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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居心叵測後果堪憂

    陸瑜聽了,定著眼睛看住了劫大師好半天,這才開口說道:“如此說來,你是不願意和白仁兄見面的了?”

    了劫大師欠身說道:“事非得已,道友原諒。”

    陸瑜仍不脫當年豪爽之氣,立刻說道:“也罷!既然如此,貧道當然不能強人所難,這一要求,貧道收回,仍由貧道找個機會,親自去與白仁兄直接商量好了。”

    說完之後,隨即起身,向了劫大師一拱手,說了一聲:“再見。”提步便向外走去。

    誰知了劫大師又忙著上前攔住,說道:“道友且慢,貧尼還有話說。”

    陸瑜止步,問道:“還有何事?”

    了劫大師皺著眉頭,愣了又愣,然後說道:“道友現在就要去看白施主嗎?”

    陸瑜道:“正是如此,早點把事情解決,貧道也好安心。”

    了劫大師道:“難道道友不能丟開此事不管嗎?”

    陸瑜道:“這絕不能,貧道對人,向來言而有信,又怎能對孩子說話不算數呢?”

    了劫大師深鎖眉頭,雖有滿腹言語,卻是一部二十四史,不知從何說起。

    陸瑜並不是不知道了劫大師實有難言之隱,仍自說道:“此事你既不管,而貧道又沒再強求於你,那你乾脆不聞不問,不也就算了嗎?”

    了劫大師道:“可是白姑娘年齡還小,道友雖然是出於一番美意,又何妨稍停幾年,再提此事呢?”

    陸瑜笑道:“我道為何?原來為此,不過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而立,聽說白姑娘年已十七,嫁得早的,母親都做上了,又那裡還能算小呢?”

    了劫大師欲言又止,但到底把話說了出來道:“貧尼所指,並非此說,這是因為家師曾經說過,白姑娘在二十歲以前,不只是不能結婚,甚至於除了她父親而外,根本不能與任何男子見面。所以這才把她安置在這園子裡,不容任何人進來,以求免禍。”

    陸瑜說道:“這是何說?”

    了劫大師道:“此事事關重大,貧尼實在未便奉告。”

    陸瑜一想,立刻想左了去,以為了劫大師是厭惡俏郎君私撞入園,不免失之於輕薄,因此不喜歡俏郎君,才故作說詞,有心推拒。於是又笑著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年輕人的事情,還是由他們自己去做主的好,你又何必管呢?難不成他們自己已經在互相之間,同了心,合了意,而你仍舊要強作主張,不遂其所欲,那不是太傻,也太不近人情了嗎?”

    了劫大師連忙正容說道:“道友不可戲言,貧尼所說,全是實情,目前老魔未死,大劫未弭,稍一不慎,便難收拾,道友還是作罷了吧!”

    陸瑜聽了了劫大師越說越嚴重,以為了劫大師是在危言聳聽,不由好笑,兇此不願意再扯下去,立刻說道:“此一事也,彼一事也,根本就扯不到一塊兒去,貧道還有事情,就此失陪了。”

    言畢不待了劫大師再說什麼,隨即腳下一點,人已穿戶而出,轉眼之間,走得無影無蹤,把個了劫大師丟在那兒,悵望長空,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白鳳仙隨同添香來到,喊了一聲:“大師,您來了,您好。”

    了劫大師這才驚醒了過來,攜著白鳳仙返同屋中。

    這時日才近午。

    了劫大師先問了一句:“你父親回來了嗎?”

    白鳳仙搖搖頭道:“尚未回來,還早著吶!”

    接著說道:“大師,添香說您有事要問我,是嗎?”

    了劫大師頷首說道:“是的,姑娘如道秦鍾和你姊姊的事嗎?”

    白鳳仙年齡雖小,但性情剛烈。所以聽到提起秦鍾,不由柳眉一揚,露出無限不屑之色,說道:“這樣無恥之徒,大師提他做什?我爹也太懦弱怕事了,只把他一逐了事,若叫是我,看不割下他的頭,送去青城,還要問他家父母一個管教不嚴之罪呢!”

    了劫大師接著問道:“姑娘和令姊發生不快,是不是也就為此呢?”

    白鳳仙怔了一下,馬上說道:“不是的。”

    了劫大師道:“姑娘覺得令姊對秦公子的印象如何呢?”

    白鳳仙又是一怔,說道:“我不知道,我姊姊從來沒看到過他,根本就不認識他啊!”

    了劫大師以為白鳳仙是護衛著白依雲,不肯說出,因此說道:“姑娘不必為她隱瞞,須知此事事關重大,告訴老尼,絕不要緊,老尼是不會對任何人去說的。”

    白鳳仙越發不解,茫然說道:“大師這是何用意?”

    了劫大師道:“如果不把此事弄清,恐將有礙令姊終身幸福。”

    白鳳仙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姊姊從小不見生人,連我哥哥和傻弟弟,她都還沒見過面,又怎會認識姓秦的呢?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了劫大師聽了,這才相信白鳳仙所說不虛,但仍問了一句:“那你們姊妹之間,又為什麼會發生不快的呢?”

    白鳳仙道:“我也不知道啊,這是她無原無故的給我碰釘子,我也在奇怪,想不出道理來呢?”

    了劫大師想了想,又說道:“姑娘能把當時的情形告訴老尼嗎?”

    白鳳仙道:“當然可以。”

    接著便把在桃花潭三天裡的情形,告訴了了劫大師,說到那天中午時,格外詳細;自己如何因為吃飯打噎,落後一步,如何聽到白依雲驚叫一聲,自己如何趕去,見白依雲如何好好兒的在潭中沐浴,以及兩人問答之話,一直到白依雲如何突然變臉,都仔仔細細地說了出來。

    了劫大師側耳傾聽,默許於心,也沒能尋出什麼理由,想了又想,這才又問了一聲:“姑娘在桃花潭時,沒發現秦公子的蹤跡嗎?”

