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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夤夜私訪暗探隱情

    老道士又嘆了口氣,舉手向大家一邀,説道:“各位請坐,待小徒回來,貧道有話奉陳,還望各位鼎力相助才好。”

    大家雖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但由於陸瑜已有話在先,所以都還忍住,沒有開口。

    不一會兒,小道士回來説道:“師兄雖然不在,但從情形看上去,大概是回來過一下,又打開後門走了。”

    老道士罵了一聲:“孽障該死!”

    這才轉臉對大家陪笑説道:“這事發生,貧道應負完全責任,只是……”

    説到這兒,臉色一慘,墮下淚來,説道:“這也是貧道前世作孽,今生遭受,叫貧道怎麼説法才好?”

    陸瑜見老道士似有無限難言之隱,連忙説道:“道兄不民和難過,你我同事三清為祖,但説無妨?若果有困難之處,大家合力解決就是。”

    老道士這才含淚説道:“道兄若能如此,貧道也就放心了。”

    説着又一指黑孩兒,對陸瑜説道:“道兄初臨之日,貧道看到這位小施主身手不凡,曾有求助之情,當時未蒙允諾,否則的話,也就不至於有今日這等事情發生了。”

    黑孩兒道:“這些都不必提了,你且説出,盜驪項珠者,究是何人?也就是了。”

    老道士又嘆了口氣,道:“提起此事,説來話長,這裏瑤池,本來是一個清靜修道處所,卻不料傳至貧道手中,由於一念之差,致生出無限煩惱,想來若不是貧道前孽。還是什麼呢?”接着便説出一番話來。

    原來這王母宮中的道士,世代單傳,以入門先後,份定師徒,百世以來,守為科律。

    直到老道士手上,由於一念偏私,沒去挑選賢才,而收了俗家的一個侄子為徒。

    這侄子卻不是個能過得清靜無為的材料,年齡稍長,懂得你事之後,便終日裏偷出廟門,酗酒採花,做出些風流案件來,沒錢的時候,便出之於偷竊。

    事為老道士所悉之後,也並沒依照清規處理,只輕輕地責打了他幾下。

    這一來,那侄子膽量愈來愈大,同時又結交上了一班匪人,學會了一些武功,乾脆為非作歹起來。

    黑孩兒一怒,仗着也會幾手,前去找他。

    但那侄子那裏還肯再聽教訓,一言不合,反把老道士揍了一頓。

    並且從此以後,視王母宮為逆旅,愛回來就回來,愛出去就出去。

    老道士管他不住,只好聽隨他去,只另外收了兩個小道士為徒。

    老道士接着垂淚説道:“各位若能代貧道清理一下門户,貧道感激不盡。”

    陸瑜道:“那他現在人在那兒呢?”

    老道士道:“離此三里,有一御馬村,聽説他在那兒包了一個娼婦——名叫阿素,現在可能在那兒,也説不定。”

    黑孩兒道:“既然如此,你帶着我們去走一趟再説吧!”

    老道士連聲應是,隨即吩咐兩個小遭士,好好兒看守門户,自己便領着大家,出門上馬,向御馬村走去。

    到得村中,來至一所屋前説道:“這裏就是。”

    陸瑜便叫老道士退後,然後對大家説道:“小兄帶着秦家娃兒,上前叫門,我們守在四周,免得那東西逃跑。”

    佈置妥當,黑孩兒便帶着俏郎君上前叩門。

    門裏立刻傳出了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問道:“誰啊?”

    黑孩兒回了聲:“我。”

    門啓處,便現出了一個滿臉脂粉,一臉妖氣的婦人來,搭眼看到黑孩兒,笑容一斂,“啐”了一聲:“要飯也不懂規矩,沒早沒晚的,這時早飯已過,午飯未熟,拿什麼給你。”罵着便想關門。

    但再一抬頭,看到俏郎君,這才又笑了起來,説道:“喲!原來你是帶他來的,這倒是我錯怪了你了。”

    説着從懷裏掏出一二十文錢來,遞給黑孩兒道:“謝謝你,這給你拿去買餅吃吧?”

    黑孩兒見了,既不開口,也不去接錢,只看着那娘們兒好笑。

    阿素道:“怎麼着,這還嫌少嗎?”

    把錢向地下一丟,道:“要不要隨你好了。”

    轉身對俏郎君飛了個媚眼兒,扭了幾下頭,又扭了幾下屁股,笑着説道:“公子爺進來吧!房裏正沒人吶!”

    俏郎君被阿素這一誤會,臊得滿臉飛紅。

    黑孩兒又開玩笑説道:“公子你,她要你進去吶!你就進去看一看吧!”

    俏郎君奇窮難當地説道:“小老前輩,你怎麼竟拿我開起玩笑來呢?咱們辦正事要緊啊!”

    白守德也在旁邊喊着:“小兄,你快一點吧!別讓他們消了贓,又添麻煩。”

    黑孩兒這才收了笑容,向阿素喝道:“你就叫阿素嗎?那賊道士來了沒有?”

    阿素四邊一看那多人轉住了屋子,這才發覺不妙,花容陡變,愣了好一會兒,戰戰抖抖地説道:“小……小老爺,他沒來,他……他已兩天沒來過了。”

    黑孩兒那裏肯信,對俏郎君歪了歪嘴道:“走!咱們進去看看。”説着便暗作準備,以防攻擊,走進屋內,四處一查,果然無人,這才又退出屋外,告訴了陸瑜。

    陸瑜便問老道士道:“他不在這兒,還會到那兒去呢?”

    老道士皺眉道:“那就難找了,因為那幫匪人,行蹤飄忽,並無定處,除了他們自己,是誰也不容易找得到他們的巢穴的。”

    陸瑜想了一想,又向阿素喝問。

    阿素也説不知。

    陸瑜察言非誑,也就為難住了。

    還是黑孩兒説道:“他們既然常在這一帶出沒,巢穴當然不會太遠,那還怕搜不出來嗎?且先回去,從後門順着他的腳跡去找吧!”

