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這次進京,只帶了三十名親兵和韓氏姐妹,本來還打算留一些珠寶珍玩到京都再脫售的,哪知道在揚州就被搶購一空,他只帶了一大批的黃金和飛錢上路。
飛錢也就是所謂的銀票,由殷實的銀號或錢莊開出,在各地分號都可以兌換現銀。
但是梅玉這次所有的金額太大了,哪一家銀號都無法調度出那麼多的現銀來開付銀票,只有以黃金支付,所以梅玉收到了將近四百萬兩的黃金,在他全部的資財中,只佔了三分之一而已,然後卻是揚州城中一半的藏金,無怪有人說梅玉帶走了半個揚州。
這麼一大堆的黃金,分裝了一千隻箱子,每箱足有四千兩,約合七百多斤,一輛車子只能載四隻箱子,就得兩匹騾子來拖,那是個驚人的行列。
揚州總督吳瑞,戰戰兢兢,派了五百名官兵護送軍隊進京,仍然派了副帥袁克章率領。
袁克章雖是領軍的司令,但行止仍是要聽梅玉的,不過他放心的是這一趟任務十分安全,由揚州到京都,沿途都是廣衡大道,如此龐大的行列,也沒有哪一夥強人敢來討野火,而到了京師之後,最少是大功一件,所以他一路上十分盡心,把五百人調度得井井有序,來展現他的軍事才能。
但是梅玉卻未能安心,他接獲的秘密情報來源指出,朝中有人對他這次返京十分不滿,有人竟想阻撓,而且身懷巨金也令人心動。
銀票體積小,而且掛了號,損失可以註銷,被人搶去了不必擔心,這批現金卻是人見人愛的寶貝。
梅玉得到的消息是路上有人會動手腳染指這批黃金,鄭和已經回到京師,這是錦衣衛的密探傳來的消息。
梅玉卻一點也不緊張,也沒有加強防衛,兩百五十輛車子,一千箱的黃金,加起來是龐然巨物,誰也無法輕輕鬆鬆地帶走的,鄭和派來的密使向梅玉提出請求,最好是先讓這批黃金失劫被人搶去,然後盯牢去向,再設法找回來。
造成事實後,擒獲為首者,抓出主使者。這是鄭和的請求,因為偵知主使者正是潞王朱槿。
對鄭和的請求,自然是不容拒絕的,因為鄭和幫過梅玉太多的忙,何況這不是為了大家相互的利益,潞王也在動西南夷的腦筋。
大軍一天只能走個百來裡,計算一下全程須經山東西抵達直隸,全程約三千多里,足足要走一個多月。
在山東要經過山區,大路由泰山下經過,那是古封禪的大道,道路雖平穩,但人跡則稀少得多了。
走了將近一個月,人馬俱疲,過曲阜的時候,梅玉下令休息一天,自己還到孔廟去瞻仰了一番,最主要的是讓韓氏姐妹去開開眼界。
過曲阜,在距濟南還有兩百里,他們夜宿在一個叫濟平的小村。
那是個百來戶的小村,人口也只有四百不到,本來是無法容納上千人住宿的,好在這次行車準備得充足,給養自備,都是先一兩天在大鎮阜採購好的。
除了借了村長的屋子招待了梅玉夫婦外,其餘的人一概露宿,軍隊紮營,車伕睡在車旁,大車則停在村口的一塊大空地上,那是一片麥田,這時大麥已收,新麥禾種,正好用來圍放車輛,麥秸也可以墊著睡覺。
等一覺醒過來,看到天已大亮,大家都軟綿綿地不起勁兒,有人甚至尚無法動彈,兩百多輛車子還在,那一千箱的金子卻已不翼而飛了。
毋庸置疑,這是有人動了手腳,迷昏了守軍,劫走了黃金,而且,這是一次大規模的有組織的行動。因為要搬走一千箱的黃金絕非個人的力量可以完成了。
每箱淨重三千兩,約當二百五十斤,必須一名壯漢才能抱得動,再者運金的車子也被留下了,劫金者以別種交通工具將金運走,這是一支起碼百人以上的車騎隊。
領軍司令袁克章嚇得全身發抖,面無人色,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反倒要梅玉安慰他道:“袁將軍,不要緊的,這批黃金的數額太大,賊人劫了去也不易潛形,一定可以找回來的,何況這又怪不得你。”
袁克章面無人色地道:“國公大人,末將身為主帥,負責護送黃金進京,黃金被劫,自然是責在末將,就算能找回來,末將也是難逃其責。”
梅玉安慰他道:“本爵與內廷總監鄭和公公力保,應該可以為你擔起責任了,所以你不必著急,還是定下心來,冷靜指揮偵察捉賊捕盜為上。”
“末將對這一套完全不懂,還求國公多加指點。”
梅玉一笑道:“那你不如求求我的這兩位夫人了,她們才是真正的行家,手下也有的是人才,跟鄭公公更有密切的聯繫,互通消息,你向他們問計吧!”
