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大軍已經在安南登陸,繼續移師南下。
永樂帝頒給他的公開使命是宣揚國威,經略西洋,私底下卻是要他去看一看建文帝。
建文帝在聖光寺出家的消息,自然是瞞不過他,他要鄭和去的目的倒不是想對建文帝怎麼樣。
儘管先幾年雙方不怎麼愉快,可是建文帝已經讓出了中原的花花世界,駐處海外一隅,對燕王己不生威脅了,他樂得大方一點,念在同為朱氏一脈,犯不著趕盡殺絕。
所以他派鄭和下來看看,當然另外還有些條件的,但這些條件只有他們君臣二人知道,此外,誰都摸不著一點頭緒。
鄭和已是永樂帝身邊最受信任的人,他們所共有的秘密,是別人無法分享的。
不過,鄭和並不是朝廷中最有權威的人,谷王朱穗和李景隆始終領著另一半的密探,跟鄭和在暗中較勁,有意無意間打擊著鄭和。
這是永樂帝的一貫政策,他做事情多半是雙軌進行的,一條線為主,一條線為副,兩邊同時競爭,相互監視。
所以鄭和雖然監軍為主帥,他的行動仍是受著許多暗中的鉗制。
但是鄭和不在乎,他已深知永樂帝的習性,作好了各種應付的準備。
大軍是永樂三年冬天,在蘇州劉家港出發。
因為每年的五月之後,到九月的四個月裡,西洋海上常有颶風,西南海客稱之為颱風,風強浪急,再大的海船也抵不住巨風的侵襲而致覆滅,所以必須要乘安全的期間出航。
船到福建五虎門停泊整修,就作運行的準備,出發首站是抵達安南南部的占城。
安南王一向是臣服天朝的,他們在沐王府的節制下也十分守規矩,聞道天朝降法,安南王親至占城迎迓,逞遞了禮物。
鄭和到這兒的目的主要的不是宣撫,他是要接見建文帝派來的代表,也接見一些他自己派遣在外的本家子侄,打聽一下最近的消息。
然後他決定了揮師直放高港,要摧毀李至善的勢力。
李至善自然也聽說了,他也有本事派遣了一名代表貢了重禮,求見了水師的副師谷英。
谷英是谷王朱穗的外甥,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安置在鄭和的軍中,原有監視之意。
李至善的代表叫王子和,他走通了谷英的路線後,由谷英領著去見鄭和,王子和施禮後道:“小人王子和,是蘇門答臘高港大酋長陳祖義手下的門客。”
鄭和笑笑道:“咱家很清楚,陳祖義是個草包,一切都仗著他舅舅李至善在後面扶持,你是李至善的手下?”
王子和只有道:“是的,小人是為國老效力的。”
鄭和冷冷地道:“國老,他是哪兒的國老?”
“敝上曾為西南諸夷晉封了國老。”
“據本座所知,緬甸和逼羅都已經取消他國老的封號,而且還要追緝他……”
“那是敝上不願跟他們一般見識,也不願引起兵禍牽連百姓,所以才退讓一步,其實敝上在那兩處地方,仍有相當的控制權,推翻皇室並不難。”
鄭和道:“也沒有那麼容易,本座相信他還有幾個人,可是強不過聖光寺去,否則他就不會被人趕走了,那兩個國家都在聖光寺翼護下,他根本動不了。”
王子和沒想到鄭和對西南夷的情形如此熟悉,倒是有點著慌,而薦舉王子和晉見的副帥谷英也急了道:“監軍大人,這聖光寺中的聖僧,就是逃走的前皇帝朱允。”
鄭和的臉一沉道:“谷英,朱乃國姓,當今永樂皇帝也姓朱,這朱允-三個字,豈是你能叫的!”
谷英連忙道:“是……是……末將無狀,但末將所知,這聖僧的確是前皇帝允。”
“你怎麼知道的?”
王子和道:“是小的稟告的,敝上李至善曾將獨女李珠下嫁給允-為續絃,而且也是敝上把他捧為聖僧的。”
鄭和道:“這麼說來,李至善的膽子還真不小,朝廷正在四處追查遜皇帝的下落,他卻知情不報,還招為女婿,這是存心想和朝廷作對了。”
王子和臉上大變地道:“監軍大人明鑑,敝上不是那個意思,敝上也萬不敢和朝廷作對,敝上只是……”
他支吾了半天,卻接不下去了。
鄭和卻笑道:“只是什麼,本座正在等你說個過得去的理由出來。”
王子和吞吐不繼,谷英卻道:“監軍大人,那些都不去管他了,反正聖光寺中的聖僧身份已確知無疑,我們應該採取行動了。”
鄭和冷笑道:“採取什麼行動?”
谷英急道:“臨行之際,聖上不是交付監軍大人,說要注意
廢帝允-下落的嗎?”
“本座不知道有這種交代,谷將軍聽誰說的?”