    白鳳仙連連搖頭,表示不知。

    這時尚翠娥也已來到,插口說道:“這是不可能的,桃花谷四周都是峭壁危崖,無路上下,谷口則有我帶著兩個丫頭,日夜防守,姓秦的那個小子,又怎能混得進去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了劫大師見問不出個道理來,低頭沉心不語。

    白鳳仙不知為何這事竟嚴重至此,也就注視著了劫大師,沒再開口。

    只有尚翠娥想了一想,向了劫大師說道:“事到如今,想也無用,不若干脆釜底抽薪,把神僧留下以備萬一的那粒丹藥,讓她服下,絕其情慾,暫時敷衍過去,不也就沒事了嗎?”

    了劫大師搖頭說道:“現在為時尚早,何能輕用,那粒丹藥的效力,只能維持半年,半年之後,又將如何是好呢?”

    尚翠娥道:“那該怎麼辦呢?”

    了劫大師想了又想,這才無可奈何的說道:“為今之計,只有你仍照原來計劃,照應著她,不使外出,更不能再容人撞入,我抽空去一趟昭覺寺,向師父請示,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再做決定吧!”

    說著看了看日影,道:“現在時間業已及午了,她也快該醒來,這些話從此別提,免得使她聽去,反而更糟,還是去照應著她吧!再過一會兒,老尼也就該走了,如果在老尼走了之後,再有什麼事情發生,你立刻派人去通知老尼,也就是了。”說著便帶著白鳳仙和尚翠娥,一起上樓。

    了劫大師雖然防著話被白依雲聽去,可是卻已遲了一步。

    原來依照往年慣例,白依雲在了劫大師行功之後,那一覺便非睡到日頭過午,不能醒轉。

    可是今年卻不同了,白依雲在桃花潭時,少沐浴了一次,以至藉“寅、午、戍”火局所組成的三味真火,缺而不全,柔弱無力,而了劫大師當時,又一時大意心急,沒有仔細追查原因,只藉本身真火加了進去,勉強引起了熾烈的火勢。

    可是這種火勢,並不能持久,當然就無法去鍛鍊“桃花瘴毒”,收以毒攻毒之效,並且反而加速了桃花瘴毒的活動,使與白依雲體內原存的淫孽之氣,匯流合化,結為一體。

    這一來,立刻便把悟塵神僧的苦心安排,以及過去十六年來,了劫大師等人所有的一番辛苦,完全前功盡棄,毀於一旦了。

    而白依雲也就在桃花瘴毒與體力淫孽之氣結合之後,立即醒來,睜目一看,不見房中有人,由於兩股邪毒的作崇,白依雲已變成異常機警刁惡,所以並未開口叫人,卻輕輕起身下床,躡著腳兒,走下樓梯。

    剛好這時正是陸瑜饒恕了尚翠娥,和了劫大師在談著要為秦鍾提親的事。

    白依雲潛身一側,把話從頭到尾,完全偷聽了去,放在心下盤旋計算,雖然還不能完全瞭解,老阿姨和陸瑜結仇的經過,卻已知道了老阿姨便是尚翠娥。雖然不知道了劫大師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卻已知道這其間一定不簡單;雖然不知道悟塵神僧為什麼要把自己禁制在這園子裡?卻已知道了了劫大師手中,還有一粒可以使自己斷情絕欲的靈丹。

    因此覺得悟塵神僧和了劫大師,無一好人,尤其恨上了尚翠娥,認為她不該計算自己,太嫌可惡。

    依著她當時的心理,直恨不得立刻衝了出去,和她們反臉,把了劫大師和尚翠娥千刀萬剮,這才稱心。

    可是再聽到,白鳳仙在桃花潭既沒發現俏郎君,而情郎亦已無恙,陸瑜又決心要為自己和情郎成全美事。因此也就暗自斟酌道:“既然有老道士出面向爹去說,那我又何必再和她們衝突。只要自己隨時警惕,多防著她們點兒,等到和情郎成親之後,然後要挾情郎,雙雙去尋她們的晦氣,不是要格外的好得多嗎?”想到這裡,這才把那口怒氣,強自忍了下去。

    怒氣一消,人也恍惚了一下,猛然驚醒,這一醒才真的清醒了過來,自一打量,一身睡衣,竟連鞋也沒穿,在偷聽別人說話,一陣羞惡之心,立刻湧上心頭,訝然自問了一句:“我這是怎麼啦?”

    可是也就在這時候,聽到了劫大師要上樓的話,大驚之下,連忙搶在前頭,趕回床中,鑽到床上,仍去裝睡。

    所以在了劫大師看到她的時候,並未起疑。

    這一來,便又種下了不少的麻煩因子,便將來掀起了滔天浩劫,又豈是了劫大師所能預料得到的。

    所以當白依雲假裝睡醒,故作矜持,仍像往年一樣的和了劫大師親熱說話,並且絕口不提俏郎君,好像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那些事時。了劫大師便認為是行功之效,因此越發的放了心,只和白依雲隨便東拉西扯,高高興興地又談了一會兒之後,起身告別。

    白依雲亦未挽留,並且從此以後,只覺得心神恍惚,亂做一團。有時竟想著要去殺人,好似所有的人,都是自己的深仇宿恨,不殺不快。卻又自怨自艾起來,懷疑著自己為什麼那洋的胡思亂想,而不知道禍根業已隱伏。

    這且不提,再表白守德龍劍井釣劍之事。

    白守德逐走俏郎君之後,心中雖然煩惱。但對於釣劍之事,卻一點也不肯放鬆,到了四更將盡,便親自督促著家人下廚,開出了幾桌豐盛的酒席,招待來客,起床入席。杯酒之間又一再恭維,一再拜託。賓主盡歡,天亦大亮,門外馬車,早已備齊。

    白家莊距離龍劍井,只不過二三十里遙,行來好不迅速,辰刻未近,便已到達。

    五月炎陽,已自逼人,白守德直忙得滿頭大汗,立刻依照計劃,請群雄各按方位前進,打算先佔住龍劍井,以待午時來到。

    龍劍井本是一處小小有名古蹟名勝,值茲佳節,早有不少遊客來到。

    白守德看到,便抱劍而立,向眾遊客略施一禮,發話說道:“兄弟白守德,今天有事於此,過一會兒,恐怕難免有刀兵之事發生,各位若是隻為來此遊歇,則請速離此地,以免玉石不分,見弟難負責。至於有掃雅興之處,兄弟事成之後,當再大開盛會,備酒謝罪。若是另有那別具用心的,如果能賣個面子,幫助見弟一臂之力,玉成其事,兄弟固然是感激不盡,即就是能夠讓個擋出外,不找兄弟的麻煩,兄弟也必有厚謝,否則的話,兄弟已蒙友好前來相助,兵刃無情,自有分教,當然也甭兄弟再多說了。”言畢又施了一禮。

