,只聽“咔咔”兩響,靜虛的雙臂自然而然地垂了下來,很明顯的是關節處被震脫臼了。

    可是他為了保護自己的牙齒不被敲掉,只得把嘴閉得緊緊的!同時底下飛起一腳,向喬鳳棲的下陰撩去!

    喬鳳棲冷笑一聲道:“出家人不可如此下流!”

    一掌斜切,敲在他的膝蓋上,靜虛身不由主的往地下坐去,膝蓋處的關節又被他震脫了,豆粒大的汗珠從額向下直滾!

    喬鳳棲哈哈一笑道:“臭道士!現在該拔你的狗牙了,是你自己張嘴,還是我來撬開它……”

    靜虛的目中閃著怒火,閉緊了嘴一言不發!

    喬鳳棲格格獰笑著向他面前走去。李平候按捺不住,疾跨數步叫道:“夠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對他的折辱已經夠了……”

    喬鳳棲見李平候有出手干涉之意,身軀疾進,一把抓起靜虛胸前的衣服,連人提了起來叫道:“姓李的!我言出出必踐,希望你少為管閒事!”

    李平候憤不可遏,寶刀隨手出鞘,金光一閃,對準他的腰下掃去,喬鳳棲微微一笑,抓著靜虛的身子擋了上來,李平候怕傷到了靜虛,只得收回寶刀厲聲道:“喬鳳棲!你這卑鄙的小人,快把他放下來,我們好好的鬥上幾合……”

    喬鳳棲哈哈大笑道:“李少俠!我不過是要他幾顆牙齒,你一定橫加干涉,萬一失手傷到他那裡,那可是跟我沒關係……”

    李平候恨到了幾點,只因為靜虛在他手中,投鼠忌器!一時拿他沒有辦法,可是他的臉上,已現出了真正的怒色,沉著聲音道:“你當真不會殺死靜虛道長?”

    喬鳳棲仍是大笑道:“在下言出如山,絕對不會改變,除了牙齒之外,絕不傷他別的地方,所以剛才動手的時候,我只令他的手腳暫時無法行動,並無要他成為終生殘廢的打算……”

    李平候怒喝一聲道:“好!等你放開靜虛道長之後,我一定要跟你走上幾招!”

    喬鳳棲略為遲疑了一下,最後輕輕一笑道:“李少俠!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動手的好!閣下寶刀雖利,還不見得能嚇倒我,可是我惹不起黑旋風!”

    李平候怒吼道:“放屁!我跟黑旋風有什麼關係?”

    喬鳳棲笑笑道:“明人何必細說,剛才我已經替少俠保留了很多!”

    李平候大聲叫道:“你用不著再保留了,我也不怕人知道!”

    喬鳳棲不覺一怔,但是他經過一番沉吟後,依然把靜虛放了下來道:“隨便李少俠如何相對,我決不放過這臭道士!”

    說完他一手叉著靜虛的喉嚨,硬將靜虛的嘴扳開,然後屈起另一手的指頭,朝他的門牙彈去!

    李平候與陶澤令空自憤憤,卻不敢上前去拯救,因為喬鳳棲只要一用力,立刻可以捏斷靜虛的喉骨!

    就在這個時候,靜虛突地一張口,哇地一聲,噴出一道匹練似的白光,由於兩人距離太近,喬鳳棲根本無法防備或躲過,被那道白光噴個正著。

    喬鳳棲惶急之下,連忙放開了靜虛,跳過一邊去,滿頭滿臉都是溼淋淋的,還帶著一股刺鼻的酒氣。

    靜虛利用一隻完好的獨腳,從地上困難的站了起來哈哈笑道:“姓喬的!道爺給你送上的早點滋味如何?”

    原來那道白光,正是靜虛喝下去的酒與消化了一半的肉,在情急之下,利用內力硬逼了出來。

    喬鳳棲手忙腳亂的將臉上的穢物抹淨了,眼中閃出陰毒的光芒厲叫道:“臭道士!你是真的在找死了!”

