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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群豪集京

    高人鳳笑道:“四叔!您忘了這是逆穴的點法,您從逆穴上去想想,就知道是否可行了!”

    晏四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有意思,逆穴兩個字的意義是反其道而行之,這種手法對真正的練門並無威脅,作用乃在相反的部位上!”

    高人鳳笑道:“對了!可是邊僧並不知道,他們對逆穴所指的部位以為絕無關係,以一般的觀念去保護他的練門,大哥就有出手的機會了!”

    易四一拍桌子道:“妙!龍琦君果真了不起,才想出這個絕主意來對付那些邊僧!”

    謝文龍道:“這倒不是她了不起,而是創思過穴的人了不起,許多人就是不明就裡,才栽在逆穴手法之下!”

    說完又皺眉頭:“雖然知道了方法,仍是沒什麼用,第一,我不會邀穴手法,第二,照這些指式看,出手都在半丈以外,我的手要長出一倍多,才能夠到那個部位!”

    高人鳳笑道:“龍琦君畫的是指式,您卻不必用手指,所以龍琦君才指定這些招式合乎您所用,事實上除了您之外,恐怕再也沒有旁人能用了!”

    謝支龍一怔道:“不用手指用什麼?”

    高人鳳反問道:“您除了手指,最拿手的是什麼?”

    謝文龍道:“我的功夫全在一口刀上……對了,正是這口刀,她畫的實在是刀式……”

    高人鳳笑道:“您總算想明白了,手臂的長度,加上刀身的長度,正好是這些招式所需要的距離……”

    這一說大家都明白了,謝玉茜道:“龍琦君也是作怪,為什麼不乾脆說明了,讓人費了半天的腦筋!”

    高人鳳道:“這是她謹慎之處,怕這些圖片一個不小心落在別人手中,豈非洩露了天機,她故意畫成指式,別人拿去也是莫名其妙,一無用處!”

    謝玉茜道:“難道她這樣看不起我們,認為我們連幾張紙片都保管不住!”

    高人鳳笑道:“這倒不能怪她,凡事總是小心一點的好,因為對方與侍衛營此刻正打成一片,那批人是刺探窺秘的行家,設若寫得太明白,萬一被對方聽到點風聲,豈不是前功盡棄!好在她說得很清楚,這些招式只合大哥一人使用,啞謎也不難破解!”

    謝文龍笑道:“幸虧你的心細,叫我自己來猜,一輩子都想不到那上面去!”

    高人鳳搖頭笑道:“不,您只是沒功夫去仔細揣摩,稍微用心點,馬上就會明白的,這些招式與您的刀法十分相似,即使您想不出來,用手一比劃,也會明白的!”

    謝玉茜十分有勁地抓過紙片,一招招地用手比劃,高人鳳笑道:“茜妹,這次你可沒法出風頭了,這些招式除了大哥,別人都用不上!”

    謝玉茜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不服氣道:“我並不是想出風頭,我也是練刀的,為什麼使不上!”

    高人鳳道:“你的刀不夠長度!”

    謝玉茜道:“我可以加長!”

    高人鳳笑道:“那也沒有用,長度夠了,份量不足還是不行,而且你使的是雙刀,招式也不同路,即使你現在改練單刀也趕不大這場熱鬧了,因為大哥的單刀火候,還夠你練上十來年的,火候不足,這些招式也施展不開的!”

    晏四點頭道:“不錯,謝老哥的家傳刀法只有文龍一個人練過,玉茜的雙刀是我亂湊著教的,輕靈過之,沉隱不足,想使用這些招式,的確是不行的,那必須把握時機,一刀克敵,連我老頭也辦不到!”

    高人鳳道:“還有一點,那些招式是配合逆穴手法而施的,別人的刀只能一點著力即使用刀尖點住穴道,也只能刺破一個所在,無法三點著力……”

    謝文龍道:“對了!我的刀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如何能三點著力呢?”

    高人鳳笑道:“大哥!這些招式不是用刀鋒,而是用刀背!”

    謝文龍一愕道:“刀背?”

    高人鳳道:“不錯,逆穴手法重於點穴道,刀鋒太銳利,如果能砍中對方,已收殺敵之效,何必還要多費功夫去找穴道呢?”

    謝文龍從腰間抽出祖傳的寶刀,大家都明白了,原來他的寶刀與眾不同者,在於刀背有三個小圓蒂,蒂上穿孔扣了三個小圓環,使時叮噹作響,原為加強聲勢,此次卻別有作用,那三個小圓蒂剛好如手指的距離,揮刀反擊時,那三個圓蒂剛好可以符、逆穴手法的要求。

    由於這個發現,人家才瞭解龍琦君提出這六式圖解的深意,也更佩服她心思的巧妙。

    除了謝文龍之外,的確沒有人能使用這六式精招,即使是提出圖解的龍琦君本人,因為她的手伸不到這麼長。

    除非是打造一柄同樣的兵器,但也得經過很久一段時間的練習,因為那些招式很奇特,沒有精深的火候,仍是無法在動手在鬥中施用出來。

    晏四笑著把六張圖片交給謝文龍道:“你收起來好好練吧,有了這六式奇招,你足可脾睨天下了!”

    謝文龍還是有點茫然道:“我真不明白,龍琦君為什麼要把這些交給我!

    高人鳳道:“那很容易明白,你幫了她父親很多的忙,在處理羅繼春的案子上,更為她留了很多顏面,她很想報答一下,龍大人只能提高你的職位。或是在朝中給你謀一個出身,她知道你不會接受的,只有找這個法子來報答你了。”

    晏四慎重地道:“還有一個原因,這些招式對她本人毫無用處,只有你才能使用得上,他把這六式奇招交給你,也是為了實現那位著作拳經的前輩光大武學的願望!”

    高人鳳道:“四叔說得很對,龍琦君是個很有眼光的女孩子,她明白武功新技必須慎傳的重要性,如果不慎傳入奸邪之手,反足為世之害,只有大哥這種光明磊落的君子,才是適當的傳人……”

    謝玉茜冷笑一聲道:“你們把她想得這麼好,我倒不以為然!”

    謝文龍忙問道:“妹妹!你又想到那兒去了?”

    謝玉茜道:“她為了情勢所逼,不得而己才洩露得到拳經之事,卻又怕我們找她麻煩,所以才玩出這一手,證明她對拳經有著正確的處理觀念,我們就不會去追究了,甚至於還會竭力幫助她去對付那些甚圖生取拳經的人!”

    謝文龍皺眉道:“妹妹!你未免太多心了!”

    謝玉茜道:“我的想法並非沒有道理,從第一次在她樓上設謀誘捕飛賊的時候開始,我就覺得她太深沉……”

    晏四道:“玉茜的顧慮不能說沒道理,可是一直到現在,她的做法並沒有錯,我們不能去懷疑她別有用心,拳經在她手中,總比落入秦守經或是林上燕手中好得多!何況她把這六式精招傳給文龍,用心並不藏私,將己所不能的武功秘技傳給別人,是很難的一件事!”

    謝文龍道:“秦守經與林上燕身上揹著劉老伯的怨仇,即使不為了拳經,我們也要去對付他們,龍琦君對這一點知之甚詳,所以她交出這六式圖解,並不是為了示惠,這是可以確定的,至於報答或表明心跡,兩者都說得過去,但不管怎麼說,我們沒有理由把龍椅君看成一個壞人!”

    謝玉茜道:“我是說她的心術不正……”

    謝文龍沉下臉道:“妹妹!這種話不能輕易出口的,心術不正必須要有事實作為根據,不能妄加之罪!”

    謝文龍雖是小一輩的,由於他方正不阿的個性,這一認真說話,四個老一輩的人也相當寄重,所以晏四用眼色攔住了謝玉茜,禁止她再說下去了。

    這一段日子似乎過得很平靜,龍錦濤大概得到了女兒的暗示,讓謝文龍靜心去練功夫,很少去打擾他,連公務都不大交給他去辦,一些不必要的酬酢也儘量替他推辭了!