    那眾遊客之中,大半都是來玩的普通人士,一見這等情形,當然不肯再留,立刻紛紛散去。

    有那本來存心奪劍的,又看到白守德這方面,聲勢太大,自度不敵,也就放棄了貪心,一言不發,夾在遊客之中散去,以免自取其辱。

    還有那貪圖白守德的報酬的,乾脆見風轉舵,向白守德賣個交情,歪倒了過來。

    所以到了最後,雖然剩下了幾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傻瓜,不肯放棄貪心,但那裡還能夠是白守德這一方面人的對手?結果莫不身負重傷,全被逐走了事,被白守德把龍劍井完全佔住。

    白守德見事情進行順利,好不開懷,便把其餘的人在龍劍井四面,扼要守好,以免再有人來,自己則和天河釣徒申倚柳、泯江漁隱茅笛風兩結拜兄弟,守在井邊,一面閒談,等著午時來到,井水泛出之後,即便動手,意滿志得,認為這次定然可以把這柄前古神兵,取到手了。

    天河釣叟因為並未到過龍劍井,所以在換好水衣水靠之後,便先把龍劍井打量了一番。

    只見龍劍井上有石欄護著,深約三丈有許,磚牆直下,井底周徑,也不過五六丈方圓大小,滴水全無,乃是一口枯井,心中不免生疑,向泯江漁隱問道:“二弟,你說這井到時會有清泉湧出嗎?怎的連個泉眼都不見呢?”

    泯江漁隱還未答話,旁邊已另有一人,開口說道:“奇就奇在這兒了,否則那會能養得住前古神兵呢?”

    天河釣徒轉眼一看,認識是排風羽士步虛真人的門徒——大頭仙童煉石客。

    天河釣徒囚為排風羽士一直大刺刺地,不肯理睬他人,引起了厭惡之心,因此對大頭仙童,也沒好感,所以見大頭仙童插口說話,便冷冷地說了一聲:“誰來問你!”給了大頭仙童一個硬梆梆的釘子去碰。

    自守德就怕生事,再耽誤了取劍,連忙上前,顧左右而言他,一方面向天河釣徒使了個眼色,示意不要再說什麼,一方面陪笑向大頭仙童說道:“道兄為何不陪侍令師左右?倘再有人來,也好免得令師親自動手啊!”

    白守德這樣說話,是想把大頭仙童遣走,免得他們天河釣徒發生衝突。

    那知大頭仙童卻仍若無其事的笑道:“我在這裡玩玩不要緊,師父那兒,是用不著我的。”說著乾脆一屁股,向井欄上坐了下去。

    白守德心巾雖然不快,但卻不敢得罪於他,只好仍舊陪笑說道:“道兄坐在那兒,既不舒眼,也全礙事,還是這邊來請坐吧!”說著親自搬了張椅子,放好地方。

    可是大頭仙童不動身,只笑著說道:“不必費事,這兒就好,等到動手的時候,我自然會起身的。”

    白守德無可如何,只好由他。

    個把時辰,還不是轉眼便成過去,白守德一看日料,已屆已午之交,於是親自取起一竿預備好了特定釣竿,對天河釣徒和泯江漁隱說道:“二位仁見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等著吧,小弟先花半個時辰去釣,如果再釣不起來時,再煩二位仁兄下去如何?”

    這本是他們三個事先商量好了的步驟,天河釣徙們泯江漁隱當然沒有異議,跟著白守德,一起走到井邊。

    說也奇怪,方才一交午時,井中立刻習習風生,寒氣逼人,水聲響處,清泉立刻上湧,那消片刻,便已上達井口。

    尤可怪的,乃是水一到井口,便行停住,並不外溢。

    天河釣徒不禁連聲稱奇。

    那大頭仙童更是跳了起來,面現緊張之色,連聲大叫:“師父快來,井水已經出來了,師父快來吧!”

    排風羽士果然帶著毒芙蓉霞帔仙姑,應聲而到。

    白守德見了,不覺一愣,說道:“道長,你來此……”

    白守德本想說“你來此做什”?但又怕衝撞了排風羽士,囚此把到了嘴邊的下半句話,一口忍住,轉過口氣來說道:“道長來此,倘有入侵襲進來,豈不誤事?還望道長到原地去守著,幫白守德一個忙吧?”

    排風羽士若無其事的笑著說道:“貧道雖然年已望七,但這等奇事,還是第一次看到,所以想看個明白,也就不枉了一生了。若說是怕有人來襲,那貧道守在這兒,不是格外的好一點嗎?”

    接著又接下去說道:“施主但請動手,貧道在此,是不會礙事的。”說著便揮手命大頭仙童後退,說是:“莫擠在那兒礙事。”

    白守德雖然已對排風羽士起疑,但看著排風羽士這等做法,又覺不像。因此在和天河釣徒、泯江漁隱交換了一個眼色之後,也就只好暫時不管,專心專意地去從事釣劍了。

    天河釣徒極目井底,卻看不到有什麼劍影,因此又不由得懷疑起來,說道:“老夫自信目力不弱,莫道這一口澄清見底的井,才有兩三丈深,便是在江河混水之中,老夫也能十丈見物,怎的竟看不見有什麼劍影呢?”

    白守德連忙答道:“仁兄別急,這還須有一會兒,那神物才會出現吶!”

    天河釣徒便不再說話,只凝眸水中,果然沒多一會兒,井中又起了一陣煙雲,瀰漫井底,煙雲重消時,井底中央,果然清清楚楚地橫著一把劍影在那兒。

    天河釣徒這才不由得大為詫異,嘆息說道:“果然真有此事,老夫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大頭仙童也開口對排風羽士說道:“師父!你聽到他們的話沒有,神物已經出現,我們也上前去看看吧!”