“聽舍舅谷王爺說的,聖上交代監軍大人時,舍舅也在一旁,轉示末將注意的。”
“只是叫你注意,可沒叫你採取行動吧!”
谷英怔住了,萬萬沒想到鄭和會冒上這麼一句,也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鄭和沉聲道:“聖光寺為西南夷所共尊,地位十分重要,等閒不可輕視,至於聖僧是否為遜皇帝,也不能因為一個人的一面之詞就能證實……”
谷英道:“這是由李至善提供的,絕不會錯。”
鄭和冷笑道:“李至善自己是個欽犯,本座這次最主要的便是緝捕他歸案,他還能證明什麼?”
王子和卻色變道:“什麼?監軍大人是專來緝拿敝上的?敝上犯了什麼罪?”
鄭和道:“他的罪可大了,他是建文皇帝任下管理西南各路密探,一直把持在手中,今上登基後,他避不報到,而且還在海外興風作浪,控制各地邊夷,意圖不法,是個極不安分的人,本座這次出行就是為緝捕此人。”
谷英道:“監軍大人,我們不是……”
鄭和沉聲道:“谷將軍,本座乃主帥,凡事比你清楚得多,你的職責只是執行本座的命令以及帶領你的部屬出戰,其餘的不勞費心。”
谷英道:“可是舍舅另有指令,叫末將……”
鄭和冷笑道:“原來谷王爺對將軍另有指示,那倒是本座越權了,從今天起,將軍請率領所屬,自己行動吧!一軍不能有二帥,將軍留在本軍中,實有不便。”
一聽鄭和如此說話,谷英慌了手腳,他在名義上是副帥,要接受主帥節制的,鄭和叫他自主,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擔承抗命之罪的,只有額額稱是,連連道歉!
鄭和對王子和也不問,只是下令收押後,下令揚帆起航,直放高港。
在高港那邊,李至善派出了王子和後,也一直在等消息,接獲鄭和的態度後,心知求和無望,也作了備戰的準備,鄭和的大船隊從占城過來,最少也要一個多月的時間,他還來得及作準備。
一面,他發動大批的民工,在海邊築城壘石,阻止大軍登陸,一面向各小島城邦召求援助。
鄭和的水師一共才兩萬人,分乘戰船百艘,但是李至善卻很放心,因為高港的港灣狹窄,最多隻能容納一二十條大船,五分之四的兵力俱將被阻於外海。
陳祖義本身所屬約兩萬人,其餘各邦國如果同心協力支持,也有三萬人,可佔絕對優勢了。
李至善也有把握那些土王會支持他,因為那些土王小國,多半是海盜聚集成群而霸地稱王,他們中很多是漢人,而且都在內地犯罪少有案底,逃之出來的,對抗拒官軍他們一定會支持的。
永樂四年春,鄭和的西征大船隊,終於開到了高港之外,密密排列,把高港封死了。李至善又遣了一名代表,出港來乞見鄭和,代表是以陳祖義的名義派出的,也姓陳,叫陳永義,是陳祖義的族弟,一直在陳祖義的手下擔任助手,頗有權勢。
在高港,有權勢的人一定是李至善的親信,否則絕不可能爬得起來。
陳永義見到鄭和後,表示出來意,道:“大酋長願意向天朝歸順,上表納貢,以示臣服。”鄭和笑道:“陳祖義要什麼條件?”
“大酋長沒有什麼條件,只求欽使大人能接受大酋長的一片誠意,以後大酋長也會每三年派遣專使,到天朝納貢……只希望能得到天朝的冊封。”
鄭和道:“那沒問題,本使受命代天巡狩,對於肯接受保護的番邦有代冊之權,本使也在事前鑄好了大明正委蘇門答臘國王的銀璽,拜印受封后立即生效。”
陳永義道:“那就請欽使示知冊封的時間以及各種儀式,敝人好通知大酋長受冊。”
鄭和道:“時間為三天之後凌晨卯正,地點就在本使的座舷之上,陳祖義須率同手下大臣等三十六人,前來接受冊封。”陳永義微一遲疑道:“不能把受冊的地點改到陸上嗎?”鄭和笑道:“那自然可以,本使也認為海上舉行受冊大典不夠莊重,那就要你們多費事了,本使率領所部,大概有兩萬人,其中一半留守,一半要移師在岸上搭營,請你們在城中圈出一片可納兩萬人的空地來。”
陳永義駭然道:“要這麼多人嗎?”
“當然,冊封大典是何等莊嚴隆重,必須輔之以軍儀,這還是因陋就簡,若是移至在中原舉行,二十萬禁軍全部出動,那才叫隆重呢?”
“敝大酋長當不起如此重儀!”