    大家聽了,都覺有理,也就舍了阿素,上馬回去。

    那知來到宮前,黑孩兒眼快,一眼便看到蹄跡縱橫,宮門大開,少説點也似有三五十騎人馬來過的樣子,不由生疑,説給大家知道。

    老道士立刻臉色一變,緊張地説了聲:“不好!”滾鞍下馬,便向宮裏衝去,一面沒口喊着兩個小徒弟的名字。

    但卻不見有人答應。

    大家都非常之直覺的,感到不妙,再到得房中一看,天啊!就像被錦衣府抄過家似的,翻亂得一團糟,金銀甭説了,凡是值幾個錢的東西,都已一起不見。

    耳聽老道士也哭喪似的在那裏罵着:“沒良心的賊,這是你做的好事啊!莫道你是我的侄子,便是我的老子,我也不能再容你了。”大家聽老道士哭得傷心,忙趕過去看時,便看到老道士的屋裏,也是亂成一團糟。

    兩個小道士則被捆倒在地,打得遍體鱗傷,不省人事。

    陸瑜和黑孩兒連忙上前,把小道士解縛救醒,這才從小道士嘴裏得知:在他們離去沒上多久,老道士的侄子,便把那一幫匪人帶着來過了。

    大肆劫掠一番不算,還把兩含小道士捆起來,打着問,要小道士説出大家的去處。

    小道士見他們人多,怕大家吃虧,因此直被打得昏死過去,也沒肯説出來,後來就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走的了。

    黑孩兒道:“這不成了好心幫忙,反幫錯了門兒了嗎?不然的話,豈不免得我們再去找他們?”

    馬騰風道:“且別説這些了,現在時間還早,順着蹄跡找去,還怕他們跑得了嗎?”

    大家這時都已氣憤填膺,也沒再多説什麼,便又湧出宮門,跨上馬背,由馬騰風和黑孩兒察看蹤跡,在前引導,縱馬馳去。

    十里之外,黑孩兒眼快,抬頭便看到對面山頭之上,有個人影閃了一下,連忙用手一指,説道:“在那兒了。”

    話聲未完,已一拍坐下馬,説了聲:“驪兒,快與我追上去,別叫他們跑了。”

    驪兒長嘶一聲,放開四蹄,箭一般地突眾而出。

    這一來,其餘的人,雖然縱轡疾馳,依然望塵難及。

    那人影也正是那幫匪徒的哨望,看到這邊有人來了,忙去報與他們的頭兒——毒鐵枴馬鬍子知道。

    馬鬍子雖然只剩下一條腿,但卻是天山羣龍中的一霸,內外武功,都不平凡,尤其是那支鐵枴,使將開來,更是風雨不透,雖幹軍萬馬,也別想近得了他的身。

    只為天性喜歡嘯聚山林,過那打家劫寨的生活,聚了一二百人,出沒在這一帶,誰也不敢招惹於他。

    馬鬍子聽到報説來了人,並沒驚慌,只説了一句:“按例行事。”便又自去喝他的酒去了。

    那匪徒中便有幾十人,隨聲飛身而起,各持弓矢,隱身山頭岩石背後,看到黑孩兒近前,立刻扣弦發箭,向黑孩兒猛射。

    誰知驪兒腳下太快,以致那些匪徒雖然瞄得極準,但脱弦之後,都落在馬後,一箭也沒能傷及黑孩兒。

    等到二次搭箭之時,黑孩兒便已到了他們面前,從腰間解下鮫筋索,舞動起來,虎入羊羣也似地把那幾十個匪徒殺得死的死,傷的傷,活着的一聲吶喊,抱頭亂竄,四散逃命。

    馬鬍子遠遠看到。罵了一聲:“沒用的東西。”

    再向身旁的幾個人説道:“你們前去,替我把他擒來。”

    立刻又有十幾個人,應聲而起,揮動兵刃,縱馬向黑孩兒撲到,三面齊上。

    黑孩兒又那裏會把他們放在心上,一條鮫筋索使將開來,便和那些匪徒鬥在一起。

    那些匪徒那能識得鮫盤索,只以為是根爛草繩,所以兵刃向前,並無顧忌。

    那知兩個裏才一接觸,便覺得不對,但已無及,鮫筋索一絞,便有兩三人變成了赤手空拳。甚至有一個匪徒,竟被拉下馬來,摔了個頭破血流。

    其餘的匪徒見了,便又驚叫起來道:“大家小心,這小花子手中的爛草繩,不是個玩意兒。”

    黑孩兒笑罵道:“放你孃的屁,這種爛草繩你也拿根出來給小花子爺看看。”説着把鮫筋索使得像一根鋼鞭也似,向前一指,便又有一個匪徒,被點巾肩穴,翻身落馬。

    就在這時,陸瑜等人,紛紛縱馬上前,各展所長,衝殺過去。

    一眨眼間,便又傷了兩三個。

    馬鬍子見了,氣得鬚髮怒張,暴吼一聲,恍如晴天打下一個霹靂,摔掉了手中的灑葫工蘆,撈起倚在一邊的那支碗口粗細的鐵枴,抬身站起,單腿一跳,便上了馬背,飛上前來,喝聲:“何方小子大膽,敢到我這兒來傷人,就沒打聽我馬鬍子也是惹得的嗎?”馬隨聲到,鐵枴橫掃,罡風頓起。