    排風羽士笑著不許。

    白守德入耳動心,想了一想,乾脆故作大方地對排風羽士說道:“神物業已出現,道長不妨請觀。”

    排風羽士這才帶著大頭仙童和毒芙蓉緩步上前,但也只不過看了一眼,便又退了下去,直說:“施主快請動手,莫要誤了時間。”

    白守德這才完全放下了心,認為排風羽士,並無他意,因此整好絲綸,將釣鉤垂下,去釣取那個劍影。

    白守德因為有過上次的失敗經驗,所以這次特製的釣竿,也是一絲九鉤,恍如滾鉤模樣,尤其是這兩年中,他也花了不少的工夫,在自家井中,練成了一手絕技,仗著本身真力透過釣竿,在釣絲入水之後,把九把釣鉤,立刻像撒網似的,四散張開,直撲水底,只要將目的物罩住之後,再用巧勁一提,釣鉤便能從四面八方,鉤住那目的物,提出水面。

    這套手法,白守德已經練到百試不爽的程度,所以垂釣之際,頗具信心,凝眸注目,專心一志,把釣鉤放入井中,對準劍影罩去。

    誰知白守德雖然對得很準,但釣鉤到底之後,卻罩了個空,並且一連幾次,均是如此。

    白守德不由得奇怪起來,想不出是個什麼道理。

    還是天河釣徒的目光銳利,早看明白了情形,對白守德說道:“這樣不行啦,那神物是個活的,在你撒鉤之際,老夫已看出它略一遊動,便已移位,只是你在水面波動的情況之下,無法看清罷了!”

    白守德不由失望說道:“那該怎麼辦呢?”

    天河釣徒道:“好在時間還早,並且你所用的那套手法,老夫自信可以模仿得出。所以不妨讓老夫再來試上一回,即就是真的不行的話,老夫再與二弟入井去撈,也就是了。”

    白守德聽了,連忙把釣竿付與天河釣徒。

    天河釣徒一竿在手,果然不凡,默運功力,那釣鉤入水之後,立刻四散張開,並且下降之際,也極緩慢,直到離開劍影不遠,這才猛然下撲。

    誰知神物通靈,這一撲依然落了空。

    天河釣徒只好重行提起釣竿,又想了一想,笑著說道:“老夫有了主意了,但看這次如何?”說罷又放下釣鉤,仍是緩緩下垂,到得劍影上方約有尺許之際,立刻停住,但看劍影動態。

    及見劍影並無反應,這才又運足功力,將釣鉤猛撲下去。

    這一撲雖然疾如電光石火一般,但劍影就在那間不容髮之時,依然閃躲了開去。因此連天河釣徙也不由得有些作惱,起來罵了一聲:“好狡猾的東西,老大如果釣你不起,也枉稱這天河釣徒四個字了。”說著一抖手,又復垂下釣鉤。

    這次天河釣徙也格外乖巧了,到了距離劍影尺許,停住釣鉤之後,並未疾遞下撲,只運足功力,穩住釣鉤,以極慢的速度,一分一分地向下試探,並且暗自想道:“你若動時,我便跟著際動,總非弄你到手不可。”

    想著想著,釣鉤離劍影,已不盈寸,劍影擾自未動。

    天河釣徒,仍是不慌不忙,並沒下手。

    反而白守德在一旁看著,直緊張得手心發汗,可是又不敢開口,怕分了天河釣徒的心。

    天河釣徙見劍影不動,智珠立即入握,於是格外的放慢了下降的速度,直到釣鉤與劍影到了若即若離的當兒,這才又停了一停,然後猛吸一口真氣,把全部真力,透過釣竿鉤絲,導凝釣鉤之上,同時把釣竿用力向上一提,大喝一聲:“你還不與我起來,更待何時?”

    天河釣徒這一提之下,果然釣竿彎曲如弓,劍影已被掛住。

    白守德也高興得忘情拍手大叫:“釣住了,釣住了,快向上拉,別叫它再跑了。”

    站在一邊的大頭仙童,也跟著擾動起來,叫了一聲:“師父!我們……”

    排風羽士卻還是靜若止水地站在那兒,用手一攔大頭仙童,說道:“別忙,等劍出井,並不為遲。”

    排風羽士這句話,無疑地已表明了他的居心叵測。但白守德緊張得意之餘,卻沒聽清。

    天河釣徒把整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釣竿上,所以也沒聽到。

    只有泯江漁隱入耳動心,但還沒等轉過念頭來時,天河釣徒已在喊他說道:“二弟!你快來助我一臂之力,穩住釣竿。”

    因此泯江漁隱顧不得去想別的,連忙仲手幫著天河釣徙,穩住釣竿,以至把排風羽士所說的話,也忽略了過去。

    白守德見天河釣徙要泯江漁隱幫忙,以為天河釣徒是需要人合力提起釣竿,因此也向前擠,說道:“咱們三個人一齊著力好了。”

    天河釣徙連忙喝止道:“老夫試過,現在且用不得力。”

    白守德只好又退後一步,問道:“這是何故?既已釣住,為什麼不把它提出水呢?”

    天河釣徒且不答話,先對泯江漁隱說道:“二弟注意,我要把釣竿完全交給你了,你也只把它穩住就好,既不可放鬆,更不可著力上提。”

    泯江漁隱應聲曉得,便從天河釣徒手巾,把釣竿接了過去。

    天河釣徒這才深深地噓了口氣,對白守德說道:“劍影雖被老夫釣住,但神物業已通靈,老夫試著提了一下,竟有重逾萬鈞之感,所以如果任性向上硬扯時,便非絲斷竿折不可。”

    白守德皺眉說道:“那該怎麼辦?”

    天河釣徒笑道:“老夫自有辦法。”

    這一笑裡,充滿了無限的自信和自豪。掃了白守德和排風羽士師徒一眼之後,這才又接了下去說道:“最簡單的方法,當然是由老夫下去一趟最好。”

    天河釣徒說到這兒,排風羽士微微一驚,上前一步,說道:“你真的打算下去?”

    天河釣徒也沒看出排風羽士的心意何在。仍自拈髯微笑地說道:“但老夫並不做這樣的打算,因為一來神物業已通靈,目前尚未能摸清它的性質,所以在出水之前,將難控制,則入水之後,恐有不測之事發生,同時老夫也有自信,仍能把它釣將上來,當然也就用不著再下水了。”

    排風羽士這才又安靜地說了一句:“你不下去了。”然後退回原地。

    白守德已急不及待地問道:“不下去能行嗎?”