他手指著韓氏姐妹,袁克章只差沒跪下請求了,韓玉玲笑著將他領到另一邊帳筵中,那本是袁克章的帥營,是他處理軍務用的。
現在主帥座上坐了韓玉玲。韓玉玲和袁克章在帥案兩首各設一座為副,那些副將老夫子等,只有在旁邊擺張小桌子了。
韓金玲處事老練冷靜,首先傳來了主管伙食的伙頭軍官,問清昨夜埋鍋造飯情形,而且立刻斷定是食用的水出了問題。因為不但人中了迷藥,連馬匹牲口也都有萎靡不起的情形,而人馬都喝了同一水源的水,而燒飯煮菜的水,也是來自同一水源。
韓金玲立刻取來了昨夜未曾用完的水,她自己是個很優秀的藥濟師,略加化驗,就驗出了食水中被下了一種叫迷倒仙的迷藥。
這種藥性能強烈,服用後人會陷人昏迷,四肢軟弱無力,失去知覺,四個時辰後,藥性才會漸漸減退。
這種藥無色無味,可溶於水茶酒中,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飲下,有些歹徒用來作騙財騙色的工具,雖然不會傷人性命,卻能陷害人,故而被列為禁藥,只有下五門的江湖人才會偷偷煉來害人。而配製這種藥散,成本高昂,賣得很貴,沒有門路的人,化費千金求之不得,因為查出買賣使用這種藥的,被查獲的都將判重罪。
這是一種極為邪惡的藥,根據市價,每錢應在百兩銀子上下,那就要十萬兩銀子,本錢相當驚人,但是以盜賊所獲的黃金而言,那倒是相當值得了。
食水是取自兩裡外的一個水槽。
這水槽是用石塊堆砌起來的,約有三丈見方,上有竹管積山泉為注,鄰近兩個山村的人都取此水為飲,韓玉玲調查了那兩個村的居民,他們也飲了水,卻沒有異狀,證明水是到了軍營之中才出問題的。
軍營中的儲水池是在廚房附近,用一個大皮袋子,鋪在木架上,造成一個大水池,不用時可以拆掉摺疊帶走,用時架設好,再由軍漢們擔水來注滿,用水時由此汲取,十分便利,昨天飲馬煮炊由此汲取。
很多人都會靠近它,要想追查誰在水中下藥已是不可能了,韓玉玲放棄這項努力。
她派出許多幹練人才,到四鄉去查各種異狀,最主要是查車痕馬跡。
結果在北邊的路旁找到了一些大塊的棉絮,那些棉絮上還有細繩,似乎是捆綁什麼東西用的。
棉絮上有尿騷味,經判斷是駱駝尿。
韓玉玲很興奮,這是最有力的線索。
一千箱金子不可能用人揹走的,而放在駱駝背上運走倒很理想,她再仔細一調查。
昨天有一隊胡商過境,拉了幾百頭駱駝。
山東省境,常有駱駝客過境,但是一次幾百頭過境,倒是罕
見,所以才引起注意。
那些棉絮是駱駝腳上掉下來的,為的是避兔留下足印,可見賊人已十分小心了,但百密總不免一疏的,所以有些棉絮掉了下來,留下了破綻。
繼續派快馬追查,發現那些駱駝隊居然是跟他們走的是同一上京的路線。
只不過,到了濟南府就分散了。
追著一個駱駝隊,找到了領隊的王吉祥,他是個回回,有著九十幾頭駱駝,專門靠著載貨為生,他說曾經受僱在一小山村中,休息了兩天,在一天夜鳥有一隊大漢們背來了許多木箱,每頭駱駝載了兩隻箱子,在碼頭邊上卸下了箱子。