    白守德首當其衝,連忙揮劍迎敵。

    那知才和鐵枴接觸,便覺得虎口生痛,半臂發麻,一個把握不住,喊聲:“不好。”寶劍便已被磕得脱手橫飛,直落出去四五丈遠近。緊跟着馬鬍子的鐵枴,又當頭直壓了,下來。

    總算白守德應變得快,連忙拋鐙棄馬,倒縱而出。

    可憐馬鬍子鐵枴一落,那匹馬便被攔腰打成兩斷,直嚇得白守德冷汗直冒。

    這時旁邊的兩個匪徒,眼看到白守德赤手空拳,認為是個便宜,先後揮動兵刃,縱馬到。

    白守德馬既失手,逃亦無及,眼看危急萬分。

    所幸俏郎君一眼看到,忙把兩支“鳳尾鞭”,併入一手,飛馬趕來,揮鞭架開那前面匪徒的兵刃,同時彎腰仲手一拉,把白手德提上馬背,一騎雙乘,繞轡脱圍。

    但就在這同時,那後面匪徒的馬已追到,手起一刀,便向俏郎君砍到,結結實實地欠在俏郎君的背上。

    那匪徒正在得意,誰知俏郎君有那件刀槍不入的緊身護衣,刀砍上去,不只是沒能夠傷得了俏郎君,反被俏郎君打得着白守德,鐵枴橫掃,又奔向馬騰風和他帶來的兩個助手。

    馬騰風算是見機得早,回馬讓過。

    那兩個助手,慢得一步,杖已臨身,嚇得連忙“鐙裏藏身”,躲到馬肚子底下去。

    但人雖躲過,鐵枴過處,兩個馬頭,被打碎了一隻。

    黑孩兒見了,連忙大喝,飛馬上前,鮫筋索一抖,纏住了鐵枴,向上一提,緩得一緩下落的拐勢,那兩個助手,這才連爬帶滾地從杖頭底下,逃出了性命。

    黑孩兒和馬鬍子卻都各各心中一吃驚。

    黑孩兒想道:“這賊的拐,竟是這等沉重,倒是不可輕敵了。”

    馬鬍子也在想着:“原來這小臭花子,果然有兩下子,憑着一根爛草繩,竟能夠抵住我下落的拐勢,這就難怪那些飯板不是他的對手了。”

    二人這樣一想,所以都不由的各自收回兵刃,拎馬向後退了兩步。沒立即交鋒。

    尤其是黑孩兒,眼看對方的人多,自己的人少,白守德和那兩個助手,又都失去了馬匹,若再鏖戰下去,自己雖可無事,其餘的人就難免要吃虧了,因此腦筋一轉,忙向馬鬍子喝道:“咱們與你,本來河水不犯井水,且先大家把話講明,你道如何?”

    馬鬍子也因為自己手下,已死傷了好些,心存顧忌。因此也就同意,喝退了那些匪徒。然後對黑孩兒喝道:“你有什麼言語要講?”

    黑孩兒且不答語,先把幾個人聚在一起,低聲對陸瑜、俏郎君和馬騰風説道:“這臭鬍子非常辣手,且由我去鬥他一鬥,若能贏得了他,當然最好,萬一落敗,則你們三個必須一人帶着一個,趕快逃走,切莫戀戰,要緊要緊。”

    白守德等是已吃過虧的,當然無話可説。

    便是陸瑜和俏郎君,也看到過黑鬍子的兇勁兒,知道自己絕不是人家的對手,當然犯不着上前冒險,所以也都願意,只叫黑孩兒當心。

    黑孩兒應了聲:“曉得。”

    轉身對馬鬍子身後眾匪徒一看,看到一個道裝打扮,滿臉邪氣,鼻青臉腫的傢伙,這才開口對馬鬍子説道:“王母宮老道士的侄子,是不是你的手下?”

    馬鬍子道:“是又怎樣?”

    “他偷了我們的東西,你能叫他還給我們,那我們就把其餘之事,一概不究,各走各的路,你道如何?”

    馬鬍子大笑道:“你倒説得好,那幾兩臭銀子,便能使老子饒過你們了嗎?老子還正要去找你們呢?老實告訴你們吧!這瑤池一帶,乃是才子的地界,一切天生的,地長的,人做的,都該歸老子所有,誰也不準妄動絲毫。所以你們如果是識相的,便應當替老子把驪駒和驪項珠一起留。老子也高抬貴手,放過你們,一概不究,並把那幾兩臭銀子。加倍償還給你們,否則的話,有你們的來路,卻無你們的去路,你們便甭再想離開瑤池,下得天山了。”

    黑孩兒聽了,見兩方要求,相距過遠,知道難談得攏,因此便又想道:“照此看來,若不能取勝於他,問題絕難解決,若要取勝於他,卻又沒有把握,這便怎生區處?”想到這裏,的確頗費躊躇。思量着如何才能取勝。

    馬鬍子見黑孩兒皺眉不語,誤會到黑孩兒是怕了自己,因此不由的膽量一壯,兇焰又長,對黑孩兒喝道:“你倒是怎麼講?老子卻沒耐性慢慢兒的和泡蘑菇。”

    黑孩兒知道一場惡鬥,絕難避免,因此也就只好把心一橫,笑着説道:“你我所求,相距過遠,已非言語所能解決,所以不必再談了吧!”