    天河釣徒淡淡一笑,笑得非常矜持,說道:“老夫早年為著釣捕天河孽鮫,為人間除害,曾不惜花過十年苦功,去練‘蜘蛛功’,將使本身功力,導入釣絲,使釣絲雖受萬鈞曳引之力,絕不致繃斷。不過此功每用一次,所耗真力過多,事後匝月之中,便要直如大病過一場呢!”

    白守德此時貪心正熾,雖然聽到天河釣徒這等說法,卻沒依照江湖仁義習慣,阻止天河釣徒這樣去做,仍急不可待地,說了一句:“你我至交,既允慨助,小弟也不多說客氣話了,午時已過一半,就請趕快動手,以免誤時誤事吧!事成之後,小弟自當親自侍候就是。”

    天河釣徙雖然覺得白守德有失禮之處,但一則自己話已出口,不便改易,再則也是有心要露一手以技給排風羽士看看,壓壓排風羽士的驕狂自大氣焰,使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因此也沒再說什麼,便自去調息行功去了。

    其實他們又那裡知道,孽鮫雖兇,怎比得神物通靈,“蜘蛛功”雖強,依舊是白費心力。並且天河釣徒若不因行功耗損真力過甚,則拒排風羽士而有餘,而這一來之後,反致泯江漁隱和白守德全都幾乎送掉性命,這就不是他們所能預料到的了,後話暫且不提。

    單說天河釣徒行功完畢,這才舉步,走回井邊,從泯江漁隱手中,接過釣竿,略試一試,原雙手執定釣竿,腳下穩住馬襠,對泯江漁隱和白守德說道:“老夫這就要動手了,你們都準備著,劍一離井,便是你們的事了。”

    白守德連聲應是,作勢以待,緊張得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

    排風羽士也是兩袖微張,注視井口。

    天河釣徒這才運足功力,向上猛提。

    可是一再用足氣力,釣絲並未出水,而天河釣徒卻已滿面飛紅,汗出如流。

    泯江漁隱在一旁看著,輕輕問道:“大哥!怎樣?”

    天河釣徒眉頭略皺,緩了口氣,搖頭說道:“雖有活動之意,但就是提它不起。”

    白守德連忙上前插口說道:“既有活動之意,何妨合我們三人之力,大概總可以把它提起來了吧?”

    天河釣徒想了一想,也就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我們再來試一下看。”說著便命泯江漁隱居左,白守德居右,同時把定釣竿。

    排風羽士也對兩個徙弟使了個眼色,作勢以待。

    天河釣徒二次行功,一聲令下,立刻三人同時大喝一聲,各盡全力,向上猛提。

    只聽到一聲響亮起處,釣絲立刻像激箭似的飛出井外。

    排風羽士也同時大喝一聲,帶著兩個徒弟,身形暴起,滿空亂舞,飛撲釣絲。

    接著便是“哎喲”之聲連起,滿地人影翻滾,亂作一堆。

    寫書的擱筆喝茶。

    各位也許要罵了:“寫書的!你豈有此理,早不喝茶,遲不喝茶,怎的偏偏要在這節骨眼兒裡喝茶?這是怎麼回事?那神物到底被釣出井了沒有呢?”

    各位別急,且聽寫書的慢慢道來。

    那神物當然沒有出井,如果這時就被釣起,那這部“神劍魔魂”就寫不下去了。

    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就在天河釣徒、泯江漁隱和白守德三人,備盡全力,向上猛提之際,神物通靈,好像有意要和他們開個玩笑似的,略一遊動,便已脫鉤。

    鉤頭上一輕,釣絲受反彈之力,飛出井外,三個執竿之人,沒防到有此一變,腳下一浮,那裡還能夠穩得住身形?當時就紛紛後仰,翻倒滿地。

    同時釣鉤直飛出去,不偏不倚,又剛好掛上了大頭仙童的耳朵。

    這時釣絲上,天河釣徒“蜘蛛功”餘勁未消。而大頭仙童飛撲之際,身已離地,釣鉤掛上耳朵,覺得一痛,兩下一扯,耳朵撕破,立刻痛澈心脾,慘叫連聲,也摔倒在地,翻滾不休。

    所以說:“哎喲之聲連起,滿地人影翮滾,亂做一堆。”便是這麼回可事。

    白守德雖然跌得生痛,但一個翻身,便已躍起,並且立刻忍著痛。手扶井欄,探頭下望,那神物可不依舊是紋風不動地,橫陳井底?

    天河釣徙則已氣得將手中釣竿摔過一邊,哼聲不絕。

    白守德回頭茫然說道:“這便如何是好?”

    天河釣徒一面喘息,一面說道:“你彆著急,老大既然答應幫你,總要幫你到底就是,且待老大休息片刻,再下去一趟,也就是了。”說著便跌坐下去,運功調息。

    白守德雖未便開催促,但卻不斷地去開日影。

    泯江漁隱見了,知道白守德心急,同時也知道天河釣徒消耗真力過甚,一時絕難恢復,勉強下井,難免受害,知因此開口說道:“現在時間業已無多,還是由我下去一趟好了。”說著把水衣水靠行結札了一番,想下井。

    那知排風羽士早已一閃身形,攔在井邊,冷冰冰地喝了一聲:“你與我站過一邊去歇著吧!這坐已經沒有你們的事了。”

    排風羽士此言一出,猙獰面口,立刻暴露無遺,泯江漁隱想起適才聽到之言,當即猜透了排風羽士的心意。

    白守德則仍不明就理,愕然發話說道:“道長這是何說?”

    排風羽士冷然說道:“天生神物,必待有緣,你們取劍不成,想是與那神物無緣。現在該由貧道來試一下了。”

    白守德聽了,這才弄清,不由一驚,頓時之間,心中亂如紊絲,目中射出怒火,對排風羽士喝道:“道長一代宗師,怎能言而無信?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排風羽士漠然無動於中,說道:“貧道做事,一向公正不欺,何為言而無信?”