    佈置比武場的事由高人鳳一併擔負了去,晏四則整天陪著四個老夥伴聚晤話舊,謝玉茜乾脆住進了和親王府邸,跟九格格聊天解悶去了!

    三友山莊上幾個人似乎安心養傷,沒有任何動靜,謝文龍變得十分清閒,每天除了練練功夫之外,只有一件事可做,便是去接王曉蔭來給劉翩翩療傷換藥,順便探聽一下對方的動靜。

    那兩個大國師似乎頗緊張,頻頻上婁家去會頭,他們並沒有謝謝文龍看在眼裡,倒是對高人鳳與晏四兩人十分注意,而且他們還利用內家運氣療傷的秘技幫助婁老頭兒康復,希望他能在比武那天能纏住高人鳳,不讓這小夥子有出場的機會!

    據王曉蔭的轉述,這兩個國師對高人鳳的詭計多端,感到頗為畏懼,大概是從許多人口中聽到高人鳳的刁鑽古怪,戲弄人的手法,惟恐在比武那天吃了暗虧。其次他們擔心的是晏四。

    無影神拳在江湖上的名頭很響亮,一身小巧功夫其幻異莫測的拳術似乎是他們最頭痛的剋星,因為他們都是練外門功夫的硬傢伙,拳沉力猛,就是無以持久,如果晏四用小巧身法纏戰,並不一定要真正把他們擊倒,趁他們氣疏力遏之防,隨便弄點小手法,將他們推下了臺,也等於是贏了他們一樣!

    婁老兒的內傷經過內外雙重的療法,康復得很快,他為了報一劍之恥。滿口答應在比武那天為他們撐腰,只要高人鳳上臺,就由他出面應付,而且他也把中原的武當長拳與綿拳手式提出來轉授給兩位國師!

    這都是內家功式,講究以靜制動,大概是專為對付晏四而用的,雙方都為了爭取勝利而作最大的努力。

    消息傳到這邊,晏四置之一笑道:“原來婁老兒是武當出身,怪不得劍術那樣高明,可是武當也不過劍法了得而已,長拳與綿拳還算不得絕技,即使練到了家,我無影神拳又豈足懼哉!”

    他說得不在乎,謝文龍卻未能釋懷,私下跟高人鳳商量,高人鳳也不在乎,這小夥子說得更好:“稗宗是內外兼修的,本來以氣功見長,這兩個賊禿都怕後勁不繼,分明是最近在女色上過度損耗,四叔從未破色戒,內勁充沛,足堪對付的,我們實在不用替他老人家擔心,何況比武的時候,還有另外三君子為後援,而且真正制他們的關鍵是操在大哥手中。”

    謝文龍對自己信心還不夠,無可奈何下,打通了和親王的關節,叫他去跟婁老兒作一次密談、曉以厲害,使他退出這一次比武,然而婁老頭的答覆很玄妙,他說對兩個國師的用心很清楚,對謝文龍等人的實力更清楚,如果靠謝文龍的力量,尚不足言敵,自己只要重振聲威,自然有辦法把這兩個傢伙遣離京師。

    和親王關心的是國家的政策,並不在乎勝負,覺得多了婁老兒這一著棋子,未始沒有作用,所以對謝文龍的請求用巧妙的措辭搪塞了過去。

    謝文龍對他的政客手腕雖然不滿意,卻也只好悶在心裡不作聲,因為他的顧忌也有道理,事關國計,能多一分準備總是好的,何況自己這邊,也沒有把握能一定獲勝,自然不能作更多的要求了。

    令謝文龍擔心的事還不止比武一項,那個秦守經神秘一現後,不知道隱身之處,始終未見蹤跡,還有那個惹禍精羅繼春也不知躲到哪兒去。秦守經志在得到拳經,最多會到龍府或是三友山莊去窺探一番,羅繼春那個壞傢伙如果得知龍琦君沒有死,不知還會鬧出什麼事來呢?

    比武的消息早就傳出去了,這次因為不禁止人鳳前往參觀,立刻轟動全城,鄰近各縣的人也湧向了京師,尤以江湖人為多。

    還好,晏四跟徐廣梁打了個招呼,由這位老江湖出面,會同京師其他幾家鏢局,完全謝絕了業務,招待安插那批三山五嶽的英雄好漢,集中在鏢局裡,省了不少麻煩,因為這批江湖朋友都是自由慣了,王法在他們心目中並沒有多大作用,鬧出了事,不管有虧職守,管了又得罪人將使他的立場很困難。因此他對高人鳳所提的從速舉行之談,深慶得計,只有五六天,京師已有人滿之患,如果再拖備一些時日,更不知要增加多少麻煩了!

    好容易熬到了比武的日子,總算太太平平,沒出什麼亂子,大清早,也由衙門裡起身首途,準備出發時,才深吁了一口氣,勝負困難測,他肩上的擔子總算卸了一半!

    晏四是另一批走的,高人鳳早就到場子裡去招呼了,他單人匹馬,跨著家傳的寶刀,由四海鏢局的鏢頭尤三貴作伴,向比武場行去。

    到了那兒,雖是晨光曦微,早已萬頭攢動。聚成了一片人海。至少他深深佩服高人鳳的辦事能力了。這一個官民混雜,很紊亂的場面,在這小夥子的指揮下,處理得井井有條。

    比武臺高踞正中,是一塊寬有十幾丈見方的土臺,高出地面丈許,臺上鋪了一色深紅的毛毯,十分顯目。

    比武臺延伸出去,在正南面另架了一個看臺,設為官方的賓席,用帷帳隔了許多小間,看臺周圍禁衛森嚴、御林軍甲冑鮮明。緊密地保護著,那是為著怕皇上御駕萬一有興趣前來湊熱鬧而專備的!

    看比武的民眾隔得遠遠的,不會吵鬧到這一邊來,比武臺兩邊是比武人的休息帳篷,謝文龍是主人,設在東邊,後面是徐廣梁鏢行裡招待江湖朋友的座位,一排排設了幾張木椅,西邊也是同樣的設置,卻被侍衛營與一些官次較低的衙門官員們坐滿了!

    這情形好象是讓人以為是官方與民間的比武,兩邊的座席與北方,才是一般民眾的地方,別說是坐了,連站在那兒,都是摩肩接踵,沒有一絲空隙,然而高人鳳設想很周到,不管多擠,都留出了一尺多寬的空道。

    這些空道由提督衙門的公人邏守著,也調用了別處衙門的人員,不準越出界線一步,那是怕觀眾萬一身體支持不住時,可以迅速地抬出來送到空地上透透氣休息施救!

    十月的清晨,涼意浸人,然而人群中個個擠得滿頭大汗,高人鳳居然準備了大批的茶水,由公人們抬著大木桶,從空出的通道上遞送供應,幾萬人的大場面,被那些預留的空道分成一塊塊的,十分整齊!

    尤三貴在他身旁道:“高公子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京師每次有盛會時,總要死幾個人,不是被擠死,便是臨時發了急病。擁在人潮中不得而出,活活拖死的,這次在高公子的安排下,那些意外不會發生了!”

    謝文龍由衷地道:“不錯!他是比我強多了,以往發生那些意外死人的事件,雖然不要我負責,我總覺心裡很難過,因為我的職責便是去防止那些意外的發生,可是我始終想不出一個妥當的辦法!”

    尤三貴笑了一笑,然後問道:“聽說這次比武是以謝大人主動向兩位國師挑戰?”

    謝文龍搖頭道:“不!主動挑戰的是他們,我是被動的,只是他們不便出面,才由我成了主動者!”

    尤三貴道:“這是為了什麼呢!”

    謝文龍知道他不明內情,也不便說得太清楚,只是笑笑道:“還不是武夫論氣,最近我太出名了!他們瞧著不順眼就想挫折我一下!”