    馬鬍子笑道:“這樣倒也乾脆,老子和你押一寶,你的我的,兵刃上相見,強者為勝好了。”説完之後,不待黑孩兒再開口,鐵枴呼呼風響,便又劈了過來。

    黑孩兒剛才已經試過他的膂力,知難力鬥,因此一挾驪兒,閃了開去,讓過杖鋒,這才出手,抖起鮫筋索,向馬鬍子背後掃去。

    馬鬍子笑喝一聲:“你也知道老子的厲害,不敢和老子正面交手,想和老子游鬥嗎?告訴你吧!這也是夢想。”言畢側身一順鐵枴,便挑開了鮫筋索,同時左手一撤,右手一抖,使了個“毒蟒出洞”,杖頭又對黑孩兒前胸點來。

    這一招不只是力道千鈞,並且其疾如電。

    黑孩兒馬上功夫平常,眼看杖頭已臨胸襟,勒馬躲閃,早已無及,暗叫一聲:“不好!”無可奈何,只好全力集中右掌,打算拼着受傷,硬擋一記。

    那知驪兒通靈,不待黑孩兒控勒,早已閃躲過去,使馬鬍子杖頭落空。

    黑孩兒驚喜交集,同時也就得計,一拍馬頸,喝了聲:“驪兒,咱們找他背後下手。”驪兒長嘶一聲,似乎在答道:“知道了。”立刻四蹄翻花,左旋右轉,搶佔馬鬍子身後位置。

    馬鬍子見了,當然不肯,同時他坐下的那騎“踢雪烏騅”,也極神駿,忙回控制,和黑孩兒對搶有利位置。

    這一來,別人看到,可就好看極了,只見一白一黑兩匹馬,推磨也似的迴旋起來,八蹄生花,翻翻滾滾,嫋娜閃爍,那裏還像是兩芬馬,卻像是兩條游龍在那兒對舞一般。

    並且愈轉愈快,轉到後來,竟糾纏在一起,看得人兩眼發光,一齊忘形地喝起採來。

    只是烏騅到底比不上驪兒天生靈物,一個是需人控勒,一個是全憑靈性,所以時間一長,優劣立分,驪兒駝着黑孩兒,已如影隨形地緊叨烏騅尾後,任憑馬鬍子如何控勒烏騅,也擺脱不了了。

    黑孩兒既已佔着有利地位,當然不肯放鬆,笑罵一聲:“賊鬍子,現在可有你好受的了吧?”説着鮫筋索一起,便對馬鬍子脊背上掃了過去。

    馬鬍子兜不轉馬頭,無法回身應戰,驚駭之下,只好舞動鐵枴,化做一圈丈許寒光,連人帶馬,一起護住,這才逼退驪兒,縱馬跳出圈子。

    黑孩兒笑罵道:“賊鬍子,你逃什麼?知道你小花子爺的厲害了吧?乘早俯首認輸,把東西吐出來,小花子爺高抬貴手,放你過去就是。”

    馬鬍子怒喝道:“勝負未見,大言何益?”

    説着心中思量:“驪駒神駒,烏騅非敵,倒不如誘他下馬,再收拾於他。”

    因此又接了下去説道:“你若敢與老子下馬戰上幾個回合,老子便服了你了。”説着一躍下也,拄着鐵枴上前。

    黑孩兒知道馬鬍子忌憚驪兒,但再看到馬鬍子只有一條腿,不由的笑道:“這一來你不是格外的吃虧了嗎?”

    馬鬍子喝道:“少放臭屁,是有種的,趕快下馬就是。”

    黑孩兒一想,便想好了主意,笑道:“這是你自己的主意,卻不是我要欺負你這個殘廢。”

    説着翻身下馬,在驪兒背上一拍,道:“驪兒,你到那邊去等着我。”

    驪兒也真聽話,立即便走到陸瑜身邊,轉身站定。

    黑孩兒這一次已存下了破釜沉舟之心,準備冒險仗着一身輕功,欺負馬鬍子是個獨鄶,不避鐵枴,搶攻上去,以求僥倖一戰成功。

    所以站定之後,只向馬鬍子説了聲:“請。”立刻展開“移形換位”身法,搶到馬鬍子身旁,鮫筋索同時出手,直攻下聲。向馬鬍子獨腳上掃去。

    誰知馬鬍子雖然只剩下一腳,卻靈活得和好人一般,單腳一滑,已自讓開,跟着展開鐵枴,罡風四起,拐影繽紛,從四面八方,同時下落,把黑孩兒罩在當中。

    黑孩兒做夢也沒想到馬鬍子的身法拐法,竟神妙到這等地步,同時鮫筋索又是個軟兵器,無法封擋招架,驚駭之下,只好仗着身法靈活,蛺蝶穿花也似的,在拐影中飛騰跳躍,四處躲閃。

    俏郎君見了,不由的急得向陸瑜説道:“陸仁叔,小老前輩已無還手之力,恐怕要吃氣了,這該怎麼辦呢?”

    陸瑜皺聞説道:“眼前尚還不至於落敗,且再看下去再説,如果真的不行了的時候,我們上前搶救好了。”

    俏郎君聽了,便緊張萬分地注視着場中的變化。

    黑孩兒邊鬥邊自想道:“似這等捱打,終究不是個辦法啊!”想到這兒,心神一分,已被馬鬍子一杖逼來,亂了身法,心頭一驚,只好不顧一切地一抖鮫筋索,向拐上纏去,同時發出全力,想把鐵枴引開,然後跳出圈子,再圈良策。

    那知慌亂大意之中,鮫筋索竟在鐵枴上打了一個死結。這一來,如果要想脱身後退,那就非撒手棄索不可了。

    鮫筋索乃是武林瑰寶之一,更何況情丐門下的規矩,對師父所賜的見面禮,是物在人在,物喪人亡,所以黑孩兒那肯就此撒手。

    所幸他這次出手之時,業已運足全力,因此腳下還能穩住,沒被馬鬍子拉動,成了個對峙之局。

    黑孩兒這時固然放手不得,馬鬍子卻也無法將拐收回。但馬鬍子仗着天生神力,並沒吃虧,並且也發出全力,想把黑孩兒挑起,笑着説道:“小臭花子,你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還是乖乖兒的聽老子的話,把驪駒和驪項珠一起讓給老子,老子高抬貴手,放你們一條生路好了。”

    黑孩兒以全力與馬鬍子相拼,正在全神貫注,那肯再開口分神。

    兩人就這麼各以全力互奪,勢均力敵,誰也別想佔得了上風。

    時間一久,黑孩兒突然覺得情形發生了變化,原先是馬鬍子持拐上跳,想把黑孩兒挑起離地,但這時馬鬍子的拐頭,卻已慢慢地降低,而變成了兩下里互拉之勢。

    黑孩兒心想:“我並沒能佔着上風,怎能便把他的拐頭拉得低了下來呢?”