鄭和的神色微慍:“這是本使所要維持的必須儀仗,與陳祖義無關,軍儀也不是為他而設,而是為上國之體面。”
“可是高港城窄地小,容不下這麼多的軍隊。”
鄭和一聲冷笑:“陳永義,你把本使當小孩兒在哄,陳祖義聚集了兩萬人在城中,怎麼會沒有地方的,叫他撤走一半的人,這才是誠意。”
“是……是……是,在下這就回報大酋長,叫他遵諭而行。”
鄭和又冷笑一聲道:“也好,本大使告訴你,受冊儀式定在三天之後,本使的人卻必須在明天登岸進城,叫陳祖義準備好,趕快做個安頓。”
陳永義十分狼狽地走了。
谷英又道:“監軍大人,一天工夫,要他們準備好一萬人進駐是不可能的。”
鄭和一笑道:“我知道,就算給他十天時間,他也來不及準備,他的兵都是分散駐紮在城中,借住民房,我們的兵卻不能如此接待,城中根本沒有這麼大的地方,高港建城不過才十幾年,只有一些民房而已,完全不具規模,我是存心試探他一下。”
“這又是試探他什麼?”
“他如果真有乞順之意,應該自己到船上來接受冊封,這傢伙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只想把我們騙到城裡去,利用人多截住我們,我豈會上這個當。”
“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谷將軍,他沒有這個膽子,他的舅舅李至善可是隻老狐狸,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你看好了,他的答覆一定是限制我們進城人數,不會多過五百人。”
谷英道:“實際說來,一個冊封儀式有五百人也夠了,陳祖義只是一個盜匪的頭兒,值得如此隆重對待嗎?”
鄭和笑笑道:“陳祖義手下有五千名精兵,那是李至善為他訓練的,這五千人不好對付,所以我一定要以加倍的優勢壓住他,谷將軍,這不是普通的出使,我們此行身負上國的體面,朝廷也不可能再派出第二支船隊來經略西洋了,所以我們此行絕不能有差錯,一定要小心為上。”
第二天上午,陳永義又來了,果然帶來了陳祖義的一封口氣十分謙卑的信,信中再度表示了乞順願受冊封之事,只是高港地:方太小,賓館中最多隻能容納五百人。懇乞鄭欽差大人簡從進駐,至於冊封時所需軍儀,可以由陳祖義的部屬擔任。
這封信的要求合情合理,安排也很妥當,可是鄭和卻當場撕了信,而且沉下臉道:“陳祖義要用他的兵來擔任軍儀,他有沒有弄清楚,是大明朝的皇帝冊封他,還是他在冊封大明天子,真是混賬東西,本使給他最後的機會,本使所提的條件不準打一點折扣,限他明天上午前答覆,否則本使立即攻城。”
然後他又責怪陳永義傳達消息不力,解釋事情不夠明白,責打了四十軍棍,把人趕了回去。
這一發威,倒是使城中的陳祖義發了慌,找到了李至善,哭喪著臉道:“舅舅,這個鄭和就是不上當,我們又怎麼辦呢?”
李至善道:“實在不行,只有付之一戰了,他一共才只有兩萬人,我們足可抵擋的。”
陳祖義忙道:“舅舅,我們真正能打的兵員,不過才五千人,其餘的一萬五土兵都是就地召集的,唬唬附近的土王們還行,可經不起真打。”
李至善道:“我也知道那些人不能打,可是人多擺上架勢就可以使對方的軍心大亂。”
“怎麼亂法,他們的一百條戰船泊在外港,看來多驚人,我們的士兵這兩天已經跑了一兩千,真到打仗時,他們不跑光才怪!”
李至善道:“我已經約齊了各島的土王們聯合抗拒明軍,等他們的兵員開到,裡外夾攻,鄭和必敗無疑。”
陳祖義道:“那些土王們會來嗎?他們只是口頭答應而已,真到要他們出兵時,他們不見得有那個種。”
李至善冷笑道:“他們敢不來,老夫的安排是萬元一失的,只要他們敢不合作,立刻就會人頭落地,然後換個合作的人頂他們的位子。”
“舅舅在他們身邊都安排了人?”
李至善冷笑道:“當然了,要不然你這個蘇門答臘王怎麼做得安穩,你以為當真是自己的本事威鎮群雄了?”