    龍三貴嘆道:“這真是做人難,我們吃江湖飯的,免不了麻煩猶自可說,大人為的是公事,也會惹人眼紅,就太沒有道理了!”

    謝文龍苦笑一聲道:“老弟!練武功的人,幹哪一行都有麻煩的!”

    尤三貴道:“徐老爺子談起這碼子事兒,連替您叫不值,說過去那些轟動京師的事,不是您的份兒,卻全推到您頭上來了!”

    謝文龍微笑道:“在比武上折敗侍衛營的是人鳳兄弟與舍妹,我這個大哥只好替他們頂了!”

    尤三貴頓了一頓才道:“謝大人!據說今天比武的那兩位國師都練有一身好氣功,還加上藏邊的一些邪術,您是正統的武家功,跟他們爭勝,實在犯不著!”

    謝文龍知道他言外之意是怕自己落了敗、折卻英名,乃笑了一笑道:“尤兄!我並不是喜歡出風頭,雖然表面上是由我主動出面,實際上是他們先起的頭,我若能推掉,還舍自找麻煩嗎?”

    尤三貴明白他多少有點難言之隱,默然片刻,低聲道:“徐老爺子暗下跟幾個江湖朋友接過頭,這些人在武林中雖然不太出名,手底下功夫卻有獨到之處,尤其是對付這些番僧,另有剋制之法,必要時大人只須打過招呼,自然會有人替大人出面幫場子的!”

    謝文龍不禁微怔,尤三貴又低聲道:“謝大人名滿京都,已經公譽為北五省第一條好漢,如果您英名受點折損,全北京城的武林道面子上也不好看!”

    謝文龍忙問道:“徐世伯邀請了哪些朋友?”

    尤三貴笑道:“這個兄弟可不清楚,今兒是七龍八虎會京城,反正是夠熱鬧的!”

    謝文龍沉吟片刻才道:“尤老弟,今天這場比武可不單純是武林中的聚會,裡面還有很複雜的內情,回頭請你轉告徐世伯一聲,對他老人家的盛情,謝某十分感激,今天比武,四叔已有了準備,那些熱心幫場的朋友,萬萬不敢驚動!”

    尤三貴略一沉吟才道:“徐老爺子處事一向穩重,只要您能撐得住場面,他自然不會多事的!”

    謝文龍又囑咐了幾句,因為已經走近預備好的帳篷,他此刻不便分身出去應酬,只得向龍三貴告別分手了。

    進入帳篷後,他眼前一亮,原來晏四,黃秋楓,方梅影與周菊人已經先到了,四人全換了一身錦裝,方梅影脫去了道袍,黃秋楓也不是頭陀裝束了,旁邊陪著劉真真與負傷未愈的劉翩翩!

    他任了怔,才分別見禮,然後道:“黃二叔,您這一換裝,小侄差點就不認識了!”

    晏四笑道:“二哥現在老了,當年那翩翩風度,比你可神氣多了!”

    黃秋楓笑道:“老四一張嘴還是那樣陰損,為什麼不說你自己當年多瀟灑呢?杭城西子湖上的船妓,揚州明月樓頭歌女,雖然都是昨日黃花,老大多作商人婦了,提起晏無影大少,她們的老眼裡還能擠下幾滴相思淚呢!”

    方梅影一皺眉道:“你們兩個人簡直沒一點前輩的樣子,什麼下流活都說得出口!”

    黃秋楓伸伸舌頭道:“梅影又打破醋罈子了,當年為了我們逢場作戲,她不知生了多少氣,這幾十年的老醋,居然越陳越香!”

    方梅影臉色一沉,周菊人連忙打岔道:“二哥!您就少說兩句吧,別忘了梅姊姊要拿劍割掉您的舌頭,還是我們給您求的情……”

    黃秋楓笑道:“現在再割也沒關係,難得四君子重新開業,我真想回到從前那一段日子!”

    黃秋楓又笑道:“不錯!老四的無影神拳叫開了字號,我們三個人卻沒混出個名堂,算來算去,只有四君子那塊招牌還響亮一點,只好又抬了出來,不然我們冒冒失失地上了臺,誰認識我們是那頭蒜呢?”

    剛好高人鳳一頭鑽了進來,笑道:“四叔,您幾位準備以四君子的名號出場亮相嗎?”

    黃秋楓道:“你不是明知故問嘛,這四身衣服都是你找人做的,害我把隨身幾十年的破道裰都丟了!”

    高人鳳笑道:“今天是特殊情形,也可以說為國宣勞,總不能穿得破破爛爛的,損卻上國的體面吧!”

    方梅影道:“我覺得這是多此一舉,我們都大把年紀了,還出什麼風頭,再說謝賢侄一個人已經應付得了!”

    高人鳳搖頭道:“不!您四位非登場幫個大忙不可,情形又有了改變!”

    眾人驚問道:“什麼改變?”

    高人鳳道:“剛才侍衛營派人來通知說,今天的比武名目有了更換,算是侍衛營跟提督衙門較技!”

    謝文龍一愕道:“這是什麼意思?”

    高人鳳道:“還不是婁老兒想報上次折劍之恥,夾進來湊熱鬧!”

    謝文龍道:“那也不能利用衙門的名義呀!”

    高人鳳道:“這是半公開的競技,又在京師舉行,如果不由官方出面,影響到國家的體制,何以對民眾交代呢,京城禁鬥,私鬥是違律的,總不能知法犯法,所以要改成兩個衙門切磋武技,以塞天下悠悠之口!”

    謝文龍道:“龍大人怎麼說呢?”

    高人鳳道:“他在不久之前找我去談話,和親王那老頭兒跟很多方面大員都在場,他說站在他的立場,無法不同意,叫我轉告大哥,加以諒解!”

    晏四道:“以官面來說,這個藉口不為無理,否則提督衙門以後沒理由再禁止人傢俬鬥了,不過那兩個番僧呢?”

    高人鳳道:“他們自請加入侍衛營為教習,也算是侍衛營方的代表!”

    謝文龍皺起眉頭道:“侍衛營那麼多人,我們怎麼夠應付呢?”

    高人鳳道:“婁老兒也在點,他說侍衛營的人多半是內廷供奉出鬥,大哥這方面可以廣邀助手,舉凡江湖上有名望的人物,只要不在大內供職,都可邀請出場,這次比武表面上是兩家官府衙門競技,實際上是內廷武師與江湖武師的一次實力抗衡!還說大哥雖在公門一向以江湖人身份為標榜,應該同意這一場盛舉!”

    晏四微怒道:“比就比!我不相信江湖武師會不如他們,今天正好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讓他們知道江湖上的武夫遠勝於他們這些尸位素餐的供奉!”

    黃秋楓道:“比當然要比,可是他們臨時來上這一手,來免太卑鄙了,他們的人手是現成的,我們就這幾個人,難道要用車輪戰來累死我們嗎?”

    謝文龍這才道:“幫手還有幾個,剛才尤三貴私下通知我說,寶馬金刀徐廣梁老爺子約了幾個朋友給我們幫場!”

    高人鳳笑道:“原來大哥已經知道了,徐老爺子這次幫了個大忙,他的來的人物中,頗有幾把好手,如果調配得當,我們不會太吃虧,也因為有著這些人為後盾,我才斗膽答應了下來,否則我當場就一口回絕了!”

    晏四問道:“有哪些人物?”

    高人鳳道:“這些人並不出名,您在京師納福多年,可能不會認識,但是他們各有一手絕技,施展開來,保證相當精采,也可以叫那些大內供奉一新眼界,對江湖人不敢再小覷!”

    晏四還要問,帳外已通通地鳴起號炮,高人鳳道:“大哥!對方也到了,咱們出去瞧瞧吧!”

    拖著謝文龍出去,回頭又道:“雖然有人幫場,大梁還得自己挑,四位老人家養養精神,回頭在臺上大展雄風,為咱們江湖人揚眉吐氣一香!”