    再仔細一看,卻才看出,原來兩這一比拼真力,都陵出了十成勁兒,黑孩兒站立之處,已插入入土中一半,人變得矮了,杖頭當然也就低了下來了。

    黑孩兒看清這等情形,心下一動,便得了主意,聲色不露,只把吃奶的力,一起用了出來,和馬鬍子爭奪。

    馬鬍子突然覺得手中加重,又那敢怠忽,也就運出全力,向回死拉。

    黑孩兒見馬鬍子沒覺察到自己的計策,暗暗高興,猛一撒手,喝了聲:“小花子爺搶不過你,你拿去好了。”

    馬鬍子萬沒想到黑孩兒並未落敗,便使出這一手來,由於自己的拉力太大,一時收不住勁,人便向後仰去。

    馬鬍子連忙向後躍退,想卸去那回拉之力,可是他的一隻腳插在土裏,那裏還能夠跳得來。

    同時黑孩兒胸有成竹,撒手之後,略一緩勢,人已二次向前,雙學齊發,向馬鬍子推出。

    這些事,本是剎那間事,前後問不容發,所以沒等馬鬍子有轉念的機會,四下裏一起發作,馬鬍子那條唯一的腿,“嘎吧”一聲,便又折斷。

    馬鬍子雖然兇狠,又那裏還能夠支持得住。慘吼一聲,軟癱在地。

    黑孩兒見計已遂,好不高興,飛身上前,奪過鐵枴,收回鮫筋索,向後一招手,喊了聲:“大家一起動手,別叫他們跑了。”

    驪兒通靈,首先奔了過來,黑孩兒一躍而上,便向眾匪徒衝殺過去。

    陸瑜、俏郎君和馬騰風,也是齊聲吶喊,放過馬來。

    白守德兩個箭步,衝到馬鬍子身側,拾起鐵枴,一下子便結果了馬鬍子,再一個箭步,便奪到了烏騅馬,也衝殺上前。

    那些匪見見馬鬍子一死,直嚇得魂飛天外,魄落九霄,那裏還敢交手應戰,呼嘯一聲,鳥獸四散,亂竄逃命。

    尤其是老道士的侄子,逃得更快,擦過馬騰風身側,縱馬如飛。

    陸瑜見了,忙喊一聲:“馬仁兄,千萬別放那東西逃走。”

    馬騰風笑道:“仁兄放也許,他逃不了的。”説着已縱馬追了上去,理出套出索,一撒手,便套住了那道士,向懷裏一帶,拉下了馬。

    兩個助手上前按住,捆了個結實。

    其餘匪徒,也都被殺得死傷狠藉,逃出性命去的,十不及一。

    大家這才收馬聚攏到一起。

    白守德第一個着急,跳下馬便搜那侄子的懷中,卻沒搜得出驪項珠,心中一狠,揚手便打了那侄子兩記耳光,喝着問道:“驪項珠何在?交出來饒你不死。”

    那侄子嚇得滿臉死灰,哀聲説道:“我並沒取到驪項珠,但求饒舒。”

    白守德以為他是説謊,伸手又打。

    還是馬騰風攔住説道:“白莊主且慢動手,他的話可能不假,現在就是打死了他,也逼不來的。”

    白守德氣呼呼地説道:“明明是他偷的,不打着問他要,又怎麼辦呢?”

    馬騰風道:“照我看來,可能不是他偷的,也説不定。你難道沒聽到馬鬍子一上來,便要我們把驪項珠交出來的話嗎?馬鬍子的脾氣,我是知道的,凡是他手下的人,得到贓物之後,誰也不敢隱瞞於他。”

    白守德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説……”,底下的話雖沒説出,卻已看了黑孩兒一眼。

    馬騰風知道白守德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道:“驪項珠乃是驪駒口涎積聚而成,所以必須經過多年不可,這也就是説,如果驪駒年齡不夠,當然不會生出驪項珠來了。”

    白守德道:“你是説驪兒還小嗎?”

    馬騰風道:“馬齡以齒為準,生初之馬,名為‘劃口’。以次漸馬,則為‘對牙’、‘四牙’、‘六牙’、‘八牙’,又名‘齊口’,意謂齒已長齊之意,驪項生珠,必在‘齊口’之後,所以我們且看一下驪兒的口齒,也免得誤時費事,多生無謂的氣。”

    大家聽了,都覺有理。

    黑孩兒扒開驪兒的嘴巴一看,果然只有兩牙,因此笑道:“若非如此,我小花子還脱不了干係,有人以為驪項珠是我貪心藏了起來呢?”

    白守德不由臉上一紅。

    陸瑜道:“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馬騰風道:“還有什麼辦法?再找也就是了,不過今天為時已晚,且待明天再説吧!”

    別人倒也沒有什麼,只有白守德失望非常。

    俏郎君叉問如何處理那侄子?,

    黑孩兒想了想説道:“算了吧!別帶回去了,老道士若再生出骨肉之情,又遺後患。”

    俏郎君明白黑孩兒的意思,一伸手便點了那侄子的死穴,然後幫着大家,收了匪徒遺下來的馬匹和財帛,滿載而歸。

    回到王母宮,除了他們原有的,其餘都給了老道士,並告訴了老道士一切。

    老道士悲喜交集,也就自告奮勇説道:“各位為本地除去大害,貧道愧無以報,但卻知道有兩匹才能驪駒的出入蹤跡,趕明兒帶各位去尋找,算做聊以報德吧!”