    靜虛大笑道:“你要是沒吃飽,儘管上來好了,道爺昨夜吃喝了太多,大可分一半給你……”

    喬鳳棲身形急進,探掌朝靜虛拍去,靜虛張口又是一道酒泉噴出去,可是這次卻不同了。

    喬鳳棲的掌中運足了勁,掌風將酒泉擊得四下飛濺,身形未停,繼續邁了進來,勢子更猛了。

    李平候卻用那剎那的空隙,驀地由旁邊劈進一刀,恰好擋住了靜虛,刀鋒逕取喬鳳棲的手臂。

    喬鳳棲似乎防備到李平候會揮手的,掌勢略沉,避過刀鋒,依然向靜虛襲去,然而李平候的刀上功夫又豈能容他輕易的躲過,手腕一翻,刀刃反捲,挑上去直削喬鳳棲的肋下。

    喬鳳棲不禁一怔,連忙錯步轉身,堪堪躲開了這一刀,而靜虛也就勢在地下一滾,逃出老遠去。

    陶澤令得暇過去,替靜虛脫臼之處一一接回去,扶著他站了起來。

    喬鳳棲已面對著李平候,臉上陰晴不定,片刻之後,他才哼了一聲道:“臭道士!姓陶的!今天有人撐腰,我暫時放過你們,以後的日子你們可要小心點!”

    說皖回頭要走,李平候卻大聲叫道:“站住!”

    喬鳳棲憤然止步回身這:“姓李的!我對你已經一再相讓,你還想怎麼樣?”

    李平候朗聲道:“今日之事,是我李平候一肩承當,你有本事,儘管找我好了!”

    喬鳳棲一哼道:“我偏不找你!”

    李平候立刻道:“那你也不許找別人!”

    喬鳳棲一言不發,回頭又想走,李平候緊迫一步道:“你要走的話,就得留下一個明白的交待。”

    喬鳳棲憤然回頭,立定身子道:“李平候!你實在欺人太甚了,扇子我已經無條件的交給你了,你還要逼我作不可能的承諾,在道理上你似乎不太交代得過去吧!”

    李平候正色道:“修羅雙扇中的雌扇原為我父親之物,被黑旋風施毒手卻奪而去……”

    喬鳳棲飛快地接口道:“假如我不從黑旋風那兒騙過來,扇子會到你的手中嗎?”

    李平候不禁一怔,莊詠芬再度插口道:“可是你已經賣給陶先生了。”

    喬鳳棲冷笑一聲道:“那是句笑話,修羅扇乃是無價之寶,兩千兩銀子就買得了嗎?我相信陶澤令在買扇子的時候,自己心裡也明白!”

    莊詠芬出詞駁辯道:“不管怎麼樣,你反正已經得到了代價……”

    喬鳳棲瞠目直視李平候道:“姓李的!只要你也說一句她的理由是對的,我就算輸了。”

    李平候怔了片刻,忽然道:“莊姑娘!你把布包打開,撿出那柄雌扇還給他!”

    莊詠芬猶未作答。李平候又對喬鳳棲道:“現在我把扇子還你,你退還給陶先生的銀子,這件事就此作罷……”

    誰知喬鳳棲反而一搖手道:“你還給我也沒有用,一柄扇子在我身邊沒有用,反而惹得黑旋風日夜找我麻煩,不然你就把兩柄扇子都給我,由我送去給黑旋風!”

    李平候搖頭道:“那不行!別說另一扇子我作不了主,就是我能作主,也不能給你……”

    喬鳳棲冷笑道:“所以還是你保管的好,那兩柄扇子只有在你身邊最安全……”

    李平候大聲道:“那你就不許再找靜虛道長和陶先生的麻煩!”

    喬鳳棲立刻搖頭道:“這辦不到!我一生中從不受人侮辱,黑旋風第一個侮辱到我,可是我自問能力不足以報復他,便只有利用到你,所以我才甘心的將修羅扇上的武功交給你去練,可是這姓陶的活著,他必逃不過黑旋風的手掌,修羅雙扇落入黑旋風的掌握中,我的報復希望就成了泡影,因此他必不可留,至於那臭道士,更加不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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