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俊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幅場面,但是仍然踏了進去,由那個女的衣衫不整的情形看,那位浪子應該還是赤條條地躺在床上才對,可是他一進屋子,卻發現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衣履整齊地坐在一張小矮桌前面,對著四味小菜,引壺獨酌,一副自得其樂之狀。只是屋中還洋溢著一股氣味,說不上是什麼。
那是一間臥室,一張床上的被子鋪得很整齊,可見並沒有人睡過,只是床前一口木盆,盆中有半盆熱水,盆邊是一張矮凳以及一副散得亂亂的女人裹小腳的布。
那股子異味,就是從裹腳布上散出來的!
那個飲酒的男子長得頗為瀟灑,只是眉宇間飄溢著一種懶洋洋的神態,卻更增他的男性魅力。
辛本善進門後就搶著打開了窗子道:“浪子,我真不知道你的鼻子是怎麼長的,這種氣味居然也受得了。”
那個叫浪子的男人輕嘆了一口氣道:“人之初,你是天下最俗氣的人,所以才不懂得欣賞……”
辛本善道:“好了,省下你的那一套吧!告訴你一件事,今天我叫人揍了兩拳,都揍在鼻子上!”
浪子看看他的鼻子,忽而笑道:“我說你今天怎麼忽然會挑剔起我的鼻子來了,敢情是鼻子叫人打歪了,瞧你這大花臉的樣子,還不趕快去洗一下,那盆水還熱著,阿寶才洗了一半,水也還乾淨!”
辛本善不耐煩地道:“浪子,你再胡說八道,老子就把那盆水對你的狗嘴裡灌下去了。”
浪子哈哈笑道:“三寸金蓮初出水,露出一枝牡丹開。女人洗腳固定是人間美景,這洗腳水嘛,卻是千萬喝不得的,看樣子人之初是生氣了,阿寶!端兩壺酒上來給老辛壓壓驚,順便帶個手巾把子上來。對了!你先洗洗手,老辛今天火氣大,受不了你手上的氣味。”
辛本善氣得一拳搗過去,浪子縮脖子讓開了,辛本善倒也沒真心想揍他。只是搶過了他面前的酒壺,引壺向口,哪知壺中是空的,倒了半天,只得兩三滴殘酒,他一生氣,把酒壺從窗子裡丟了下去。
先前那個女的已經端了兩壺酒上來,見狀忙道:“辛大爺,那錫壺要三兩銀子一把呢,你可別拿銀子生氣!”
辛本善搶過一壺酒來,滿滿地灌了一大口,然後又掏出一大把的碎銀子道:“金寶,你別小氣,賠你就是。”
金寶對他手中的銀子只看了一眼,笑笑道:“辛大爺,你在我這兒連吃帶喝,幾時給你算過賬的,我敢收你一分銀子,我們的這位爺還不活活地要我的命。”
浪子懶洋洋地笑道:“金寶,說話要憑良心,我可是連汗毛都沒碰壞你一根。”
金寶有點幽怨地道:“爺!你真要肯打我罵我也就罷了,那表示你還把我當個身邊人,就是你這種客氣叫我擔心,三天兩頭的,高興時才來坐一下,叫人整天盼穿了眼睛,哪知道你屁股還沒坐熱,拔身就又走了。”
辛本善笑道:“金寶,要留住浪子,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腳洗得勤一點,由三天一次,改為一天三次,這個死流子的毛病,就是最喜歡看小腳女人洗腳。”
金寶忙問道:“真的?爺!那我以後天天洗……”
浪子笑道:“騙你的。你要是天天洗,我就絕足不來了,好好的一雙腳,偏要裹成那個粽子樣,肉擠骨卷,說多難看有多難看。你洗腳的時候,我往你腳上看過一眼沒有?”
辛本善一怔道:“浪子,是你自己說的,小腳女人洗腳時是天下最美的景象,難道是誑我的不成?”
浪子笑道:“那倒也不是,小腳女人洗腳時的韻味的確是天下最美的情韻,因為女人纏過的蓮足,是她身上最大的秘密,連她的丈夫都不能看見的,每家女人在洗腳時都是門戶緊閉,惟恐被人看見……”
金寶有點悽然地道:“那是因為我們知道這雙腳不好看,不敢給人家看見,我的那個死鬼就是在我洗腳時闖了進來,他見了我的腳,以後就不再理我了,一直到他去世,都是冷冷淡淡的。浪子,你第一次要我當著你的面洗腳,我不是磨了好半天,就是怕把你給嚇跑了,一直到現在,我都是掩掩藏藏的!”