    高人鳳拉著謝文龍出了帳,臺上已經有一名旗牌官,以嘹亮的京片子,申述比武的宗旨,內容與高人鳳剛才所宣佈的差不多,同時仲裁席上,坐著三個人!

    和親王居中,龍錦濤居左,另一個則是神武將軍馮紫英侯爺,背後兩名帶劍護衛,則是馬容與馮紫英的世子馮國棟。

    謝文龍一怔道:“怎麼會是這三個人做仲裁?”

    高人鳳低聲道:“小弟得到確實的消息,皇上的御駕已經蒞臨,在後面的貴賓席上看熱鬧,象這種場面,身份差一點的人,夠資格坐上仲裁席嗎?”

    謝文龍憂形於色道:“我真不明白,定好的一場比武,怎麼變得這麼複雜,究竟為了什麼?”

    高人鳳壓低聲音道:“小弟倒是有點風聞,這次比武突然變質,也是出之上諭,據傳宮中接到密報,有些江湖人秘密參加結社,如三合會,天地會,清水教之類,都是由一些前朝的遺民策動的……”

    謝文龍一驚道:“那不是很嚴重嗎?”

    高人鳳道:“情況不算嚴重,朝廷不過是風聞有不隱之勢,未成事實,自然不便打草驚蛇,刺激人心,所以借這個機會,宣揚宮廷禁衛武力,藉以立威!”

    高人鳳接著道:“當然,如果護侍衛營佔盡上風,則朝廷以為他們的實力足可靖亂,沒有了顧忌,說不定會變本加厲,對那些遺臣孤子,大開殺戒,所以我們也應該示之以威,令他們對草野奇土,不敢輕視!”

    謝文龍怔然片刻才道:“兄弟!說句老實話,你倒底是不是那些人裡面的!”

    高人鳳搖搖頭道:“不是的!不過有些人我都認識,而且頗有交情,當然有人也拉我入社,可是我拒絕了,因為我發現他們不是成事之具,大部份人只是盲從附合,小部份的人卻藉機廣結黨羽,以遂私怨!”

    謝文龍道:“可是你的言論很偏激……”

    高人鳳一嘆道:“宗廟傾頹後,稍微有點智識之輩,孰無故國之思!”

    謝文龍默然片刻後才低聲道:“兄弟!我們是自己人,說句知心話,我跟你是一樣想法,以前也有人來說動我,我也拒絕了,我覺得此刻侈談復國,實非其時,滿人王氣未衰,人君尚稱英武,勵精圖治,只要能造福生民,何必一定要去推翻他們呢?而且鼓動的那些人,私慾重於公利,他們若得了志,情況比現在更壞!”

    高人鳳道:“是的!前度一夕深談,我對大哥的欽佩更進了一層,此刻莽然蠢動,徒使生靈塗炭而已,所以我勸那些朋友暫時忍耐!”

    謝文龍又問道:“那麼今天呢?”

    高人鳳道:“故不論朝廷用心何在,我們還是要盡力爭取勝利,威不可不立,氣不可衰,草澤之間,盡多奇人,這樣可以使為人君者多一番警惕,對我大漢子民,就會客氣一點,不敢當作俎上魚肉,任意宰割!”

    說到這兒,那旗牌官已宣佈完畢,宣召雙方的主持人登臺磋商了。

    謝文龍上臺後,向三位仲裁人行禮,龍錦濤略感歉咎道:“文龍!我跟高壯士說得很清楚,你都知道了嗎?”

    謝文龍躬身道:“卑職知道!”

    龍錦濤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道:“你好自為之吧,儘量為我們提督衙門爭點光采!”

    謝文龍道:“卑職當力爭不負大人所望!”

    和親王把謝文龍叫到面前,低聲道:“聖駕對大人期望甚殷,對侍衛營的勝負無足輕重,那只是一個藉口,也是真正的切磋武技,至於另一方面,謝大人務須力求勝利,以揚上國天威!”

    謝文龍又躬身道:“卑職定捨命力爭!”

    和親王親見地道:“我是絕對信任你的,只是朝中其他幾位王爺很支持侍衛營,因為他們的子弟多個出自婁老師的門牆,我拗不過他們,只好促成這次比武,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可是我相信應付得了的!”

    謝文龍道:“卑職深感王爺盛情!”

    和親王見侍衛營的人還沒有上來,咬著耳朵又道:“如果你能挫敗侍衛營,就是一個好機會,皇上很可能會令你主持那一個部門……”

    謝文龍連忙道:“那可不敢當!卑職才疏學淺……”

    龍錦濤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替你辭了,侍衛營責任保駕,你在擔任現職,一樣也可以盡到這個責任,而且比內廷效力更能稱職,所以我不會讓你去受這個約束的!”

    謝文龍才吁了一口氣道:“多謝大人,無論如何,萬望王爺與大人賜予成全,俾保閒散之身!”

    和親王嘆了一口氣道:“好吧!我是替你感到委屈,不該如此大才小用!”

    龍錦濤道:“我對文龍知之頗深,把他放進宮去,比殺了他還難受,說不定還會把他逼跑了,王爺如果真的想提拔他,在現職上也可以想個辦法!”

    和親王笑道:“那也可以商量,等比完武再說!”

    謝文龍還待推辭,龍錦濤道:“別說了,你的意思我全明白,慢慢再談,今天你最大的任務是爭取勝利,任何一方的勝利,你明白嗎?”

    謝文龍只好點點頭道:“卑職明白!”

    這時侍衛營的主持人上臺了,卻是天馬行空史雲程,作禮完畢後,馮紫英笑問道:“史供奉,怎麼婁老師不出來主持呢?”

    史雲程含笑道:“婁老自上次折劍後,無顏見人,要等重振雄風后,才肯就任第一教習之位,所以最近由卑職代理了!”

    馮紫英笑道:“婁老師的氣性太烈了!”

    史雲程淡淡地道:“練武人的氣性總是烈一點的,婁老雄踞天下第一劍手有年,一旦受挫,為了顧全身份,也該如此表示才對!”

    馮紫英笑道:“那麼婁老師今天是有把握重振雄威了!”

    史雲程道:“那要靠謝大人手下成全!”

    謝文龍微感不悅道:“史前輩這句話太言重了!”

    史雲程冷笑道:“大人很清楚,上次婁老之敗,並非技不如人!”

    謝文龍剛要開口,史雲程卻搶著道:“上次是私人性質的比武,勝負不足為論,今天是公開競技,婁老不敢說必勝,但希望能敗得光明!”

    謝文龍終於忍不住道:“象上次那種比武,根本與兒戲差不多,以婁老的身份,大可不必參加,既然參加了,也應該是以先進前輩的身分落場指導才對,可是婁老不但持技壓人,還冀圖利用利劍為逞,所以才受到斷劍之辱,上次折敗他的高人鳳是我義弟,他雖勝得取巧,但若論心計,還是婁老啟端於先!”

    史雲程那天也在場,一切的經過都是目擊,自然無可推託,只得漲紅了臉,謝文龍理直氣壯地道:“謝某能有今日,固然是靠著一些江湖朋友支持,但謝某可以保證一件事,江湖人閒居草野,都是光明磊落之士,只要對手不希冀仗詭計取勝,謝某這邊的朋友絕不會先使用詭計!”

    史雲程被他駁斥得啞口無言,忍不住惱羞成怒道:“史某本人也歷練過江湖,對江湖人知道得很清楚!”

    謝文龍冷笑道:“那更好了,史老是由江湖轉入仕途,一味折毀江湖人,豈不是挖自己的根嗎?”

    史雲程哼了一聲,臉色鐵青、朝座中的和親王作了一拱道:“請王書指示比武程序規則,立刻就開始吧,比武會上較量的是真功夫,並不是逞口舌就能分出高下的!”

    和親王見他們雙方在口頭上已經衝突起來了,乃笑笑道:“我們三個人對單人鬥勝的武技都是外行,好在你們比武的雙方都是大行家。細則問題,用不著我來規定了,勝負大家自己心裡明自,本座要規定一件事,就是今天的會上絕對不準使用暗器,違者嚴究!”