    白守德聽了,這才又高興起來。

    誰知剛交四鼓,白守德一覺醒來,便聽到窗外風聲,呼呼不絕,心中不由的着急起來。

    這時大家也都為風聲驚醒,馬騰風推窗一看,便説了一聲:“糟糕!”

    白守德忙問為何?

    馬騰風道:“這風一起,乃是雨雪前兆,不出三天,大雪必然封山,所以尋找驪項珠之事,今年恐怕辦不到了。”

    白守德道:“那可如何是好,豈不要誤了明年釣劍之期?”

    馬騰風道:“這卻是沒有辦法的事,並且我們還非趕快下山不可,否則封山之後,就非等明春雪化不可了。”

    俏郎君聽了,便急得團團亂轉起來。

    還是黑孩兒兑道:“我們且去問老道士一聲,如果驪駒離此不遠,那就拼着花半天時間,把事情辦好,下山的時候,要趕緊一點兒,也就是了。”

    白守德道:“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那知向老道士一問,老道士竟説:“單是一去路程,就得一天,勸大家放棄此想,並答應明年幫忙。”又問各位是不是願意留下過冬?

    大家各人有事,當然不願,即就是白守德,也放心不下家,只好暫時死了這條心,主張立刻起身下山。

    就這樣,算化們走得快,第二天下午,仍被雨雪攆上,幾嗎下不得山,吃了無數的苦,這才回到烏魯木齊。

    白守德是不放心家,俏郎君也急於想回去和白依雲見面,因此在烏魯木齊並沒多做耽擱,只和馬騰風約好來年再見之期,立刻取道東返。仍循舊路,出星星峽,走安西,經酒泉、張掖、武威。不只一日,彎到寶雞。

    在悦來店也只住了一日,便又趲程南下,直奔牢固關。取道劍閣。

    白守德忽然想到鳳尾竹,便問俏郎君是不是可以順便取來,帶了回去。

    俏郎君倒無可無不可。

    陸瑜卻不贊成,説道:“鳳尾竹既蒙公孫夫人答應,隨時可以去取,那又何必先拿回去招搖,且讓老怪物保留幾天再説吧!”

    白守德聽了有理,這才罷休。

    黑孩兒便表示要和他們分手,自回巫山。

    俏郎君忙揹着白守德,對他説道:“小老前輩,你怎能不到眉山去走一趟呢?”

    黑孩兒知道他的用意,也就笑着答應了下來。

    誰知第二天才到綿陽,便遇到了醉丐和瘋丐。

    黑孩兒連忙上前見禮,問道:“二哥和六哥在這兒做什?”

    醉丐道:“隨師父來此有事。”

    黑孩兒問道:“何事?”

    醉丐道:“師父未言,誰能知道?”

    黑孩兒道:“師父何在呢?”

    醉丐看了大家一眼,道:“你要見師父嗎?那等會兒你到南關外去等着我們好了。”言畢這才又與陸瑜等見過,並問此行如何?隨即揚長而去。

    黑孩兒道:“現在説不定我不能陪你們再回去了。”

    陸瑜和俏郎君在雲雨谷住過,知道情丐門中,戒律極嚴,任何人在未經他同意之前,不得見面,所以出知道黑孩兒的話,等於是説:如果情丐不願意和大家見面,那就非分別不可,不由為之悵然。

    尤其是俏郎君,竟拉住了黑孩兒的手,拿眼連瞟了白白守德幾下。

    俏郎君雖未開口,黑孩兒已知他的用意所在,忙笑對白守德道:“現在小花子不能再去寶莊,叨邀一杯喜酒,真是太遺憾了。”

    白守德知道黑孩兒所指,乃是自己在烏魯木齊所做的承諾之事,同時也想到將來需要黑孩兒幫忙之處正多,因此也笑着説道:“小兄放心,白某承諾之事,怎能説了不算,但望小兄明天開春之後,能夠早日降臨,再同去天山一走,使能趕上端陽釣劍之期才好。”

    黑孩兒笑道:“一定一定。”

    説着便拍拍俏郎君道:“現在你總可以放心了。”

    跟着又轉頭對陸瑜和白守德説道:“二位此行,當然可以先攏青城一下了吧?”

    白守德點頭同意。

    到得南關之外,果然從醉丐口中,得知情丐暫時不願和大家見面,因此隨即別過。

    黑孩兒又把驪兒交給俏郎君道:“你替我餵養幾天,待我用得着它的時候,再來取好了。”

    驪兒猶有不願之意,還是黑孩兒撫慰有加,又説了幾句好話才行。

    不提黑孩兒之事,單表陸瑜、白守德和俏郎君,一路南下,不到一日便到了青城。

    俏郎君搶先回去,告訴了父母。

    秦樓夢夫婦好不高興,忙出來迎,見面之後,互相之間,當然有一番寒暄客套,也不細説。秦家那一番招待,當然就格外不必談了。

    話轉至正題上去之後,當即三面議定,由陸瑜擔仁大冰。三日之後——十月二十六日,先行文定納采,也不請客,結婚之期,以後再慢慢商量。

    白守德把一切談妥之後,便向秦樓夢夫婦作別,説是:要先行回去佈置一番。

    秦樓夢挽留道:“又不請客鋪張,還有什麼好佈置的,乾脆咱們同行好了。”

    白守德作難道:“這個……倒並不是為了這個,還是讓我先回去一下的好,陸仁兄是知道有此必要。”

    陸瑜知道白守德是要回去安排一下俏郎君和白依雲的事,便替白守德説了。

    秦樓夢這才沒再堅留。

    白守德一路之上,也就玎好了主意,打算先把白依雲勸答應了,然後好在了劫大師面前,矯辭推託。

    所以到家之後,一問白福,並無什麼大可一自己處理,立刻並叫白福傳命白依雲,前來相見。

    白依雲見是父親呼喚,隨即前來,見禮之後,便問何事?