這是一趟很輕鬆的生意,代價很高,是一般的兩倍,王吉祥還說他還碰到了好幾個同行,都在一起工作,好像濟南府中的駱駝隊都被僱了,他也承認在離開那個小山村的前五十里,駱駝的腳趾都用棉絮包起來。
韓玉玲連續找到了七八個駱駝隊的主人,他們的規模大小不一,有幾十頭者,有十幾頭者,也有百餘頭的,總計動用了六百來頭駱駝,可見規模的龐大。
僱傭他們的是一個叫蔣玉和的人,這人據說是一個官兒,因為他帶的人都稱他為大人,但究竟是什麼官兒卻沒人清楚,因為蔣大人脾氣很大,動不動就要罵人,好在他出手大方,也就沒人去追究了。
箱子運到濟南黃河畔,上了一條大商船,已經啟程出航了,船名叫海安號,是一條海船。
金箱被劫,由駱駝載到濟南而裝上了船,應該是毫無疑問了。
韓玉玲當機立斷,立刻請梅玉會同濟南將軍,發出了緊急羽遞,那是在公文上加一根燒焦了的羽毛,表示十萬火急的意思,又名飛遞。
公文中要求沿岸官兵駐軍,扣下海安號商船。
羽遞發出了第六天,才接到飛遞迴報,海安號在渤海出海口被截獲,但是船上並沒有所謂的木箱藏金,只載了不少箱的瓷器和陶器,據說是要載往高麗去販賣的。
梅玉還立刻派了韓金玲去證實一遍,結果發現船上的確是裝載了那些貨物,她沒有留難船隻,道歉了一番即予放行了。
她本人則回到濟南,向梅玉報告道:“金箱的確被裝上海安號過,只是又被移走了,我在船上找到了一絲殘留的金線蠱,也證明箱子有幾隻被打開過。”
梅玉道:“你能確定嗎?”
“能!這種蠱的生命力最強,不畏寒冷,而且細若金絲,長才盈寸,極難為人發現,尤其是放置在黃金一起,更是肉眼難辨,船上的人俱受了蠱母人侵,妾身也已遵照指示,把警告信悄悄地放在船上,相信他們遲早會發現的,信中叫他們一月之內到京師求救。
梅玉道:“好極了,我相信其餘的黃金被換了船,也是運往京師,這必然是潞王搞的鬼,那些黃金也一定會運往京師,我們到京師去人贓俱獲吧!”
韓玉玲嘆道:“這明明是潞王和鄭監事爭權,卻把我們牽進去,實在太沒道理了。”
“他把我們和鄭和看成是一黨的了。”
“但我們實際並不是。”
“這個恐怕很難撇清了,大哥能夠在西南夷安頓,鄭和的幫忙很大,就是我這個國公,也全仗他一力支持。”
“那倒不見得吧,爺晉封國公是因為取得忽必烈藏珍進獻國家之功,這個皇帝最重經濟,誰能幫他發一筆財,誰就能有功。”
梅玉笑道:“雖然我們對鄭和的掌權也有很大的影響,但無可否認,他的確對我們照顧不少,所以我們要幫他掌權,那也是幫我們自己,只有為他出力了,假如黃金到了京師,你們找出來該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箱中我們都放下了金線蠱,打開箱子就會中蠱,在方圓五十里內,我們必會有聲氣感應,只不過黃金丟失了一段時間,我們沒有責任嗎?”