    謝文龍知道這一定是對方預先提出的要求,他們一定知道自己這邊擁有天下最犀利的暗器紫鳳釵,那是一種出手勾魂,令人防不勝防的無聲利器,才使對方提出這一個要求,否則這天馬行空史雲程與八卦龍形掌都是一等一的暗器好手,因為他們都是以拳掌而享盛名,精於拳掌的,一定精於暗器的接放手法,才可以彌補不帶兵器的不足。

    只是他們矜於身份,不好意思提出,才由和親王間接提出了,因此付以一笑道:“那當然了,史老與卜老供奉都是暗器名家,如果要用暗器,卑職這邊只好認輸了!”

    史雲程明知他在說反話,卻也無可如何,只有咬牙忍下去,和親王又道:“今天一共賽十二場,登場人數倒沒有限制。”

    謝文龍忍不住問道:“請王爺再明示一下,這人數不加限制是如何算法的。”

    和親王笑道:“本座是外行,沒把話說清楚,所謂不加限制,乃是指雙方實際出場的人數而言,十二場比武,並不一定要有十二人登場,勝方的人,可以繼續留在臺上接受第二場比武,而落敗的人,如果沒有受傷,也可以再度登臺求戰,只是以十二場為限制而已。”

    謝文龍道:“幸虧問明白了,否則卑職還以為是一場可以有幾個人同時登臺呢!”

    史雲程這才冷笑一聲道:“侍衛營這次登場人數有限,心須一身兼作數用才夠應付,謝大人那邊人才濟濟,自然不虞匱乏,所以故人才建議王爺作此決定,否則謝大人那邊如果賜教的人太多,幾位同時登場也沒有關係!”

    謝文龍冷笑一聲道:“那倒不必,謝某所交的都是江湖朋友,而倚多為勝,是江湖上最卑劣為人不齒的行徑!”

    史雲程笑了一笑,和親王又道:“本座與馮將軍龍大人商定了,每人各出黃金四百兩為採。分贈十二場的勝利者,因此每勝一場,可得黃金百兩,也以此為記點方式。少時即將全部獎金取出陳列臺上,共是十二份,得采份數較多,就是勝利……”

    謝文龍正待拒絕,龍錦濤卻笑道:“文龍!這點你不必堅持了,今天是兩個衙門的公開競技,當然要有點采頭助興,而且這一千二百兩黃金並不是我們囊中拿出來的,只是借我們的名義頒發而已,十二份採金,你能全部拿去最好,否則也得把該拿的幾份拿下來,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謝文龍知道所謂該拿的幾份,必是指對藏邊番僧的幾場而言,乃笑笑道:“卑職懂得,江湖朋友生計都比較清苦,百兩黃金,可以過下半輩子舒服日子了,為了這一點,卑職這邊助拳的朋友,也會全力以赴的!”

    龍錦濤語重心長地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份採金是我力爭而設的,就是希望能在會上吸引幾位真正的高人現身,百兩黃金雖微,卻是一份難得的榮譽,而且我這個一品軍職,祿俸也不過此數,你下去後,寄語那些朋友,這是份內之財,並不傷廉,盼大家好自為之!”

    謝文龍拱拱手正容道:“卑職遵命!”

    和親王笑道:“兩位都下去吧,好好捉摸一下,本座立刻宣佈比武開始,第一場關係著雙方的士氣,大家該派個適當的人出場,取個頭採!”

    二人打拱告退,高人鳳迎著謝文龍笑道:“大哥你剛才教訓史老兒的那番話真痛快!”

    謝文龍一嘆道:“史雲程是武林先進、江湖前輩,這些老傢伙眼高於天,是應該得點教訓,咱們寧可輸手,也不能輸口,也叫他們知道後生可畏……”

    謝文龍忽然想起道:“玉茜呢?怎麼沒見她?”

    高人鳳道:“她跟九格格陪著龍琦君在一起,這是她自己的意思。”

    謝文龍皺眉道:“她又想幹什麼?”

    高人鳳一笑道:“龍琦君掌握著那部拳經,對天下各家武功都很清楚,必要時叫她給我們一點暗示,對我們的幫助很大,今天這場合咱們可實在輸不起!”

    這時侍衛營已經送出了第一場登臺名單,謝文龍正在斟酌要誰上去,高人鳳道:“別急,咱們瞧瞧再說!”

    謝文龍道:“名單要等雙方都送上了才公佈,怎麼能先瞧呢?”

    高人鳳一笑道:“小弟早有安排了!”

    說著帳篷前來了一人,偷偷遞過一張紙條,高人鳳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札布喜高僧,系宗克巴第三師弟,半月前來京,此人硬功無敵,勇力絕倫,拳能洞裂牛腹,唯體形粗笨,行動呆滯!”

    高人鳳看完後,迅速藏了起來笑道:“敵情已明,大哥將如何應付呢?”

    謝文龍看著他道:“你是怎麼弄來的消息?”

    高人鳳笑道:“我到處都有朋友,遞個消息並不困難,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謝文龍欽佩地一笑道:“真有你的,照對方的情形看,似乎只有四叔出去最適當了!”

    高人鳳搖頭道:“不行,對方只是個二流腳色,四叔是我們的長輩,不該勞動他的大駕,我另外推薦一位朋友,必可先聲奪人,得采而歸!”

    說著對旁邊的一名公役道:“麻煩你到後面,通知徐老爺字,轉請李七爺辛苦一趟!”

    那公役應命而去,高人鳳提筆寫了一個名單,叫人送上臺去,謝文龍見他寫的是:“直隸南宮拳師,神猴李七。”

    不禁問道:“這位李七爺是何方英雄,我從來沒聽過!”

    高人鳳笑道:“他不是英雄,是狗熊,祖籍南宮,卻帶著個江湖雜技班,天下四處亂轉,小弟曾經搭過他的班子蒙他收容了兩三年,這次剛好在京師碰了頭,小弟請徐老爺子招待他在鏢局裡留下……”

    謝文龍皺眉道:“兄弟!我是問他的功夫如何?”

    高人鳳笑道:“他是個耍狗熊的!”

    謝文龍微愕道:“兄弟!這不是開玩笑的!”

    高人鳳正色道:“這種事小弟怎敢開玩笑。江湖草野之中,盡多奇人,這位李七爺就是其中之一,以他的真實才學,儘可名列一流高手,可是他不慕榮利,僕僕風塵,情願在江湖裡打滾,賺幾個辛苦錢……”

    正說著,那位神猴李七過來了,五短身材,瘦臉龐,六十上下年紀,眼中精光奕奕,最奇特的是一雙手臂,長過膝蓋,活脫象只大馬猴,一過來就笑著道:“高老弟!你怎麼拿我老頭於開胃,這種場合,有我混的嗎?”

    謝文龍因為有高人鳳的先言,對他十分尊敬,肅容拱手道:“七爺,多借重了!”

    李七哈哈大笑道:“謝大人!您可別信高老弟的話,這小夥子一肚子壞水,冒得沒邊,老朽只會耍耍狗熊……”

    高人鳳低聲笑道:“正因為有一個大塊頭,才想到您七爺大才一用,而且還有一百兩黃金呢,撈了這一筆,您可以穩在家裡納福了……”

    這時臺上已由旗牌官正式宣佈了,李七才笑道:“行!瞧在金子的份上,老頭兒只好賣命了,實不相瞞。我來到京師,大夥兒為了瞧比武,玩意兒都沒人照顧了,欠了五六天的店飯錢,掌櫃的把我的行頭都扣住了,老頭兒急需一筆錢去贖它們出來!”

    說著一搖一擺地上了臺,那邊的札布喜也上去了,兩人一比,李七隻有對方一半多一點兒,這是說身長,如果說體形寬窄,連一半都不夠!