陳祖義訕然道:“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材料,全仗舅舅扶持,可是舅舅也是的,既然在那些王八旦的身邊安排了入,乾脆作了他們,完全由自己的人來統制多好……”
“你懂個屁,密探的控制原則,就是居於幕後,才有鉗制的力量,若是把自己的人都捧成了統治者,他們就不會聽話了。”
“舅舅,這也不見得,甥兒就一直很聽你的話。”
“你是個大草包,連這個現成的大酋長都幹不好,要不是我在後面扶著,你早就被人轟下來了。”
陳祖義不敢作聲了,他從小就挨舅舅的罵,已經成了習慣,根本不以為意,他的幾個弟弟都比他聰明能幹,但就是性格較為桀驁,有時會跟李至善頂嘴,所以他們才一直被壓著,不能出頭獨當一面。
李至善頓了頓才道:“鄭和的船隊到得比我預料中快了幾天,所以時間上配不好,祖義,必要時你不妨答應上船去受冊封,拖他個幾天,外援就會到了。”
哪知一向笨蠢的陳祖義居然聰明起來了,搖著頭道:“舅舅,我不去,你明明知道那是一個陷餅,我一上大船,就會被他們扣押起來。”
李至善道:“怎麼會呢!鄭和是朝廷欽使,不可能做那種令人詬病的事情。”
陳祖義搖頭道:“舅舅,我在這兒根本是小局面,引不起人家的興趣,人家為的是你,我如上了大船,人家一定會扣下我,脅令城中把你交出去。”
“他如果敢做這種違義背信的事,西洋群島一定不會再存觀望之心,大家會同心協力對付他的。”
陳祖義道:“可是我陷下去就太冤枉了。舅舅,你最好還是另外想個主意,這種送死的事沒人肯幹的。”
李至善大怒道:“畜生,老夫一手把你扶持起來,才要你冒一點險,你就推三阻四的……”
陳祖義卻忽然一反常態地道:“舅舅,在這個時候,你千萬別說這種傷感情的話,也別做什麼推人落井的事。你該知道,有不少的人向我獻計,把你捆了獻給鄭和呢!我沒有那樣做,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李至善吃驚地望著陳祖義,似乎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但是陳祖義神態從容,口齒清晰,似乎十反平時的蠢笨之態。
頓了頓,他吸了一口長氣,道:“祖義,看來你很有主見,不像個扶不起的阿斗。”
陳祖義冷冷地道:“我仍然是個阿斗,只是你沒有諸葛亮那樣聰明,所以你並不比我強多少,這次因為是我自己也想跟鄭和碰一碰,所以才沒把你捆上送出去,你還是老實點,大家商量退兵破敵之策吧,別妄想拿箭頭對著我,那對你毫無好處,這地方是我打出來的天下,而你又離開太遠了,三五年才來看一下,有很多事已經有了改變,不是你所想的那個樣子了。”
李至善呆呆地望著陳祖義,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李至善是很難相信陳祖義敢用這種態度對他說話的,因此冷笑一聲道:“祖義,你的翅膀硬了。”
陳祖義冷冷地道:“可以這麼說,小雞兒總有長大的時候,不會永遠靠著母雞的翅膀來保護的。”
李至善道:“小雞長大了,可以脫離母雞而生活,但我卻不是母雞。”
陳沮義道:“我也不是小雞,高港原來就是我的天下,只不過舅舅幫我擴大了一點基礎罷了,根本還是我自己創出來的。舅舅,你別以為你對我有多大的恩惠,這次鄭和兵臨門下,就是你惹來的。”
李至善氣得手足冰冷地道:“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老夫能作成你,也能毀了你。”
陳祖義也將臉一板道:“舅舅,你要說這種話,就是大家都不顧親誼了,來人啊!把這老頭兒給我抓下來。”
宮中擁出一隊甲土,直逼向李至善,李至善也拔劍退後一步叫道:“來啊!把這忘恩負義的畜生給我抓下來。”
可是卻沒有人理會他的命令,那批甲土在一名將軍的率領下,直逼李至善而去。
李至善大驚叫道:“該死的東西,你們都要造反了?”
陳祖義冷笑道:“舅舅,這兒是蘇門答臘,而我才是這兒的酋長,他們在我的國度裡怎麼會聽你所用呢?”
李至善怒叫道:“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忘了是誰把你們提拔起來的嗎?”
陳沮義笑道:“舅舅,要講忘恩負義也是你自己先開的頭,是你對建文帝不忠不義,怎怪得我們呢!”
那些甲兵們一擁而上,把李至善捉了起來,在捆綁的時候,李至善就稍作掙扎,那些人就趁機對他拳打腳踢。
李至善這時只會哼著道:“陳祖義,你這畜生,你居然敢如此對待老夫;鄭和的大軍壓境,若沒有老夫的策劃,看你如何應付去。”
陳祖義沉聲道:“老頭兒,你若是能應付得了,也不會被人家從緬甸、暹羅趕出來了,不是我對你無情,實在是你對人的那一套太差了……”
陳永義破著兩條腿,用根棍子做柺杖,仍然在第二天上午,代表他兄長陳祖義來見鄭和,這次多了一個被捆著的人,卻是李至善。
陳永義很謙卑地道:“欽差大人,以前都是這老兒在作梗,使家兄礙手礙腳,行事每多掣肘,其實家兄是存心歸降天朝,接受冊封的,也是這老兒推三阻四,所以家兄特地捆了這個老兄,向欽差大人表示誠意。”
鄭和見果真是李至善被縛在船頭,倒是頗為歡喜,吩咐人到對方船上把李至善收了過來,然後向陳永義道:“貴酋長究竟是否願意到船上接受冊封呢!”
陳永義道:“家兄想這受冊是十分莊嚴的事,在船上舉行未免太潦草了,再者,家兄也希望讓所有的部屬和國中的人民,都能見到冊封的情形。
鄭和道:“這麼說來,他是願意在陸上受冊了,那也很好,他有沒有準備好本使大軍登岸的事宜呢?”