    白守德拿出慈愛萬分的樣子,先問了白依雲近日生活情形?並問有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白依雲一一應對了,並説一切都好。

    白守德這才説道:“我兒早所已十七,轉眼十八,終身之事,為父無日不在心中,尤其是前次五月間答應我兒之事,當時乃是由於你陸仁伯有事他去,並非是為父誑遍於你,所以為父藉此次出之便,親去找他,將此事談妥,現在本月二十六日,秦家就要前來下聘,我兒可了生平之願,當然也該高興了吧?”

    白依雲被白守德這樣開門見山地,劈口便説出此事,不由滿臉飛紅,雙眉深鎖,低頭不語。

    白守德只以為她是女兒家怕羞,因此又接着説道:“我兒不必怕羞,婚姻乃是人生大事,聖王不諱,何況秦家娃兒乃是為父的同門師侄,即如一家人一般,所以為父的已經決定在納采之後,雖不立刻便行大禮,卻讓我兒和他見面,我兒當然會格外高興的了?”

    白依雲略一抬頭,似欲有言,便立刻又嬌羞得垂下頭去,淚灑襟前。

    白守德並不知白依雲心中想着的是什麼,卻以為這是小兒女常態,因此又説道:“我兒從小長生園中,受盡寂寞,為父每感不安,所以在你出客之時,為父必盛備妝奩,作為陪嫁,以補過去不足就是。”

    白守德這樣説來,認為心已盡到,尤其是看到白依雲並沒開口,以為白依雲是默許了,不由的便放下了一半心,正想再接下去説時,那知白鳳仙突然撞入,怒容滿面地對白守德説道:“爹!爹在和姊姊説什麼?”

    白守德一下子想到中秋節時,白鳳仙曾當着陸瑜的面,反對過這件婚事,同時又知道她脾氣剛腹,口直心快,怕她出言不遜,影響了白依雲的情緒,因此説道:“我與你姊姊所談之事,不關你事,你且出去,以地後你自然會曉得的。”

    白鳳仙冷笑道:“這事雖與我無關,但爹為什麼不替姊姊多作想作想呢?”

    白守德被白鳳仙這一頂撞,也不由的生起氣來,喝道:“大膽無知,你這是在對我説話嗎?你這是在對父親説話嗎?”

    白鳳仙天性倔強,那肯受氣,也氣得漲紅了臉,反唇牴觸道:“我那一點説錯了?我這樣説話,就是做女兒的不應該,你不為姊姊的終身幸福作想,便是做父親之道了嗎?”

    白守德氣得臉色發青,嘴唇發白,指着白鳳仙大罵道:“你……你眼睛裏頭還有尊輩長上嗎?你這是在對誰説話?你替我滾出去,滾滾滾!”

    白鳳仙冷笑道:“孫子有理,大似公公,有理説理,我為什麼要滾?你別以為姊姊好脾氣,好説話,娘又死了,沒人替我們做主了,是不是?這可不成,我看着不合理的時候,我非替姊姊做主不可,我有這個責任。”

    白守德氣得發昏,脱口而出道:“她是你的什麼姊姊,她的母親並沒……”

    説到這兒,猛然一驚,又連忙把話縮住。

    白鳳仙卻已追問道:“你這説的是什麼話?她不是我的姊姊是誰?她的母親並沒怎麼樣?你説出來。”

    白守德一語出錯愕在那兒,急得搓手跺腳,那裏還能夠説得出話來。

    白鳳仙見白守德不答,心中一想,自己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這種事實在管不來,同時也不應該對父親這佯説話,因此腦筋一轉,想到不如把了劫大師清來的好。

    白鳳仙是個胸無宿物,想到便要説出的脾氣,所以説道:“你把我當小孩子,不肯理我不要緊,我只要去告訴了劫大師,讓了劫大師來問你好了。”

    説着便去拉白依雲道:“姊姊,我且送你回園裏去,等了劫大師來了再説好了。”

    白依雲早已哭成淚人也似的,哽咽不能成聲。

    白守德聽到白鳳仙這樣一説,立刻嚇得面色陡變,像鬥敗了的公雞似的軟了下來,搶到房門口攔住,説道:“我的孩子,你別這樣做,我們再談談好了,適才是為父的一時性急,把話説錯,你是我的親生女兒,難道還不能原諒我嗎?”

    白鳳仙道:“我是你的親生女兒,應該原諒你,難道姊姊就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就不應該替她打算打算嗎?”

    自守德陪笑道:“誰説不是?又誰説我沒為她打算呢?來來來,你們都且坐下,我們好好兒的談一談好了。”

    白鳳仙見白守德這樣説話,立刻又動了好強之心,覺得若能由自己手中解決問題,豈非更好,因此也就坐了下來,説道:“你既口口聲聲都説在為姊姊打算,那你為什麼又要逼着姊姊嫁人呢?”

    白守德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倫之常,你姊姊又何能例外?同時這也是做父母的責任,你母親已去世,為父的當然不能不管,這不是為她打算,還是什麼呢?”

    白鳳仙道:“可是姊姊業已一心向佛,有志出家,這正是她擺脱前世宿孽的一條正路,你又為何能逼着她舍此他圖?”

    白守德道:“這是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悟塵神僧説過,你姊姊不可能成為佛門中人,你也是知道的啊!”

    白鳳仙道:“可是神僧也説過姊姊不應在二十歲以前結婚,你又為什麼逼着她馬上出嫁,明天就要行聘,這不是在害她,還是什麼呢?”