    龍錦濤因為這一陣由邊僧出陣,心情十分緊張,再一瞧兩人身材的懸殊,更是充滿了失望,暗暗埋怨謝文龍做事欠周到,因為名義上,李七是代表提督衙門出場的,而這位李七大俠,實在太貌不驚人了!

    和親王循例問過兩人姓名,然後問他們兩人比賽方式,李七滿不在乎說了聲:“悉聽王爺指示,不過草民只會打拳,無論對方使用什麼,草民都以一雙空拳接下來就是!”

    札布喜不諳漢滿語言,還帶了個翻譯,經過轉譯後,他用悶雷似的聲音大吼了一陣,那翻譯乃恭身道:“啟稟王爺,神僧的意思是對方可以使用兵器……”

    李七搖頭道:“不必!不必!民是牧牛出身,只會使一條趕牛鞭,用來對這位大神僧,似乎太不敬了,大家還是用拳吧!”

    他一副江湖腔,連說帶比,還加上擠眉弄眼的插斜打渾動作,引起臺下一片笑聲,連三位仲裁人都忍俊不止,因為他比的手勢,簡直把這位大神譜當成了一頭大水牛,那翻譯怕引起札布喜的不快,不敢轉譯,只告訴他雙方同意比拳,和親王也怕過份刺激邊僧,趕緊宣佈開始。

    一千二百兩黃金分成十二個紅綢包裹,放在一口大漆盤中,由兩名親了抬了出來,取出其中一份放在仲裁席前,號鼓齊鳴,第一場拳鬥就此開始了。

    札布喜由李七的眼神中看出對方並非弱者,這個邊僧倒很識貨,並沒有掉以輕心,舉止十分慎重,合什禮拜後,才開始撩拳進擊!

    人高,臂長,拳風勁猛,一出手就使上了全力,李七的動作完全象頭大馬猴,摸腮,抓臂,好象是在戲臺上演出花果山的齊天大聖,可是他的動作也不遜於大鬧天宮的美猴王,一路滾翻,空心跟斗,身形十分利落!

    札布喜連擊十幾拳,沒有一拳能中的,而李七卻明打暗偷,在他身上撈了好幾下,怎奈這巨無霸的硬功確是到家,捱上了全不當回事,因為那翻譯一開始就聲明禮布喜是練的是硬功,身上不怕打擊,必須倒地為勝,所以他捱了幾下,並不算落敗!

    李七起初想以地-腿絆倒對方的,可是連踢了幾腳,對方紋風不動,逼得另作打算了!

    高人鳳在臺下笑道:“大哥!我推薦的人不錯吧,這邊僧的武功不壞,若不是李七爺,別人還對付不了!”

    謝文龍對李七矯捷的身形已由衷佩服,可是他並不樂觀,皺眉道:“兩人的體形太懸殊了,李七爺要想打倒這一幢鐵塔似的巨漢,似乎很不簡單呢。”

    高人鳳十分有信心地道:“沒問題,七爺是有經驗的高手,他此刻正在試探中,用各種的方法撩撥對方性發,以尋取可乘之機,只可惜雙方語言不通,否則他用語一調侃,這邊僧非氣瘋了不可!”

    謝文龍道:“邊僧正在壯年,精力旺盛,而且是禪宗出身,方寸穩定,不易亂性,而七爺上了年紀,拖下去可受不了啊!”

    高人鳳笑道:“七爺終日奔波,從沒有停歇過,論年紀與四叔差不多,比耐力卻長過四叔很多,四叔在京師納福了幾年,安逸正是武功最大的阻礙!”

    晏四剛好從帳裡出來想瞧得清楚一點,聽見了他的話尾,不禁微怒道:“好小子,你說老頭子連個走江湖的都不如了!”

    高人鳳連忙賠笑道:“四叔!您可別多心,小侄只是隨口說說,不過這也是事實……”

    晏四哼了一聲道:“老頭倒不信,回頭你把那老猴頭叫來,老頭子跟他比劃一下看看!”

    高人鳳忙道:“那可不行,七爺的小巧功夫鬥鬥邊僧還行,在您無形神拳之下,連三招都是捱不過!”

    晏四笑了一下,“這是誰說的?”

    高人鳳笑道:“是七爺自己說的,他還記得您在鳳城場子的事兒,對您一直是讚不絕口!”

    晏四微笑道:“原來這老猴頭還記得我!”

    高人鳳道:“那能忘得了,如果不是您跟三位老夥伴忙著敘舊,他早來拜候您了!”

    晏四點點頭道:“這還不錯,難得他還記得我,事實上我對這老猴頭也相當心折,這第一場派他上陣是找對了人,平心而論,我可以贏他,卻贏不了那個邊僧,他拳技不如我,對這邊僧卻綽綽有餘,武功之道就是如此,一技降一技,端在使用得法而已,沒有一種功夫是真正天下無敵的!”

    謝文龍憬然而悟,覺得這句話才是武學中的至理名言,也只有晏四這種火候的修養,才有如此深刻的體驗。

    這時臺下傳來一陣鬨笑聲,原來李七久戰無功,雖然能不時欺近進招,可是對方拳腳挨在身上,如同未覺,而出手的沉穩,絲毫未減,如果給他撈上一下,這把老骨頭卻禁受不起,所以改變了策略,不再費力去打擊對方,改在衣服上下手!

    得空就撕破一塊,五六個照面,札布喜的僧服上已經開了好幾個天窗,可是這邊僧仍然心氣不浮,沉穩如山!

    晏四低聲道:“老猴頭這次恐怕要遇上扎手貨了,這邊僧的涵養功夫做得極為著實,任何人遭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暴跳如雷的,而他居然能無動於衷!”

    高人鳳也不如先前樂觀了,他們離臺較近,遠處拼命為李七叫好喝采。他們卻可看出李七頭上汗出如漿,一身黑大褂,都被汗水漫溼透了,這是力竭的現象!

    晏四一嘆道:“老猴雖然精力充沛,倒底上了年紀,不能一直支持下去,如果這二次砸了臺,可是你害了他……”

    剛說到這裡,忽地一聲驚呼,原來李七又伸手去撕札布喜僧袍的下襬時,沒想到這一部分特別堅韌,一下子沒撕破,身形被他一帶,衝跌出去,滾倒在臺邊,札布喜衝過去對他背上就是一腳!

    驚呼未已,忽而又轉為歡呼,跌下臺的居然是扎布喜那巨大的身軀,而李七在臺上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只有幾個真正懂得武藝的行家,才看清了李七所用的手法,他在最危急的關頭,不知怎地身行輕翻,單掌托住了札布喜的腳跟,借力使力,用了四兩撥千斤的巧勁,便生生將那個大塊頭扎布喜拋下了臺去!

    札布喜的硬功很好,禿頭倒插在硬土地上,撞凹了一個淺坑,卻絲毫不受傷,爬起來後,還要上臺去拼命!

    和親王卻將令旗一揮,裁定了勝負,那個翻譯陪了許多小心,才將他勸回了帳篷!

    李七走向仲裁席前供拱手道:“草民僥倖獲勝,敬謝王爺厚賞!”

    和親王親自將一份賞採遞交給他,然後笑著道:“李義士一定到過塞北吧!”

    李七怔了一任才道:“王爺何以有此一問?”

    和親王笑道:“義士適才所用正是塞北的摔交手法,如非經過名師親授,斷無此等身手!”

    李七微感驚異道:“草民從未到過塞北,只是率領幾個苦哈哈兄弟,浪跡江湖,獻技以餬口,前幾年班中搭了兩名蒙古力士,確是摔交名家,草民跟他們學了幾手,江湖上無人識得,不期王爺法限如電,竟能洞悉根本!”

    神武將軍馮紫英在旁哈哈一笑道:“王爺對別種武功雖然外行,摔交卻是一位大行家!”

    龍錦濤微異道:“下官不知道王爺還具有此等絕技!”