    白守德道:“道長與人謀而不誠,豈非言而無信?”

    排風羽士笑道:“施主差矣!貧道受命之,乃是答應幫助施主拒敵,然後由施主動手釣劍,並沒答允施主可以下井撈劍。現在施主釣劍不成,貧道責任已了,當然也可以去碰碰運氣了,所以施主如果是個夠交情的,也就應該轉而幫助貧道巡風,才是道理。”

    白守德氣得怒火如焚,正想開口。

    可是排風羽士又搶先笑著說道:“施主不必作急,貧道取劍,也只仗著‘排風手’,試看能不能從井中把神物抓將出來,如果貧道辦不到的時候,便是貧道也與神物無緣,然後再由施主下井去撈,貧道這總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吧?”

    白守德既怒排風羽士寡信,又知道“排風手”有“縱鶴擒龍”之力,更怕排風羽士成功,因此那肯答應。眼看排風羽士已轉身向井中衡量,慌亂之際,那還顧得了許多,暴喝一聲:“你既無義,也就休怪我無禮了。”話聲未了,便已發出一掌,向排風羽士後心襲去。

    排風羽士並未轉身,毒芙蓉在旁,早已搶先向白守德的手腕之上,一劍削到。

    白守德只好收手後退,也掠出劍來,和毒莢蓉鬥在一起。

    泯江漁隱本就惱著排風羽士,因此也拔出一對青銅娥眉刺,向排風羽士攻去。

    泯江漁隱成名多年,功力深厚,一對蛾眉刺,也不知道敗過多少豪傑英雄,所以排風羽士不敢大意,連忙閃身,退過一邊。

    但排風羽士卻不想被泯江漁隱纏住,妨礙了他取劍的行動,所以、止開泯江漁隱的鋒芒之後,立即向大頭仙童喝了一聲:“還不上前,站著做什?”

    排風羽士馭下極酷,大頭仙童只好忍著痛,一手抱住那隻受傷的耳朵,一手揮動一件奇門兵刃——“白骨鎖心錘”,截住泯江漁隱呀殺。

    天河釣徒睜開眼睛,一見排風羽士又向井邊走去,因此也顧不得自己在耗真力過度之後,尚未復原,連忙站起身來,迎住排風羽士說道:“要想取劍不難,且從老夫掌下過去。”言畢便又發出“蜘蛛功”,平掌一推,罡風向排風羽士襲去。

    排風羽士也知道天河釣徒是個不好惹的人物,那敢怠慢,連忙立定腳跟,還掌相迎,掌風相接,雖然未曾立分勝負,但兩人也都未曾收掌換招,就這佯繼續比拼起功力來。

    這裡殺聲一起,在四面防守的豪傑,也都聞聲趕來,只是一到現場,見和白守德等動手的,乃是排風羽士師徒,因此雖然明白了是怎麼同事,但都忌憚著,不願和排風羽士結怨。因此才一探頭照面,便又都悄悄地退了下去,免找無謂麻煩。

    所以現場之上,仍然是六個人分做三對兒,在那兒拼命。

    若依天河釣徒的功力來說,本不在排風羽士之下。但天河釣徒卻吃虧在真力耗損之後,所以時間一久,便不是排風羽士的對手了。

    排風羽士雖然亦已面紅耳赤,鬢邊見汗。但天河釣徒卻已喘息如雷,血氣翻湧,眼看用不著再過多久,便不只是要落敗在排風羽士的手中,甚至就此送掉性命,也說不定。

    所幸這時泯江漁隱業已殺敗了大頭仙童,嚇得大頭仙童逃走不迭,這才替下了天河釣徒。

    但泯江漁隱那裡能是排風羽士的對手,更不敢和排風羽士比拼真力,只一味地施展輕功,避實就虛,和排風羽士遊鬥。

    這時白守德憤怒之餘,也使出了他的絕技,一招“落英繽紛”劍光化做一蓮銀雨,直向毒芙蓉當頭罩下。

    這一招,乃是青城劍法中的精華。毒莢蓉又那能抵禦得住,手中略一遲緩,劍光便已及頂,直嚇得冷汗直冒,魂飛天外,脖子一縮,滾地就逃。

    就算這樣,一綹青絲,已隨著白守德的劍風,飛揚四散。

    這一來,毒芙蓉那敢駐腳,連跑帶縱,頃刻之間,也逃竄無蹤。

    白守德也沒追趕,轉身便奔去井邊,低頭一看,劍影仍然,這才似乎稍為放下了點心。

    可是再一看天河釣徒,則已面色蒼白,緊閉雙目,半坐半躺地軟攤在那兒運功養息,當然無法下井撈劍。

    因此念頭又轉到泯江漁隱身上,喊道:“茅仁兄,這賊道交給我吧,時間無多了,你下井撈劍去吧!”說著上前,想從泯江漁隱手中,接過排風羽士。

    那知白守德若不上前,泯江漁隱還可以勉強應付,白守德這發聲一喊,泯江漁隱略一分神,腳下一慢,沒等白守德上前接替,肩窩上便吃了排風羽士一學,立受重傷,慘叫一聲,翻身倒地不起。

    白守德到了這時,格外心煩意亂,那裡還能夠擋得住排風羽士,掌力如山一般地壓到,所以十招不到,亦已負傷,只剩下掙命的份兒了。

    所幸就在這危機一瞬之間,突然有人在旁邊喊了一聲:“白仁見莫慌,小弟前來助你。”

    話聲未完,人已來到,橫發一掌,逼開了排風羽士的掌風,救下了白守德,橫阻在排風羽士的面前。

    排風羽士一看來人,滿面疤痕,道家打扮,並不相識,便喝問了一聲:“你是何人?難道不識得貧道是誰嗎?”

    甚至連白守德也沒認出那來人是誰?

    還是那人笑著說道:“你不認識貧道,貧道卻還認識你便是什麼排風羽士,別人怕了你的排風手,貧道雖然無名,卻倒想乘此機會領教兩下,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哩!告訴你吧,貧道不是別人,便是和你一別二十年的陸瑜,你總該記得起來了吧?”