陳永義攤開了手中一幅輿圖道:“啟稟上差大人,這是高港全城的輿圖,家兄實在找不到一塊可容萬人的空地,而將輿圖奉上,請欽使大人自行指定地點好了。”
鄭和手中其實早就掌握了高港的輿圖,只是比這一份簡略多了,大致方位都相同,知道這份輿圖不假,更難得的是圖上標明瞭尺寸,都是以丈為單位,一目瞭然。
圖上最大的空間倒有幾塊,於是笑著道:“這些地方都屯兵呀,本使座船上都有帳篷……”
陳永義道:“欽差大人明鑑,這些地方都是丘陵地帶,地形並不平整,若要住人,最少要動員上萬人民,費時經月的平整,欽使大人若是能稍延時日,家兄一定把地方整理得好好的。”
他說話有條有理,鄭和倒是無可辯駁了,指著另一處地方道:“這兒呢,這兒就在城外,本使在船上用千里鏡子望過,一片具是平原。”
陳永義道:“此地是可以屯兵,惟獨沒有河流,食水無法供應,萬餘人的飲用非同小可。”
“那不是有一大河嗎?”
“這條河由城中流出入海,但是出海之處海水濃於淡水,不能飲用的。”
這也非常有道理,鄭和道:“看來只有請大酋長到船上來受冊了。”
陳永義道:“歷來冊封都是在陸上行之,家兄是有心歸順,但是欽使大人也不能折辱他。”
“這是什麼話,叫他到船上來就是折辱他了。”
陳永義抗聲道:“不錯,歷來冊封都是上國派使臣到附庸國的都城行之,從來也沒有把番王召到京師去受冊的,只有兩國交戰之後,才縛酋赴京……”
“本使只是要求大酋長到船上來,可不是上京師去。”
“都是一樣的,欽使的座船等於是大明的朝廷,受冊之儀,必須在敝國的陸地上進行。”
“只有五百人,擺不出軍儀。”
“軍儀只在其威而不在人多。”
“陳祖義一再要本使登岸冊封,是什麼意思?”
“這是為了維護雙方的尊嚴,家兄只是受冊為附屬外番,卻不是一條走狗,為了一塊肉骨頭,便搖尾乞憐地來了,上國尊嚴要維持,家兄在此地落腳生根,更需要體面,若是屈辱過甚,我們便不惜一死相拼了。”
鄭和聽他說得如此強硬,倒是沒了主意,主要的還是對方站在理上,自己為一軍主帥,但行事也得有個尺度,把對方逼得求戰,即使勝利了,己方總不免有所損失,回到京師便難以交差了,此行的副帥是谷王朱穗的人,一定會藉機攻-自己,成祖面前自己也難以交代了。
斟酌半晌,他才沉聲道:“本使決定於明日登岸,後天上午卯正,舉行受冊大典,地點就在城外的廣場上,本使所攜的兵員為兩千人。”
陳永義道:“欽使,家兄說城中最大的能力,便是供應五百人的食宿。”
鄭和臉色一沉道:“本使不跟你們討價還價,更不能由你們指定有多少人可以登岸,一萬人的供宿太多,本使可以諒察他的籌措困難,若是兩千人他都供應不了,叫他不必費心,本使一切可以自理了。”
陳永義對這一點倒是不敢堅持,因為鄭和開出了新的條件,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只有告辭回去了。
陳祖義沒有再著人來答覆可否,但是派了不少的人在城外清理場地,拆除了幾間零落的民房,想是準備大軍入駐,而且還準備了大批的豬、牛、羊搞師之物以及魚果蔬菜,倒真是一片誠心的樣子。
鄭和一直在觀察中,倒是弄不清對方的意態,但是也不能示弱下去,想了一陣後,終於把副帥谷英召了過來,吩咐十他一陣,叫他精選了兩幹名甲兵,先行登岸。
高港的港灣倒是不小,但是也停泊不下許多船舶,鄭和大軍有近百條大船,此刻都停在外港中。
船上的食水與米糧準備頗為充分,只是浮海日久,士兵沒有吃到新鮮菜蔬與魚肉,很多人都生了皮膚病,這是食物失調所致。
所以鄭和也極須登岸補充新鮮菜蔬,最近幾天來,他們全仗一些醃魚滷肉佐餐,也吃得很多人都嘔吐,所以登岸調劑是勢所必行的。
但就是兩千人登岸,也不是件小事,高港所修建的簡單碼頭只能容三條大船停泊,兵員必須假小船登岸。
這些兵丁們在海上顛搖久了,一踏上岸,人還是有些兒搖搖晃晃的,腳踏實地,還是不易控制住平衡,因此,軍容談不到威嚴,能勉強維持個隊伍行列已經算不錯了。
好容易兩千人列成隊形,開到城堡前時,城門忽地大開,裡面湧出了大批生龍活虎似的甲兵,一下子把他們包圍起來了。
領軍的副帥谷英騎在馬上,馬是由中原帶來的,也不習慣海上的顛波,走起路來時也是搖搖擺擺的。
他鼓勇策馬來到軍隊前,大聲喝道:“叫你們的主帥出來答話。”
鑼聲響處,一員大將騎著一頭神駿的黑色駿馬,金甲、金鎧,金鞍轡,亮閃閃的威如天神,他拍馬到谷英面前站定,大聲道:“本王陳祖義,來將通名。”
“大明永樂天子陛下特委徵西副帥谷英。”
陳祖義道:“原來閣下只是副帥,鄭和呢?”