    和親王微笑道:“本朝立鼎始定,權臣極多桀騖不馴者,先王曾經選了一批小太監,專練摔交之技,因而制伏了叛臣鰲拜,所以宗室親貴,對這門功夫倒是頗下過一番苦練,近幾年才為正統技藝所代替,逐漸衰微了,聖上追懷先帝勳業。常想恢復舊制,只苦於明師難求,才未能如願,李義士如果有興趣……”

    李七連忙道:“草民閒散江湖,已成積習,恐難安於官廷禮制,有負王爺厚愛,再者捍衛禁廷,仍以技擊為上,摔交實非所宜!”

    和親王道:“剛才義士不是就仗著此技大展雄風!”

    李七苦笑道:“那位大法師一身硬功可謂天下罕敵,草民雖使巧技,只能將他摔下臺,如論真正技擊,草民實非其匹!”

    和親王沉吟片刻才道:“此事容後緩議,李義士旗開得勝,可喜可賀,且暫作小憩,等比武結束後,本座尚有微事請教!”

    李七隻得告辭下了臺,謝文龍首先迎著道:“七爺神威,再晚欽佩無已!”

    李七紅著臉道:“大人別見笑了,老朽仗天威,僥倖成事,未曾替大人丟臉而已!”

    高人鳳笑道:“七爺,您還是真沉得住氣,剛才小侄真替您捏了一把汗,沒想到您留著那兩手絕招兒,您在京師多耽兩天,容小侄好好請領教益!”

    李七莊重地道:“不行,老弟,剛才王爺在臺上講的話你都聽見了,老朽實在無法從命,得趕緊遠避為上!”

    晏四笑道:“老猴兒,你放心好了,內廷教習的肥缺還輪不到你頭上,你別緊張,進來我給你引見幾個老朋友!”

    說著把李七拖進帳篷裡跟黃秋楓等人見面了,這邊臺上鼓聲雷動,臺下掌聲震天,都是給李七捧場的。

    雖是兩個衙門的競技,勝負與老百姓無關,但因對方是個邊僧,基於同胞同族的心理,大家還是偏心在李七這方,只有侍衛營的人提不起勁,他們第一陣排出個邊僧,原是想奪個頭採的,想不到會鬧個老大沒趣。

    第二場的名單送上去,高人鳳從遞消息人那兒得知對方推出了八卦龍形掌卜逸夫,就跟謝文龍商量道:“此老掌上功夫精絕,你我都不是對手,最好是請四叔上去,只有他老人家的無影神拳才能應付下來!”

    謝文龍想了一下道:“不必,還是你我對一陣好了!”

    高人鳳道:“這不是開玩笑嗎?比武的目的在求勝,我們倆個人上去必敗無疑!”

    謝文龍道:“對方是武林前輩,敗在他手中也不見得丟臉,何況我們並不想每場都勝!”

    高人鳳道:“能勝而不勝,這是何苦呢!”

    謝文龍一嘆道:“兄弟,你我年紀還輕,哪兒找不到活路,卜逸夫卻指著這個內廷供奉過下半輩的,他也是江湖人出身,同根相煎,何必一定要不給人留分餘地呢!”

    高人鳳也嘆道:“大哥這份胸襟,那還有什麼話說呢?小弟上去成全他的後半世英名吧!”

    謝文龍道:“不,還是我上去!”

    高人鳳笑道:“你上去是輸,小弟上去也是輸,不怕大哥生氣,在拳腳方面,小弟的路子廣一點,即使輸,也比較好看一點,何況大哥是今天比武的主角,輕易不能亮相,這出戏還是讓小弟去唱吧!

    說著自作主張地填了名單交出去,臺上宣佈後,底下歡呼更盛,因為卜逸夫是成名武林前輩,又是大內供奉武師,”高人鳳雖然年輕,亦已名噪京師,尤其是上次比武中劍挫大內第一高手後,大家對他評價極高!

    高人鳳應召上臺前,對謝文龍苦笑道:“大哥,看樣子小弟得全力一拼了,望我者殷殷,武夫爭的是一個名,我不能太讓人失望,而且小弟將來還得繼承先師的名業,彩虹劍客一生未落敗跡,我不能弱了先師的名頭!”

    謝文龍聽見四下高呼高人鳳的名宇,覺得也不能太勉強他了,而此時換人也來不大,只好聽其自然!

    卜逸夫見是高人鳳上臺對手。心下也不免盤算,這年輕人的厲害是他深知的,功夫著實不說、一肚子刁鑽古怪的鬼主意也叫人頭痛,把幾十年辛苦掙下的盛名,砸在一個後生小輩頭上實在很不上算!

    所以交代過門面話,雙方開始動手時,卜逸夫顯得十分謹慎,雙掌如風,卻是守多攻少,唯恐一不小心,著了對方的道兒!

    高人鳳也一改先前與人動手時嬉皮笑臉的輕浮之態,神態端莊,出手穩重,施展五臺的太祖拳迎敵。

    這是套很普通的拳式,凡是習武功的,差不多人人會使,但也是最難練得好的,因它是武學入門的功夫,也是練功定身的基本功力。

    龍形八卦掌脫胎於龍門拳,卜逸夫以掌易拳,另加了許多精招,別成一格,乃成一代之宗!

    可是在高人鳳的太祖拳前,始終佔不到便宜,高人鳳別無新招,卻將一套最普遍的拳法演得可因可點,舉手投足間,伊然名家氣度!

    卜逸夫先前是怕他耍花槍,現在則是為他在武功上的火候震驚,高人鳳在這一套拳上,竟象是有幾十年的火候!

    太祖拳在軍中用以教練,所以連三位外行的仲裁人也看得懂,竟然不顧身份,叫出一連串的好來,這是出乎真心的喝采,臺下更是采聲如雷,完全是對著高人鳳一人而發,晏四與黃秋楓竟然也走出了帳篷,忘情地鼓掌!

    李七點頭嘆道:“這位老弟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才,九年前他在我的班子裡搭夥,看不出他有什麼超人之處,只是肯虛心上進而已,一別九年,想不到他竟有這麼大的成就,一套盡人皆知的拳式,在他手中,竟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黃秋楓也笑道:“這孩子是可取,雖然出自彩虹劍門下,名師高徒,但彩虹劍死時,他才十歲,並沒有得到多少傳授,能混到今天這樣,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晏四笑道:“你們都受他的騙了,他離開劉家時雖才十四歲,卻是從小受業,彩虹劍一身所學,差不多全教給了他,只欠火候而已!”

    李七道:“彩虹劍一代名家,師門技業,已經足夠成就他了,他為什麼還要學那麼多的雜功夫!”

    晏四道:“他走江湖是為了訪仇,學那些雜功力是便於掩藏身分!”

    黃秋楓道:“太可惜了,如果他把時間全用在本門功夫上,現在的成就一定可以超出乃師……”

    晏四搖頭道:“我認為這倒是不見得,這小子是玻璃心肝猴兒性情,如專在一門功夫只缺乏常性,很難有大成就,倒是雜七搭八的亂學,每門功夫都能有個七八分底子,才作成了他,多少老傢伙被他整得七暈八素,也是為了這一點,誰也料不透他下一招會冒出什麼絕玩意兒!”

    謝文龍笑道:“高兄弟今天是最特別,始終規規矩矩的出手發招!”

    晏四笑道:“那是被玉茜轄制的,你的那位夜叉妹妹一直罵他不正經,盡仗著旁門左道整人,今天有王茜在旁邊鎮著,他自然不敢胡鬧了,可是偷嘴的貓兒戒不了腥,老頭子敢擔保他遲早會耍出兩手兒歪著來的!”

    黃秋楓剛想開口反對,臺上的卜逸夫因為久戰無功,掌勢一變,使出了龍形八卦掌中的精髓,步走游龍,掌化八卦,或虛或實,滿臺都是人影與掌影,象走馬燈似的,將高人鳳罩在中間!

    高人鳳仍是以太祖拳招架,不過拳式變化太少,漸漸有不敷應用之勢,還幸他基礎深厚,眼明手快,勉強可以支持下去,卻不如先前的從容了!