浪子哈哈大笑道:“真要給我看見了那雙腳,我也非跑不可,我就是欣賞你那掩掩藏藏的神態,以及把腳伸進了熱水中一燙時,那種眉舒眼展的神態,好在你是三天洗一次,真要是天天洗,就不會有那麼舒服,我若是天天看,你也許以為我不在乎,也不再掩掩藏藏了,就會變得毫無韻味,我可就真的會絕足不來了。”
金寶哦了一聲道:“浪子,你可得有良心,我是個寡婦,不怕別人的閒言是非,不避嫌疑的跟你在一起。半年來,不但管你,還要管你的朋友吃喝,沒跟你伸手要過一分銀子,你要是把我丟下了,我可只有上吊了。”
浪子皺皺眉道:“金寶,如果你想要找個男人,就不該選上我這個浪子,一開始我就告訴你,我是個浪子,不會守在一個女人身邊的。”
金寶抹了抹淚珠道:“我可沒奢望想要嫁給你,守著你一輩子,只要你三五天能夠在我這兒住上一夜就行了。”
浪子笑道:“那你放心,你只要把我當作個朋友,不想改嫁給我,我始終會把你當作最可愛的女人,最好的朋友,怎麼也不會忘記你的。”
金寶忽又破涕為笑道:“真的,你可不能騙我。”
浪子笑道:“我浪子的好處,就是說話算話。”
金寶嘆口氣道:“其實我這句話是多說的,你浪子從沒在一個女人身邊耽得久過,最多三五個月,你就膩味了,把人丟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浪子神色一正道:“金寶,你說這話不公平,我從沒有丟掉過誰,倒是被別人丟了不知多少回,我很識相,絕不做使人為難的事,當對方找到另一個男人時,我就悄悄地隱退,可從沒有主動地丟掉哪一個女人過。”
金寶道:“胡說!那麼多的女人都說你負心。”
浪子笑道:“那些都是有了丈夫的女人吧,我浪子從不跟人爭女人,也不願意跟人共女人,你也是一樣,如果你要嫁人了,我一定悄然地退走,走在路上碰到了,我也會裝成不認識你,免得妨礙你的家庭……”
金寶咬咬牙齒道:“我……永遠不嫁人。”?盱笑道:“很多女人都說過這句話,可是她們都嫁人了,不過對她們說這句話,我仍然很感謝,至少她們在對我說話時,是誠心誠意的。”
金寶剛要開口,忽然想起還有兩個男人在旁,臉上一紅,閉口不說退了下去。
辛本善向南宮俊道:“這就是浪子,他做人就是這個樣子,他的兩下子比我略為高明一點!”
南宮俊拱手笑道:“佩服,閣下雖然廣結紅粉知己,卻並不以虛情去騙她們,不近有夫之婦而保人名節,只此兩點,已可稱為情中之聖矣。”
辛本善哈哈大笑道:“浪子可以稱得上情聖?朋友,你是否腦筋有問題,金陵城裡,秦淮的樓船舞榭間,你去打聽一下,他是有名的採花蜂,來者不拒……”
南宮俊笑道:“這正是尚兄的可貴處。”
浪子也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聽人說我可貴。”
南宮俊道:“尚兄是最懂得情之真諦的解人,所以才能在風塵中獲取那麼多的紅粉知己,因為他尊重她們,對她們每一個人都是真情真意,從不以歡場女人視之,而且他也從不拒絕一個女人愛他,這一點尤其難得。”
辛本善道:“有大姑娘愛她,他當然不拒絕,這種好事,落到哪一個人身上,都不會拒絕的。”
南宮俊笑道:“不然,一般男人涉足歡場,只是逢場做戲而已,他們只付出錢來買歡笑,而尚兄卻以感情去安慰她們,這種胸襟行徑,是很少有人能做得到的。”
浪子為南宮俊斟滿了一杯酒道:“好朋友!來!乾一杯,我活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能看到我心裡去。”
南宮俊引杯就口,一飲而盡。
辛本善道:“完了!完了!我本來還指望你能代我打他一頓出口氣的,現在看樣子你是不會為我而打他了。”
浪子哦了一聲道:“你這鼻子是他打的?”