梅玉一笑道:“有什麼責任,我沒有向朝廷開列清單,也沒有報獻上的黃金多少,這些東西是我劫自海盜,又不是朝廷公帑,即使那批黃金找不回來,我把身邊的銀票稟上去,也足可交差,一億八千萬兩,是朝廷兩年各地稅收的總和,皇帝還能對我作多少要求。”
“話不能這麼說……”
“還要怎麼說呢?我若是把藏珍獻出,連一億兩都湊不齊,變成兩億多兩,是我的本事,只要我全部獻出,不落人私囊,皇帝就怪不到我身上,畢竟這筆錢是我赤手空拳賺來的,這個你們放心好了,這筆黃金,在我跟鄭和的計劃中,原是準備丟掉的。”
韓玉玲笑道:“要是我們不能在金箱中布蠱,用來尋線追索的話,爺難道也敢讓它們丟失?”
梅玉笑道:“循蠱索蹤,到底只是一項嘗試,中原氣候水土,能否讓蠱母生存下去還是個問題,再說萬一對方也有練蠱的高手,可以加以制住呢!”
韓玉玲道:“制金線蠱不太可能,那是我萬蠱門三大神蠱之一,是否能服水土我不得而知,但被人制住的可能卻絕無僅有。”
“玉玲,記得前一陣子,在暹羅就未能制住易天方父子,他們父子靠著制蠱金丸就逃過了一劫,還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大哥身邊有一塊琥珀,-中嵌著一條怪蟲,據說是遠古的毒蟲,在火山爆發時被埋人地底溶化的樹脂中,千萬年後,又被採出,那塊琥珀不但能驅百毒,而且也能制蠱,不管什麼蠱,見了他都會僵臥不動。”
韓玉玲頓了一頓道:“這個我相信,即使我的本命神蠱也不見得就是天下第一,無物可制了,不過那究竟只是少數的奇珍異寶,而我這次在金箱中所佈的蠱,多達千尾之巨,我想總有一些回應的,我們只要盯緊了金箱的下落就行了。”
“這個倒不必擔心,鄭和做事一向十分小心,他也不知道我們會布蠱,既然建議我們故意失金,當然一定會安排好追蹤的人手的。”
“怎麼一直沒見回報呢?”
“那必然是金箱尚在流動中,沒有定向,他來報告了也沒有用,我們要扳倒潞王,一定要拿住他的真實罪證,否則仍是徒勞。”
韓玉玲嘆了一口氣道:“這個死太監,彷彿吃定了我們似的,弄得我們非跟他合作不可。”
梅玉道:“是的!因為他是非跟我們合作不可,尤其是這個潞王,跟大哥的怨結得很深,大哥在位時,曾給過他一次大難堪,他的兒子小潞王有年來京,在八大胡同與人爭風打架,打輸了要發動眾將上門殺上去,被大哥知道了,派御林軍拿了下來,就在南京夫子廟前,當眾打了一百棍子,把兩條腿都打爛了,又把他叫來痛斥一頓,把世子交付領回管教。”
韓玉玲笑道:“你怎麼那麼清楚?”
梅玉笑道:“他爭風打架的對象是三弟方天傑,那次打架時,我跟大哥都有份,在八大胡同裡揍了那個小霸王一頓,他不服氣,去點齊了家將,殺上方家去要把三弟帶走,三弟的父親方孝儒是道學先生,倒是不護短,但也不服威屈,他自己捆上了三弟,同意送到國子監明倫堂上交給學師處分,那個小霸王不肯,正在鬧得不可開交,大哥已經聞訊,派了御林軍去了。”
“打架時人家沒認出你大哥來?”