    卜逸夫打得冒了火,忽發險招,雙單一錯,半虛半實,硬由高人鳳的空門中搶了過去!

    高人鳳沉拳反撥,卜逸夫微微一哼,掌心托住他的拳鋒竟是虛軟無力,高人鳳心知要糟,想不到對方突然改用武當的綿掌了,這是屬於內家功夫,講究的是以柔克剛,以氣制敵!

    拳鋒與掌心相貼,因為對方虛弱無力,自己的勁力發出去也沒有著處,可是等自己的招式用老,勁力發足而衰竭時,對方的潛力突發,自己只好硬捱了,幸好此刻拳掌是貼在一起,別處不虞受襲,充其量被拋震出來而已!

    因此唯一的解決是維持原式,由腳下的加速朝前移動,搶到臺中心去,要讓他發作,距臺緣較遠,不至於被震摔下去,再想別的方法了。

    幸虧他涉學極為雜廣,每家的功夫都通一點,養成了很迅速的反應來,且能立即付諸行動,所以拳掌一搭上,腳下跟著搶進,連擠了七八步,拳勢才竭。

    卜逸夫果然趁勢反擊,大喝一聲,雙掌猛推而出,高人鳳發現打錯了主意,因為卜逸夫掌勁之強,超過自己的想象多倍,本來他離臺口只有三四步,擠進了七八步,已有將近兩丈的距離,可是卜逸夫這一推,足可將自己撩出十幾丈去!

    百忙中他努力穩住身形,然後猛一倒翻身,一口氣連翻了十幾個虎跳,恰恰在臺緣前,將對方的推勁完全化開了,李七在臺下又笑著道:“妙!別說我們走江湖的把式不值錢,這種解法,會把卜老頭兒氣得發瘋!”

    大家都看出高人鳳受了控制,替他捏了一把汗,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法破解了,一對手的卜逸夫更是氣怒填膺,剛才那一式推雲是他浸淫多年的上乘武學,常自詡為得意之作,再也想不到會破解在那種不入流的雜技上。

    飛步搶前,趁著高人鳳身子未停,他攔腰又是一掌,厲聲喝道:“嚇去吧!”

    掌勢極猛,高人鳳又在臺邊上,身形未定,退路已絕,眼看著絕無可免,然而這小夥子不知怎麼變的,居然雙手撐地,橫移尺許,恰恰躲過了他的掌鋒,趁著收腿落地之勢,突然一絞,雙踢在卜逸夫的腿彎上!

    這是彩虹劍客劉半雲的絕學,鴛鴦飛踢,前次在西山的關帝廟中,就仗著它將九尾狐盛九如摔了個大馬爬,卜逸夫掌法精絕,萬沒想到他在急難中還能發出這一著,腿彎一屈,身子把持不住,往臺下墮了下去!

    不過他到底是一代名家,身手非凡,百忙中還能騰出一手,扯住了高人鳳的腰帶,將他也拖了下去!

    兩人雙雙落地,四下掌聲雷動,兩人重新跳上臺後,和親王起立宣佈道:“這一場兩位平分夥色,是就此止手呢?還是繼續比下去!”

    卜逸夫還沒有表示意見,高人鳳卻笑著將腰帶輕輕一抖,解了下來道:“全看卜前輩的意思了!”

    卜逸夫臉色一動,繼而感激地投了一眼道:“老朽年邁力衰,再比下去,只好認輸了!”

    高人鳳笑道:“卜前輩太客氣了,再晚正感到氣促力疲,無法再鬥,多蒙前輩成全,大家就此為止吧!”

    和親王笑道:“這樣最好,雙方都不傷和氣,才是競技切磋的本旨,既然如此,這一場就作為平手吧!”

    取過兩封採金道:“二位技藝高超,應該各得一份!”

    高人鳳道:“採金一共是十二份,分作十二場之用,我們這一場得了兩份,王爺豈不是要幹貼一份了?”

    和親王笑道:“沒關係,雙方的名單遞上來後,龍大人與馮侯爺都判斷高相公必敗,只有老頭持相反的看法,於是三個人打賭,各以一份採金為注,現在高相會雖未得勝,卻與卜老打成平手,老夫就算贏了,貼出一份,老夫還賺一份呢!”

    高人鳳一笑道:“既然如此,草民就拜領了!”

    各接過那份採金後,與卜逸夫對施一禮,然後分別下臺,謝文龍等人接住他,晏四笑道:“你這小子也是的,上臺比武,還系這種英雄帶,雖然好看,卻最礙事,前面拖著兩尺的垂蘇,叫人家抓住了,活活摔死你,剛才如果不是這條帶子,卜老頭兒不是輸家了嗎?”

    高人鳳含笑不語,晏四又道:“不對,你這小於是個鬼精靈,專門想占人家便宜的,怎麼會繫上這條帶子,別又是什麼鬼花樣吧!”

    高人鳳笑道:“其實也沒什麼,這條帶子是活釦套上去的,如果對方存心想利用這根帶子佔我的便宜,等他抓住帶頭的時候,我一扭腰,鬆開法扣,準保倒掉他一交!”

    晏四大笑道:“我說你小子哪有這麼好心眼兒,會擺出便宜讓人佔,那麼剛才你為什麼不鬆釦呢?”

    高人鳳道:“這又何苦呢!我係上這條帶子,是專整那些心術不良的人,卜逸夫很正派,動手這麼久,他一心只想規規矩矩地勝過我,並沒有意思要佔我的便宜,最後是順手撈住了帶子,我又何忍施這種詐術去跌了他的名頭!”

    晏四一拍他的肩頭笑道:“難怪那老傢伙下臺時,對你感激萬分,原來他也看出你是存心相讓的了,好小子,江湖道上,仁義為先,心存忠厚,天必信之,你什麼時候改邪歸正了?”

    高人鳳只笑不語,晏四道:“這一定是玉茜那小妮子春風化雨之功了,只有女人才有那麼大的法力,將你這個魔星渡化成聖賢了!”

    高人鳳笑道:“四叔,您說錯了,這次可是大哥的吩咐,上臺之前,他就關照我留人幾分餘地,我不敢違抗,所以只用了太祖拳出手,但是為了先師的令譽,我也不能輸,打成平手,不是最理想的事嗎?”

    三個老人點頭不語,望著他們弟子,頗有讚許之意。這次侍衛營的名單送出很遲,臺上鼓聲頻摧,猶未見動靜,等了一陣後,卻是卜逸夫俏悄地掩了過來,見了高人鳳後,開口正想道謝,高人鳳已搶先道:“卜前輩,適才多蒙成全,再晚感激不盡,此刻又有何見教呢?”

    卜逸夫見他不讓自己開口提剛才之事,遂也不說了,拱拱手道:“彼此,彼此,世兄,你在侍衛營找人暗通消息的事,已被發現了,雖然還沒有查出是誰,但每次名單進出後,你們這邊總是派出略強一籌的對手,很容易啟人疑竇,所以這次侍衛營要等你們先送名單出去!”

    高人鳳微微一怔道:“我們不是存心取巧,今日之會,主要是挑鬥那兩個喇嘛,唯恐對手不當,折了中原武林道的威風!”

    卜逸夫點點頭道:“這是對的,不過這一場他們還不會輸,他們想對貴方的實力多作一番瞭解,據兄弟的估計,這一場不是馬行空,就是婁老,世兄在應戰人選上,略作斟酌後再決定吧,兄弟先行告退,如果情況有變化,兄弟會設法通知貴方的!

    說完拱手又走了,這裡幾個人開始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由黃秋楓上去,因為他的拳掌雖差一點,劍術卻出神人化,萬一對手是婁老頭,尚可一爭雌雄,剛把名單寫好,劉真真卻出帳來道:“黃二叔等下一場吧,這一場已經有人接手了!”

    晏四一怔道:是誰?”

    劉翩翩道:“是方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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