“你居然敢直呼欽使的名諱。”
陳祖義哈哈大笑:“為什麼不敢,本王乃一國之君,跟你們明朝的皇帝是同等的地位呀。”
“哼!你這外番小邦,居然也敢與天朝上國相比。”
陳祖義憤怒地道:“姓谷的,你敢看不起我的國家,等你每個地方都去一遍,就知道我這外邦小國有多大了,那絕不比你們中原小。”
他手中的令旗直揮,周圍的甲兵一擁而上,明朝的兵才踏上陸地,身體尚來適應,再者,人數也不及,除了一小半被殺外,有一千多人都成了俘虜,被捉進城去了。
鄭和在外港的主舷上用千里鏡看得很清楚,卻是徒呼奈何,束手無策。
好在他心中早有計劃,準備了可能有變,把運兵的小船都召回了船隊,而且把一些炮船也對準了高港,裝妥彈藥待發。
當戰變一起,十幾條炮船上的幾十門火炮都點火發炮,轟聲連天,炮彈有的落在戰場上,有的落在城中。
這一陣火炮轟得陳祖義心中發慌,急急地帶著俘虜退進了城中,閉門不出。
鄭和這才得從容佈置,首先,他把兵員用小船慢慢地運送登岸,這次登岸的是弓箭手和長槍手,一登岸就列成了橫排,守住了陳腳。
陳祖義開始還派了幾百人出城搶攻阻撓,想不讓人登岸的,但這次卻吃了虧,首先為堅兵所阻,然後又被強箭勁彎一頓猛射,四百人的突擊隊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急忙退回城裡去了。
鄭和的火炮不住地向城中猛轟,一面則加速運兵登岸,短短兩個時辰內,他已經把近萬大軍開到岸上,在城門外設下了營帳,而且佈置成中軍大營,他才進駐中軍。
陳祖義則一直閉城不出,城中的戒備很森嚴,然後他又派出了他的族弟陳永義為談判代表,請見鄭和。
鄭和在虎帳中接見了他,沉聲道:“陳祖義是什麼意思,假意受降冊封,卻擄去了本師的先行副將……”
陳永義忙道:“欽使大人息怒,這可怪不得家兄背信,事實上小人只說歸稟家兄,商量後再作答覆,並未同意欽使大人所提條件,是欽使大人自己太心急了。”
鄭和冷笑道:“這麼說來,陳祖義是不同意本使所提的條件了?”
陳永義道:“家兄後來認為,接受冊封乃在心意,不必見諸什麼儀式,欽使把冊封文書交給小人,有什麼賞賜也由小人帶到城中,家兄自然也會把貢書及一些貢品,連同那位副使大人一併送回。”
鄭和勃然大怒道:“他的意思是不要本使登陸?”
陳永義道:“欽使大人已經登陸了,家兄只希望欽使早日回到船上繼續航行,西洋的島國很多,欽使大人未必都熟,乾脆由家兄代表去曉諭他們歸順天朝……”
鄭和怒聲道:“陳祖義以為他自己是什麼了?”
“家兄這蘇門答臘是最大的一部,對其他的小部族絕對有轄制的力量,欽使大人可以放心回報,三年後,家兄當遣使到天朝朝觀,那時會帶去各國的貢表,也會帶著他們的貢使同行,不必欽使費事了。”
鄭和冷笑道:“本使回朝又如何交差呢?”
“欽使到西洋來,是為尋訪遜皇帝建文帝的下落,他已經在緬甸的聖光寺落髮為聖僧,主其事的李至善也已經縛交欽使,回朝足可交差了。”
“這是誰告訴你的?”
“那位副帥大人谷英。”
鄭和一拍桌子,怒聲道:“大膽的東西,居然來告訴本使如何行事了,來人哪!推出去斬了。”
陳永義大驚道:“欽使大人,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小人只是代表家兄前來傳言。”
鄭和冷聲道:“本使根本不認為陳祖義是一國之君,自然也不認為你是什麼來使,只是狂言一匹夫爾,本使虎帳豈容匹夫放肆,斬!”