“沒有!大哥經常微服出遊,每次差不多都是找我跟三弟陪同,其實那次打架也是大哥先惹起來的,小霸王在欺凌一個歌女,拳打腳踢的,大哥看不過意,上去解勸了一下,小霸王伸手給大哥一巴掌,三弟自然忍不住,上前拳打正面,一擊就打落了四顆門牙。”
韓玉玲笑道:“誰叫他先伸手打皇帝的,這是有眼不識泰山。”
梅玉道:“小霸王回去後,不但被打瘸了雙腿,也被革掉了世子的身份,由他弟弟遞補,這對潞王而言,倒是沒什麼,反正總是他的兒子接替,只是夫子廟前,王子被當眾答責,這面子上太難看,如果他當了權,大哥在西南夷就不得安身了,所以幫鄭和,等於是幫自己。”
韓玉玲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事實上她也明白,鄭和與他們的關係極深,幾若唇齒之相依,誰也不能折損的。
大隊繼續北行,袁克章終日憂心衝忡,只有梅玉若無其事,他的囊中還有價值一億八千萬兩的銀票,就拿這個呈獻廷上也足夠銷案了,只是那筆金子丟得不甘心而已。
進了京師之後,先到樞密院去投了奏章掛了號,等候晉見。
鄭和也悄悄地來見了他,告訴他一個消息,那批箱子果然是由兩條小型海船,由天津口登岸,又由京華鏢局出面承運到了長辛店總局,推進了庫房。
京華鏢局是最近新開的,總縹頭八方游龍華千切是北六省列名第一的大劍客,身兼了東廠的大擋頭,也是潞王手下的第一員大將,開鏢局只是個幌子,他的鏢局包辦了各省的軍需餉銀的承運,完全做官方的生意,長辛店的總局更是東廠的秘密辦事處。
別說京兆尹衙門的人進不了鏢局,就是九城兵馬司也一樣。
箱子進了京華鏢局很頭大,除非是出動大軍包圍了村局,否則是很難人贓俱獲的。
鄭和來見梅玉,就是要商議出一個辦法來,看看要不要由他安排一下,秘密人覲永樂帝,當面請求發兵,包圍京華村局,起出被劫黃金。
以鄭和的力量,也只能安排到此為止了,這事情還不能洩露風聲,否則對方把黃金換了個地方,就拿他沒轍兒了。
鄭和還一再表示歉意道:“公爺!咱家實在很抱歉,失金之舉,乃出之咱家請求,而且咱家也力保會盯緊對方行蹤的,哪知道對方大狡猾了,居然在海安號上玩了一手,金蟬脫殼,暗度陳倉,悄悄轉移到別的船上去了,幸好發現得早,而且判斷正確,總算是在天津又盯住了失金。”
梅玉笑道:“總座,你只能說又找到了箱子,卻未必是失金了。”
“哪些金箱都十分沉重,一輛車上才裝了四五箱,輪印已吃進了地面。”
梅玉道:“那也未必一定是黃金,假如我們去面聖之後,請得准許之後,卻只搜出一批木箱,箱中藏的只是鉛塊,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鄭和一怔道:“會有這個可能嗎?”