    原來陸瑜性情豪爽,怕和了劫大師糾纏下去,拿腿一走,出了花園,當即決定到龍劍井來找白守德,一來打算看場熱鬧;二則想插手幫個忙,賣個好,以便好開口替俏郎君秦鍾說親,白守德不好意思不答應。

    這二三十里路,在陸瑜來說,那消半個時辰。

    也還真虧得陸瑜性急,趕到龍劍井,才救下了白守德的性命。

    不過卻在無心之中,一句錯話,又把天河釣徒給得罪了,這就在陸瑜說到“別人怕了你的排風手”時,天河釣徒便睜眼看了陸瑜一眼,記恨在心。

    陸瑜當時並沒發覺,以致後來又生出了無限風波,這且不表。

    單說白守德見是陸瑜來到,這才又高興起來,正想向陸瑜說話,可是才開口叫了一聲“陸仁兄”,所受傷勢,便已發作,直痛得跌坐在地,做聲不得了。

    排風羽士過去與陸瑜也曾有過過節,陸瑜曾落敗在他手中,排風羽士卻不知道陸瑜已在抱一真人門下,苦練了二十年,因此在認出陸瑜之後,也就沒再放在心上,冷笑說道:“敗軍之將,還敢在山人面前言勇嗎?”

    陸瑜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大言何益。”

    排風羽士道:“這樣也好,且你既已出家,貧道便看在三清面上,再教訓你一道好了,你發招吧!”

    陸瑜笑道:“如此貧道承讓了。”

    說著合掌當胸,喝一聲:“你試接貧道一掌看。”言畢雙掌向前一翻。緩緩平推而出。

    排風羽士倒也是個識貨的,一見陸瑜出掌姿勢,不由一驚,立刻便想起了一個人來,暗道:“難道他已歸九頂山門下,怎的這掌法竟是‘九玄神功’一般呢?”想著也就不敢再大意了,忙也運足功力,準備抵抗。

    誰知兩股掌風才一接觸,排風羽士便覺得陸瑜的掌風柔裡透剛,其勢雖緩,其勁力卻重逾萬鈞,並且一波一波地,向前進逼不已。自己雖然竭盡全力,仍然抵禦不住,直被壓迫得兩臂酥麻,心頭翻擾,腳下也浮動起來,連連向後直退。

    這一來,排風羽士立刻識出,陸瑜所用,果然是“九玄神功”無疑,因此直嚇得亡魂皆冒,知道自己已完全陷入困境,既不能收手後退,收手必死,更無法再支持下去,支持下去,也同樣的只有死路一條。

    古語說得好:“千古艱難惟一死”,排風羽士在生死邊緣上,那還顧得了什麼臉面身份,忙不迭地便開口向陸瑜哀告道:“三清本是一家,貧道知罪了,但望高抬貴手,饒過貧道這一遭吧!”

    俗語說得好:“殺人不過頭落地”,陸瑜是個英雄人物,當然不會做出“誅降戮服”的事來。所以聽到排風羽士這樣一說,也就立刻收回了“九玄神功”,笑著說了兩聲:“承讓,承讓。”

    排風羽士卻已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又喘息了好半天,這才勉強緩過一口氣來。

    排風羽士本非善類,因此又看了陸瑜一眼,冷冷說道:“今日貧道拜領厚賜,三年之後,敢不圖報。”

    陸瑜雖然知道排風羽士存心報復,也沒放在心上,仍舊笑著說道:“莫道三年,便是十年百年,只要你我不死,貧道隨時候教就是。”

    說完之後,也不再理睬排風羽士,轉眼便向白守德和泯江漁隱走去,伸手從懷中掏出了兩粒丹藥,塞入二人口中。

    同時原先避不見面的那些人,也才從四面八方擠了過來,裝做不知原委,直問:“何事?”

    排風羽士那裡還能站得住腳,狠狠地掃了眾人一眼,便自走了。

    陸瑜懷中丹藥,乃是抱一真人特製的“九玄丹”,療毒治傷,功效神著。所以沒上一盞茶時分。泯江漁隱和白守德,便已雙雙醒來,打算起身,向陸瑜道謝。

    陸瑜連忙攔住說道:“熟不拘禮,兩位此時且動不得,最好閉目養神,有話回去再說吧!”說著便招呼白守德帶來的家人,去找滑竿。

    白守德卻仍念念難忘井中劍影。

    陸瑜一看,井水已涸,白守德這才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泯江漁隱見天河釣徒仍自萎頓不堪,便與陸瑜說了。

    陸瑜忙又掏出一粒“九玄丹”,送到天河釣徒口邊,說道:“老施主請張口服下,馬上就會好的。”

    天河釣徒心中有氣,怎肯再服陸瑜的丹藥。

    把頭一偏,說了聲:“老夫不用。”

    陸瑜並不知道天河釣徒對他已有芥蒂,仍舊說道:“老施主內功雖好,可以自療。但這丹藥乃是家師的‘九玄丹’。老施主服下之後,是有益無害的。”

    天河釣徒眼睛一瞪,說道:“莫道是‘九玄丹’,便是‘兜率金丹’,老夫就是不用。”言畢閉目,再不言語。

    陸瑜碰了個釘子,直似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再一想,便以為天河釣徒,一向心高氣傲,在這受傷之餘,心情不順,故此火氣特大。因此也就一笑置之,並沒介意。

    回到白家莊之後,當然又是一陣忙亂。白守德置酒備禮,扶病致謝,先把邀來助拳的一眾群雄送走;才又安排招待陸瑜,並派人另外拾奪出兩間房間,淵養天河釣徒與泯江漁隱,然後自己這才落到休息。

    陸瑜見了,當然不便立即開口為俏郎君提親。

    直到第二天,白守德這才大致痊癒,收拾出一席豐盛無比的酒筵,親自為陸瑜把盞以致謝意。並叫出兩個兒子——小羅吒白思齊和小傻子白思魯,命代表自己,向陸瑜拜謝救難之德。

    陸瑜便乘此機會,先誇獎了白思齊和自思魯幾句,藉此為題,然後開口說道:“仁兄膝下,不是還有兩位令媛的嗎?”