陳永義大驚:“欽使大人,你若斬了小人,家兄對副使大人也不會客氣的。”
鄭和冷笑道:“陳祖義只要有種,他儘管殺好了,只要他敢動一下本使的部屬,本使指揮大軍殺進城去,管叫他雞犬不留。”
不管陳永義如何哀求饒命,鄭和仍然鐵起心腸,硬是砍下了他的首級,高掛在大營的旗杆上號令示威。
而且他還寫了一封措詞十分強烈的譴責函,痛斥陳祖義的背信妄動,自取其禍,限令在十二個時辰內,自縛請降,否則立將攻城,城破之日,就將盡情屠殺,舉凡城中的軍民等眾,雞犬不留。
這封信被抄錄了幾十份,由軍士們用強弓射入城中,這種霹雷手段倒是把陳祖義給嚇壞了。
陳祖義也是頗有心計的人,他俘虜了先行的明軍,擒下了副帥,原是一種姿態,想給鄭和一個下馬威的。
他也知道鄭和不可能輕易而退的,可是他從谷英的口中知道了鄭和此行主要的任務,只是尋訪建文帝而已,交出了李至善,建文帝的下落虛實都有了個交代,他以為鄭和的目的已達,不會再多事了。
所以他才派陳永義再次到鄭和麵前去談判,就是不肯舉行受冊儀式。
因為他想到鄭和也可能要算計他,孤身犯險,難有幸理,鄭和也確有此意,他要求的是南海永清,不生邊亂,當然,所謂邊亂,是指安南緬甸一帶的西南夷而已,但單單那幾個地方是不夠資格作戰的,最為擔心的是這些更西的島國前去支援,要想孤立西南諸夷,首先就必須要征服這些島國。
鄭和知道陳祖義在蘇門答臘己成氣候,且又自恃地利,不可能輕易受降的,即使他這次受冊歸順了,終久隱患難除,因為李至善身邊那批不安分的部屬都在此生了根,他們也許會背叛李至善而保眼前的勢力,遲早也會背叛陳祖義在南洋興風作浪的。
單指在南洋興風作浪,還不致影響到中原的安寧,但他們若有意東圖,極易聯絡西南夷,或者是併吞西南夷,那都是中華朝廷所不願見的事。
鄭和要揚威南洋,首先就是征服蘇門答臘,盡驅陳氏和李至善的殘餘勢力,成立一個統治者。
陳祖義所擁的實力與鄭和所率的大軍不相上下,雙方也各懷心事,不願孤軍深入,所以陳祖義極力反對到船上去受冊,而鄭和也不願意以極少的軍力登岸受冊,他的目的不是冊封陳祖義而是根本換掉陳祖義。
派兩千人登岸只是一個試探,如果陳祖義沒有任何行動,這兩千人就作先頭部隊,紮營穩住陣腳,後繼以大軍陸續登岸,直到能吃掉陳祖義為止。
哪知陳祖義沉不住氣,搶先就採取了行動,結果只擒下了副帥谷英,所以又派了陳永義去談判,表現了較為強硬的態度,在意料中鄭和是不會答應的,他也只是想借此拖延一下時間。
實則他暗中知會了在肉桂島上借海盜為棲身的弟弟陳友義和婆羅州等國,叫他們派海軍水兵前來佯攻,擾亂鄭和的防守,海上有亂,鄭和在岸上待不住了,移師發回到海上時,他再率眾由城中殺出來,叫鄭和兩頭不能兼顧,若是在陸地上,蘇門答臘再加上南洋的那些島國,也不足與中華對抗的。
可是他們仗著巨洋為阻,增援不便,鄭和這次若是喪師而
返,明朝不可能再派遣第二支大軍渡洋而來的。
鄭和卻不讓他打如意算盤,陣前斬了陳永義,而且態度十分強硬,不但如此,他又把警告信分寫了幾十份,用飛箭射入了城中,讓城中每一個人都知道。
陳祖義有心背水一戰,但是城中的居民有些是由中華粵一帶渡洋而來,在此地已有身家,這種人多半是武師,多少也是能來幾下子的,否則也無法在蠻荒之地開闊出一片天下了,日子久了,子弟相傳,也有了不少後人,他們雖是陳祖義的臣民,但也具有相當的自衛力量。
鄭和的信射進城中,在這批漢人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們原是大明的子民,對大明就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鄭和的威脅也產生了很大的作用,他們不願意受陳祖義的威脅,聚合了一些人,趁著黑夜,悄悄地遣出城來見鄭和,表示他們願意支持明朝共取陳祖義,要求鄭和能夠保全他們。鄭和之所以要把攻擊的行動闡明,目的也是在爭取城中漢家父老的支持,他主持全國密探,甚至於遠在海外的地帶,都遣有細作耳目,對各重要島國的情形,心中都有個瞭解,才敢帶著人出來的。
何況他的子侄輩馬大江、馬大海,跟梅玉一起制伏了陳友義,藏匿在肉桂島,也把城中的情形作了詳細的票報,使他對大局能全盤瞭然而定謀。