    白守德笑道:“這你又錯了,明天行聘,只是下定而已,結婚之日,仍在三年之後,這又要什麼緊呢?”

    白鳳仙見駁不倒白守德,心中着急,便又説道:“即使姊姊非嫁人不可,也不該嫁給姓秦的那樣一個輕薄子弟,姊姊將來,難免不會為他生氣,豈非害了姊姊一輩子的幸福,我絕不贊成,所以你非替姊姊把這門親事退了不可。”

    白守德笑道:“傻孩子,這是什麼話,你姊姊的這件婚事,乃是由情丐老前輩成全,你陸仁伯做的伐,都一致認為你秦師兄乃是個用情極極專之人,為父的這才應允,並已當面允過你秦師叔,豈同兒戲,又怎麼能隨便退親,那叫為父的將來如何做人?”

    白鳳仙説不得白守德,便又使性子説道:“我不管這些,你如果不答應的話,我便去找了劫大師來和你談。”

    白守德道:“了劫大師雖來,又將奈何?這遼得你姊姊同意才行啊!如果你姊姊已經答應了,她又怎能管得了。”

    白鳳仙詫道:“什麼?你説姊姊已經答應嫁給姓秦的了嗎?”

    白守德道:“秦師兄本來就是你姊姊挑中的嘛!”

    白鳳仙道:“我不相信。”

    白守德道:“你姊姊就在這兒,不信你不會當面問她嗎?”

    白鳳仙這樣説法,乃是記着從前的事,又加上剛才告訴白依雲的時候,白依雲沒有開口,便以為白依雲是默認了,所以非常之有把握。

    白鳳仙見了,當即就遲疑起來,一時之間,不敢去問白依雲,就怕白依雲所答的話,與己願違。

    白守德格外得意,説道:“你不敢問,我來問給你聽好了。”説着便轉身去問白依雲,問他説的可對?

    白依雲哭着説道:“爹別問我,我不知道,我心裏亂得很,我不想過問這些事:”

    白守德便又轉頭對白鳳仙説道:“你聽到了吧?她不過問這事,正合嗎了在家從父,一切由我做主之逛,現在你明白了吧?”

    白鳳仙氣得不再去理白守德,一跳跳到白依雲面前,厲聲説道:“姊姊,你這是怎幺啦?你怎麼能夠答應呢?你這不是太糊塗了嗎?”

    白依雲泣不成聲。

    白鳳仙見了,便雙手拉住她,一陣亂推亂搖,喝道:“姊姊,你真的不想要命了嗎?你忘了在佛前所許的願了嗎?”

    白依雲哭着進出聲業道:“我幾時忘了?我這一輩子已是佛門中的人了。”

    白鳳仙道:“那你為什麼又答應爹去嫁人?”

    白依雲道:“我不要聽這些話,我誰也不嫁,我一個出家人,為什麼要去嫁人呢?我不要聽這些話,你們都不要再説這些了,我不愛聽,我的心裏都亂死了。”

    白鳳仙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是白守德又作急起來,瞪大着眼睛説道:“什麼?你又反悔了不成?”

    白依雲道:“爹!你別逼我好不好?我本來就沒答應過你什麼啊?”

    白守德跳了起來説道:“你沒答應過?上次在園子裏的時候,你不是親口説過,全憑為父作主,並且秦家娃兒,也是你自己所喜愛的啊?”

    白依雲哭道:“爹,你別問我這些,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我已經全都忘了。”

    白守德道:“忘了也不行,我已經答應了人家,明日就來行聘過禮,你不能叫為父的對人家説二話。”

    白依雲屈膝向白守德面前一跪,哭着説道:“爹,你千萬別這樣做法,你成全了你的苦命女兒,莫使我再入紅塵受罪吧?”

    白守德連連搖頭,一直不肯答應。

    白鳳仙便又插上來説道:“爹,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到底講理不講理嘛?”

    白守德一腔怒氣,正自無可發泄,聽到白鳳仙這一開口。不由的想道:“好好兒的事情,都叫這死丫頭給弄糟了,雲兒明明已經答應了,偏又為她幾句話改變了主意,這叫我明天如何向人家交代?”

    想到這兒,不由的把一腔怒火,完全發泄到白鳳仙的頭上去,並勝想了個殺雞嚇猴之計,對白鳳仙喝道:“你現在就予我滾出去,再也不準開口,否則的話,便莫怪為父的了。”

    白鳳仙天生倔強,又回嘴道:“我要開口,你怎麼樣?”

    白守德一揚手,便打了白鳳仙一個耳光。説道:“不聽話的孩子,為父的非嚴加教訓不可。”

    白鳳仙從小以來,又幾曾被父母打過,吃了這一下耳光,立刻愕住,但再一轉念,便放泄也似的大哭大鬧起來。

    白守德於是又一不做,二不休,裝腔作勢發起威來,手指着白鳳仙,眼看着白依雲,大聲喝道:“凡是不聽話,我都是這樣對待。你再大鬧,我就再打。”

    白依雲被嚇得連忙膝行上前抱住白守德的大腿,哭求道:“爹不要這樣,妹尋大了,爹也替她留點臉嘛!”

    白守德道:“大了又怎麼樣?就是活到八十歲,也不能不承認我是父親,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敢不亡,別説是打得,不聽教訓的時候,我殺也殺得,還有誰能夠説我一聲不是?便是你,也是一樣。”説着竟像真的似地,探手摘下寶劍,青鋒出鞘。

    白依雲聽了,果然嚇得向後直退。不敢再説什麼。

    白鳳仙卻仍然大哭大鬧了起來,一定非要白守德殺她不可。

    俗語説得好:“虎毒不吃兒”。更何況白守德唱的乃是一台假戲,那敢弄假成真,因此倒反而被鬧得下不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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