辛本善道:“不錯,先後兩拳,第一拳我沒注意,第二拳我沒躲掉。”
浪子哈哈大笑,又為南宮俊倒了一杯酒道:“好朋友,為這件事就值再喝一杯,我一直就瞧著老辛的鼻子不順眼,想揍他兩拳而一直沒有機會,你替我做到了,我非敬你一杯不可,咱們這個朋友交定了。”
辛本善道:“浪子,你已經認定他是你的朋友了,也不問問他的姓名、底細,以及找你的來意?”
浪子笑道:“他能一眼看到我的心裡,也能在你的鼻子上連揮兩拳,僅此兩點,就足夠為我友矣!別的都可以不問,不過你既然說了,我不妨問問,他叫什麼?”
辛本善翻翻眼睛道:“我……不知道,我沒問他!”
浪子笑了,道:“這倒妙了,你連姓名根底也沒問清楚,就往我這兒帶,他要我們幹什麼?”
辛本善道:“我不知道,他沒說!”
浪子笑道:“你究竟知道什麼?”
辛本善還沒開口,門口已有人道:“他知道他的賭場被人攪了局,贏了一大把銀子去,居然不讓他們抽頭,他的鼻子被人揍了兩拳,而對方把那贏來的銀子連同幾千兩的本錢,一起送給了他。”
說話的是個老叫化子,其實年紀並不太老,只不過他蓬著頭髮,亂著鬍子,就顯得蒼老了,他身上的衣服打了幾十個補釘,紅一塊,綠一塊,五花十彩,可是很乾淨,不帶一點灰尖,手腳顏面的皮膚很黑,那是太陽曬黑的,卻不是髒,因為他黑得油光水亮。
不用問也知道是風塵三友的化三千到了。
辛本善忍不住道:“臭要飯的,你都知道了?”
化三千道:“叫化子的消息最靈通,何況我就在你賭場不遠的巷子口裡打瞌睡,人家大把開始輸錢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而且也曉得你們那幾家場子非糟不可,這下子可遇上大郎中了。”
南宮俊笑道:“在下可不是郎中,賭得規規矩矩的。”
化三千道:“朋友,你有那一手本事,根本不用耍什麼手法,只要以內力控穩那兩顆骰子,擲出自己所要的點子就可以了,而且一開始就放足了線,等候著大魚上鉤,釣上那麼一條就夠了,一個人再倒黴,也不可能連擲十把么二三的,我叫化子雖然賭不起,卻能想得透,我聽說有人連擲十把么二三時,就知道小辛要倒黴了。”
辛本善道:“你就看著我倒黴,也不來幫一手。”
化三千大笑道:“你在那幾家賭場抱臺腳,不知道坑了多少人,我早就想搗了它,現在有人冒出頭來代勞,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還會幫你嗎?我要來也是幫著拆局。”
辛本善苦笑道:“我這是走了什麼運,交上你們這兩個朋友,我受了人家欺負,你們不但不幫忙,反而還幫著人家去,我們這幾十年的交情算是白搭了。”
化三千道:“交情歸交情,道理歸道理,人家佔住了理,那可沒法子,別說只揍你兩拳,就是宰了你,我們也只替你收屍,因為你原本該死。”
辛本善道:“我該死?我是踩了你的尾巴了,你要跟我這麼過不去?”
化三千道:“我問你,人家連輸了十幾把,每一把該賠的銀子,有沒有少過一錢?”
辛本善道:“沒有,在我把場的地方,誰也不能賴。”
“好!那人家才贏了一把,你們就想耍賴皮了,這不是輸不起嗎?”
“沒有啊!他贏的銀子全賠給他了。”
“可是你們不再讓他賭下去。”
“他出老千手法,以內力控制骰子。”
化三乾冷笑道:“老辛,說這句話你就該打嘴,只有使用假的賭具才叫出老千,如果能用內力控制骰子的點數,那是人家的本事,因為這是硬碰硬的真功夫。”
辛本善道:“賭場裡賭的可是運氣,不是本事。”
“人家連擲十把么二三,也是用的真功夫,你怎麼不說那句話呢?”
“那是他自己銀子多,愛往外送,我管他幹嗎?”