好言撫慰了城中出來的父老代表,也跟他們訂定了如何配合的方法,然後就計劃攻城了。
高港頗具規模,也建起了很堅固的城堡,那是為了抗西方荷蘭與西班牙人之用,那些國家的航海技術很進步,不時有大海船來到南洋一帶。
這些島上盛產的香料、椰子等物,在西方都很珍貴,他們的水手也時有掠奪的行為,陳祖義得李至善之助,從中原運來大批的磚塊,築城為抗。
但是堅固的城牆擋不住犀利的炮火,鄭和把徵西船隊的火炮對準城門,一陣猛轟,把城樓轟塌了下來。
然後是千餘名藤甲兵打頭,這又是一支新興部隊,每個人都左手持藤盾,右手持長刀,藤盾以老藤編成,浸以桐油,堅能抗利兵,且又十分輕便,用他們來衝鋒,箭矢、石塊都沒有作用,一下子搶進了城中。
陳祖義總算嚐到了天朝大軍是不可輕侮了,他有五千名精選的甲兵,再加上由各島徵來的蠻兵萬餘人,號稱有兩萬之眾,以為能夠硬拼一下的,因為鄭和還有一半人留在海上,登岸不過萬人而已。
哪知戰事一起,他才知道那些蠻軍不過是烏合之眾,被前鋒殺了一些之後,立刻四下奪竄,逃避一空。
他的五千名甲兵,原來倒還是可以一戰的,哪知平時沒有把城中的漢家百姓帶好,因為他對這些同胞也不十分愛惜,平時暴徵苛斂,也都是以漢人為對象,只有漢人才較有錢,才榨得出油水。
直到有事時,這些漢人就趁機擾亂了,本來他可以利用街道房屋,進行巷戰,只要守住路口,就能阻住大軍的。
哪知道居民們在後軍搗亂、放火、射冷箭,打開門戶放進明軍,兩頭夾攻,一下子把他的守勢整個擊潰了,退守皇宮中時,只剩下兩千人不到,被鄭和團團困住。
他慌了手腳,才再度派了個代表出來,情願無條件投降,但是鄭和更狠,給他的答覆竟是“殺無赦”了。
投降之路既絕,那是逼得他拼命了。
鄭和也沒有辦法,他是應那些父老之請而如此的。陳祖義是海盜出身,他的那些部屬也都是估惡不悛的海盜,接受陳祖義的投降也好,另行擁立新王也好,只要還是那批人,他們的作風不會改變的。
大明朝如果想在這些海外島嶼上建立新的秩序,惟一的辦法就是徹底消滅這些惡人,另外選出一些喜愛和平的移民出來重組王國。
所以鄭和狠下心作了答覆。
副帥谷英被救了出來,與他同時被俘的一千多名官軍也得到了釋放。
谷英的火很大,認為這是奇恥大辱,當然他心中也暗恨鄭和,明知陳祖義有二心,仍然派他登岸作替死鬼,可是鄭和是主帥,為了戰略需要,犧牲他也沒道理可說。
谷英只有把滿肚子的怨氣,發洩在陳祖義身上,再度請纓,要求攻打皇宮。
鄭和這次也爽快地答應了,而且撥了五千名健卒給他。陳祖義部屬不到兩千人,這是穩吃的局面了。
谷英揮軍猛撲,更把攻城的火炮拉了幾門來,對準宮中急轟,這一來陳祖義更守不住了,只好再帶人突圍逃出來。
谷英猛追猛殺了一陣,又誅敵千餘,陳祖義弄得只有兩百來名親信追隨著,流浪在蘇門答臘。
鄭和整個佔領了高港,他要安撫民眾,冊選藩王,做朝廷建藩的工作,那倒不太困難,高港的漢家移民不少,也有好幾千人,都頗有勢力。
鄭和選了子弟最多,勢力最大的一支族長,立為蘇門答臘高港新王,又將勢力較次的幾支大族,一一分別冊封到其他較小的島上為王,使漢家天聲,永定海外。
不過,那些新經冊立的國王,都認為陳祖義是隱憂,一旦明軍東返,陳祖義可能會捲土重來,懇求鄭欽使大人務必要消滅此一大惡寇。
鄭和也答應了。
他知道這些新冊立的國王戰力都不足,每人才不過幾百子弟兵,要用來鎮壓當地的土著蠻人,已經不夠了,絕對無法再與陳祖義相抗的。
於是他責成在谷英身上,著令他必須要槍殺陳祖義,谷英受了命令,感到很痛苦,他不伯打仗,私心中對陳祖義也恨到了極點,但陳祖義那兩百來人四下流竄,行蹤極難把握。
軍令催得急,他只好帶了千名健卒,一路竄追猛打下去,好在他也是幹密探出身,動用了密探那一套。
陳祖義的那些人,有些已與土著相處多年,可以混在土著堆裡了,搜索極為不易。
谷英也找了一批土著當響導,追到一些村落中打聽消息,那些嚮導們找到了土人們問了一陣,卻始終沒有消息。
但是谷英很精明,派人四下搜索的時候,居然找到了不少新鮮的豬、羊骨頭,那顯然是很多人吃食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