“非常可能,假如我是劫金者,我也知道錦衣衛耳目遍佈天下,大批的搬運活動,一定逃不過你的耳目,我定然會佈置這一手的,讓你上個當,使你在皇帝面前犯錯,漸漸失去信任。”
鄭和憬然道:“不錯!假如咱家真的叫人擺了一道,皇帝一定會認為咱家的辦事能力不如從前了,咱家的確是較前差多了,竟然想不到這一點。”
梅玉道:“那批金子既然已在海安號上斷了線,卻又在天津街露了面,這實在令人費解,想來想去,只有對方故意露相以引我們人歧途而已。”
鄭和連連點頭道:“是,大有可能,國公之意,是黃金在黃河中就離了箱子。”
“只有一部分,絕大部分還是藏在箱中,不過離開海安號之後,又會有什麼變故,就不得而知了。”
“那怎麼辦呢?如果他們把黃金移到了別處。”
“我想還是會送到京裡來,因為劫金的人已肯定是潞王的手下無疑,潞王的根在京師,黃金也一定會送到京師來的,只不知用什麼方式而已。”
鄭和道:“不管用什麼方式,只要斷了線,就是咱家害了公爺了,因為這是咱家自作聰明。”
梅玉一笑道:“沒關係,不過才四百萬兩,合成白銀才八千萬兩,這筆錢本是我多賺的,原來我給皇帝的估計,不過是一億六千萬左右,現在我帶了一億八千萬的銀票,應可交差而餘!何況,我這筆錢不是公帑,沒有賬據,完全是由我報銷,我就告訴皇帝,黃金被人劫了,有護送的官兵做證,他也不會治我的罪,而且我還可以推薦東廠查案去,叫皇帝限他們剋日破案追贓。”
鄭和眼光一亮道:“國公這一著極高。”
梅玉笑道:“不過這一來總座面子上可就難看了,誰都知道我們的交情莫逆,這應該是請求由總座辦案的。”
鄭和道:“咱家倒不在乎這虛名,何況這幾年咱家專責海外勤務,返國內查緝盜案的事,本也由他負責。”
梅玉道:“等我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再用這一著也還不遲,目前還是我們自己多出點力,查出是他們,人贓俱獲,知法犯法,豈不更好,也別讓他們藉機會出風頭去。”
鄭和自然也希望案子由自己破了最好,他對梅玉是十分尊重和信任的,叫自己的侄子鄭文龍率著錦衣衛全部的幹探,聽從梅玉的指揮。
梅玉卻另有安排,他搖身一變,居然成了一個遊方郎中,在街上吊鈴賣藥治病,而且專治疑難雜症。
在京師走動了兩天,倒是創下了幾項奇蹟,好幾個群醫束手的怪病,到了他的手中都霍然而愈。
那不是他的本事大,而是他的助手妙,韓玉玲扮成了他的小跟班和副手,管拿藥和配藥,大夫只管口授處方而已,病是韓玉玲治的,她是白蓮教正宗的傳人,本有一手神奇醫術,囊中也有不少靈丹,再加上在逞羅破了天方山莊,把易天方所藏的那些靈丹沒收了不少,這些藥的練成是邪惡的,但已經煉成了,倒是不必浪費譭棄,暴殄天物,用來濟世救人最合適。
白梅居士的大名在京師傳開了,但白梅居士的毛病很怪,非疑難雜症不治,也就是說,一般醫生能看的病,他謝絕診治,他的醫術是用來向一般的大夫示威的。
白梅居士包下了京師一家最大客棧的一進院子,他也找了三位頗有名氣的醫生做初診的工作,因為來求診的病人太多了,先由那三位醫師把脈初診,若是尋常症候,那三位醫生開張方子就打發了。
若是積年沉痾,略為棘手的病,則由他的助手看看批的醫案,加上一兩味藥,再給一付自煉的神丸,居然也能藥到回春,所以白先生的醫術雖是才只有五六天的診治紀錄,卻已經是京師最有名的大夫了。
有幾位名醫不服氣,故意找了一些奇怪的病例去為難他,但白梅居士卻毫不在乎,閉上眼,搭了一陣子脈,等一下開出醫案來,已足令人傾倒,分析病情,絲絲人微,開的方子,入情入理不說,他另外給的神九,幾乎有起死回生的靈效。