“輸了不管,贏錢耍賴,難道你們這些開賭場只能贏錢而輸不起的?如果全是客人對賭,你出頭干涉倒也有個道理,可是你們自己幫場人也都一個個下注了,你再插手就是耍賴了。”
“要飯的,你是存心幫人家來訓我的!”
“要飯的誰也不幫,只是講理,這件事明明是你沒理,因此你叫人揍了也是白挨,如果他沒揍你,我跟浪子兩個人也要好好揍你一頓,我們這三塊料當年插香頭的時候,在關老爺前面發過誓,不管是誰,有了不義之行時,另外兩個人會率先制裁他……”
辛本善默默無語。
化三千又轉向了南宮俊道:“年輕人,你打了老辛算是白打了,我們不能為這件事向你理論,只不過你的目的並不是在錢,而是衝著咱們哥兒三個來的,因此你就必須給我們一個明白的交代了。”
南宮俊笑道:“在下邀請三位做一筆生意。”
化三千哦了一聲道:“你看中了什麼地方?”
南宮俊道:“百寶齋!天下最大的一家珠寶號。”
三個人的臉色都微之一變。
化三千道:“朋友,你倒是會挑地方,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南宮俊道:“自然知道,所以我才想挑他一挑!”
化三千道:“朋友,你說得倒輕鬆,你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手與實力,百寶齋從來不請保鏢護院,可是他們所經營的珠寶,從沒有出過一點差錯。”
南宮俊道:“知道,不過也不見得就是牢不可破了,如果能有三位的幫助,我相信可以碰它一下。”
化三千道:“你怎麼知道我們能答應你?”
南宮俊笑道:“鳳凰不落無寶地,三位都不是能長時株守一地的人,居然在這兒一窩幾年,必然是有耽下來的理由,現在大家目標一致,三位諒必不會拒絕。”
化三千沉吟了片刻道:“閣下請示下姓名來。”
南宮俊道:“在下先想知道一下三位的意向,如果三位沒這個意思,在下報姓名也是多餘的。”
浪子回答的乾脆,簡單地說道:“幹!”
辛本善道:“你在我鼻子上揍過兩拳,我把命都輸給了你還能說不幹嗎?”
化三千嘆了口氣道:“三個人有兩個同意了,我這要飯的也只有舍掉老命豁出來賠上去了!現在該說你……”
南宮俊把雙手一拱道:“在下皖北鳳陽南宮俊。”
三個人又是一震!
浪子道:“是南宮世家少主。”
南宮俊笑笑道:“寒家薄有微名,三位想必還能信得過,以寒家的聲譽,尚不致邀約三位去從事不義之舉。”
辛本善這才笑道:“我的少爺,你怎麼不早說呢!”
化三千道:“少主不是著令毒蜂子邀我們晚上見嗎?”
南宮俊道:“是的!不過我想早一點見到三位,同時也爭取一點時間,因為情況有了改變。”
化三千道:“少主對百寶齋有多少認識?”
南宮俊道:“我曉得了他們的底細,卻不知道他們平素的行事,剛好跟三位相反,三位居此多年,就近觀察,想必對他們的行動有了個印象,卻不明其底細。”
化三千道:“少主何以知道的?”
南宮俊笑道:“想當然耳,金陵雖是六朝金粉之地,卻還不能把三位一留幾年,除非這個地方有什麼能引起三位注意的特殊狀況,但能夠引起三位興趣的,必然是些很特殊的狀況,因此百寶齋就首推第一了。”
化三千道:“少主說得不錯,我們三個都是為了百寶齋而留下來的,這幾年來的明查暗探,就是他們的庫房中也進去過幾次,卻始終摸不透他們的底細,他們的確是在規規矩矩地做生意,可是又有點不像,因為他們所花費的本錢太大了,有時候差不多是在做貼本的生意,花三千兩銀子買進一塊寶石,但他們卻以二千兩賣出去。”
南宮俊笑道:“那不足為奇,對象必然是官府中的顯要,他們想借此示惠,以取得其他的方便。”
化三千道:“有些是如此,有些對象根本不必要如此討好的,有幾個買主只是一些地方上的混混,小城縣的皂隸衙役以及粉頭、船妓等人……”
南宮俊道:“那些人買得起珠寶嗎?”
化三千道:“他們自己雖然買不起,卻可以買下轉個手,賺上幾百兩銀子,實在叫人想不透。”
南宮俊略一沉思道:“不是每個人都是如此吧?”