    白守德道:“正是還有兩個小女。”

    陸瑜一向爽直,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小弟此次下山,原為尋找尚丫頭報仇……”

    白守德一聽,不由臉色立變。

    陸瑜連忙接下去解釋說道:“小弟雖然已經探悉,尚丫頭就在府中,但這件公案,業已了結,仁兄儘可放心了。”接著便把如何當著了劫大師,化解前仇的事,說了一遍。

    白守德這才放下了心,說道:“仁兄高義,這正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的美德,小弟敬佩不置。”

    陸瑜笑道:“這也沒有什麼,不過是因為她的面容也毀,激起了小弟一點同病相憐之心罷了!”

    接著舉起酒杯,說道:“倒是因為此事,使小弟想成全一個故人之子,並且這是一件美事,還須仁兄玉成,仁兄請乾了這杯,小弟奉告。”

    白守德不知陸瑜所指何事,也就舉杯一飲而盡,說道:“大德未報,仁兄如有吩咐,只要小弟能辦得到,無不遵命。”

    陸瑜道:“這樣就好,小弟是想向仁兄討杯喜酒,為令媛做個媒。”

    白守德以為是指白鳳仙而言,便道:“小女鳳仙,年方及立,言之還早,不過也不要緊,既是仁兄有意玉成,同不妨先行定親,遲幾年再行花燭,只不知仁兄的故人之子,是那一家的?”

    陸瑜道:“小弟所要做媒的,並非二令媛風仙,而是大令媛依雲。”

    白守德見陸瑜說的是白依雲,好生為難。遲疑了好半天,這才說道:“仁兄既已去過園中,並且會過了劫,當然也該知道這其中的故事了。”

    陸瑜道:“了劫雖曾提過什麼神僧安排,幾句閒話,在小弟看來,不過是推托之詞罷了!”

    白守德連忙正容說道:“了劫所言,都是實情,仁兄勿疑。”

    陸瑜笑道:“小弟仍是不能置信。”

    白守德又為難了好半天,並命白思齊和白思魯以及在一旁侍候的家人,一起退走,這才說道:“本來神僧吩咐,不許將原委告人,但仁兄不是外人,所以小弟膽敢奉告,還望仁見不要外洩才好。”

    陸瑜見白守德說得慎重,這才將信將疑地說道:“小弟向來不喜多言,仁兄但說何妨?”

    白守德道:“別的小弟仍然不能奉告,惟有神僧曾經一再吩咐,大小女在二十歲以前,不能提起婚事,並不能與任何男子見面,否則的話,便不只對她自己不利,還可能會引起一場無邊浩劫。所以仁兄的一番美意,兄弟不是拒絕,而是情非得已。倘使仁兄真的有意成全的話,好在大小女年已十七,待三年之後,小弟再親自造訪,有勞仁兄作伐如何?”

    陸瑜想了一想說道:“三年無妨,仁兄是答應了這件事了?”

    白守德道:“但不知仁兄所提,是誰家之子?只要門戶相當,小弟無不如命。”

    陸瑜道:“提起此子,仁兄不只是認識,並且還有特殊關係,若記門戶、人才、武功,更是無話可說。”

    白守德道:“到底是誰?仁兄何妨明示。”

    陸瑜道:“小弟所指,不是別人,便是俏郎君秦鍾。”

    白守德初見陸瑜為白依雲提親,已屬為難萬分,只為剛受過陸瑜的大德,不便拒絕,這才勉強答應,婉辭拖延。現在見陸瑜所提的,竟是俏郎君,不覺怒氣油然而起,說道:“仁兄提的是他?”

    陸瑜道:“這不是一舉兩得的美事嗎?既由小弟出面,藉此解去那場誤會,免得他日自家兄弟相見時,不好說話。尤其是兩小既已見過了面,更難得是互相之間,一見鍾情。仁兄便成全了他們,不也就省掉了將來再去費心了嗎?”

    白守德重傷初愈,並未堅實,這一發怒。立刻又牽引得血氣浮動起來,血氣既已浮動,心神立刻紛亂,那裡還有什麼理智可言,當即忍不住地說道:“仁兄不必再說下去了,若是別家之子,小弟猶可加以考慮。提起此子,小弟恨不能立刻置之死地,絕難從命,還望仁兄見恕。”

    陸瑜笑道:“這孩子並無可死之罪,仁兄又何必恨之太深?須知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正是仁兄適才所說過的話嗎?”

    白守德無話可回,心亂之下,便說出了無理之理的話來,道:“天下人都可恕得,惟有此子,卻絕不可恕?”

    陸瑜脾氣本來剛直,見白守德竟說出這種話來,簡直是在當面給自己下不去,也不由得氣往上衝,但卻仍強自忍住,總想白守德能夠回心轉意,還自帶笑說道:“仁見這樣對付那孩子,將如何與師門相見?”

    白守德道:“我顧……”

    白守德本想說“我顧不了這許多”。但也覺得太不像話,因此連忙把話縮住,改口說道:“我……我還要去告訴他父母,問他們個養子不教之罪。”

    陸瑜道:“這佯做法成嗎?”

    說著又端起了酒杯,向白守德照了一下說道:“老兄!還是仍聽小弟的勸,看在小弟的薄面上,重新考慮一下,答應了算了。並且一切全照尊意行事,目前只有一句話,等過三年之後,再正式做事,這還不就行了嗎?來來來,話就是這樣說法好了,咱們幹此一杯,算個信約,從此三年之內,放過這事不提,你道如何?”

    陸瑜這樣說法,不只是認為仁至義盡,並且也是想藉此找個下臺的機會。並且在白守德未曾答話之前,又加重了語氣,以期必成地,說道:“老兄,你我交情不錯,而我已經答過那孩子,把話說老,當然不能在孩子面前失信,所以老兄不管如何,均望看在小弟的薄面上,俯允此事,也就算做是幫小弟的忙吧!並且小弟一定把那孩子的父親找了來,由他率子親前,向仁兄磕頭認罪,任憑處罰,總叫仁見得到個十足的面子,你道如何?”

    那知白守德越聽越覺得無話可回,因此心中越亂,亂到極點,便不顧一切地跳了起來,對陸瑜說道:“仁兄是個明理之人,總不能挾恩持惠,來強人所難吧?”

    這“挾恩持惠,強人所難”八個字,何等嚴重,直無殊是指著陸瑜的臉上,罵陸瑜是個“小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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