終於在第六天頭上,有兩個漢子,扶了一個面色蒼白的漢子前來求治,這個患者也姓白,叫白安國,是京華鏢局的趟子手,在半個月前,就不知得了什麼怪病,每天定時心痛如絞,卻查不出是什麼原因。
每次一發作,人痛得在地上打滾,總要痛上一刻工夫才好,以前是一天發作一次,現在則是每天發作兩次,發作的時間也延長為半個時辰了。
醫生瞧不出是什麼病,既不是受傷,又不是中毒,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聽說白梅居士專治疑難雜症,所以才來請大夫瞧一瞧。
門上的三位大夫先加診治,望聞問切之後,仍然只有搖頭,經過第二道小林先生的診治後,總算有點眉目了,因為小林先生以十幾根金針止住了患者的疼痛,但沒有進一步的方法了。
他的判斷是中了蠱,卻不知道是什麼蠱。
終於白梅居士出馬了,他的醫術不愧高明,在患者心頭的地方割破了一個小口,給患者服下一劑他自制的藥丸後,就在患者身上又推又擠的,由患者被割破的傷口處蠕蠕爬出了幾條金黃色,細若絲線,長約寸許的小蟲。
他用銀針挑起一條,輕輕地拋在空中,那條小蟲居然能浮游空中,久久不墜,然後他告訴陪伴來的人道:“二位看見了,這叫金絲蠱,是苗疆的一種極為毒的蟲豸,身輕如絮,所以雖沒有翅膀,卻能飄浮在空中,它的尾部彈性極佳,屈尾一彈,能使身如飛矢,身堅如鐵,一下子就能透過肌膚,鑽人人體,齧食心臟,它們繁殖極快,一對蠱子進入人體後,只要十天時間,就能繁殖幾百倍,把心臟吃掉大半而致人於死,這位朋友是運氣好,恰巧本山人有幾丸治蠱的藥,能使成蠱迫出,而且把幼卵封閉在裡面不孵化,以後這位朋友只要不喝酒去解除藥性,蠱卵永不會孵化,就沒有危險了。”
一個漢子忙道:“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白梅居士道:“有的,把他體內的血放光,再用殺蟲藥灌進血管,也可以把蟲卵衝出來。”
“這一來人不是死了?”
“本山人只會這一種笨方法,如若閣下另有更高明的指教,本山人願意虛心求教,這金絲蠱在苗疆被稱為隱形的殺手之王,被練成蠱之後,更是厲害非凡,本山人能保住患者之命,已經自認為很了不起。”
那人忙賠罪道:“是!是!在下不會說話,請先生別生氣,我這同伴今後不飲酒,是否就沒關係了。”
白梅先生道:“本山人的藥只能暫時壓住一下蠱性,卻無法殺死它們,除了飲酒之外,還有就是那個施蠱的人再以聲氣引發蠱孵化,那就無可救藥了。”
那人氣沮地道:“先生,我們還有不少同伴也得了同樣的病,是否能麻煩先生一併救治。”
白梅先生道:“可以,本山人的藥尚有十幾丸,以每人兩丸計,還可以治八個人。”
那人為難道:“這恐怕不夠,中蠱的人有四五十個。”
白梅先生道:“哪有這麼多的人,放蠱對象所施,每次最多幾個人而已,尤其是這種毒蠱,尋常人等不會去飼練的,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不會錯!每個人的症狀都差不多,心口絞痛,發高燒,痛得滿地打滾。”
“把他們都送來給本山人瞧瞧。”
“先生,四五十個病人,一起抬到您這兒來,那未免太驚奇駭俗了一點,現在病人都在市郊的一所莊院中,能否麻煩先生移玉去看一下。”
“這個……好吧,那麼多的病人,自然是山人出診方便,假如他們真是中了金絲蠱,倒是麻煩了,山人還得重新煉藥,有幾味藥材十分冷僻,還不知道是否買得到呢!”
“這個先生倒不必擔慮,敝上會想辦法的,大內的藥庫各物俱全。”
“大內藥庫?貴上莫非是在宮內任職?”