化三千道:“當然不是,別的人也不知道有這種賺頭的事情,進去買上二百兩的珠寶首飾,出來後隨便找個小珠寶號,甚至於送進當鋪裡都能多當個五十兩的!如果沒有把握,誰會去做這種事情。”
南宮俊笑道:“這就容易解釋了,那些人手並不是做轉變買賣珠寶,只是變相地去領取津貼或酬報而已。”
浪子道:“我們也這樣想過,可是仔細地觀察過那些人,實在想不透他們對百寶齋能做些什麼。”
南宮俊道:“真要做些什麼,一定是非常秘密的事,否則就叼以明目張膽地到那兒去領取銀兩,不必再轉一道手了,或許那些人什麼都不做,只是百寶齋安插在那兒的暗樁,在必要時才動用的秘密人員。”
“看那些人卻不像!也不可能有所作為。”
“瞭解了百寶齋的底細後,就知道不可能的理都變作可能了,他們是一個極有計劃、極為龐大嚴密的組織,若不是他們自己找了上來,誰也不會想到的。”
三個人都聽出了神,慢慢地靠攏了過來,南宮俊也放低了聲音,把百寶齋的底子,以及最近所發生的一些事情,詳細地告訴了他們,把三個人都聽得呆了。
辛本善道:“弄了半天,原來是這一批活寶呀,難怪叫人難以捉摸了,他們還真能掩藏行蹤,這麼多年來,居然一點破綻都沒有,也沒有什麼特殊作為。”
南宮俊笑道:“破綻還是有的,要不然三位不會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了。”
化三千道:“我們只是為他們的高手太多而懷疑,可是觀察了很久,找不到一點毛病,他們的生意做得很大,很有錢,但一直規規矩矩,跟官府的關係很好。”
南宮俊笑道:“擁有大批的武林高手,刻意結交官府,就憑這一點,已經可以想到他們必將有所作為了,不是想占城奪地造反,就是想在武林中,形成一股壓倒的勢力,成為天下武林的霸主!”
化三千道:“又是獨霸武林的老套,這些人怎麼不死心,江湖上永遠不可能出現一個霸主的,以前不知有多少人嘗試過,結果都敗得很慘。”
南宮俊道:“華老哥莫要小看了這一回,他們處心積慮,經過多年的籌劃,很可能會成功,因為他們走了官方的路子,可以得到官方的支持。”
化三千道:“官方的支持?那能管用嗎?皇帝老兒難道還會下一道旨意,叫天下武林宗派門戶受他們的管轄!”
南宮俊道:“不錯!要是真有這道旨意下來,老哥,你是遵與不遵?”
化三千翻著眼睛叫道:“遵個鳥!我叫化子既不拿官家的餉,又不吃朝廷的糧,憑什麼要聽他的?”
南宮俊道:“率士之濱,莫非王土,你既腳踏這塊地,就得聽從朝廷的旨意,服王法的束縛,否則你就是抗旨違法!”
化三千道:“抗旨違法又怎麼樣,他能咬了我的鳥去,老子不擾他們天下大亂才怪。”
辛本善道:“是啊,到時候豈僅是一人一地,天下的江湖人都會鬧起來,足可以把紫禁城拆成平地,多少年來,朝廷一直不管江湖人的事,王法也行不到江湖人的身上,就是因為朝廷知道惹不起江湖人,而且江湖人自成一個系統,以道義為綱,也不會給朝廷增加太多的麻煩,所以歷來的朝廷不願意引起麻煩……”
浪子忽道:“朝廷只是衡諸輕重,不便多事而已,並不表示朝廷就此承認了江湖人的特殊地位,事實上任何一個朝廷對江湖人動輒傷人,不服教化,不守王法的行為,一直就很忌諱,因此如果有人說可以把天下武林歸於一統,置於朝廷的管轄之下,朝廷豈有不支持的呢!”
南宮俊道:“尚兄的話很有道理,只不過朝廷要支持一個門戶出來,自然會相當慎重,首先要看看那個門戶是否足以鎮壓江湖,以及是否能臣服朝廷,百寶齋的一切,似乎都在向這兩個方向努力。他們廣結官府,在爭取廷議的支持。”
化三千道:“另一個條件就難了,百寶齋的人手不少,武功造詣也不錯,成立一個門戶有餘,但是若說藉以鎮壓江湖,則又差得太遠!”
南自俊道:“華老哥,你對百寶齋的實力究竟有多少認識,你只看見百寶齋的幾個人,是否也調查過他們在別的地方有什麼人呢?”
浪子道:“我調查過一下,百寶齋另有十六處分號,分設在十六個不同的都邑,我也去看過蘇州、揚州跟在京師的分號,每個地方都有幾十名好手!”
南宮俊道:“那十六處分號想必都是如此,就是很大的一股力量,各方武林宗派,號稱最大的少林、武當,都比不上他們,這還是明中看見的,他們潛伏在暗地裡的人手有多少,就更難以探測了。”
三個人聽了都為之默然。
辛本善道:“少主,南宮府是否準備對百寶齋展開行動呢?”
南宮俊道:“目前還不便,因為寒舍的職責只是維護武林安寧,在對方沒有做出危害武林的行動前,寒家是不能加以干預的,即使他們正式打出魔教的字號,開設門戶,寒家也不能干預,除非他們的行為不端,那才是寒家出頭的時候!”
化三千道:“這就難了,我們暗中觀察多時,也找不出一點毛病,甚且他們還是很正直,在暗中還做了不少好事,幫助官府,剪除了不少江洋大盜。”
南宮俊嘆道:“這正是他們厲害之處,行仁示惠,使大家認為他們是仁義的組合,而後他們再進行什麼圖謀時,都有了良好的掩護!”
浪子道:“少主,你究竟準備如何行動呢?”
南宮俊道:“恰好他們找上我,而且還給了我一個總護法的名義,我打算明裡相訪,徹底瞭解一下他們。”
浪子笑道:“南宮世家的少主,就任魔教的總護法,光是這聲勢,也足以使江湖震驚了。”
南宮俊道:“這正是他們的目的,不過我全不在乎什麼虛名,如果他們真是什麼仁義之師,我就是在他們門中擔任總護法也沒什麼,問題就怕他們表裡不一。”
浪子點點頭道:“不錯,是大奸大惡之輩,必有一副偽善的面貌,他們不會把真相展示在少主之前的。”
南宮俊道:“這也是我想求助於三位的,我在明裡相訪時,三位能否在暗中刺探,摭取證據。”
“什麼樣的證據?”
“任何證據都行,不管是好的,壞的,三位都要公平的摭取,這樣才不會失之於偏,以我的瞭解,魔教本身就是個邪惡的組織,主要是他們的武功太邪了,但水能覆舟,也能載舟,或許他們鑑於以往之失,加以革新,想成為一個正大光明的門戶也未可知,我們在調查真相時,不可心存成見,抹殺了他們向善的可能性,這要請三位務必把握住的。”
三個人臉現欣色。
化三千道:“是的,少主這樣做法才是真正的大公無私,如果少主只是要我們去找毛病,我們就會考慮了。”
南宮俊笑道:“寒家在武林中管了這麼多年的閒事,並沒有造成自己的勢力,卻一直能得江湖朋友的支持,原因無他,就是寒家始終未背武林道統,處處以仁義為先,公義是尚。”
化三千道:“是的,南宮世家的俠名,我們是久仰的,所以毒蜂子來相邀時,老化子未曾徵得兩個朋友的同意就答應了,衝的也是府上的清名,如若只憑他馬成的名字,老化子連理都懶得答理。”
南宮俊道:“馬先生自從脫離百花宮後,一心就正,其行頗多可敬之處,在寒家也頗受尊重。”
化三千點點頭道:“馬成為人尚不失為正,所以他雖然隸身魔宮,以前老化子們也還跟他維持個點頭之交,只是像府上這等聲譽顯赫的門第,肯容納那樣的一個人,倒是頗為不容易!”
南宮俊笑道:“寒家聘徵武士,只視其本身行為是否正直,是否有正義心以及其技藝是否能夠得上一個奇字,此外一概不問,更不查什麼名門正派出身。”
三個人的神色俱為之一亮,南宮俊知道他們的想法,但是也知道他們的心意,不好意思出聲相求,因而笑道:“我以前沒管事,後來推薦了紅粉金剛中的東方倩以及馬先生兩個人,俱為家祖母接納了就是一個例子。”
辛本善忍不住道:“府上徵聘的武士條件就是那三項,所謂技藝要奇,是以什麼為標準?”