“實不相瞞,我們都是東廠人員,敝上江振江公公,是宮中司禮監,所以能向大內藥局支取藥物。”
“原來各位是東廠的大人。”
“先生別客氣,我們只是番子而已,但受傷的人,有一位大檔頭,先生若是治好了他們,一定會重重酬謝先生的。”
白梅先生苦笑著搖頭道:“山人倒不是擔心這個,這麼多人集體中蠱,施蠱的人一定在附近監視著你們,他只要一施術,利用聲氣的感應,山人就毫無辦法了。”
“這個……但請先生盡力而為吧!其他方面,我們會再設法的。”
白梅先生問了地址,大概耽擱了兩個時辰,就帶了他的助手小林和另一個叫小金的助手,乘了一輛車子,到西城外的王府別墅來了。
這是潞王爺的避暑山莊,但地很大,屋子也多,潞王爺也常來,幾乎是不分寒暑,莊中一直有很多人,都是身佩武器,身穿廠衛制服的大漢。
這是東廠的一個辦事處,東廠名義上由汪振統領,但潞王爺才是他們真正的頭兒。
白梅先生來到之後,由一位大檔頭盧全接待他,倒是非常客氣,白梅先生被領到了室,診看了一排排躺著哼哼的人,竟有五十九人之多,每個人都是受到了金絲蠱侵害,有些較為嚴重,已經奄奄一息了。
白梅先生利用手頭的藥丸,先救了幾個最嚴重的人,然後才吩咐兩名助手,著手準備製藥,他向盧全道:“盧先生,這是集體中蠱,此類蠱蟲是經由器皿的傳遞,因此山人斗膽,要求瞭解一下實在情形。”
盧全立刻面現難色,白梅先生道:“盧大人,不是山人好管閒事,實在是此事非同小可,如果這些毒蟲在後停過的地方產下卵來,不久即會孵化,凡是接近的人,立刻又有危險,一波波傳下去,其災害不下於瘟疫,這其中利害之處,望大人三思。”
盧全在他危言聳聽之下,萬分無奈地把他帶到一個密閉的地室中,裡面重重疊疊放著一塊塊的金磚,然後道:“那些人都是搬運這些東西后才生病的,先生請檢查一下,是否還有病源留下?”
白梅先生從身上掏出一塊絹帕,在一方金磚上抹了一下,然後請盧全觀看,上面沾了些金色的粉狀物,盧全道:“這是黃金的碎屑。”
白梅先生冷笑道:“我們放在火上一燒就知道了。”
說著把絹帕放在火把上,只聽得一陣劈啪的聲響,而且發出一股青色的煙霧,並有股濃重的桂花香味。
而那些生病的患者,口中呼出的氣味,也含有桂花香,無可置疑,這是金絲蠱的卵。”
盧全驚道:“這上面已有蠱卵了?”
白梅先生道:“幸好只是出卵,若是孵化成蠱,不知又要害死多少人了,這個施術的人心腸太壞了,你們東廠不是專門捉姦除宄的嗎?該把這個人好好懲戒一番!”
盧全道:“先生放心好了,我們絕不會放過這個人。”
“就憑他在這些金磚上施放毒蠱一事,罪名就不小,盧大人捉到他,山人可以挺身指證。”
“這個……我們以後再對付他好了,目前是如何設法清除掉這些蠱卵。”
“最好的方法是把這些金磚回爐重新煅燒一遍。”
盧全道:“那要驚動許多工匠,而且工程頗大,這批黃金必須保密,先生另有妥策沒有?”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把這間地室密閉,裡面燒上一爐山人特裝的藥物,足足燻上它七天七夜。”
“需要那麼久嗎?”
“為了安全起見,最好還是多燻它一兩天,蠱卵遇溫就會孵化,大概不出七天七夜,出殼的幼蠱,燻上那種藥味必死,這個方法雖是久一點,卻較為安全。”
“那就麻煩先生了,七天七夜還可以,再久恐怕就不行了,因為敝上要等著用這些黃金,還有就是請先生對此地的一切嚴加保密。”
白梅一笑道:“山人的嘴是靠得住的,不過山人制藥,治病除蠱卵,這一筆費用恐怕不小……”