南宮俊道:“沒有一定的標準,但至少要在一技一能上有較為特出的表現,這倒不是寒家有意刁難,而是因為寒家所從事的工作都是屬於冒險犯難性的,如果沒有卓越武功的技藝,就無以自保,當然也很難完成任務。”
浪子道:“這當然,南宮門中的武士,到哪兒都很受人尊敬,自非偶然,一定要有過人之處。”
南宮俊道:“馬先生是以他的用毒之技為重,東方倩則是以她的刀法而入選的,三位是馬先生同我推薦的,他力言三位之能,我相信三位的能力是絕對沒問題的,所以才來邀請,邀三位幫忙!”
化三千笑道:“是請我們幫忙呢?還是做武士?”
南宮俊道:“幫忙。因為我沒有權力直接就聘武士,目前是家祖慈擔任府宗,武士一職要她老人家當眾敦聘才見隆重,而且也必須當眾獻技,以示無偏無失,每個人都是如此,所以我現在無法給三位什麼名義,不過我已經把三位的名字通知了總管歐陽敬,完成了推薦手續等得閒後回到寒舍,才能正式致下聘書!”
浪子道:“這中間當再要經過一番考驗?”
南宮俊道:“不錯!這是難免的,不僅是三位如此,連我這個少主,也是要經過一番考核後才能認可的,寒家四易府宗,每個人都通過了測試才就任的,只有家祖不是,不過那是他以武功折服江南群豪,被公認推為武林盟主之後擔任是職的,南宮世家雖是以寒家為主,卻是許多武林正義之士的一個組合,每個人都是為了正義而獻身,有很多約束,有數不盡的麻煩,卻沒有一點好處。”
浪子道:“少主不必詳細解說了,武林中莫不以能側身南宮世家為榮,自然要嚴加考核的,我們承蒙少主器重和推薦,深感光榮,當然也甘心接受考核的,只是怕規定太嚴,我們給考核下來,連帶害得少主也丟臉,所以才有點擔心而已。”
南宮俊笑了笑,道:“三位有些什麼能耐我並不知道,今天以前,我也沒有聽說過三位大名!”
化三千道:“那麼少主是憑什麼向府上推薦呢?”
南宮俊道:“是憑著兩點,第一是馬成的推薦,他為人謹慎,絕不會胡亂推重;第二則是我自己的推斷,我聽說三位蟄居金陵多年,馬成尚不知三位的圖謀,只知道三位不是為了莫愁山莊,我卻想到三位必然是為了百寶齋,三位能在百寶齋之側,就近監視觀察多年,而不為所覺,反此一點,我相信三位已夠格了!”
南宮俊前面說到只是馬成的推薦,三個人的臉上還不怎麼樣,顯然馬成在他們的心中,還不夠分量,可是後來南宮俊說到他們刺探百寶齋多年時,才露出了笑容。
浪子道:“我們很慚愧,徒自往返,毫無成果。”
南宮俊笑道:“尚兄太謙了,三位能看出百寶齋的可疑,已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再者我相信多少跟他們有過一番接觸與瞭解。”
化三千道:“說來丟人,我們先後進出十次,卻被他們發現了八次,重圍之下,幸好仗著事前準備妥善,才沒有被抓住,當場出醜,不過我們三個人倒是在他們的倉庫裡搬了不少銀子出來。”
南宮俊笑道:“那倒是很不容易,百寶齋在多少江湖人的覬覦下都沒有失過一次風,三位能在他們的金庫中予取予求,只此一項,已足驚人。”
浪子笑道:“別說是百寶齋小小金庫了,就是皇宮大內,我們要搬什麼東西出來,也是如探囊取物,我們也不是看上他們的銀子,只是每次去都撈上一點,萬一失手,也好有個說詞,偷銀子總比去刺探秘密好,十次得手的銀子,大約有幾萬兩,都被老辛拿去替他賭場裡的大輸家還賭債了。”
南宮俊笑道:“辛兄每次都替些押妻典子的賭徒們還清賭債,原來是從那兒得來的銀子。”
辛本善道:“我只用了一小半來保全那些混賬的東西,免得他們妻離子散,其餘的銀子我都捐給了城裡的育嬰堂養老院了,賬據記載得清清楚楚,一兩也沒有落下我的私囊,你們要查賬,我隨時都可以拿出來。”
浪子說道:“老辛,反正這是不義之財,隨你怎麼用法,我們連問都沒問過你。”
辛本善道:“你們信任我,我卻必須給你們一個明白的交代,這可是一點都不能馬虎的。”
南宮俊道:“三位的高潔胸懷,在下是十分欽佩的。今天傍晚,在下就擬明訪百寶齋,也許一個說不好,就會當場衝突,屆時希望三位能在暗中支援,最主要的是要探查四個女子的下落。”
化三千道:“究竟是四個什麼樣的女子?”
“一個是東方倩,一個是跟她差不多的西門姣蛟,是蛇姬西門柔柔之女,另外兩個是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子,一個叫月女,一個叫海女(OCR者:她是什麼時候被擄的?),原是百寶齋中的訓練出來的人,不過,我想她們也會是一起被劫持的。”
化三千詫然問道:“既是他們自己訓練的人,怎麼也會受到劫持呢?”
南宮俊道:“她們跟東方倩在一起,而且我相信這兩個女孩子並不知道百寶齋要劫持她們。”
化三千道:“少主知道她們被劫持進了百寶齋嗎?”
南宮俊道:“我得到的消息,她們是被劫持到另一個地方去了,那兒是一個叫長春子的人在主持的,這個長春子被皇家封為國師,在京師很有勢力,而他本人卻與百寶齋主人是兄弟。”
“這就不懂了,他們既是兄弟,為什麼還要互相扯腿呢?百寶齋在拉攏少主,長春子卻劫持了南宮世家的武士。”
南宮俊一嘆道:“我想是他們兄弟間,也為奪權事在摩擦,百寶齋意在嫁禍,想叫南宮世家去對付長春子。”
化三千點點頭道:“這一說就有道理了,既是如此,我們到百寶齋去,也探不出什麼究竟呀?”
南宮俊道:“不過我想長春子也不是傻瓜,不會上這個當的,他一定會把人質仍是悄悄地送到百寶齋去。”
化三千點頭道:“嗯,這倒也有可能,誰也不願平白無故地惹上南宮世家這個強敵。”
南宮俊:“所以我到百寶齋明訪的時候,長春子很可能會叫他的人暗中活動,把那四個人送到百寶齋的秘密地方去,然後才設法點醒我……”
浪子道:“少主既然猜到了他們的計劃,只要找到了人,不動聲色就把人領回來……”
南宮俊嘆道:“南宮世家無意爭名,可是也不能示弱,我把人領回來,對寒家的損失不大,但是有著一位南宮世家的武士,我不能表現得太軟弱,因此最好是我們自己把人救出來,不沾他們任何一邊的人情,也不上他們的當。”
浪子道:“就算把人救了出來,此事也不能作了。”
南宮俊道:“那當然,不過要看當時的情形再作處置了,現在雙方都知道我南宮世家已經把全部人手集中金陵,都想利用我們跟對方起衝突,我必須非常慎重地處理這個局面,以免一個弄不好為人所愚。”
三個人的神色也凝重起來了。
化三千道:“少主說得是,這麼重大的問題,也不是我們三個人所能左右的,我們只有在今晚配合少主的行動。”
南宮俊道:“多謝三位支持,三位今晚在行動中若是受到了阻礙,實在到了無以脫身的時候,可以擺出南宮世家的招牌,跟他們攤明瞭幹!”
浪子道:“那怎麼行,我們還沒有正式入門。”
南宮俊道:“三位經過我的推薦,就等於已經是入門了,所謂甄試不過是一道例行手續,南宮世家人不輕易發邀請,我對三位是絕對相信,才貿然提出請求,絕不是草率,也許在有些人看來,覺得列身為南宮門客是一項光榮,但是真正成為南宮門客的人,才知道這只是一副沉重的擔子,每個人都壓彎了腰,我若是對三位沒有深刻的認識,斷不敢以此相煩。”
這番話才說中了三個人的心裡去了。
化三千一拍脖子,大聲叫道:“成,貨賣識家。少主,就憑你這番知己之情,我們三個把性命巴結你南宮少主也不虧了,今夜初黑之際,我們一定準在百寶齋候命!”
南宮俊也不多說廢話,起身雙手一拱道:“好!晚上見,假如一無所獲,小弟仍在此地會晤三位,時間以三更為準,小弟在那兒,絕不會耽過二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